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侯府的女儿,不可再与皇室有任何牵连,可低嫁,绝不可入皇室宗祠。
她不服!
为何到她就不可以,她这辈子非太子妃之位不要!
她又悄悄去求了陛下,可陛下却说,那太子妃之位只能是阿榆妹妹挑完之后,别人才能肖想。
她若想要太子妃之位,只能去问阿榆妹妹要不要,阿榆妹妹若不要,她才可以沾染。
她不得已去求了叶昭榆,可叶昭榆自己不要,也不想要她要!
凭什么!
她不要也不给她!
说什么她配不上太子,她凭什么觉得她配不上太子!
她偏要这个太子妃之位!
她知道阿榆妹妹心软,本来打算再求一求,可阿榆妹妹恰好又被陛下叫进了宫,她只能去濯缨轩的书房等。
没想到就被她碰到了书房里的暗格,一幅惊世骇俗的画顿时呈现在她眼前。
画上之人,一袭红衣,威仪风华,可叹惊鸿。
她怔怔地看着那人,随后脑中闪过一个名字,她鬼使神差的将画拿走。
本来是想用这幅画威胁阿榆妹妹妥协,将她引荐给太子。
可陛下突然宴请四海,她汇报阿榆妹妹的行踪也越发频繁,她心里总觉得此事不简单。
便拿着那幅画进了宫,陛下也未瞒她,不急不缓的将所有将要发生的事都告诉了她。
包括不久之后,定安侯府将要面临的下场。
知道真相的那一刻,她脑袋一片空白,全身颤抖不止,看着高高在上的人,看她的眼神好似在看蝼蚁。
他不怕她会说出去,因为知道真相的那一刻,她便活不了。
他就是想看看,同为定安侯府之人,族人与自己,她会怎么选择。
她太害怕了,她害怕死,她还没有当上太子妃,她还没有将叶昭榆踩在脚底下……
她不能死!
所以,她选择了舍弃家族,明哲保身。
用那幅画,换了一个婚约。
并且答应陛下会在四海盛宴那天,大义灭亲,用那幅画将叶昭榆彻底拉下高台。
她不仅保全了自己,还得了陛下的许诺,四海盛宴一过,太子会被废,她选的人会成为新的太子。
她选择了七皇子,并且主动找上了他,只要他娶她,他便是未来的储君。
她相信,没有人会拒绝这样的好处,果不其然,她的婚礼,匆匆而成。
外嫁之女,不受家族供奉,便不担家族责任。
她做的,没错。
殿外暮色交叠,最后一缕余晖散尽,唯余一弯明月挂上天幕,清清,冷冷。
叶知韵收回思绪,绕着抱着兔子的人走了一圈,随后盯着对方怒火中烧的眼眸,勾唇笑了笑。
“你以为,我离了你的太子表哥,我便做不成太子妃了?看不上我?那我就换一个看的上我的,你看,他也不是一辈子都是太子殿下。”
叶昭榆闭了闭眼睛,压抑着眼中沸腾已久的怒火,语调冰冷。
“你也知道你配不上他,才找来一个次品以次充好,看的上你的,不过与你是一路货色,利益熏心,狼心狗肺,就你们,也配与太子相提并论?”
叶知韵脸色一僵,随后仰着头,抬手指着东宫的方向,一字一句道:
“他如今是废太子,是反贼,是阶下囚!他有哪一点配的上我!我就是要太子妃之位,他不给,那我便换人给!”
她这一生,能赢过叶昭榆的地方寥寥无几,这禀然成了她的执念。
哪怕不择手段,哪怕死后跌入地狱,她也要她落败!她也要得到比她更高贵的身份与荣宠!
叶昭榆睁开眼睛看着她,目光森冷,眼神像是一把尖刀直指她的咽喉。
“就为了那个位置,你就可以叛族叛亲,认贼作父!”
叶知韵被她冰冷入骨的眼神刺的止不住的往后退了一步,喃喃开口。
“这不能怪我,谁让他们眼里只有盛安,那是盛安郡主的侯府,不是我叶知韵的侯府!”
随后她又像是想到了什么,幽幽笑了起来。
盯着那张苍白无比的面孔,不急不缓道:
“阿榆妹妹,你也不能怪我呀,那幅画才是压死定安侯府的最后一根稻草,你若不画,它又怎么会有机会落入我的手中,这还得怪你自己,你说是不是?”
叶昭榆心头一刺,抱着阿雪的手不断收紧,随后闭着眼睛笑了起来。
她此生,只为他作过一幅画,却不料,最终竟成了杀死自己的利器。
她笑着笑着红了眼睛,随后抬眸看着叶知韵,目光冰冷。
“狼心狗肺不足以形容你,定安侯府生你养你,不求你为家族出力,但也没让你伙同他人拉整个家族下水。
二叔一辈子只要了你这么一个女儿,你回报他的便是将他置于死地!
就为了满足你那扭曲的虚荣心,背上叛族灭亲的名声,叶知韵,你真是可怜又可悲。”
叶知韵眼眸颤了颤,双手一下攥紧,随后立刻大声开口。
“才不是这样!陛下答应过我,等四海风浪一平,便重立太子,到时候大赦天下。
反正他们也不是真正的谋反,他们可以被赦免,死罪是可免的!
是我救了他们,是我救了整个侯府,我才是侯府的功臣!”
叶昭榆听着耳边的咆哮,眸光微动,原来如此。
萧徜还给了她这样的承诺,难怪她能狠下心来将所有人送进死牢,原来是有底牌。
可惜,依旧蠢的可怜。
萧徜御人之术乃天下一绝,最能蛊惑人心,不显山不露水的将自己写意成一个怜悯众生的救世主。
让人甘愿为他驱驰,最后感激涕零的献出所有,哪怕是命。
她若未曾发现真相,她也将是他的信徒,用生命维护他,在不知不觉中做了他杀人的推手。
用重立太子来大赦天下,只不过是萧徜哄骗叶知韵献出定安侯府的手段。
只是,大赦天下,大赦天下……
她想的入神,一时不察,被人猛的推倒在地,一道得意十足的声音随之落下。
“你自身都难保了,又怎么救得了他们,到时候他们便知道,自己押错了宝!
我才是整个侯府最该尊崇的姑娘,你叶昭榆什么都不是!你只是整个定安侯府的罪人!”
叶昭榆闷哼一声,长睫微颤,随后立刻将落在一旁的阿雪揽进怀里。
眼中杀意翻涌,刚要撑着地面起身,大殿的门便被人猛的推开。
她循声望去,映入眼帘的便是一袭厚重的黑红龙纹冠服,随后便见萧徜沉着脸,缓步走了进来。
叶知韵脸色一变,看着一步一步朝她走来的人,每走一步好似都踩在她的心上,她止不住的往后退了退。
“陛,陛下……啊……”
她步伐不稳的摔在地上,缩着脑袋看着在她面前停下的人,全身颤抖不止。
盛帝垂眸看着她,面上难辨喜怒,俯身抬起她的下巴,眸光暗沉,语调平静的可怕。
“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来阿榆面前扬武扬威?就算她摔下了神坛,可她身体里还流着大盛皇室的血,定安侯府倒了,她还有萧氏皇族,她依旧是我大盛最尊贵的郡主,可见三公而不拜,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来凌辱她。”
说完,一下将她的下巴甩开,周身威压毫不掩饰。
叶知韵缩着脑袋,瑟瑟发抖,看着他说完后,便不再看她,朝着叶昭榆缓步走去。
周身带着难掩的怒气,冷厉的目光落在抱着兔子坐在地上的身影上,居高临下的看着她,语调寒凉。
“阿榆何时变的这般好的性子,能任由一些阿猫阿狗来欺辱自己?”
闻言,叶知韵脸色骤然一白,身体止不住的抖了起来。
叶昭榆摸着阿雪的脊背,披散的长发散在周身,整个人苍白的好似快要消散。
听到他的话,好似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抱着阿雪哈哈大笑起来。
“不是你让我成了阶下之囚,乱臣贼子,受万人唾弃吗?”
盛帝盯着那双恨意翻涌的眼眸,眸光冷寂,沉声开口。
“来人,将七皇妃带下去,杖毙。”
“是。”
叶知韵眼睛一下瞪大,好似瞬间从云端跌入地狱,看着前来拿她的侍从,不断的尖叫后退。
“不要!不要!你答应过不杀我的,你答应给我太子妃之位的,我是你的人啊,陛下!”
可任凭她怎么呼救,都换不来一个回眸,反而听到一道平稳低沉的声音缓缓落下。
“现在可解气了?从今日起,你可不拜王侯,不拜权贵,依旧是高高在上的盛安郡主,无人敢欺你分毫。”
“轰隆”一声,她脑中一片空白,那话像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瞬间目眦欲裂,挣脱侍卫的手,疯狂的朝着两人扑去。
“凭什么!她跌入泥潭还能高贵,我付出所有却未能如愿!凭什么!!!”
叶昭榆抱着阿雪坐在原地,任凭凄厉的喊叫在耳边回荡,无动于衷。
抬眸看着被人拖着往外,几近癫狂的人,面上不起丝毫波澜。
贪心不足蛇吞象。
错就错在,她丢了良心,信了君心。
明知君心难测,却依旧与虎谋皮。
伴君,当如伴虎。
夜影阑珊,城中灯火大作,映照着盛世巍峨。
宫墙内,一声惨叫接着一声惨叫高起,生生将今夜月色催的阴仄无比。
叶昭榆坐在地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抚摸着怀里的兔子,神情怜爱无比。
盛帝垂眸看着她,威严的眼眸轻挑,听着殿外的惨叫渐渐消失,勾了勾唇。
“阿榆对怀里的兔子倒是比对殿外的人怜爱许多。”
叶昭榆眸光浅淡,眼前像是覆着一层薄冰,越往里,越冷。
“我没将她碎尸万段,便已是我的仁慈了,还要我怎般怜爱?”
她仰头看着俯看她的人,目光冰冷,“别再用你那假仁假义的手段对付我,你以为用你那套全心全意维护我的手段便能打动我,让我受宠若惊,对你感激涕零?
别做梦了,萧徜,只要你死,你和我之间的血仇才能消解,也只能是你死。”
盛帝盯着那双执拗怨毒的双眼,抱着臂哈哈大笑起来,收了眼中的温情,绕着她走了一圈,幽幽开口。
“阿榆啊阿榆,别人都吃这一套,谁不想要天下共主全心全意的维护,可就你永远不动心,你说朕该拿你怎么办才好呢?”
他停在她的面前,俯身看着她,目光暗沉冷厉。
“阿榆性子这般疾恶如仇,知道朕为何还要留你吗?”
叶昭榆掀起眼帘看着他,扯了扯苍白的唇角。
“你把我困在宫中,无非是想用我来钳制谢归,我是你赢西域最大的筹码,你怎么会让我死呢。”
盛帝哈哈大笑起来,赞许的看着她,“阿榆果真聪慧。”
随后他语调一转,眯着眼眸,探究的盯着她,“朕将整个盛京都翻过来找了一遍,都不见摩那娄诘的身影,朕着实好奇,他是怎么逃出盛京城的。”
见地上的人不说话,他笑了一声,随后缓声开口。
“无妨,就算他逃出了盛京,也回不到西域,朕已派兵将中原与西域的交界处围成了铁桶,并且中原大地的每一道关卡都派了重兵把守,他回不去。”
叶昭榆低头笑了一下,抬眸看着走到窗前的人,嘲弄开口。
“他连皇城都逃的了,这天下的关隘又能奈他何,萧徜,别到最后,满盘皆输。”
盛帝轻笑一声,背手站在窗前,看着高悬于天际的孤月,周身气势从容浩瀚,缓声道:
“他就算回去了,可你还在我的手中,他又能如何呢?阿榆,要不了多久,四海的烽烟又将燃起,你且看,他最后是怎么落败的。”
叶昭榆垂着头,眸光晦暗,又陡然听着一道凉薄至极的声音在殿中落下。
“在那之前,阿榆还是担心担心你死牢中的族人吧,你我的一月之约,还剩三日。”
叶昭榆指尖一下缩紧,心脏猛的狂跳,看着对方踱步走到她的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缓缓启唇。
“你用黎宿保下了叶问荆,可如今,所有人都离你而去,你还有什么能保下其他人呢?”
她紧紧攥着裙摆,长睫微颤,她将能抛出的筹码全抛出了,如今还剩什么,还剩什么……
盛帝看着瞬间仓惶的人,弯唇笑了一下,转身便往外走,厚重的衣摆随风飘摇,轻叹一声。
“想不到也没关系,反正阿榆又不会死,管他人作甚,你……”
话还未说完,衣摆便猛的被一道大力扯住,他眸光一顿,回头看去,只见地上的人仰着头,目光幽深。
“我还有我自己。”
盛帝敛着眸子,不发一言,等着她将话说完。
“你说过,不会收回我身上的任何东西,我要你现在就兑现那道空白的赐婚圣旨!”
叶知韵提醒了她,大赦天下,只要大赦天下,便能延缓死刑,她便能将族人保到四海乱起的那一刻。
他在那道圣旨中说过,若有一日,她缔结良缘,便大赦天下,普天同乐。
她有圣旨为证,有姻约为媒,她能求得天下大赦!
盛帝垂眸看着她,明白她想要什么,目光暗沉冷寂,良久之后才缓缓开口。
“这就是你最后的办法?”
叶昭榆怔愣的看着他,触及到那双冷怒失望的眼眸,像是瞬间明白了什么。
手中的衣摆一下滑落在地,一股寒意从脚底开始向上蔓延。
他又算计她!
他留下她,以族人的命逼她,除了想用她来钳制谢归,还有另一个图谋。
他在钓她的底牌!
他在找怀远军!
叶昭榆止不住的向后缩了缩,指尖微微颤抖,他太可怕了。
她以为她早就将他看透,不会再被他的伪善蛊惑,如今却发现,她早就在毫无察觉的情况下又掉进了他的阴谋算计中。
若不是她早早挖了那条密道,若不是她谨慎不敢冒进,若不是她最后将自己抛出,谢归与怀远军,都成了他的囊中物。
丹娘她们不能再动了,最好在乱起之前销声匿迹。
她紧紧抱着阿雪,将眼底掀起的万丈狂澜压下,随后又抬眸看着他,沉声道:
“这就是我最后的办法,圣旨在我手中,君无戏言。”
盛帝收回目光,抬手按了按太阳穴,目光幽沉冷戾,音色肃然。
“圣旨是在阿榆手中,朕也说过,此生只会为阿榆下那一道赐婚圣旨。
可如今,你为乱臣贼子,就这短短三日,你又能说服谁来娶你?朕也不能为了阿榆,误了他人的姻缘吧。”
叶昭榆目光碌碌的看着他,抿唇开口,“你什么意思?想不作数?”
“君无戏言,姻缘之事,当为自愿,朕会将那道圣旨悬于皇城之下,三日内,若有人敢在空白处添上自己的名字,朕便赐婚,大赦天下。”
叶昭榆无力的瘫坐在地,看着那道黑红龙纹衣摆从她眼前划过。
随着殿门合上,她一身素白衣裙深深陷在大殿的黑暗中,闭着眼睛,一下一下的笑了起来,遍生苍凉。
她本来想填太子之名救场,可他故意掐灭了她所有的希望。
定安侯府,一朝污名,万般唾弃。
天子恨我,朝臣恨我,百姓恨我,谁敢揭榜,谁敢填字!
她紧紧攥着裙摆,仰头痛哭出声,“我不是乱臣贼子,是他污我声名,断我生路……”
夜里,有人廊间叹离别,有人桥下舞风月,有人沉冤不得雪。
赤日炎炎,乱蝉嘶鸣,火轮高吐,万里无云。
众人执扇纳凉,一道圣旨陡然从宫中传出,又高悬于城下,和着蒸蒸暑气,再次将今日热度推向高潮。
圣旨一出,人群一窝蜂的涌了过去,看着上面内容,心中惊骇万分,顿时对着那道圣旨指指点点,七嘴八舌的讨论起来。
“陛下这是什么意思?这乱臣贼子不下狱也就罢了,怎么反而还要给她赐婚?”
“这是赐婚吗,明明是在给大伙一个机会,攀龙附凤的时候到了,平常哪有大家的份,还不赶紧报名?”
“不是,这谁敢娶啊?定安侯府出了那档子事,人人避之不及,谁还敢沾染,是嫌命太长吗?”
“就是就是,听说前段时间为定安侯府与太子求情的官员罚的最轻的都被禁足思过了,这谁还敢与他们有一丝牵连啊?”
一人摇着扇子叹息一声,“这可是昔日高高在上,金贵无边的人,若不是犯了罪,我们也没机会对人家评头论足,更何况是娶。”
另一人抱臂嗤笑一声,音色轻佻,“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别拿以前说现在,她犯的可是株连九族的大罪,我惜命的很,倒贴给我我都不要。”
“走吧走吧,别看了,乱臣贼子,娶她,不要前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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