奥萨尔嘴角噙笑，带着没回过味儿来的女画师穿过走廊，来到宴会大厅，霍华德伯爵夫妇正手搭着手，等待音乐准备开舞。
周围全是成双成对的男男女女，两人分开的最好时机已经消失，爱洛只好挽着奥萨尔，挤在人堆里注视眼前的一切。
楼梯处搭建了一个小型木台，身着黑色燕尾服的指挥猛一抬手，高亢的前奏响起，卡罗琳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侧头看向霍华德，两人同时迈步，以一段亲密默契的双人华尔兹拉开了今晚舞会的序幕。
耳朵里全是人们的赞美，夹杂着多种乐器发出的悠扬舞曲，跟场地中心的人构成了一幅美妙的视听画卷，爱洛原本抗拒的内心逐渐被现场气氛感染了。
似乎，还行？
“到我们了。”
第241章 刺激的圣诞夜
奥萨尔低下头, 对看入迷的爱洛小声说道：“现在人少，正适合新手下场，等会儿人多了乱。”
“你？”
爱洛觉得奥萨尔在胡说, 乐曲刚过一小节，主人正在场内翩然起舞，她这么早进去做什么，宣告存在吗？
“没看见别人跟着跳，肯定没到时候。”
爱洛拽住奥萨尔的胳膊, 阻止他往前走。
“跟着我就好了。”
奥萨尔信心满满，反手抓住爱洛的胳膊，轻轻一带转了个圈儿，两人滑入舞池，顿时吸引了全场的目光。
“别担心，放松。”
爱洛瞬间绷直了背, 奥萨尔知道她很紧张，放缓脚步, 下巴贴着她柔软的发顶说道。
温热的气息在耳边萦绕，爱洛觉得自己要被人们的目光烤熟了，从脸到脖子都发烫, 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不行, 我忘记该怎么换脚了, 会踩到你的。”
“吭吭, ”
奥萨尔闷笑两声, 安慰她：“没关系，我穿的硬面牛皮鞋, 踩到也不疼。”
爱洛白了他一眼，是怕他疼吗？她是觉得丢人！
说着话, 环境中的杂音似乎变小了，爱洛尽力忽略掉尴尬，开始按照乐曲的节拍跟随奥萨尔的引导抬脚展腰，浅玫红的大裙摆泛起阵阵波纹，两人的动作逐渐丝滑，很快如同一对儿多年密友那样，满场飞舞起来。
奥萨尔的大手温暖有力，拉着她一直转，稍稍分神就可能忘记下一步，爱洛根本没有留意到擦肩而过时，卡罗琳挑高的眉头和关注的眼神，场边几乎算得上是喧哗的议论声也完全没有入耳，只一门心思跟随舞伴的动作接续往复，为每一次恰到好处的配合兴奋不已。
就是奥萨尔的个子有点儿高，要使劲昂着脖子才能勉强看见他的眼睛，加上舞曲不时变换，欢快的鼓点需要加速，有些累人。
“哒哒哒~咣，”结束的敲击声响起，开场舞结束了。
爱洛鬓角微湿气息不稳，和奥萨尔停下舞步，喘息了两下才发现，只有他们两人站在大厅中央，迎接来自宾客们的热烈欢呼。
身为主人的霍华德伯爵夫妇，正含笑站在场边一同鼓掌，并没有像她想的那样，满场宾客同时止步，大家彼此微笑，庆祝美好的夜晚。
“怎么回事，都没跳吗？”
爱洛咽了咽喉咙，偷偷看向奥萨尔，“现在怎么办？”
焦点人物之一的船长阁下露出笑容，同众人点头致意，嘴唇微动：“笑一下就好了。”
说完，十分绅士的弯下腰，递上胳膊让爱洛挽住，然后抬头挺胸的走向外侧，“我们去喝杯水。”
“好。”
爱洛挤出自认为得体大方的微笑，另一只手轻轻扣在小腹的位置，尽管内心有狂风呼啸而过，也坚持迈着淑女式的小碎步，来到场边。
“跳得真棒，这姑娘是谁？看起来有点儿眼熟。”
“奥萨尔，原来你还有这样的天赋。”
面对无数热情的眼神和询问，近在咫尺的酒台遥不可及，两人不时要停下来说话问好，直到另一首舞曲奏响，大家纷纷下场，爱洛才终于透了一口气，站在了堆满高脚玻璃杯的长桌前。
“来一杯草莓气泡水？”
奥萨尔看着金黄色的香槟塔，想也没想就给爱洛递过来一个粉红色的斜口杯。
爱洛大喝一口，发干的喉咙湿润了许多，缓下心神，嘟嘴问道：“为什么后来只有我们两个人，不是应该所有人一起的吗？”
“大概是他们半路跟不上曲子的节奏，干脆放弃，在等下一支舞吧。”
奥萨尔看似一本正经的解释，换来爱洛一阵数落，“奥萨尔，你这样会让主人难做的。我学到的礼仪中，最为重要的人物才会跳开场舞。这样抢卡罗琳的风头，哦，我的天哪，你真是敢！”
“哈哈，别担心。伯爵夫人不会生气的，没看见她在为我们鼓掌吗？客人们玩得开心，才能证明主人的舞会办的成功。”
爱洛咬牙，可也不能说奥萨尔的话不对，但是，不知道这样大秀舞技，会有什么后果？
没等第二杯气泡水喝完，后果就来了。
“爱洛，你休息好了没有？可是我先邀请你的。”
埃德森静静站在爱洛的身后，略带委屈的说道。
“我脚疼。”
爱洛极速转身，面对脸色不渝的小坎贝尔，放低声音：“这会儿那么多人在里面，我担心会撞到谁。喔，我有点儿饿了。”
“餐台那边刚上了新鲜的炸鱼块，我让侍者拿给你。”
埃德森压根没理会附近侧目的客人，似乎也没看见一旁不容忽视的奥萨尔，听见爱洛这么说，脸色缓和了许多。
“我会帮她的，谢谢你，小坎贝尔。”奥萨尔熟稔的喊来侍者，要求送一盘嫩烤羊排和一份蔬菜，还贴心的问道：“气泡水味道怎么样，用不用要一碗汤？”
“呃，不用了，我等会儿去餐厅吃。”
爱洛简直大无语，号称海军大学天才毕业生的奥萨尔听不出来这是自己的托词吗？
还是说，他故意的？
狐疑的瞪了他两眼，爱洛扭头对埃德森说：“我刚才特别紧张，手脚有些发软，要歇一下。”
埃德森“嗯”了一声，端起一杯香槟慢慢抿着，看样子是打算守在这里，等她恢复精力。
就在爱洛为难之际，卡罗琳端着一杯白兰地，笑吟吟走过来，对三个奇奇怪怪凑在一起人说道：“孩子们，干杯，祝愿大家在新的一年里开心快乐。”
“干杯。”
年轻人举起手里的酒杯，轻轻碰了一下，各自喝了一口，继续面对面站着，没人离开，也没人说话。
“埃德森，你不请我跳舞吗？”伯爵夫人用柔和的嗓音对儿子说道。
“好的。母亲，请在这美妙的圣诞之夜和我跳一支舞吧。”
埃德森不能拒绝，看了爱洛一眼，向伯爵夫人伸出了手。
卡罗琳挽着埃德森离开后，爱洛感觉到周围若有若无打量的目光，不禁气闷。
“什么情况啊这是，”
嘴里嘀嘀咕咕，想直接离开，但有些生硬，待在这里，实在是锋芒刺背。
在这种莫名尴尬的气氛下，奥萨尔倒是神态自若，接连拒绝了几位小姐的邀请后，居然跟爱洛谈起了正事：“我听说，你画廊里所有的用品都由南部商行供应，如果品种不全，是去贝格曼街临时采购吗？”
听他似乎意有所指，爱洛说道：“大多数时候够用，偶尔需要特殊的颜色或者画笔，跟商行的管事说一声，基本都能找到送来。实在没有，我就自己动手了。”
“你？”
奥萨尔睁大了眼睛，不太相信。
他原本的意思，是想说船队出海，可以帮爱洛从海外带货，想问问她有什么要求。
没想到女画师给了他一个出乎意料的答案，头脑灵活的船长大人立即想到了新的合作方向，“动手制作，画笔还是画纸，我听说市面上出现了一种画布基材，难道是那个？”
“你对绘画业的最新趋势还挺有研究。”
爱洛笑着夸了他一句，摇头说道：“是一种颜料，限于用量和产量，我只在实验室做过几罐。”
“你打算就自己用吗？”
奥萨尔敏锐的抓住了核心点，想知道爱洛的商业思路。
如果未来以独家色彩为卖点，她小打小闹就够了。可要是想推广，那就要规模化生产，他的机会就来了。
“目前只有我在用，是对一个颜色的改良，成品的效果很好，等以后问的人多了再增加产能也不迟。”
奥萨尔明白了，爱洛倾向于扩展使用人群，点头道：“跟我想的一样。如果你需要采购什么设备或者原材料，别忘了，我的船愿意为你效劳。”
爱洛忽略掉后半句暧昧不清的语言，对前半句很感兴趣，思忱道：“矿石是布伦特零零碎碎从市面上买来的，但关键的那种据说是从海外某个岛运回来的。将来如果有大量需求，当然是找到原产地保证供给最好。”
“你看，我们的业务互补，回程的船一般不会满舱，正好能装货。另外，我手上还有现成的钢铁工场，你要开厂，我肯定是最好的事业伙伴。”
“我一幅画也用不了一罐紫色，说这个太早了。不过出海时间长，可以提前做准备。”
爱洛想了想说道：“回头让布伦特打听打听原矿从哪儿来的，再送两个样品，你的船出海时带上，或许能找到一手货源。”
“可以，下周让克鲁斯去画廊，他现在是繁星号的三副，正管着到港采购。”
奥萨尔做起正事来绝不含糊，责任到人，时间地点立马安排好，表达出对双方进一步合作的期盼。
“不用那么着急，打听消息还要时间，难道你下个月又要出海了？”爱洛听他这么说，随口问了一句。
“已经去过两个方向的国家，明年暂时会留着兰敦处理生意上的事，还要订新船，没时间出远海了。”
奥萨尔很喜欢跟爱洛聊天，说什么都能东拉西扯好半天，可这会儿爱洛实在是不想接话。
她真饿了……
两人站在一起, 俊男靓女很登对。
尽管已经十分低调，都侧身靠在长桌边的纱幔后，避免引人注目, 但白色礼服和红色裙子挨着，鲜亮的无法隐藏，前来和奥萨尔打招呼的人依然络绎不绝。
不排除有陌生人想瞧瞧和船长跳舞的姑娘到底是谁，当然，也有爱洛的熟人朋友。
“你躲到这里来了？我还担心一会儿找不到人。”
卡丽坦刚刚和一位男士跳完双人舞, 找水喝的时候看见了爱洛，开心的走过来，见奥萨尔在和一对中年夫妇寒暄，趁机拉着女画师避开两步，转到另一边的深蓝幔帘后，笑成眯眯眼, 语气笃定：“你和这位英俊的青年有情况。”
“别乱说。”爱洛义正言辞的否认。
她跟奥萨尔传绯闻不是一天两天了，完全无所畏惧：“跳支舞而已, 没有超出界限的友谊。”
“啧啧，你以为谁都能跟奥萨尔跳开场舞吗？我年纪小没见到，听人说, 他在成年礼上拒绝了所有女孩儿的邀请, 和卡佩夫人跳的开场舞。当大家都在猜测他会跟哪位有继承权的小姐订婚时, 他竟然去海军做了低等水手, 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之后没两个月就升职, 很多人相信，这种出身高贵目标明确的人, 一定是帝国未来的海军大臣，然后, 他退役了。”
说到奥萨尔的八卦，卡丽坦两眼放光，满脸钦慕，“卡佩公爵可是帝国数一数二的大人物，但似乎对他的小儿子毫无办法。哦，独行特立，实力超群，简直是所有贵族子弟的偶像。”
“嘴角的口水擦一擦。”
爱洛提醒卡丽坦，“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女孩子又不能当海军。”
“哎呀，这也不影响女孩子对他的喜爱嘛。我偶尔听罗素姨妈她们聊天，说琼斯家现在拼命想和卡佩家联姻，是为了避免新的货物运输限制法案出台，顺便兼并奥萨尔的船队，很有热闹看呢。”
卡丽坦兴高采烈的谈论着船长大人，没注意到双方只有三步远，她的声音越来越大，已经让中心人物听见了。
“准确的说，是《远洋运输货物的安全与道德法案》正在征集议员签名，达到一定人数之后会提交下议院审议，卡佩公爵只负责登记排期，投票结果都是选民意志的体现。”奥萨尔走过来纠正道。
“啊，我要去换双鞋，爱洛，下半场快开始了，你做好准备。”
卡丽坦吐了吐舌头，没敢和奥萨尔说话，找了个借口赶紧离开，还提醒爱洛，她们说好要一块儿跳舞的，千万不要被美色所惑，忘记了。
爱洛忍住笑，不好意思看奥萨尔，眼睛盯着正在换人的乐队，嘴里说道：“我必须吃东西，否则一会儿没力气。”
见她明显要岔开话题，奥萨尔善解人意的回应说：“隔壁就是小餐厅，我们去那边。”
当事人没有就刚才的背后议论发表看法，爱洛暗自告诫自己：“以后绝对不能在公众场合聊别人的私事了，简直一抓一个准儿。”
从散乱的人群后方穿过，两人悄悄来到小餐厅，里面有几位喝茶聊天的客人，看见新来的人只是点头微笑，并没有凑过来说话。
真好，没人打扰，热餐摆了一长溜，但爱洛嫌麻烦，只取了一小块鱼子酱面包和半杯清水，随便找了张椅子坐下猛吃。
刚才看了一眼走廊的时钟，快九点了，下半场还有十分钟，没时间细嚼慢咽。
舞蹈老师莫洛妮教给她和卡丽坦一样的舞步，是为了让她俩成为舞伴，在传统的四队舞上好好跳一场，不能错过。
“尝尝这个。”
奥萨尔拿来一个花边瓷盘放在桌上，里面是一块焦香四溢的烤羊排。
爱洛咽下嘴里的面包，问他：“你不吃吗？”
“我在家里参加过晚宴才过来的。”
爱洛叉起盘子里的肉吃掉，奥萨尔笑着推荐：“再来一块儿牛排？需要果汁吗？”
“不用了，吃太饱跳不动，喝多了还要去盥洗室。”
临时小餐厅没有侍者，那几位客人在另一侧的窗边低语，互相听不见，爱洛没什么包袱，大大咧咧的说道。
“好的。”
看着眼前的人吃饱喝足，用雪白的餐巾擦过嘴，接过身后女仆递来的梳妆盒补妆，奥萨尔内心十分愉悦，爱洛很大气，说话办事从不扭扭捏捏，他一点儿也不累。
“你是和刚才那位姑娘约好了要跳舞吗？”
奥萨尔忽然觉得，那种固定套路的舞蹈也有优点。比如说，要在一大堆人里找到自己的另一半才能继续下去，好像很有意思。
“是的，我们虽然没有同时练习，却是一个老师教出来的。”
爱洛用得意的口吻告诉奥萨尔这件事，他恐怕永远理解不了这个年龄段女孩子的友谊。
戴一样的首饰，梳一样的发型，做什么都不分开，全是陌生人的大型集体舞蹈，更要好朋友一起了。
虽然她也觉得有点儿幼稚，不过偶尔这么干，还挺值得期待的。
“我一会儿要好好欣赏了。”
奥萨尔回忆动作，记不清了。算了，反正已经和爱洛跳过一场，让她去玩吧。
爱洛打量了奥萨尔一番，确定他没打算像刚才那样邀请自己，才点了点头，说道：“这种舞蹈很大众化，你随便找个位置就能凑上舞伴，不用特地约人。”
说完，爱洛立即想把舌头吞下去，这是什么话，她是在担心奥萨尔孤零零待在大厅里没人搭理吗？
“咳，走了。”
前奏的曲子响了，爱洛轻轻拎起裙角，小步冲向宴会大厅，将将赶上和卡丽坦在队尾相遇，完全不在乎默默跟进来，站在一旁盯着全场的奥萨尔。
四队舞，又名兰吉利格伦战舞，源自一百年前同入侵的蛮族大战胜利后，士兵在格伦山谷庆祝时的场景。
因其欢乐与协作的表现力，加上步幅简单，在传入兰敦后，逐渐演变成大型宴会中的集体舞蹈。
参加人不分男女，两两成对，从四个方向出发，在舞池中心相遇，然后组出各种队形。
难度不大，但需要踩准节奏，记住方向，手脚协调。如果跟不上或者走错了，在整齐的人群中会比较显眼。
爱洛虽然是第一次参加，但跟莫洛妮练了好几天，细节烂熟于心，加上舞伴是卡丽坦，一个新人一个老手，随着“砰砰”的鼓点，沿着舞程线配合默契，在花样百出的变化中共同进退，愉快极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