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繁园里的夏天(任平生)


这一次的播报,特别漫长,漫长到程知微呼吸不畅。
台下,导播对林嘉裕夸她:“新人能做到这么稳的没几个,她在镜头前没紧张过,天生就是干这行的。”
林嘉裕正专注地盯着她看,闻言笑了笑,实际上,程知微是紧张的,他看出来了。
林嘉裕想起高二下学期那次文艺晚会,程知微代表班级表演。
他还记得,当时她唱了一首《友谊地久天长》英文版。
英语老师当时就站在他身旁,她也夸程知微“真有范儿”“够稳”。
可结果是,下台后,林嘉裕看到她在厕所吐。
这次的播报依旧是一次过,摄影设备关闭,程知微立即大口呼吸,摘下耳麦,朝台下走去。
她走向周叙,再次跟他道谢:“你这个演播稿写得比我还详细。”
周叙正要说话,电话响了,他跟她说了句“抱歉”,走到一旁接电话。
程知微余光一直在他身上,见他接了个电话后脸色大变。
很快,他挂下电话后,拔腿就往外走,鬼使神差,程知微喊住了他:“周叙。”
周叙站定,望向她的双眼满是恐惧和不安,他向来稳重,很少有这样的时候。
程知微虽然跟他不熟,但庄姐以及局里同事在她面前说,再加上她跟他寥寥的几次碰面,就没见过他这样失态。
程知微问:“发生什么事了?你脸色不太好。”
“我奶奶,走丢了。”周叙的声音因为慌乱带了些许颤音。
他说完便扭头往外跑。
程知微突然想到什么,回头一把拉过林嘉裕。
“林嘉裕,你能不能,再帮帮我?”
林嘉裕得知她要借车,往暴雨如注的窗外看了一眼,认真道:“你这个时候还要出去?”
程知微言简意赅,快速解释:“周叙奶奶走丢了,她有阿兹海默症。”
她曾从庄姐口中得知,周叙父母早亡,爷爷前几年也没了,如今就跟奶奶相依为命。
他奶奶年纪大了,去年患上阿兹海默症,也就是老人痴呆。
这种暴雨天,正常老人出个家门都能把人吓死,更别说患这种病的人连回家的路都认不得了。
林嘉裕听她说完,转了口风:“我跟你一起去。”
程知微在门口拦下周叙,他猛然站定,扭头看她,漆黑的瞳孔里,涤荡着最汹涌的水光。
而后他红了眼眶,不自觉地垂下头,外面的暴雨紧随其后刮进来,浇了他满身。
程知微心里闷闷的不好受,温声说:“开我朋友的车去吧,你这种时候开车不安全,我们陪你一块去。”
林嘉裕站在一旁,说道:“我们三个人找,总比一个人有效率,快走吧。”
随着他话音落下的,是一声响彻天地的惊雷,那雷声一起,仿佛地震。
三人走到停车场时,“烟花”已经张开凶猛的獠牙,疾风骤雨,然而没人有半刻犹豫,林嘉裕率先上了车,启动车子,程知微坐上副驾,周叙在后座。
“周叙,你家在哪里?”
周叙正在打电话,闻言抬头报了个小区名。
林嘉裕脚踩油门,车子以最快的速度离开,驶入这茫茫雨夜里。

狂风、暴雨、汹涌的潮湿、车道两旁张牙舞爪的绿树织成了这个夜晚,最神秘的黑洞。
车外,雨点像冰冷的石头,砸在车身上,一下又一下,犹如砸在了人心口上。
在暴雨夜中找人,还是找一个患有阿兹海默症的 70 岁老人,三人又愁又怕。
“周叙,照片。”程知微提醒他:“奶奶的照片,还有她平时喜欢去哪些地方?”
周叙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回忆老人家平日里最常待的地。
菜市场,小区隔两条街的老人活动中心,还有一公里远的儿童公园。
“我们分头找,一人一个地方。”林嘉裕提议,说完他又看向程知微,沉声道:“遇到事情了,第一时间在微信群里说一声。”
最近的是菜市场,交给程知微。
周叙去老人活动中心。
儿童公园最远,奶奶去的概率最低,交给林嘉裕。
这种天气撑伞就是徒劳,好在菜市场有遮挡,台风天仍在勤勤恳恳上班的,也就这群菜农肉贩。
如果整个广州城的人都知道天气不好,出街危险,大家都闭门休息,那这座城市最基础的温饱如何运转?
这个世界上,大家都在往上、往高、往金钱喷涌,往光鲜亮丽的地方看,很少有人,低下头来,认真看看真实的人间是什么样的。
就是这些新闻上看不到、电视上看不到的普通人,在最危险的时候,维持了整座城市人的温饱。
程知微问了几个卖菜阿姨,有两个认出了老太太,但都说今天没见过她。
已经是收档时间,菜市场人越来越少。
程知微一路问过去,不放过任何一个,得到的答案都是一样——以前常见,今天没见过。
程知微拖着疲惫的身躯往回走,在转角处碰到也是一脸颓丧的周叙。
一米八几的男人站在暴雨中,佝偻着身子,迷茫地四处张望。
这一刻,程知微从他脸上看到了震碎人心的脆弱。
原来男人脆弱起来,也是要人命的。
她缓缓走向他,轻声喊他的名字:“周叙。”
周叙回过头看她,他无力地摇头:“没找到。”
“先找个地方躲雨吧。”
两人身上的雨衣都紧紧贴着身,风撕扯着四肢,暴雨几乎要将他们的肉身淹没。
从来不知道雨水会砸死人,此时身临其境,程知微荒凉地想,或许他们会成为第一个。
可再一联想到失踪的老太太,心揪成一团。
她跟老太太素未谋面,只是因为想起家里爷爷也是 70 多岁的老人。
如果今天走丢的是爷爷,她可能比周叙更撕心裂肺……
周叙哑声对她道:“你先休息,我再去那边找找看。”
程知微穿过雨雾,望过去,“前面是公园,树木多,这种天气,有树的地方,最危险。”
“奶奶经常去那个小公园吗?”她又问。
周叙的目光好像被什么东西扯成了一条笔直的长线,直直盯向公园。
“平常很少去,她不喜欢跳广场舞,看见就烦,今天,没人跳广场舞,没准她去了。”周叙声音沙哑。
听他说完,程知道微快速迈了一步,走到他身前:“我陪你一起去。”
两人刚提步正要走,又瞬时齐刷刷地定在了原地。
此时的马路上未见一辆车,只有忽然出现在他们眼帘的两个人,他们走得极缓极慢。
因为雨速过快,程知微险些没看清,待来人越走越近,身旁的周叙已经跑了过去,程知微才反应过来。
林嘉裕把雨衣给了老太太,自己身无遮挡,淋了一路的雨。
他把老太太交到周叙手中,一转头,便看到程知微红着眼看着他。
程知微走近,发现他身上的白色短袖上到处都是血,她顿时紧张到失声。
“你哪里受伤了?”她惊恐地看着他。
林嘉裕摇了摇头,对她笑笑:“被高空掉下的木板砸到了,破了点皮。”
“我现在陪你去医院。”
“真没什么事,别担心。”
周叙也看到他的伤口,急忙提议说去他家,他家有药箱。
这是程知微第一次去周叙家。
门一推,未关窗户的阳台上有清湿的风雨,直直涌进来,程知微下意识眯了眯眼。
那风迎面扑来,带着一股浓浓的青草香味。
她睁开眼的时候,满世界的绿意顺着风吹来,以至于风都被染绿了。
周叙家摆满了各种各样,大大小小的盆栽,乍一眼望去,犹如一方人间绿园,繁茂的绿意盈满了整个房间。
毫不夸张地说,除了沙发上留了块地能坐人,其它地方都是盆栽,那些盆栽有的只有绿叶,有的开出了花。
有细碎的红花、有成团成簇的黄色碎花、有连成一片小小花海的紫色花……
周叙看程知微一脸惊讶的样子,略显局促,笑着解释:“都是奶奶种的,本来种在天台上,可最近台风天,就全搬到家里来了。”
程知微看着一回家湿衣还没换就要给绿植淋水的老太太,走了过去。
“奶奶,我先帮你把衣服换下来吧?”
奶奶淋水的手一顿,回头看她:“小姑娘,你是谁啊?”
“我是周叙的同事。”程知微道。
奶奶浑浊的眼睛一下明亮了起来,嘴里喃喃自语:“周叙……”
她转过身,手指了指沙发上的林嘉裕:“周叙,给这小姑娘倒杯水。”
“奶奶。”林嘉裕笑容无奈:“我都给你解释一路了,我不是您的小孙子。”
“怎么不是。”奶奶还是指着他:“你就是周叙,周小满。”
周叙端来两杯热水:“先喝杯热水。”
程知微接过,就听到老太太看向周叙:“你是哪位?”
“周小满啊。”周叙搀扶着她:“你这些宝贝我帮你看着,我给你放了水,你先去洗个澡。”
奶奶垂眸,手上仍死死抓着喷水壶:“我不去。”
程知微看着她颤巍巍的背影,伸手扶住了她,问道:“奶奶,你这种的都是什么啊?”
老人家平日里就爱显摆她这些宝贝,听到程知微感兴趣,对她笑道:“你看这个,是生菜,这个是油麦菜、这个是韭菜、这个是蒜苗、这个是绿豆芽,那个是黄豆芽呢……”奶奶对她说:“生菜油麦菜好养活,六周就能吃,不过这几盆都是刚种的,还没长出来。”
她又指着靠墙的一排:“那边,有黄瓜苗、西红柿苗、土豆苗、荞麦苗,还有……还有什么来着。”她怔愣了好一会儿,才缓缓道:“是红薯苗。”
程知微环顾满屋子的“菜”,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老太太这是在家里搞了个蔬菜基地,还是有机的。
“天台地方还是太小,当年我在乡下,那都是几亩几亩地种。”
老太太遥想当年,眼睛里有光,爬满皱纹的脸也舒展开。
她说完,没再搭理程知微,低头浇水,嘴里喃喃自语:“你每天就顾着上班,也不多点回来陪陪我,我就只有这些了……我就说你没安好心,你这一天天不着家,你说我去哪里找你?”
正好隔壁照顾奶奶的沈阿姨赶来了,连忙把老太太带屋里。
逼仄的客厅剩下他们三人。
程知微有些好奇地问周叙:“奶奶刚刚说的应该不是你吧?”
周叙点头:“她最近老念叨一位故人。”
周叙把找来的药箱,以及一套干爽的衣服,递给林嘉裕:“今天实在给你们添麻烦了。”又问:“你肩膀的伤怎么样了?还是去医院看看吧?”
林嘉裕摇头:“没事,我也没想到她会跑儿童公园那边去。”他思忖片刻,又道:“那边有块菜地,我找到她的时候,她正给那些菜拉雨棚。”
周叙闻言,沉默了半晌,他从来不知道这件事。
“她把我认成是你了。”林嘉裕笑笑:“一路上叫我小满。”
“自从我爷爷去世,她就一时清醒一时糊涂,有时候连我也认不出来。”周叙苦笑。
从周叙家离开,程知微率先上了驾驶位。
林嘉裕无奈地笑笑,打开副驾的门:“你今天累了一天,要不还是我来开吧?”
程知微在他面前难得强势一回:“回你家?还是去医院?”
林嘉裕见她坚持,只好道:“回家吧。”他揉了揉太阳穴,神情困顿。
车子再次上路,程知微捏紧方向盘,心想这 24 小时仿佛被无限拉长,通宵加班,赶路回家,折返播午间,跑到嘉禾望岗去找林嘉裕,一顿火锅还没吃两口又着急忙慌地回局里播晚间,而后便是雨夜里像无头苍蝇一样找人。
这么多事情,竟然是这 24 小时内发生的。
更让她难受的是,因为她,林嘉裕还受伤了。
“如果肩膀还是疼,你记得要去看医生。”红灯停的间隙,她对他说。
林嘉裕低低“嗯”了声,一抬眼,见她眼眶微红。
“哭什么?”他笑容无奈,高举那只受伤的手,展示给她看:“真的没事。”
程知微还是直直地看着他,方才,他去换衣服时,周叙奶奶抓着她的手,对她说:“这个靓仔人好,那块木板本来是要砸在我身上的,他帮我挡住了。”
此时程知微后知后觉地想,如果那块木板砸中的不是他的肩,而是他的头,或者再严重些,这种天气本来就没有绝对的安全。
是她把他卷入这场风暴,从嘉禾望岗到气象局,从气象局到周叙家。
短短一天时间内,她让他冒了两次险。
见她不出声,直盯着自己看,林嘉裕温声道:“让你一个人去,我更不放心。”
程知微收回目光,如果是别人说这话,那或许存了些暧昧的心思。
可这话是从林嘉裕口中说出的,程知微知道,他真的就仅仅是担心她这个老同学的安全。
在今天之前,他甚至不认识周叙,却能帮他奶奶挡下高空坠落的板子。
林嘉裕就是这样的人,他身上拥有一种程知微在别人身上从未见过的“神性”。
神没有七情六欲,神普渡众生。
她在神的指引下高飞,却无法在无数个爱意汹涌的夜晚对他袒露心声。
然而,在这个潮湿的雨夜,程知微想尝试着放纵自己。
她不想再刻意压抑自己的感情,她希望他能清楚明白她此刻的担忧。
“林嘉裕。”她叫他的名字,叫了无数次的名字。
“怎么了?”
狭窄的车厢内空旷得要命,她的心跳都带着回声。
他整个人陷入黑暗中,车窗外昏暗的路灯投射进来,压根起不到一丁点作用。
程知微因为紧张,眼神涣散,她连他的五官也看不清。
她想说——
我担心你,不是今天开始的,而是很久之前,久到你可能都会觉得惊讶。
在我们分隔上千公里的那些年,我每天都在想你。
我总是说服自己喜欢你这件事不需要得到你的回应,我也不想陷入无尽的内耗中。
可事实是,每次只要我见到你,我就身不由己。
这些话都明明是深植在她心中的执念,总想着某天能全部说给他听。
可话到嘴边,当她对上林嘉裕清澈而镇定的双眼时,还是全部吞了回去。
理智回笼,程知微垂眸,望着手心层层的汗,轻轻呼了口气。
刺耳的鸣笛声传来,她听到他说:“知微,绿灯了。”

两天后,“烟花”已经完全退散,这场暴风雨持续了 18 小时,来得快,走得也快。
也许真是被那观音佛像挡了一下,广州没有直面暴风眼,风力一再降级,最后以 14 级收场。
庄瑶脚受伤了,出不了镜,程知微替她顶了班,好在尤婧斐婚假休完,已经回来上班。
今天轮到程知微播早间。
程知微最讨厌播早间,早间意味着早起,凌晨 5 点半,她从床上爬起,头又重又疼,困得眼睛睁不开,灯也没开,摸黑进了洗手间,靠着意念洗漱。
6 点半的海印桥车子寥寥,这时候的风不燥热,少了车尾气,空气难得清新。
程知微关了空调,将四面车窗全部打开。
早起也有好处,她已经记不清在这桥上看过多少次日出。
台风天过后的第一个日出尤为珍贵。
清晨的天空从夜的深蓝褪去,光线透过云层,朝霞铺满整面天空,云在空中燃烧,阳光像是金色的液体,渗透进这座城市的每个角落。
桥两边站满了扛着摄像机的人,整齐地将这一幕定格。
广州塔伫立江上,水中是塔的倒影,因为逆着光,不太像实物,倒像是精致的剪影。
程知微将车载广播打开,莫文蔚独特的嗓音传来——
“让自己拥抱着自己缓缓发亮,明天我还是我最爱模样,攀登在靠近信仰台阶上,昨天点燃了今天的如初之光。”
日出和音乐,让这个早起的清晨不再那么让人难以忍受。
半小时后,车子缓缓驶进了气象局的停车场。
程知微心情尚好,所以去办公室的时候,是跑着去的。
然而她不是最早到的,她看到周叙,有些惊讶:“昨晚加班?”
“风速传感器故障。”周叙抬头,眼睛满是疲惫,看向她:“凌晨才修好。”
程知微走到他身后,他面前放着三台电脑,密密麻麻的数据看得她害怕,可害怕之余,一抹清新的绿意瞬间治愈了她。
那三台电脑后面,整整齐齐摆了一桌的绿植,植物在朝阳的光里和窗外涌进来的微风里摇荡着。
周叙是前不久局长高薪挖来的数据分析员,属于数据管理部。
平日里他主要负责气象观测数据的收集、存储、管理和共享,为气象预报提供数据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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