踩着金纹玄靴缓缓走近,周身气势霸道凝练,只一眼,便让人感到无上压迫。
叶昭榆眼睛一亮,一下从位置上站了起来,满眼欣喜。
“你怎么来了?”
摩那娄诘琉璃色的眼眸轻动,视线缓缓落在那只端着茶盏靠近她的手上,微微眯了眯眼睛,抱臂轻呵一声。
“本君倒是不知,郡主是这般与人议事的。”
闻言,裴朝眉头一挑,眸光波动片刻,随后自然的将茶放在她的手边,温声嘱咐。
“趁热喝,卷轴晚些时候再看,忙了一天,该歇息了。”
摩那娄诘抱着臂的手一下攥紧,瞬间目光危险的看向他,带着几分凛冽寒意。
裴朝不躲不闪,反而抚了抚宽袖,朝他温良一笑。
“君主可也要喝下官亲手倒的茶?”
叶昭榆顿时扶额,这怎么还茶起来了?
随后朝着人摆了摆手,“无事再议,退下吧。”
“下官告退。”
裴朝走出大殿,寒风肆虐,衣袍翻飞,看着天边云涛翻涌,不禁开怀大笑。
跟在他身后的侍从看了他一眼,摸了摸后脑勺,不解开口。
“大人何故笑的如此开怀?”
裴朝回头看他一眼,宽袖被风吹起,身影清瘦挺拔,带着几分肆意洒脱,弯唇笑了一下。
“她如飞雪入梦,引惊鸿至人间,滋生众生百相,呵,气量如此之小,可恰好……能容下一个她,善。”
随后抖了抖衣袖,笑着离开,身影清倦洒脱。
大殿之中,叶昭榆提着裙子小跑至殿下,看着脸色黑的快滴出水来的人,顿时哭笑不得。
“没看出来裴朝故意气你呢,你还真上钩了?”
摩那娄诘顿时睖她一眼,抬手捏了捏她的脸,恶狠狠道:
“敢对他生出不该有的心思,他死,你也别想好过,明白吗?”
“明白,明白。”
脸上的手一松,叶昭榆顿时扑进他的怀里,抱着人蹭了蹭,笑着开口。
“今日怎么没出去玩?”
“带你一起去。”
“哇,你们终于有良心了!”
摩那娄诘弯唇笑了笑,抬手将她散在脸侧的发丝掖在耳后,随后拉着人便往外走。
此时太阳刚刚移至西楼,长街之上却人影寥寥,吆喝叫卖声也比往日少上许多。
叶昭榆披着一件烟青色狐裘,站在街头,看着比往日清冷的长街,微微蹙了蹙眉。
“今日为何如此萧条,不应该啊?”
摩那娄诘看她一眼,轻声开口,“你往前走一走。”
叶昭榆往前走了几步,街道两旁挂起来的灯笼顿时亮了起来,随后人群不知从何处涌来,纷纷笑着朝她说着恭喜。
她在一阵欢呼声中不明所以的回头,隔着人群看他,眼中满是惊喜。
“你们这段时间鬼鬼祟祟的,原来是在准备这个!”
“往前走,去你想去的地方。”
闻言,叶昭榆好奇地抬脚向前,随后她走到哪里,哪里的灯笼便会亮起。
她回头看了一眼来时的路,身后一片灯火辉煌,如皓月繁星,光华璀璨,所有人在她回头的那一刻都笑着朝她招手。
他深深嵌在万家灯火之中,一袭红衣,满目清绝,缓步跟在她的身后,笑着看她一路往前。
叶昭榆收回目光,嘴角噙着一抹笑,提着裙子肆无忌惮的乱逛起来,不用管她走的路有多荒凉,反正最终都有灯火相伴。
她漫无目的地绕了半城,亭台楼阁,八街九陌都被她唤醒,灯火一映,盛世巍峨。
她像是从画中走来,自盛世中出,往繁华处去。
最终停在一处老宅前,抬眸望着恢宏大气的牌匾上写着“定安侯府”几个字,而门口早已站满了人,似是料定她最终会回到这里。
叶昭榆眸光波动不已,目光在门口的每一张脸上掠过,阿娘,哥哥,永嘉和诸位大臣。
她满脸惊讶地看着他们,本以为惊喜已经结束,没想到还有。
她抬脚朝着他们走近,刚走了一步,又见他们笑着向她道贺。
“恭喜!”
她顿时一挑眉,看着言笑晏晏的人群,不解开口。
“今日喜从何来?”
话音刚落,身后便传来一阵整齐有力的脚步声。
她闻声回头,只见在他站的身后,有一群锦衣墨冠的女子缓步走来,身后跟着无数捧着珍宝的长队。
领头之人凤眼凛冽,无上风华,周身气势睥睨尘寰又清寂如许,让人又敬又畏。
见她一时怔愣,凤眼轻挑,朝她拱手一礼。
“在下黎宿,特来替好友向郡主提亲,黎州谢氏之子谢归愿与叶氏昭榆缔结良缘,合二姓以嘉姻,敦百年之静好!”
叶昭榆听着周围一片欢呼雷动,随后将目光移向一直注视着她的人身上,满目惊喜。
“所有人都知道我要嫁与你了,就我不知?”
“现在知道了,可愿意?”
“愿意。”
暮色寒风吹彻满城灯火,彤云化雨洒落八街九陌。
侯府老宅站满了人,四周灯火葳蕤,细雨如烟,都伸长脖子望着齐聚在侯府门口的三道身影。
身姿巍峨,衣袂飘决,如是山巅立群岚,便是应龙至人间。
却又褪去身份,回归本真,来此共赴一场万山难阻的欢喜。
叶昭榆看着锦衣墨冠,面色从容,清冷的凤眼中威严难掩的人,听着周围人的惊叹,眸光波动不已,微微笑了一下。
“想过再见,没想过这般突然,两大君主离朝,胆子倒是不小,不怕四海再乱一次?”
黎宿凤眸轻挑,抬了抬手,身后众人顿时捧着无数珍宝如鱼贯出,高声将聘礼唱和。
随后抬眸看向站在蒙蒙细雨中的女子,青衣摇曳,静若寒潭,倒是越发不显山不露水了。
她抬手掸了掸肩上落雨,笑了一下,沉声开口。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更何况如今四海由你我镇守,想来送死,也得掂量掂量自己的份量。”
叶昭榆看着她,眸光一敛,抬手朝她肃拜一礼。
“多谢。”
黎宿背手站在蒙蒙细雨之中,端端受了这礼,看着无数人抬着一箱又一箱的聘礼穿过她进入府内,不禁弯了弯唇。
为了这场婚礼,不惜将她请来压场。
一国之君做媒,何人敢来置喙。
此情终是入心扉,挫骨扬灰终不悔。
随后叶昭榆被一群人簇拥着进了侯府,萧瑶步伐轻快地跟在她的身边,看着满心欢喜的人,朝她扬了扬下巴。
“是不是很惊喜?我们可是为此将整个黎州城都踏了一遍,凡能下脚之处,你的小谢公子都让人为你挂起了红灯笼,你的前路皆是坦途。”
萧焕茸抬手摸了摸身边人的长发,随后看了一眼亦步亦趋跟在阿榆身后的红衣公子,缓声开口。
“你还未至黎州,小谢公子便来了信,信中言,这侯府将是你的出嫁之地,并非你的称帝之处,所以这处便空了出来,让你先去了行宫。”
他将所有东西都考虑了进去,西域君主与中原天子谁都无法低头。
但谢归与叶昭榆可以。
所以他赶在她还未称帝之前,给她一场婚礼,一场没有门第之见,没有身份之别,更没有利益纠葛,只有他们彼此的婚礼。
连媒人都不曾出自西域,而是来自第三方的南坻。
这便表明,他是谢归,阿榆要嫁的,自始至终都是黎州谢氏之子,而他要娶的,只是叶昭榆。
礼部尚书大摇大摆地随着人群走进侯府,看着四周张灯结彩,抬手捋了捋自己的胡须,朝着满眼喜色的女子骄傲开口。
“郡主,你可得为下官记一大功!近日下官可要张罗两场大典,累惨老夫了,必须涨俸禄啊!”
周围官吏顿时白他一眼,“你这老匹夫怎么还讹人啊,这不是你们礼部该做的吗?”
“你们站着说话不腰疼,你知道本官……”
众人顿时七嘴八舌起来,四周盈满欢言笑语,眉目间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喜色将他们簇拥的人包裹。
月色撩人,玲珑几许,相思共赴,此间正好。
待将所有人安置好后,叶昭榆怀着满心难以言说的复杂情绪将人拉入自己的阁楼。
看着倚在窗前,一瞬不瞬盯着她的人,走过去将人紧紧抱住,长睫颤了颤,哑着嗓子开口。
“你,你什么时候开始准备的?”
摩那娄诘抬手将人揽住,感受到脖颈处的湿意,轻轻抚了抚她的脊背,缓缓开口。
“阿榆说过,三年之期一满,便要嫁与本君,三日之后便是约期,阿榆莫不是忘了?”
“中间发生了太多事,我以为……”
“任何事都得给这件事让路,纵使狼烟四起,战火纷飞,这三年之期,也从未变过,三日后,阿榆便十八了,十八岁生辰礼便是本君。”
叶昭榆一下咧嘴笑了起来,好自恋的诘兔兔。
不过,正合她意。
随后又想到什么,语气复杂,“三日又三日,我便是中原的天子了。”
他在她还未称帝之前娶她,全了他们这一路走来的相知相许,也巧妙地化解了两国的顾虑。
她还未曾是天子,他也不是摩那娄诘,不过是凡尘中最普通的一对。
谢归愿娶叶氏昭榆为妻,天地为证,山河为媒,合情合理。
可他回了西域,他便是摩那娄诘,是那高高在上的西域之主。
她的小谢公子,只有在中原时才是她的。
摩那娄诘垂眸看着神情复杂的小丫头,知道她在想些什么,轻笑一声,抬手点了点她的额头,懒洋洋地开口。
“别急,迟早全是你的。”
叶昭榆一下瞪大眼睛,从他怀里爬出来,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若全归我,你得来我中原。
摩那娄诘看着她,轻轻笑了笑。
随后抬眸望着窗外被光点晕染的雨丝,指尖摩擦着腕间金色护腕,纤长的羽睫轻敛,缓声启唇。
“本君不曾是一个称职的君主,自继位以来,未曾与臣民共济,实属惭愧。”
叶昭榆盯着他,不住地摇了摇头。
“不是,你虽然不在王庭,可王庭的大小事宜阿坦勒都会用飞鹰传给你,你都尽职尽责地处理了,怎会不称职呢?”
摩那娄诘指尖点着窗沿,眸光沉敛,轻叹一声。
“那只是阿坦勒遇事不决来问本君,本君不过指点一二。”
“啥?”
叶昭榆一下直起身来,想着小谢公子在中原时日日都能收到一叠厚厚的信件,顿时看着他,拧了拧眉。
“他那么废的吗,一件事都决断不了,还都要来问你?”
摩那娄诘:“……”
摩那娄诘没好气地看她一眼,随后又叹了一口气。
“阿坦勒确实过于依赖本君,本以为本君来了中原,他自己在王庭便可与那迦商量着自行决策,没想到他竟将公文也送了过来……”
叶昭榆顿时捕捉到了什么,举了举手。
“等一下,我有一个问题。”
“嗯?”
她杏眼转了转,组织了一下语言,试探着开口。
“你当初当起甩手掌柜一走了之,将王庭一切事宜全权交给阿坦勒与那迦,是不是觉得自己活不长,刚好趁此机会磨练他们,将来你走后,他们也能护住西域?”
摩那娄诘琉璃色的眼眸微弯,抬手摸了摸她的脸,轻声开口。
“那时连枝傍身,本君命数不定,他们才是本君一手培养起来的国师与君主。
只是当时动乱刚刚结束,局势尚且不稳,需要绝对的力量镇压,本君只得暂坐那个位置,待他们不再依赖本君也能护住西域,西域便彻底交到他们手中。”
所以他一直处于放手状态,只在西域深陷危急之时才会出手。
他始终觉得,那迦与阿坦勒会是一代好的国师与君主。
“那现在呢,你的命数已定,可还要放手?”
摩那娄诘抬眸看着被雨水淋湿了的月亮,目光平静,缓缓开口。
“五年之内,阿坦勒必登临君位。”
他回头看着愣愣看着他的人,耳边红穗飘摇,缓缓扯出一抹笑来。
“本君将他推至人前已久,一直在告诉他,他将是下一任的君主,君无戏言,也怎可负了他的信任。”
风过城楼,一夜之间,黎州谢氏之子谢归求娶盛安郡主的消息传遍满城。
并且三日之后,两人便要缔结良缘。
要问那谢归是谁,那自是在黎州之乱与宣和之变中为郡主冲锋在前,战无不胜之人。
随后四面八方的宾客入了江南,恍若一瞬之间坠入云梦。
碧波万顷,乌篷荡荡,远处江枫随着朦胧烟雨飘荡逐流。
那迦一身紫红袈裟,一手拿着持珠,一手撑着竹伞静静站在船头,清浅的目光落在连岸不绝的梧桐上,眼中满是惊叹。
好婉约的景。
一阵稳健有力的脚步声蓦然从他身后传来,一身姿健硕,耳挂金圆的男人双手插腰走了出来。
侧头瞥了一眼在毛毛细雨之中还撑伞的人,碧眼眯了眯,轻呵一声。
“我大漠的女子都没国师娇气。”
那迦不理他的揶揄,走到一旁坐下,紫红袈裟散在船板上,他并不在意,抬手撩了撩碧江水,音色清润。
“师兄知道将军也来了吗?”
阿坦勒抬手折了一段垂在江边的枯枝,微卷的长发散在身后,眯了眯眼睛,轻哼一声。
“不让来也来了。”
随后一下将手中枯枝掰断,微微一用力便成了齑粉,目露凶狠,咬了咬牙开口。
“明明是我西域君主娶妻,该大肆操办的是我西域!结果我们倒成了观礼的了,倒让中原与南坻出尽了风头!”
那迦将手从水中移出,微风一吹,冷的彻骨。
可这份冷,与雪域的寒相比,倒是不值一提。
随后看了一眼满脸不爽的人,抬手指了指跟在身后一眼望不见头的货船,平静开口。
“这就是将军备了三十六船贺礼来此的理由?”
阿坦勒回头看了一眼江面上飘扬着的船帆,每一条船上都有昭冥司的人拿剑镇守,顿时骄傲开口。
“那是,不能让他们将我西域比下去,这可是来自我西域三十六国的珍宝,聘礼不让送,贺礼难道还不让送?我们君主的排面当然要由我大漠的勇士来守!”
那迦:“……”干得真好。
侯府内,叶昭榆穿着一件浅金色衣裙,袖摆与肩头绣着大片大片的鎏金莲纹,微风一吹,流光溢彩。
她看着还在一箱一箱往府内抬的聘礼,微微咂舌。
小谢公子莫不是把王庭都搬空了,已经抬了一天一夜,还不消停?
他莫不是冲着三天三夜去的?
随后绕过假山流水,穿过几簇洞门,来到一处雅致的庭院。
隔着簌簌修竹看着背手站在窗前的人,杏眼一挑,抬脚走了过去。
“小谢公子给了陛下多少好处,才能请动您亲自来跑一趟?”
黎宿回头看着抱臂倚在门上,一脸好奇地看着她的女子,眼中扯出一抹笑来,朝她挑了挑眉。
“你觉得是何好处?”
“应该是,西域广开门路,南坻从此可与西域互市通商,两国互通有无,一起做强做大。”
黎宿走到桌边坐下,抬手倒了两杯热茶,自己端起一杯浅呷一口,看着她,轻啧一声。
“你倒是了解他。”
叶昭榆也走过去坐下,端起另一杯喝了一口,浅金色衣摆铺了满座,大气恢宏,抬手摇了摇手中茶盏,笑意盈盈地看着她。
“我和他可欠了陛下不少人情,陛下想要人家怎么还?”
黎宿看了一眼朝她眨着眼睛,故作姿态的人,轻笑一声,随后指节叩着桌案,凤眸流转,缓缓启唇。
“与西域一样,并且三十年内,不可与我南坻挑起战端。”
叶昭榆靠坐在椅子上,眼中盈满浩瀚威仪,掀起眼帘看着她,缓缓开口。
“放心,本郡主爱好和平,非必要都是以理服人,陛下的要求完全可以接受,还能再赠你一条,我中原愿与南坻通婚,结百世之好。”
黎宿端着茶盏的动作一顿,抬眸看着她,目光幽深。
“那我南坻的女子是嫁还是娶?”
“看他们自己,嫁娶自由。”
黎宿抬手将茶盏放在桌上,略带威严的眉眼舒展,眼尾扫过悠然喝着茶的人,点了点头。
“可。”
叶昭榆顿时大笑一声,看着她,朗声开口。
“待我即位之后,诏书便会送去南坻。”
黎宿点了点头,看着脱去了所有天真率性,愈发持重端沉的女子,缓声开口。
“盛安,恭喜。”
叶昭榆先是愣了一下,随后弯唇笑了笑,拿起茶盏朝她举了举杯。
“恭喜。”
喜,她们都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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