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错, ”
爱洛点头：“什么风格的画受欢迎现在还不确定，稳两个月看看各自的销售情况再说。根据其他画廊的数据, 代售画只会占一小部分比例，大批量定制画才是关键。”
说到主要业务，爱洛计划道：“现在进行中的订单是古莱商行的风景画和船厂的定制画，已经排满了。考虑到未来的扩张，可以做增加画师的准备，熟悉情况以后正好接上。”
“学校明年初就有新生入学，到时候借来用不就行了？”
里克知道爱洛的招生门槛，算盘打得很精。
“不是一回事。”
爱洛摆手否定说：“画廊以独立画师为主，需要有完成订单的能力，在此基础上找机会学习新画法，需要的时候好上手。学校招的是水平略逊，预备主攻人像的画师，短期内用不上。”
“我去跟画师协会打招呼，新年后试工怎么样？”里克问道。
“可以。”
画廊分工明确，没有需要她出面商谈的大订单，一切有条不紊，爱洛沉下心赶工，提前交付了今年的最后一幅大型极速号后，宅在家里画她的桦树林，直到圣诞来临。
“这是今天收到的请柬，要您亲自决定是否出席。”
圣诞前一天，布伦特拿来一大盒直接送去画廊的信函，这几十上百封请爱洛参加圣诞期间宴会或者舞会的邀请，很能证明她目前超高的人气和社会地位。
“一共不到十天的假期，我不可能都参加。”
翻来翻去，最后选择了霍华德伯爵家的舞会和卡丽坦举办的新年茶会，其他的全都客气拒绝，分身乏术。
三天前兰敦时报头版新闻，今年的宫廷圣诞舞会罕见停办。据说有皇室成员临时提议小范围庆祝，得到了所有人的一致赞同。
这件事，比较蹊跷。
宫廷圣诞舞会是一年当中皇室和贵族们最为重要的社交活动之一，历史上有取消的先例，可大多是在战争状态或者皇室出现变故的时候。
虽然没有小道消息传出来，但能做出这样不同寻常的决定，必然有大事发生，她还是不要张扬的好。
这两个月来，兰敦最热的话题就是加西亚画廊及其创办人。爱洛不止一次的拒绝了记者采访，也没能挡住多家报纸和艺术杂志不点名的吹捧和夸奖。
如果出席过多的宴会，很可能会重复她在庆典时端着酒杯满场交际聊天的经历。
说到底，人们热衷于此，是觉得业务扩张的机会能更多一些，但实际上效率很低。
她又不是低端画手，发展不在一时，满打满算，画廊开业还没满月呢。
好好的假期绝不能被这些无聊的应酬毁掉。
画廊开业前，爱洛心里没底，不确定具体需求，早早在塞维尔街的蕾拉裁缝那里定做了半打礼服裙和半打舞会裙。
那天中途没换衣服，所以，她现在可以在衣帽间里随便挑选，不用像去年那样，高价接手别人放弃的裙子，好像谁买不起似的。
她从法尔西带回来的新潮服装，都还没穿遍呢。
今年参加舞会，不能再糊弄了。
身份地位有了质的飞跃，又是卡罗琳的主场，爱洛可以放心大胆的进入社交界。
一周前，在卡丽坦的推荐下，爱洛聘请了好友曾经的舞蹈老师，现在的皇家舞团成员莫洛妮女士紧急培训，抽空练习了个人舞步和集体舞步，确保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摔跤踩脚走错节拍。
霍华德伯爵家的圣诞舞会，将从下午六点开始，预计要持续一整晚。
邀请函上注明了需要携带个人物品等细节，让没有经验的莱莉很兴奋：“这么说，我们要在国王前街的伯爵府过夜了？那里的房子很古老，会不会从密室中走出来沉睡多年的骑士？”
“听起来，你学到了不少教材中没有的词汇和知识，最近是在看什么连载故事吗？”爱洛问道。
“她现在每天跟送菜的伙计对账，还会追问市场上的消息，越来越像女管家了。”达格妮一边帮着爱洛整理裙边，一边笑着透露莱莉的近况。
“新年过后画廊会忙起来，实验室开工，家里要添女仆，莱莉是要做好管人的准备。”
爱洛认为《桦树林》一个月内肯定能完成，尝试性的新颜料如果加大用量，达格妮未必忙得过来。学校和画廊的事繁杂琐碎，方方面面都需要人。
到时候，她的管理团队估计得做一番大调整，老员工能力足够，当然要晋级。
说话间，爱洛梳妆打扮完毕，冒雪出门。
卡罗琳作为女主人举办的的舞会，里外当然全是她的喜好风格。
岁月感十足的宴会大厅挂上了奶白织花的褶纱幔布，挡住更换墙纸也遮不住的暗沉木色，地板上铺着白底蓝花的薄地毯，让舞林新手爱洛感觉不错。
“跟上次截然不同，看起来变化很大。”
爱洛提前一个小时抵达，跟卡罗琳在二楼一间小小的起居室私语聊天，“难道您以后会住在这里？那私人展室要不要搬过来，似乎没有合适的地方。”
“不会。这边位置核心，空间够大，城堡里有很多客房，非常适合开大型舞会。真正能跳一晚的人毕竟是少数，凌晨的时候大家都需要地方休息。”
卡罗琳很少彻夜狂欢，这会儿忍不住说道：“我不开通宵舞会，就得去参加别人家的。想一想，还不如自己来，可以邀请关系不错的朋友们相聚，休息也自由。皇室今年的举措，影响很大。”
“我推测，明年会有大事发生。”爱洛眨了眨眼睛，试探着说道。
卡罗琳笑了一下，压低声音告诉她，“陛下的身体不大好，听说准备请教宗大人举行大型祈祷仪式。公主目前常住舍维斯特尼宫，很久没在兰敦的社交场合出现了。”
“画廊开业她本人没来，却能让文化大臣出面，就可以看出殿下很有分量。”爱洛说道。
“总之，多做几条能够出席隆重场合的裙子。”
卡罗琳暗示完，又看了两眼爱洛今天的打扮，浅玫瑰红的圆领宽袖大摆舞裙，正是当季最为流行的款式。
菱形宽腰带勾勒出少女美好的身形，多层裙边下，半高跟的羊皮软底舞鞋上绣了一圈银线，是一幅要好好跳舞的样子。
伯爵夫人点头表示满意，“十六岁的年纪，该认识男孩子了。”
“您是在说我吗？母亲。”
埃德森·坎贝尔不知道站在门外听了多久，这会儿突然笑吟吟开口说话，把偷偷谈论皇室八卦的两位女士吓了一跳。
“这孩子，怎么走路没声音？”
卡罗琳没好气的数落他，“当然不是在说你，我们是在说那些第一次参加舞会的人。”
“是吗？我刚从学校赶回来，什么都没准备。爱洛，你做我的舞伴吧。”
身穿黑色缎花礼服的埃德森顶着精心打理过的发型，浑身喷香，怎么看都不像临时起意，爱洛婉言拒绝：“我只想跟着朋友们跳一跳据说很好玩的集体舞，别的就算了。”
“那有什么关系？上半场大多是舒缓的舞曲，热热身，下半场才能更加投入。”
埃德森假装没看见卡罗琳瞪他的目光，对爱洛说道。
“我和塞拉斯开场之后，你来跟我跳，后面随你。”
伯爵夫人给爱洛解围，亲儿子不能反对，只好弯腰说道：“是，我的母亲大人。”
“我听见有马车进来的声音，你去看看，估计有客人到了。”
卡罗琳把埃德森赶走，对爱洛说道：“有人喜欢这样长时间的舞会，但也不用勉强。约根纳在三楼东侧给你安排了一个大套间，想休息直接去，不用顾忌别人。”
“好的。”
爱洛起身，带着女仆们去她的临时房间，卡罗琳下楼迎客，她的朋友们，已经接二连三进了大厅。
第240章 舞伴
女管家很照顾爱洛, 安排给她的里外大套间带盥洗室阳台和小房间，专为带仆从的客人设计，难怪卡罗琳要把舞会放在这座古老的城堡。
虽然主体色调不够明快, 平时有些冷清阴森，但建筑布局很符合贵族们成日饮宴的生活习惯。既有多个厅室可供使用，也为客人留出了足够的休息空间。
莱莉和达格妮挂好带来的各种衣裙，爱洛对着镜子，重新整理了妆容, 才缓步前往位于一楼西侧的餐厅。
这是一间四墙挂满旗帜，满地石砖的宴会厅，领路侍女的介绍说，头顶花花绿绿的图案，代表了霍华德祖辈征战的历史。
长桌上铺着白色亚麻布，冬青花束和银质烛台相隔摆放, 爱洛找了一个背窗的位置坐下，趁着左右暂时无人, 盯着对面墙上的的金属挂饰发呆，思量刚从卡罗琳那里听来的爆炸消息。
“公主，陛下, 嗯……”
直到霍华德伯爵站起来致祝酒辞, 她才醒过神来, 微笑着共同举杯, 晚宴正式开始。
侍者们流水一般上菜上酒, 安东尼子爵坐在爱洛的身边，两人低声聊到博格亚的进展。
安东尼问她：“你招收的学生, 将来都要在画廊干活儿吗？”
伊芙琳也有同样的疑问，她的画廊和学校连在一起, 很容易让人们误会成入行就业天然闭环的学徒模式。
“并不是，”
爱洛解释道：“现在大家冲着画法来，但画廊又不可能有批量人像画的订单。其他的类型还在尝试，很难说未来同样受到欢迎。”
“也就是说，只要水平达标，想学都可以，没有其他的限制条件？”
“当然了。”
爱洛无奈，这就是时代发展的差异，人们不太理解普通绘画学校的办学宗旨，或者说，替代当下学徒制的高等职业教育方向。
“太好了，皇家花园画廊的一部分画师希望能够有机会学习。上回只有两人参加了贝拉克家主办的论坛，认为很有收获。但人数太少，时间也短，这次开学后让他们分批去上课。”
安东尼子爵的计划很好，但是爱洛给他泼了一盆冷水，“课程设置里面不止一种画法，起点也不一样，涉及绘画能力的多方提高和扩展，未必适合您的人。”
“没关系，先报名，将来根据水平和兴趣上课，你总不会以缺席的名义要求他们退学吧？”安东尼大惊小怪，明显是想借此把这件事落实下去。
爱洛哭笑不得，这种带薪培训，走读选修的人，不是学校的招生对象。
不好直接拒绝，可接受的话会影响学校的正常秩序，虽然不是名校，但校长是伊芙琳女士，她不会允许的。
爱洛沉吟了一下，想出解决办法：“我提前把课程表发出来，您那边的画师单独报课程，作为旁听生不入学，将来教育部门核查，不算正式的学生。”
“行。”安东尼很干脆，立即同意。
皇家花园画廊的人，主业是发掘鉴赏收藏，又不是独立画师，懂原理会看就行了。
和安东尼谈完，坐在斜对面的卡丽坦不停的给爱洛使眼色，她有话要说。
爱洛收到信号点头，侍者正在上菠萝布丁，宴会接近尾声了。
等卡罗琳敲击玻璃杯的清脆声响起，晚宴结束，大家纷纷起身，喝茶的喝茶，吸烟的吸烟，为接下来的舞会养精蓄锐。
卡丽坦三两步绕到爱洛身后，趴在她的肩头轻声说道：“萨曼莎去了她姨妈家的舞会，我们的三人拉手舞要换人了。”
爱洛“嗯”了一声：“你那天送来便条的时候，我就在想，今年没有宫廷舞会，不知道有多少家要举办圣诞宴会，怎么可能我们几个刚好能碰上？”
“说的没错，”
卡丽坦撇嘴道：“鲁比去了郊外的庄园，她们家要招待国外来的客人。琳赛说，她今天晚上跑三家舞会，预计午夜过后才能来，真是够忙的。”
爱洛和卡丽坦说着话离开餐厅，找了一个没人的小休息室，靠在沙发上聊起来。
“三家？她有那个体力吗？至少要换三条裙子呢。”
爱洛对于年轻小姐们参加舞会的热情一无所知，以为人人都像她一样，有空只想宅在家里，不想应酬，更不想每次花费半天时间梳妆打扮。
束身的裙子，好看是好看，但根据她自己的使用体验，不太舒服不算健康，不建议长期穿着。
最好天天穿着她的工作服，宽松舒适又实用。
“多换几条裙子也不算什么，要不是我还小，没有固定的舞伴不能单独出门，我也想一晚上去好几家。嘻嘻，这种通宵庆祝的舞会并不多，以往都只有固定的几家贵族喜欢这种场面。幸亏有伯爵夫人，不然我也只能去庄园过圣诞。”
卡丽坦是有一点点嫉妒琳赛的，不过比她大一岁，因为有了未婚夫，就能够随意出席各种舞会，天天玩乐，比她开心自由多了。
“我们上半场不的跳舞的话，去厨房找好吃的吧。刚才只顾着说话，都没怎么尝到新鲜的烤羊排。”
爱洛想好了，等卡罗琳和伯爵大人的开场舞跳到一半，她就溜去找米拉大婶，反正厨房也是她曾经的工作场所，不陌生。
一方面是肚子的确没吃饱，今晚最少要到十二点，能量不足可挺不到那个时候。另外，埃德森刚才来去匆匆，她和卡罗琳刻意忽略掉，但话都说出口了，如果不想跳双人舞，最好提前躲开。
爱洛的计划很完美，但是，奥萨尔来了。
“爱洛，圣诞快乐。”
奥萨尔穿了一件白色暗花带银边的礼服，棱角分明的脸庞男人味十足，话语间带着一丝笑意，配上深邃的眼眸和微翘的嘴角，让原本叽叽喳喳的起居室顿时安静下来。
“圣诞快乐，奥萨尔。”爱洛起身，跟站在门口的船长问好。
“没有赶上晚宴有些遗憾，舞会我可不能缺席。”
奥萨尔对一脸惊愕的卡丽坦点点头，很自然的对爱洛说道：“我做你的舞伴。”
“这个，我。。。”
爱洛一句话没说完，奥萨尔开口道：“别人没有我跟你熟悉，难道你想站在场边当背景吗？”
见她吞吞吐吐的，奥萨尔就知道女画师肯定想推辞，根本没给她拒绝的机会，径直打断她，一幅舍我其谁的模样。
“不是，你们两个人，是好朋友？”
卡丽坦小脸通红，既激动又疑惑，神秘兮兮的问道。
“当然了。”
奥萨尔又抢话，爱洛怒瞪他一眼，不情愿的承认道：“是朋友，嗯，差不多是这样了。”
“你们打算跳上半场的双人舞？那可能需要提前练习，不如就在这里吧。”卡丽坦热心的建议说。
“不用，”
奥萨尔想到去年圣诞夜，他带着爱洛在暖意融融的宫廷休息室里转来转去的时刻，脸上的笑意怎么也藏不住，清朗温润的声音如同变了一个人：“我们配合的很好。”
“。。。。。。”
爱洛张了张嘴，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要说接受吧，她对这个双人舞兴趣不大，而且，先前可是拒绝了埃德森呢。
通常来说，兰吉利的大贵族会为家中到年纪的女孩子举办成人礼，并邀请适龄的男孩子共舞，这是淑女进入社交界的标志，从此可以不受限制的参加舞会沙龙，个人生活会自在许多。
而一些普通贵族，或者像她这种平民出身，却又和这个圈层来往密切的人，则会选择在重要的舞会上出现，提前接受某人的邀请，也可以算作某种形式的成年礼。
盯着奥萨尔那双深不见底的蓝眸，眼里的自己清清楚楚，爱洛想说不，又很难下决心，竟然沉默下来，急得卡丽坦捏紧双手，恨不得帮她同意。
正在无比纠结的时候，优美的钢琴旋律传进了凝滞的起居室，舞会马上要开始了。
“走吧。”
奥萨尔见爱洛迟迟没有出声，上前一步，拉起爱洛裹着长款丝绸手套的右手，挽在自己的胳膊上，就要带人出门。
“其实还没想好，”
爱洛鼓起勇气说道：“这个什么成人礼社交界，对我来说没有任何意义，反倒可能比较麻烦。”
“嘘，我知道，所以我是你最好的选择。”
奥萨尔低头笑道，“我们可是一条船上的伙伴，你忘了吗？”
说完，还貌似无意的眨了眨他那双灰蓝色的眼睛，让爱洛一阵失神：“该死，这家伙怎么跟我一样好看，该说什么来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