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或者,两者兼而有之。
无论是哪一种,可以肯定的是,那个纹身代表的意义,绝不单纯。
警方根据石林提供出的信息,排查一番过后,终于锁定了“林章”这个人物。
小陈拿着张打印出来的画像,给石林辨认,在得到肯定的答案之后,小陈一拍画像斥道:“刚查到的信息显示,这小子有案底啊!坐了几年牢还不够,居然还敢犯事,真是……”
接着,小陈又将画像递给我,让我好好辨认辨认。
林章既然敢掳走钱笑,难保不会在莎莉的指使下,向我下手。所以我必须牢牢记住这个人的长相,一旦在身边发现了这张脸,立马就可以反应过来,将这人抓捕归案。
我捏着画像,仔细看了看,竟然觉得这人看上去十分眼熟。
再一回想,只觉得浑身血液都像冻结了一般。
因为画像中的那张脸,我实实在在是见过的!不仅仅是见过一次,而是两次。
他就是富丽花园附近那间咖啡馆其中的一名服务员。
那两次见他,都是咖啡馆里在同Tina周旋的时候。
而我最后一次去咖啡馆,是我和美诗诗,同老刘谈判的。也正是那次,我们的咖啡中被检测出了毒药,老刘也因此做了我们的替死鬼。
之前的调查中,警方被误导了,一直认为下毒的那个,正是监控盲角的客人。现在看来,下毒的或许就是这个林章。
林章会出现在我的周围,是巧合还是刻意呢?如果是巧合,那也巧合得太过了!
我脊背突然升起一股寒意来,心里的怀疑也越来越浓重。
这个林章是不是从我回国开始,就已经埋伏在了我的周围,观察着我的一举一动?
我忙将自己知道的信息告知了小陈,又不解地问道:“那天不是你在咖啡馆里查问口供的吗?难道没见过这个林章?”
小陈一脸懊恼,眉心皱成一团。
“当时店里的人说林章当天是休假,我也就没有去查问,现在看来是大意了,说不定中途他回去过一会儿,趁机下了毒就离开了,所以大家才都没注意到。”
说着,他咬了咬牙,出了审讯室后便召集人员,准备去抓人,而我则也和钟律师一同出了警局。
告别了钟律师之后,我在两个便衣的陪同之下,回到了富丽花园。
眼下形势紧张,在和警方通气之后,我开始思考着怎么样将美诗诗安全地送去她外婆家了。
莎莉的主要目标在我,美诗诗只是一个小小的配角而已。况且美诗诗知道的信息有限,该说的都已经说了,对于莎莉来说,她已经没有价值了,当然也就不存在威胁了。
所以,让美诗诗离开,才是最好的选择。继续留在我身边,只会让她继续陷得越来越深而已。
我已经是身处浑潭中央,无法摆脱,只能硬着头皮斗到底了。而美诗诗不同,她还有撇清楚的机会。
我将自己的想法说出后,美诗诗却立马拒绝了。
“我不走!我走了,我妈怎么办呢?她……她还在受苦呢!还有你,思齐姐,你怎么办呢?”
我握着她发凉的左手指尖,将是手心的温度慢慢传递过去,然后同她一一分析起来。
“你妈还在缅甸,你留在昆明也救不了她啊。你留下来也没用,你帮不了我什么,还会被当作靶子。你只有回去找你的外婆和其他亲人,再配合警方的帮助,才能救出你妈妈。”
美诗诗明显犹豫了,她低头不住地用右手指甲抠弄着掌心,沉吟片刻,半抬起头,看我一眼。
“那……莎莉会不会再找到我?”
我明白她的顾虑。她是担心离开之后,就失去了警方的保护,还会受到莎莉的伤害和威胁。对莎莉的恐惧,已经侵入了她的骨子里,成了一种本能。
“放心,就算你回到了外婆家,警方依然会时刻关注你的。后面还需要你作为人证,指证莎莉那伙人呢!”
虽然莎莉是缅甸人,但是现在她是在中国。在中国的领土上对中国公民,实施了侵~害,她必然是要受到中国法律的制裁。
话说到这一步,美诗诗才终于同意了我的提议。
我当即帮着她收拾好衣物,准备送她离开。在几个便衣的陪同下,美诗诗即将离开昆明。
临上车之前,她忽然转过身来,冲我甜甜一笑,说了一句:“谢谢。”
我看得出来,她的感谢是发自肺腑的,她的笑容也是发自肺腑的。这个二十出头的姑娘,在历经艰难之后,终于将迎来自己全新的生活。
很快,警方那边传来消息,说是林章逃了,但是在林章的住所,却找到了一个U盘。U盘里面是钱笑被掳之后,录下的视频。
警方说他们目前还没有从视频中发现什么有用的讯息,所以他们想请我去看一看。我和钱笑彼此熟悉,或许我能够从钱笑的言谈举止中,发现什么端倪也不一定。
或许是上一回我在挂歪的油画后面发现了那纹身图案,让警方认为我和钱笑都很聪明,并且有着十分的默契。所以这一回他们也将希望我能发现一些什么。
来到警局后,小陈立刻将视频播放了出来。
视频很短,只有大约半分钟的长度。
视频刚一开始播放,骤然映入眼帘的,是一间狭窄又昏暗的屋子。屋子一周都刷着白色的油漆,大理石的地面整洁干净。
这样的屋子,在昆明有千千万万座,根本看不出究竟在什么地方。
紧接着,视频里出现了钱笑的身影。她被人绑住了手脚,几乎没法动弹,连嘴里也塞了一团旧毛巾,只有一双眼睛还能四处张望。
刚一放完视频,小陈便迫不及待地问我:“怎么样?”
我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表示一无所获。
视频太短了,况且钱笑手脚被束缚着,根本做不了什么。说不定,这个视频仅仅是林章无意中拍下来的。
小陈也有些泄气,见我面色不佳,便强打起精神来安慰道:“别泄气,咱们在看一遍。”
说着,他又点下了播放键。
我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依然没有发现什么。就在我即将泄气的时候,突然灵光一闪般,想到了一个问题。
我扭过脸,指了指视频里的钱笑,对小陈说道:“你有没有发现,在这半分钟时间里,钱笑的视线一直没有挪动过。她似乎,在看向什么地方。”
钱笑很机敏,她在被掳走的时候,都能想方设法留下点线索。那么在发现自己被拍之后,她也一定会给出一些指引的。
小陈凝神看了一会儿视频,果然也发现了异常。他一抬手唤了一声,一名十分年轻的警察便一溜烟跑了过来。
小陈招了招手,示意年轻警察凑近点,然后指了指电脑屏幕说:“姚啊,你是个技术流,你帮我把这个女人的眼睛放大点试试。
年轻警察一点头,立马上手操作。
十分钟之后,我们终于看清楚钱笑究竟在看什么了。
她那双被放大的瞳孔里,倒印出了一行红色油漆刷成的小字:永南木材。
这应该是一家工厂的名字。
相似的地方或许因为太多而不好找,但工厂的名字哪怕有相似的,也不会太多。一一排除下来,警方很快就将目光锁定在了郊区的一家木材加工厂。
小陈立刻整合人马准备出发,而我因为担心钱笑的情况,所以一直待在警局等待消息。
几个小时过去了,小陈那边迟迟没有消息过来。想着继续在警局耗下去也不是办法,我只能先回富丽花园去。
我摸索着打开灯,来到客厅,突然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香气。
这股香气,闻着像是一股香水味儿。
我从来不用香水,而美诗诗已经搬走了,家里怎么可能有香水味儿呢?
我浑身一绷,高度警觉起来。边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四周,边往后退着,试图退出大门去。
可是已经迟了。
我的腰眼处不知道什么时候抵了一个冰凉坚硬的东西,接着莎莉阴恻恻的低语声在耳边炸开了。
“你想去哪儿啊?”
我不敢再动弹,整个身子都僵硬了。
“莎莉?你怎么会在这儿?你不是应该……”
“不是应该被抓?”莎莉嗤笑了一声,挪开了抵在我腰间的物件。“你可真是厉害,我被你给逼得走投无路、一无所有了。”
我缓缓转身看过去,只见莎莉从一旁拉来一张椅子,抵在大门前,坐了下去。
接着她举起了右手,我这才看清,她手里握着的赫然是一支短小的手枪!
我脑袋里嗡嗡响了两声,直面死亡的恐惧瞬间传遍了全身。
以莎莉对我的仇恨程度,在她无路可走的情况下,指不定会走极端,拉着我一块儿死。
因为警方出动了大批的人马去木材加工厂抓捕,所以现在只有一个便衣在我楼下。
我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尽量不要激怒莎莉,尽量去拖延时间,希望那个便衣能尽快发觉到不对。
我咽了口唾沫,尽量让自己镇定下来,仔细打量了她两眼。
她整个人看起来有些狼狈,红色的吊带裙破裂了好几处,头发散乱地披在肩头,脸上不施粉黛,显得十分苍白和憔悴。
她既然能从警方的通缉、追捕中逃脱出身,来到我家,又没有在我进门的第一时间就开枪射击,可见她或许是另有所图的。
我清了清嗓门,转了转手腕上的表,继续劝道:“你虽然被通缉了,但是罪不至死。你犯的是贩卖人口和绑架的罪名,这都不是什么死罪。你何必为了我,真的把自己的命搭进去?”
见她神色未变,我继续劝说:“你是缅甸人,如果真的打起官司,还会涉及到跨国犯罪和法律规定的差异问题。你的案子还有争取的余地,难道你真的要把这条路给堵死了吗?”
莎莉闻言,却突然笑了出来。
“余地?我哪里还有什么余地啊!”
说着,莎莉突然将枪口对准我的脑门,一步一步地靠了过来。
我下意识地举起了双手,做投降状,正想说些什么,莎莉却已经抢先开了口。
“手机拿出来!快点!”
手机!她要我的手机做什么?
我伸出食指,往下指了指我的衣服口袋,示意她手机在我的衣服口袋里。
莎莉伸手一掏,将手机给掏了出来。打开手机后,她便上下翻查起来,接着拨通了一个号码。
“拉哥,好久不见啊,你怎么样?……你问赵思齐?”莎莉看了我一眼,冷笑一声。“你想知道她怎么样,你亲自过来看看不就知道了吗?记住,不要报警,不要轻举妄动。否则……”
说着,她果断地挂了电话。
让我没想到的是,在挂断电话之后,莎莉却突然换了副面孔一般,略带兴奋地来回捋着自己散乱的长发,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眉心陡的一皱。
她举着枪口,示意我带着她来到房间。然后,她当着我的面,从衣橱了找了一件干净整洁的衣服换上,又拿起我的口红抹了抹。
直到镜子中的人,又恢复成了以往那个妩媚干练的女人形象,她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她这副模样,不像是见仇人,倒像是要去会情郎!
我蓦地想起以前忽略的,那些莎莉对拉哥的一些细不同之处来。一个奇异的念头,在我心里冒出了头。
难道说,莎莉是喜欢拉哥的?因为爱而不得,所以才会迁怒于我?
难怪她会追来昆明,难怪她恨我恨成这样。原来除了我坏了她的生意之外,还有拉哥这层原因在。
或许,拉哥才是最主要的元素。
虽然莎莉从来没有表现过自己喜欢拉哥,也从来对人和人之间的情感嗤之以鼻,认为赚钱才是最实在的。
可仔细想想,人不都是这样的吗?越是渴望,反而越不敢亲近。
像莎莉这样的女人,或许心狠,或许贪婪,但她却是个极其看重感情的人。否则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也不对一直对害死她爱人的夜来香耿耿于怀。
或许,正是到了穷途末路,她才泄露出了一些身为女人的隐秘心事。
半个小时之后,门外忽然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莎莉,我来了,开门。”
是拉哥的声音。
莎莉带着我来到门口,她扒开猫眼,往外看了看,随后示意我挪开椅子,打开大门。
拉哥刚一进来,莎莉便啪地一下将门合上了,然后举起枪,示意我和拉哥坐到沙发上去。
拉哥暗暗打量着我,见我安然无恙,瞬间吐了口气,将目光落在了莎莉的脸上。
莎莉同我们隔开有两米的距离,她又一次坐在了门口那把椅子上,双腿交叠,左手手肘抵在大腿上,托着下巴,眼睛定定地看向拉哥。
“你愿意跟我一起走吗?”
“去哪儿都行,就我们俩,你愿意吗?”
见拉哥不语,莎莉赶忙又接口道:“你是不是担心过不好?你放心,我有钱,这些年我存下了不少的钱,足够我们逍遥过日子了。咱们可以想办法偷~渡出去,回缅甸去。你要是不想回缅甸,我们还可以去日本、去美国。你想去哪里我都陪着你,行吗?”
莎莉越说到最后,语气越是带着点卑微和脆弱。她的神情中夹杂在希望和绝望之间,看着拉哥的神情,就仿佛是在看一根救命稻草一般。
而拉哥只是紧珉双唇,依旧保持着沉默。
有时候,沉默就已经代表了一种态度。
“不行吗?”
莎莉微微一颤,并不死心。她三两步上前,一把攥着拉哥的胳膊,继续追问道:“难道这么多年,你一直护着我、陪着我,就对我一点的感情也没有吗?哪怕只有一丁点呢?”
拉哥的脸上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道:“大哥临死前让我照顾你,他的话,我不能不听。”
拉哥的意思是,他对她的照顾通通是出于责任和义务,而不是出于情感。
莎莉脸上的希冀一点一点地消散,她慢慢松开了手,不断后退着,双唇微颤,眼睛泛出一层水光,喃喃自语。
“哈……大哥?就只因为大哥的话?哈哈……”
下一瞬,水光又被逼了回去,她面色嚯得一冷,举起枪口,对准了我的额头。
“不对!不是因为大哥,是因为你!如果不是你,拉哥怎么可能离开我?如果不是因为你总有一天他会爱上我!都是你害得!全部都是以为你!你让我无路可走!”
莎莉已经近乎癫狂,握着枪的手一颤一颤的,似乎下一刻就会不受控制地开枪。
她迁怒的理由十分牵强。可眼下这个当口,我知道我说什么她也不会听进去的。
我只能瑟缩着往后退,不住示弱。
就在这个时候,拉哥挺身而起。他伸出一只手横在我胸前,挡住了莎莉的逼视。
他的侧脸,冷峻又刚毅,目光坚定如石。
“别冲动!你还有路可以走!我帮你离开昆明,你自己带着钱偷~渡出去。”
“离开?”莎莉嗤笑了一声,冷冷道,“你会放我离开吗?你来的时候,不是已经报警了吗?还有你赵思齐,你一直有便衣跟着,现在那个便衣应该也已经在门外候着了吧?”
莎莉说得不假。我也好,拉哥也好,都不是冲动行事的人。拉哥既然知道莎莉过来了,那么他不可能不报警。而拉哥的到来,自然也会引起楼下便衣的警觉。
所以,莎莉此刻的处境,无异于笼中之鸟,插翅也难飞。
让我疑惑的是,莎莉明知道拉哥会报警,为什么还要透露自己的位置呢?就为了问一问拉哥那些话?那些话,在电话里不一样可以得到答案吗?
她今天的所作所为,完全和平日精明、谨慎的作风相悖。她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你给我让开,否则,你也别想活了!”
莎莉冲拉哥声嘶力竭地吼叫着,脖颈上的青筋都迸了出来。
我能明显感受到拉哥浑身的肌肉都绷紧了,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任莎莉怎么恐吓,我怎么推他,他都牢牢站在我身前,寸步也不肯让。
莎莉倏地大笑起来,笑得眼泪也跟着滑落下来。
接着,她垂下胳膊,抬头看了一眼挂在墙上的钟表,情绪渐渐镇定下来。
“好,好!我不动手,动手反而便宜了你们。时间还没到,我倒是还有些闲心,和你们聊聊。”
说着,她拨开脖颈上的长发,露出左胸铺上白净的肌肤来。她又一点一点地拉低衣领,露出的肌肤也越来越多。
正当我万分不解时,忽然在她的左胸上一寸的位置,看见了一个十分有眼熟的纹身。
是那个图案!一个圆圈,圆圈里头是一朵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