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白的衣领上系着一个蓝底黑点的领结，有些俏皮，跟衣服的颜色很配。
金褐色的头发溜光顺滑，微微弯起的双眼透出不错的心情。
“开业典礼怎么没有舞会呢？我原本还在发愁怎么才能和你跳第一支舞，结果，你安排的竟然是自助午宴。”
奥萨尔毫不见外的笑着抱怨：“画廊和学校同日挂牌，两件绝对称得上影响深远的大事，你只愿意花费半天，我必须夸你一句，效率真高。”
“嘻嘻，虽然有人提议举行一场持续三天的舞会，但我绝不可能同意。”
爱洛狡黠的说道：“如果主人在领舞的时候踩到很多人的脚，你猜会不会成为第二天的大新闻？”
“或许，你可以雇佣一个舞蹈老师。如果时间允许，我很乐意做一份兼职。”奥萨尔自信的说道。
两人凑在一起低声谈笑的轻松，忽然被一个惊喜的女声打破了，“奥萨尔，你怎么也在这里？”
爱洛和奥萨尔同时扭头，看向声音的来处。
说话的姑娘站在一步开外的地方，大约十八，九岁，褐色的眼睛里只有船长阁下，似乎根本没看见宴会的主人。
“哦，是琼斯小姐，午安。”
奥萨尔收起脸上的笑容，点了点头，接着对爱洛说：“你没有被扬·必罗商行诱惑，控制住了庆典规模，很有定力，他们家的服务可是以超出想象的盛大场面出名的。”
“因为我的钱包。。。”
爱洛的话没说完，被冷落的琼斯小姐忍不住了，尖声说道：“这不是捡了我那条不要的裙子的女士吗？今天的衣服倒是合身，只可惜颜色不够鲜亮。”
这，是什么撕头发的名场面？
爱洛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转过身，面对出言不逊的琼斯小姐，非常仔细地观察了一番。
身材丰满，波浪长发，五彩羽毛的呢帽，深粉色泡泡袖蛋糕裙，着装很有特点，她肯定没见过这个人，一点儿印象都没有。
“您是在说我参加宫廷舞会时穿的那条缀满宝石珍珠的浅蓝色丝绸轻纱裙吗？”
爱洛用赞叹的语气描述了一遍她那条给无数人留下深刻印象的美丽舞会裙，气得琼斯眼珠发红，“要不是，哼，要不是我追求完美，怎么也轮不到你来穿那条裙子。”
“但是，爱洛穿上就很完美。”
在圣诞舞会上被女画师折服的卡丽坦在一旁听见了琼斯口出狂言的全过程，这会儿说起大家私下里羡慕不已的裙子，终于忍不住了，开口讽刺道：“有些人呢，总是不肯正视现实。衣服，穿在美人身上才能体现出最大价值。”
“有你什么事儿？”
向来以家世为傲，看不起绝大多数人的茱莉·琼斯，见卡丽坦上来亲亲热热挽着爱洛，噎了一下，放低声音说道。
“身为拥有正式邀请函的客人，我来祝贺爱洛的事业取得成功。你是怎么进来的？和今天的庆典有什么关系？”
卡丽坦的姨妈罗素夫人半辈子都和琼斯的母亲萨德森不对付，两家还有生意上的竞争，各种宴会上碰见了都会互相嘲讽，谈不上相处融洽。
所以，茱莉·琼斯对爱洛大放厥词，卡丽坦怎么可能坐视不理，一点儿情面都不留，直接戳穿对方混入宴会的事实。
“要不是家里的画师极力推荐，我才不会跑来参加一个无名画廊的典礼。”琼斯家的二小姐似乎很不屑于本场宴会。
听见动静走过来的萨曼莎接口道：“再怎么说，加西亚也是兰敦为数不多的画廊之一。一个连邀请函都没有人，蹭吃蹭喝还敢到处招摇。茱莉·琼斯，你的女校毕业证是假的吧？这个规矩都不懂。”
“哈哈哈，”
爱洛和卡丽坦笑起来，萨曼莎比琼斯小了好几届，其实什么都不知道。
但是吵架么，不用讲逻辑，人多嘴杂让对方无法反驳就赢了。
“你见过毕业证吗，凭什么质疑我？” 茱莉·琼斯果然被转移了话题，愤怒的瞪着萨曼莎。
“这就着急了？可见有问题。”卡丽坦顺口说道。
眼见茱莉·琼斯竖起眉毛要大闹一场，奥萨尔身为此次口舌之战的导火索先生，制止道：“如果饿了，请去餐桌那边。现在，请注意形象，琼斯小姐。”
“奥萨尔，”
怒火中烧的茱莉恢复了理智，用手指勾住垂在胸前的波浪长发，不再搭理几个女孩儿，捏着嗓子说道：“我们家的提议，你好好想一想。现成的船只，不是随便能造出来的。”
奥萨尔鼻子里哼了一声，没说话。茱莉仿佛赢得了战争，露出不明意味的笑容后，抬头挺胸的离开了，留下三位小姐一头雾水。
“欢迎你们，逛过画廊了吗？”
爱洛没问奥萨尔怎么回事，而是对她的朋友们说道：“还没和你们碰杯，琳塞和鲁比呢？”
“她们俩前天去逛街，试衣服着凉了，只好托我祝贺你。”
卡丽坦悄声笑道，“你和奥萨尔这么熟吗？感觉琼斯要嫉妒死了。”
“这个，其实还好吧，不认识那位小姐，我可没功夫应酬她。”爱洛忍住翻白眼的想法说道。
奥萨尔见女孩儿们自顾自的聊天，叫住路过的侍者，微微一笑：“今天的草莓蜂蜜水口味很好，你们可以试试。爱洛，我有事要跟你说。”
接着，平日里貌似很绅士的奥萨尔，旁若无人地托住爱洛的胳膊，顺势把她拉进酒台里侧，略微一走神，两人就站在了葡萄酒杯隔出的一个狭小空间内。
拥挤嘈杂的人群一下离得很远，空气中弥漫着酒香，熏得人发晕。
“你想说什么？”爱洛退后半步，眯着眼睛问道。
她有一屋子的客人要招待，没空跟奥萨尔讨论这位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茱莉·琼斯。
奥萨尔摸了摸鼻子，轻笑道：“你知道我要说什么？”
爱洛斜觑了他一眼，“不就是那位恨不得扑上来的小姐吗？没兴趣。”
“琼斯家想跟我在船队上展开合作，但我拒绝了。”
“哦，”
爱洛敷衍的回应一声，准备绕过对方去餐桌拿东西吃。
船队合作需要家里的小姐出面吗？说一半留一半的，不如不说，干脆闭嘴吧。
奥萨尔伸手拦住她，不管别人想不想听，继续道：“他们提出入股或者换股，能让我在短期内运营十条以上的货船。可我现在已经有三艘新船了，用不了两年就能赶上甚至超过大部分的船队，根本没必要接手那种老式帆船。”
“生意上的事，其实我不懂。”
爱洛听他讲的这么详细，意有所指说道：“肯定是知根知底，才能够这样信任你。”
“我从来不打算在这方面跟任何人合作，联姻也不行，谁都别想插手我的生活。”
奥萨尔终于说到了琼斯小姐态度反常的原因，爱洛点头评价：“古老的方法往往经受过时间的考验，要想迅速扩大规模，这确实是一个高效的手段。”
听她在这里理智客观的分析，奥萨尔弯起嘴角，看着爱洛笑道：“我的船，可是要为你服务的。”
上次在港口，当着埃德森的面，他就这样讲，后来匆匆出发旅程紧张，就没人再提。
刚刚经历过略微尴尬的时刻，他又这么说，让爱洛的脸有些发烫泛红。
大厅里临时安装的火炉烧得太热，直男特有的说话方式很容易让人误会。
按下心底的不悦和慌乱，爱洛清了清嗓子，正色道：“你的船是自身梦想的载体和基石，我可雇不起那么大的船，也用不着。”
“你不是要绘制出伟大作品的画师吗？广阔无边的蓝海肯定能带给你源源不断的灵感。你看，一条船承载我们两个人的梦想，这是多么契合且经济的一件事。”
奥萨尔满嘴胡言乱语，盯着爱洛的眼里溢出了温润的笑意。
“我可没有那么远大的理想，只想把今天应付过去。”
爱洛意识到两人待在这里的时间太久了，她的两位朋友似乎不放心，一直站在不远的地方盯着这边，赶紧顺手端起一杯酒塞给奥萨尔，很官方的说道：“如果想观摩伟大的作品，出门左拐直达翡冷翠艺术中心的多个展馆，包你满意。”
然后扬起下巴，露出浅笑，侧身向卡丽坦走去，留下奥萨尔靠在墙边，独自品尝来自峡谷庄园的冰葡萄酒。
“你们俩说什么了？”卡丽坦好奇的要死，语速极快的问道。
爱洛撇嘴：“琼斯家想和卡佩家在业务上开展联合经营，琼斯小姐是一个方案的关键人，估计是急于求成，所以到处刷存在感。”
“想都别想。”
卡丽坦时常听家里的大人讨论这个臭名昭著的家族，轻蔑道：“琼斯家的破船年年沉没，还总干些见不得光的买卖。天哪，那可是奥萨尔，自己筹资组建船队的人，怎么可能跟他们合作？”
“她怎么会来这里，总不能是为了奥萨尔吧？”
萨曼莎灵机一动，小圈子里的三个姑娘互相看了两眼，各自捂嘴笑了起来。
乐了一会儿，爱洛说道：“你们去尝尝奶油烤牡蛎，我试过菜，味道很好。”
“你忙你的，圣诞再聚。”
卡丽坦跟萨曼莎高高兴兴走向餐桌，爱洛长舒一口气，接过莱莉送来的气泡水，继续扯出笑脸和客人们寒暄碰杯，接受赞美。
午宴，什么时候能结束？
她都饿了。
接近下午四点，大厅里的人才渐渐少了，爱洛扭了扭僵直的脖子，问布伦特：“客人们都离开了吗？”
“是的，只留下几位画师在那边聊天，我会等到清场，您先回去休息吧。”
“收尾的时候尤其注意，跟艺术中心交接好再锁门。”
爱洛强调了安全问题，回到前院画廊，跟里克确认一切正常后，脚步虚浮的上了马车。
她早前躲起来吃了两块蛋糕，但时间过了这么久，现在也有些顶不住。
这个腿脚，快不是她自己的了。
经历了这场称得上人生里程碑的大事件，爱洛昏迷一样睡了场好觉，第二天十一点多才起来，几口吃完早中饭，急忙赶往她的画廊。
别看博格亚绘画学校正式挂牌了，但距离开学上课还早得很。
根据昨天典礼上聊到的几点细节，她要尽快定下学校的管理层，出台各项规则，才能聘请老师，为下一步招生做准备。
到画廊办公室没一会儿，伊芙琳依约而来，面对绘画学校董事兼校长的职位邀请，她有很多疑问：“你怎么会想到开办学校的？”
“这是加西亚画廊取得牌照的条件之一。”
爱洛大大方方告诉伊芙琳，她这家稀有的新画廊是怎么来的。
“我就说嘛，天才画师虽然少见，但隔几年总有那么一、两个，怎么可能人人都开画廊？”
伊芙琳恍然大悟，问她：“这么说，教学内容也是有要求的？”
“主要还是为了把超级人像的画法推广出去，其他的随意。”
爱洛对于学校的教学方向已经有了思路，这会儿和拥有基层教师跟高层校长经验的伊芙琳实话实说：“我的想法是，不提供常规基础绘画教学，也不是日间学校那种短期培训班，要比专业的绘画学校更贴近市场，作为规范的职业教育来运作。”
这是爱洛记忆中的一种教学模式，但不确定是否符合当下的教育环境，因此需要浸淫本土教育多年的从业者判断可行性。
“类似画室的学徒那种吗？”
虽然伊芙琳管理的是一间寄宿制女校，但她对绘画业的传承方式多少还是了解的。
“呃，其实不一样。”
爱洛以她本人和其他画室举例，说明学徒制的存在原因和发展瓶颈，告诉伊芙琳：“学徒的起点低成长时间长，很难参与高端画作的绘制。博格亚听起来像是在招收干活的高年资学徒，但实际是在培养专精一类画法的从业者。从前期论坛接触过的画师来看，因为不是所有人都能掌握新技法，所以招生对技法能力有要求。”
“嗯，”
伊芙琳沉吟道：“似乎跟常见的模式不一样。说实话，现在兰吉利有不少专业的绘画学校，学生毕业之后，除了去普通学校当老师，想真正进入绘画业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你说的贴近市场，能保证他们成为独立画师吗？”
“不能，我能做的，是尽量给达到标准的学生提供机会。”
爱洛坦然说道：“任何行业都不保证让所有人出头，但我以画廊为平台，最起码可以跟进销量好的类型，让学生在某些热门画法上得到锻炼，获得收益。能不能成为大师，这个真的看天赋。”
“所以，你对这所学校的期待值并不高，找我做什么呢？”伊芙琳问道。
爱洛笑了笑，说道：“我想为喜爱绘画的人提供更多的机会。很多人接受过基础训练，因为水平不上不下，加上生活条件的限制，早早放弃了画画的理想。如果能够尝试不同的画法，或许可以找到新的路。”
见伊芙琳若有所思，爱洛继续说道：“根据我和艺术中心的协议，我有三分之二的决策权，两个董事名额，需要对整体的教学负责。您做了这么多年的校长，肯定知道董事会多数票能做什么。”
伊芙琳笑道：“你在贝德拉尔倒是学到了不少，要想在学校贯彻自己的教学理念，只会写教案是不行的。好的，我答应了。”
“您说的话我完全同意，只是我还小，需要教育届的前辈把舵，暂时来说，我只能尽力做好教学工作。”
爱洛说服了伊芙琳，学校的事基本成了，高兴的不得了，说话像是在撒娇。
“呵呵，三名董事，还有一位呢？”
伊芙琳关心另一位队友是谁，学校管理很复杂，必须大家想法一致。
“我原本打算邀请拉维恩教务长的，但初创期间要决策的事务很多，她不可能时常来兰敦，我先兼任，以后有合适的人再说。”
在爱洛的事业构想中，她虽然是学校最大的股东，但精力主要放在画廊，校长教务长都有现成的人选，她任命董事，本人只做专业的绘画老师。
只是目前来看，条件不允许，她还要费些心思，做一段时间的董事和教务长，等博格亚走上正轨再卸任。
“可以，我先把学校运行的基本框架搭起来，后面慢慢完善。”
伊芙琳掌管兰吉利排名数一数二女校十多年，筹备这间停办多年的学校重开十分轻松，答应爱洛半个月内把初步计划做出来，争取一月份完成前期工作，二月开始招生。
学校的事交给伊芙琳, 爱洛无比放心，她得努力经营加西亚画廊。
开业一周，人们图新鲜, 前期签下的画作卖掉了一半，里克天天忙着联络外部画师，布伦特倒成了画廊管事，从早到晚接待客户。
从一楼巡视到三楼，爱洛吩咐说：“这两天把伯爵夫人的画像送回去, 眼看圣诞了，她在家里开宴会，肯定有很多朋友想看她的私人展室，少了这幅画不合适。”
“是。”
布伦特问道：“家里的画用不用也送回去？”
“再摆一段时间，画廊不能只有别人的作品。”
忙于开业，《桦树林》放了一段时间, 今天回去就捡起来重新画，要快点把略显空旷的二楼填满。
鹿角街的画室已经全搬过来, 画师们这两天适应得不错，往日的流程逐渐恢复，开始在工作区动笔。
“最后一幅极速号的大型画过几天完成, 注意联系船厂的人。”
爱洛正说着后面的安排, 里克上楼汇报他的最新成果, “圣诞前能再送来十六幅风景画, 过了新年, 估计不会再有这么多凑热闹的人，所以我也没找太多的画师签协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