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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拐后,我反拐西域少主回中原(千丝戏)


一道颤抖至极的声音从身后缓缓传来,带着无限哭腔与破碎。
她瞳孔一缩,手中的纸堆一下掉入火盆,溅起数点火星。
随后她猛的起身,一下冲到来人面前,“啪”的一巴掌打在她的脸上,带着无边痛恨与怒火。
她看着不退不闪的人,胸口剧烈起伏,闭了闭眼睛,一字一句道:
“你与他的事,你阿爹知道吗?”
“知道。”
叶昭榆抽咽不止的点了点头,双目通红,随后一下跪在地上,哭着开口。
“对不起,阿娘,对不起……”
“起来!不许跪!你阿爹是怎么教你的,不跪无错之事!起来!”
她刚刚没有办法不打她,没有办法不怨她,若不是她与西域君主牵连,又怎会落人把柄,定安侯府也不会落得这副样子。
可她阿爹竟早就知道她与西域君主的关系,既然他未有异议,那便证明,此关系纯良,西域并不是要借她图谋中原。
他们二人在此祸端中亦无辜,亦是被贼子所害。
叶昭榆站起身来,抽噎着看着站在眼前的人,满腔的酸楚与难耐,试探着扑进她的怀里,见未被推开,随后抱着人哭的不能自已。
“阿娘,对不起,对不起,呜呜呜呜呜……”
萧焕茸紧紧抱着她,也痛哭出声,这些天头一次痛痛快快的哭出来。
事发至今,她一直告诫自己,不能倒下,不能溃败,她还有一双儿女要救,她还有侯府满门要救,她不能在此时倒下。
可看着满身死寂与破败的小丫头,她还是没忍住崩溃大哭。
她的阿榆,她的阿榆才十六岁,人生才刚刚开始,怎么就大雪满途,怎么就命途多舛,好似走完了他人一辈子才遇见的荆棘路。
这不公平!这一点都不公平啊!
两人也不知道抱在一起哭了多久,只知太阳已接近地平线,再过不久,夕阳便会走到尽头。
萧焕茸抬手擦了一下脸上的泪,又替哭的脱力的小丫头拭了拭泪,音色沙哑。
“阿榆怎么回来了?”
“舅舅让我回来看看阿爹,明日一早他会派人与阿娘一起送阿爹回黎州。”
萧焕茸眼眸颤了颤,回黎州,他是该回黎州了,可是,
“你们该怎么办?”
“阿娘放心,我会留在盛京周旋,我们都不会有事的,你先带阿爹回家,别让他久等了。”
萧焕茸红着眼睛点了点头,音色哽咽,“好,我先送他回家,然后再回来找你们。”
“嗯。”
“去看看你阿爹吧,你阿爹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了。”
叶昭榆从阿娘怀里出来,目送她离开后,又回头看向灵堂前的棺椁,眼睛又是一热。
随后擦了一下眼泪,抬脚朝着棺椁走去,清白的面容一寸一寸映入她的眼帘,她腿一软,终是跪倒在棺前。
颤抖着手去摸他额前的血痕,整个人像是从中间被劈开了一样,心脏抽着抽着疼。
“老叶,老叶,我来了,我来看你了,你为什么不等等我,你为什么不等等我!我能救你们!我能救你们啊!呜呜呜呜呜呜……”
她终是跪在棺前捂着脸大哭出声,整个人崩溃无比,不断地哭喊着。
“你为什一定要死守忠勇,他不配啊!他配不上你守了一辈子的忠勇,他不是我侯府要追随的良主!我侯府满门忠骨,白献刍狗……”
他果真做到了“死守忠勇”几个字,可一身忠骨献明堂,换来的只有片刻喘息。
随后所有阴谋粉墨登场,只他一人行至黄泉。
怎么能这样,世道怎么能这样!
她趴在棺椁上痛哭,无声的问着周遭万物,可却只见黄昏到了尽头,被黑暗将最后一缕光线抬入长夜。
月上中天,万籁俱寂,几只流萤煽动着翅膀,缓缓飞入灵堂,悠悠绕着跪在灵堂前的身影翩跹。
叶昭榆闭着眼睛跪在蒲团上,没了喧嚣的力气,像是沉寂下来的死海,不会再为任何事情翻腾起浪花。
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落在她的身后,沉静的眼眸看了一眼跪在灵堂前的身影,眼眸微眨,缓步走了过去。
叶昭榆长睫颤了颤,并未睁眼,音色带着哭过后的沙哑。
“他们出城了吗?”
丹娘走到灵堂前先点了三炷香祭奠英烈,随后转头看着苦苦支撑许久的人,抬手将人靠向自己,音色沉缓。
“姑娘不必担心,他们已经通过密道出城,我也已放出消息,中原各地的怀远军会为他们开路,他们能安稳到达边城。”
那条密道三年前已落成,连接着侯府,醉仙楼后院以及城外,以备不时之需。
没想到竟还真的派上用场了。
今日陛下放姑娘归来,整个侯府外被重兵包围,她只能通过密道来见她。
叶昭榆悬着的心终于放下,猛然卸了全部的力,身体止不住的朝着一边倒去,又被一只大手稳稳扶住。
她无力的靠在丹娘怀里,思绪止不住的翻飞。
那晚知道所有的真相后,她清晰的感知到自己在下坠,可自救的手却迟迟伸不出。
直到倒在地上的那一刻,她看见他砸开了厚重的宫门,看着倒在地上的自己,哭了。
她便知道,她不能消弭。
他是她溃败到极致的最后一道防线,她碎不了,也不能。
那夜,她打碎一切希望重铸。
那夜,她直到看见那迦赶来将人带走,她才合上双眼。
他知道该往哪里逃才能躲过这场困杀,他知道该走哪条路才能力挽狂澜。
所以,她安心了。
这些天萧徜将整个盛京城围的水泄不通,没有哪一条出城的路没有被重兵把守,挨家挨户的搜索他们的踪迹。
可他想不到,他们就藏在醉仙楼的后院。
谢归知道她有一条通往城外的密道,他亦知道那条密道由丹娘镇守。
走投无路时,他自会去找她,丹娘会带他们出城。
她抬眸看着无边的夜色,眸光微寒,就算他用整个中原来困杀他,他也逃的了。
整个中原大地都有怀远军的影子,他们会为他开路,他能穿过重重城关回到西域。
她闭着眼睛嘲弄一笑,鼻尖翻腾着无边酸楚,万万里归途,终究是大梦一场。
谢归,中原负你,我不负你,怀远军不负你。

漆黑的穹顶下,几道黑影骑着快马护着一辆马车向前奔袭,身后无数雄鹰遥遥追着。
四周树影婆娑,孤月一照,荒僻无比。
马车里,那迦拿着几枚银针刺入靠在车内的人的穴位,看着他惨白的唇色,面露焦灼,随后抬手猛的点在他的胸口。
“噗嗤”一声,一口淤血瞬间喷出,手下的人长睫颤了颤,终是醒了过来,随后一把将他推开,朝着马车外大吼,双目赤红。
“画殷!传令给阿坦勒,发兵中原!”
“是!”
摩那娄诘捂着胸口,长发散在周身,死死盯着窗外深邃幽沉的黑暗。
是他中原挑衅在先!他要他西域铁骑踏平中原!
他琉璃色的眼眸充血,紧紧攥着拳头,胸口剧烈起伏。
那夜明明就差一点,他就可以将她带走,就差一点!
可笑的是,分寸之间,如隔重嶂,让他尝尽苦求不得的滋味。
那迦叹了一口气,抬手点在他的几处穴位上,随后运功为他梳理心脉。
“师兄勿要动怒,‘死枝’已经反噬至此,别再将其惊扰。”
那日多亏他派了雄鹰跟在师兄身后,师兄离开不过短短两个时辰,雄鹰便突然动荡,飞回使馆不停地尖啸盘旋。
等他带着画殷赶到时,师兄已经杀上了大盛宫门,随着那小郡主倒下,师兄也被死枝反噬,撑着长刀跪在了宫门前。
连枝宿体,死生相连,一损俱损,避无可避。
他无可奈何,只能按照小郡主的无声哀求,强行将师兄带走。
随后按照师兄的指示,躲进了醉仙楼后院。
醉仙楼的主人见状,将他们藏在了密道中,随后重兵围城,侯府满门下狱,整个中原大地都在捉拿师兄。
盛京风雨三日,雷电交加,无声的将这场盛世的图谋宣扬。
他们动不了一点,只能待形势缓和后再出城。
如今盛京的动乱随着风雨停歇平息了一瞬,丹娘这才带着他们通过密道出城,派了几名护卫一路相送。
他抬眸看着马车外晃动的树影,叹了一口气。
不知道该说,是郡主救了师兄,还是师兄救了郡主。
孤身涉血,掠满悲情,坍塌的世界里,他为她的最后一道防线。
这一刻,他无比庆幸,小郡主手里攥着师兄的命。
她,塌不了。
月影轮转西楼,整个定安侯府空空荡荡,只余灵堂前的白烛凄切摇晃。
叶昭榆靠在丹娘怀里,闭着眼睛,喃喃开口。
“如今是什么情况?”
丹娘抚着怀里人的青丝,清冷的眼眸微眨,扯了扯嘴角。
“陛下手段雷霆,围城搜人,查杀侯府旧部,软禁太子势力,如今人人自危,除了一些头铁的大臣,无人敢为侯府求情。
侯府的兵权尽收陛下手中,不服的将领都被杀鸡儆猴了。
叶小侯爷自主人死后才开始掌兵,如今连五载都不到,太年轻了,威信不足,他一下狱,麾下的兵马便都向着其他将领倒戈了。
醉仙楼虽为太子势力,但一直在暗中行事,姑娘也有意无意的将我们的行踪抹去,所以,未受牵连,如今,依旧能动。
只是,怕是整座醉仙楼出动,也敌不过死牢守军,所以我们并未冒然闯入死牢救人,一直在等姑娘。”
叶昭榆缓缓睁开眼睛,眼底是死寂般的幽沉,毫无血色的唇轻启。
“你们做的很好,上次让各处的人往上爬,如今如何了?”
“还未接近权柄,最快也要半年。”
“让他们尽快,务必在四海战火燃起之时控制住各地,盛京的人不要动,等四海动乱起,中原自顾不暇时再去救人,我会想办法将他们保到那时。”
“是。”
丹娘想到什么,抿了抿唇,随后开口道:
“如今陛下将所有兵权收聚中央,就算我们控制住了一些州府,中央兵力一出,我们顷刻溃败,更不论怀远军还散在各地,姑娘还未前去将人召回。”
当初主人为了抹去怀远军的踪迹,将所有人散在了中原大地,只留一小部分在外运作,其余全都销声匿迹。
若想将所有人召回,还得费一番功夫,况且,所有首领只遵姑娘之令,她若不前往,无人能将他们带走。
可如今,她被困在京城,如何动得?
叶昭榆杏眼微敛,眸光暗沉幽深,缓缓开口。
“我会想办法将人集结,等四海烽烟起,西域会牵制住萧徜,只要太子被救出,怀远军归来,我们就能翻盘。”
她抬头看着满堂的白幡,目光骤冷,随后视线落在黑木棺中,语气幽冷。
“既然天道不仁,那我便另立新主,就算死后魂魄碎于四海,永世不得踏入故里,我也要掀翻这明堂!”
四周瞬间风声呜咽,阵阵高昂,好似回应着她的呐喊。
丹娘双手抱拳,一下跪在地上,音色肃然。
“怀远军,愿为姑娘冲锋在前!”
叶昭榆回头看着单膝跪地的女子,像是一柄终于见到天光的利剑。
她眼睛顿时一热,抬手将人扶起,“每次都要你们陪我冒险,盛安惭愧。”
丹娘看着眼前苍白却不脆弱的人,缓缓启唇,“怀远军的存在,便为做定安侯府最后的盾,侯府若倒,怀远军扶之,侯府若反,怀远军助之,侯府若败,怀远军殉之。”
主人一死,定安侯府与姑娘,便成了他们最后的信仰。
信仰这种东西,怎么能不拼死相护。
已经碎了一个了,不能再碎第二个。
次日一早,叶昭榆站在侯府门口,素白的衣裙随风飘摇,看着扶棺而去的人,泪眼纵横。
萧徜果真说到做到,今日一早,便来了一支玄甲卫,护送阿娘与棺椁归乡。
她没有将真相告诉阿娘,阿娘到如今还以为他们真的是被二表哥所害。
她怕阿娘接受不了,从小敬爱的兄长就是杀死自己丈夫的凶手,所以将这一切隐瞒。
她不会让阿娘回来,待在黎州会比盛京安全,等一切尘埃落地,她会前去见她。
四周风声呜咽,漫天的白纸翻飞,叶昭榆扶着门框,看着渐行渐远的黑棺,满眼是泪,哭的像个孩子。
草草间巷喧,涂车俨成位。
冥冥何所须,尽我生人意。
北邙路非遥,此别终天地。
临穴频抚棺,至哀反无泪。
尔形未衰老,尔息犹童稚。
骨肉安可离,皇天若容易。
房帷即灵帐,庭宇为哀次。
薤露歌若斯,人生尽如寄。
——《古乐府挽歌》

第312章 带他走
那日崇肃公主扶棺归去,城郊十里白服,漫天白纸翻飞,言说着定安侯的功绩与生平。
谢太傅领着一众学生,站在十里长亭,目送着黑棺远去,眼中布满沧桑。
他这已经是送上一代的第三个学生离去了,都是天妒英才,悲骨难续啊。
他抬手将手中白纸抛洒,老泪纵横,随后拒绝身边人的搀扶,拄着拐杖蹒跚离去,背影萧索苍凉。
他再也不收徒了……
是非明镜改,贼子乱黑白,圣贤无一用,丹心已作古。
他教的圣贤书,辩不过黑白曲直,十里琅珰……
随着灵柩离开,盛京又飘起了小雨,阴云密布,天光不明。
黎宿踩着黑色锦靴,身后跟着大盛内侍,敛着凤眸,神情沉寂肃然,稳步朝着贴满封条的定安侯府大门走去。
刚一靠近,围在周围的士卒瞬间拔刀,内侍抬手举起手中令牌,众人见状,纷纷收了兵刃,将路让开。
随后内侍转头朝着背手而立的人一拜,嗓音尖细,面容恭敬。
“陛下说了,摄政王可以前去向郡主辞行,只是,别误了时辰便好。”
黎宿凤眸眯了眯,墨色衣摆被风一吹,猎猎作响,她背手朝着往大门内部走去,周身威仪不露而显。
刚踏进门,便见整个侯府一片静谧,偌大的府宅中找不出一个人影,只余满院白绸在细细密密的雨中飘扬,凄切悲绝。
她叹了一口气,长睫上沾着雨珠,眼中说不出的物是人非。
随后穿过层层洞门,来到灵堂,看着跪在蒲团上的人,身影消瘦至极,不复往昔神采,清寂的眸光动了动,抬脚走了过去,音色沉缓。
“节哀,斯人已逝,留下的人更要往前。”
叶昭榆并未回头,只觉一阵冷风被人挟卷而来,她长睫颤了颤,喃喃开口。
“又下雨了吗?”
“下了。”
“去年,也是这个时候,四海烽烟起,谢归从中原赶回大漠,我病倒黎州,雨落了一整个夏天……,我们,已经有两个夏天未能好好听过蝉鸣了……”
他们在最热烈的季节,屡屡遭到最大的风雪,随后捧雪塑心,再上歧路。
黎宿叹息一声,垂眸看着她眼底的空洞与破败,眸色复杂。
“有多久没睡过了?”
“不知道,只知道不能合眼,只要一合眼,便能看见我这一生的悲戚。”
生途淬满阴毒,落地成殇,一生如劳燕,却怎么也飞不出那万重宫门。
身后细雨穿堂,吹散余温,好似夏枯春萎,至此再不逢春。
黎宿看着落满悲情的身影,叹了一口气。
这世道给他们的时间太短,还未攀登,便已落地。
几日前的风雨,吹败了昔日盛京惊才绝艳的三位少年。
一个天命风流,心系天下,一个意气风发,剑挑中原,一个赤子肝胆,襟怀磊落。
她叹了一口气,酒要多烈,才能慰藉余生,人要多诚,才能抹去猜忌。
终究是这腐朽的王权,玷污了少年的赤忱。
她抬脚走近,对着空荡荡的灵堂一拜,随后转头看着垂着头的人,凤眸幽沉。
“本王近日整理纤儿的遗物时,发现了一封遗书和一些残肢,她在信中说,自本王跌落山崖,她落入那些人的手中,她便再也没有出路。
她们逼她必须死在四海盛宴前夕,她的死讯若没有在第二日传遍中原朝堂,下一次断的便是她父亲与弟弟的头颅。
她曾尝试过反抗,第一次收到了父亲的右耳,第二次收到了弟弟的左手,第三次是父亲的眼珠。
她便再也不敢动了,就算我们将她救出,也打不开她背后无尽的枷锁,只要她的死讯不出,南坻那边的刀顷刻便会落下。
她不敢赌,也赌不起,宁愿赴死他乡,也不敢冒一点风险,因为那时箭已经在弦上,本王赶不回去,她父亲,弟弟的命需要她的命来延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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