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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在两千公里外(吃栗子的喵哥)


“不正经?”陈锋做出委屈的表情,“用不正经形容我真的合适吗荣哥?”
“嗯,”周荣挑挑眉,仔细打量一下陈锋,长着一张公孔雀的脸,可每次谈恋爱都没走到最后一步,“说一个清教徒不正经确实很失礼,不过你真的是清教徒吗?还是……”
“清教徒……”陈锋笑着咀嚼周荣嘲讽的语气,“……这在国内好像是贬义词?算不上清教徒吧,我说了我没有宗教信仰,也不会像清教徒那样视婚前性行为如洪水猛兽,”
他转过头凝视周荣的脸,
“但我绝不会在看不清心意的情况下做不负责任的事情,”
他说完伸个懒腰,此刻夜空中争相绽放出无数朵绚烂的花火,他转过身背对着漫天烟火向包房走去,又恢复了轻松调笑的语气,
“反正我是无所谓啦,被你们嘲笑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毕竟大多数人都只是活着而已,被本能驱使,像动物一样,
但我还是那句话,我要看清我的心意,等我看清楚的那一天,我会做我想做的,做我要做的,我陈锋坦坦荡荡。”

第49章 山路
九点了,新年的第一场雪越下越大,毫无停止的迹象,鹅毛大雪混合着冰雹扑棱棱往车窗上砸,整条高速路都被皑皑白雪覆盖,这个点路上没什么车,外出用餐的家庭早就回家团聚了,没哪个男人会带着老婆孩子在风雪交加的夜晚穿越漫漫长路往伸手不见五指的山上开,除了周荣,
他开得很谨慎,也很坚定,始终目视前方,远光灯照亮了崎岖的山路,他身边的女人死死抓着副驾驶上方的扶手,被身下剧烈的颠簸和胃里翻江倒海的呕吐感折磨得冷汗淋漓也不肯跟他说一个字。
车里一片死寂,暖气热烘烘的,将天寒地冻的暴雪世界隔绝在外,他们能听到转向灯的哒哒声,甚至能听到后排孩子沉重的呼吸和呢喃的梦话。
周荣开得很慢,从吃完饭到现在已经开了半个小时,可目的地依旧遥遥无期,后排的孩子从战战兢兢到昏昏欲睡,这期间他和赵小柔一句话都没说,甚至都没看对方一眼。
和陈锋抽完烟回到包房,周荣站在门外打开赵小柔塞进他口袋里的手绢看了一眼,就一眼,看完就走进包房,抱起儿子就往外走,
赵小柔正带着小宝看烟花,前一秒小宝还因为自己老是把蓝色喊成 nan 色而不好意思地捂着嘴咯咯咯笑,后一秒就猛地被周荣抱起来往外走,小脸满是惊恐,
“周荣你干什么?”赵小柔惊叫一声,拎着包和羽绒服跟在周荣后面跑,可惜人太娇小,两三步才抵得上他一步,她好几次拽住他的衣角,可还没拉稳就又被他大步向前的冲劲儿甩开。
周荣顺着奢华复古的雕木旋转扶梯把小宝抱下楼,抱到车后排系好安全带,抬头看到儿子不安的眼神,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摸摸他的头,“小宝想不想看奶奶?爸爸带你去看看奶奶好不好?”
看到小宝乖顺地点点头,他甩上车门,冲差点撞在他身上的赵小柔低声说:“赵小柔,你不想跟着我周荣,不想当我周家的儿媳妇,没问题,我不逼你,但今天是元旦,我得带我儿子去看看我妈,也算是拜过祖宗了,从今往后咱们大路朝天,各走一边,我还是那句话,我儿子有任何需要,你随时开口,只要我周荣有,要什么我给什么。”
他说完就大步流星走到驾驶室旁,打开车门坐进去,砰的一声甩上车门,下一秒赵小柔就听到车子发动的声音,她放心不下儿子,拉开副驾驶的门也坐进去,可还没坐稳车子就一个急转弯冲出去了。
赵小柔有些后悔吃了那碗牛肉面,不光吃了,还吃得很急,从周荣猛地踩油门开始,那沉甸甸的面条和火辣辣的油汤就混合着胃酸直往上涌,折腾得她一身冷汗。
要不说麻绳专挑细处断呢,正在她躬着身子捂着胃拼命隐忍的时候,车子恰好开过一处土丘,整个车身飞起来又砸在地上,她一把揪住周荣的胳膊,细小的指甲隔着皮夹克掐进他肉里。
“干什么?”周荣吃痛大叫一声,这女人真欺负人到家了!刚刚狠狠踹了他一脚,现在又冷不丁狠掐他一把,他下意识皱着眉怒气冲冲转过头,却看到赵小柔惨白的脸和湿哒哒黏在额头上的发丝,当即一个急刹车,紧张得声音都拔高了一大截,“赵小柔你怎么了?哪里痛?”
“吐。”赵小柔捂着嘴,含混着答一句就扑开车门蹲在雪地里大吐特吐,吐得满眼泪水,喉咙鼻腔火辣辣的疼。L~R
“你……你没事吧?”周荣不知道什么时候从车上下来了,悄无声息站在她身后,她勾着头,刚好可以看到他黑色的裤脚和黑色的皮鞋,纷纷扬扬的雪花落在他鞋尖上,他的手落在她背上,轻轻地一下一下地拍着。
“别碰我。”赵小柔头垂得低低的,勉强能说话以后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别碰我,周荣的手顿了一下,又慢慢地贴上去,一下一下撸她瘦削的脊背,她只穿着一件蓝色的羊绒衫,冰冻的雪水落在上面,细软的羊绒变得硬邦邦的,
“这儿冷,到车上去吧。”
赵小柔不理他,起身上车,咚的一声合上车门,静静看着车子前方远光灯下肆虐的大雪,周荣站在车外朝她张望一眼,又去后备箱里拿了瓶矿泉水才低着头默默走回车上,
“好点了吗?喝口水。”周荣把水递给赵小柔,她接过去只喝了一口就扔在车门旁边了。
“休息一下吧?”周荣深吸一口气,把手搭在方向盘上,转头看看赵小柔,见她还是没反应,只好收回目光看向前方。
赵小柔吐干净了,闻到车里弥漫着温暖而熟悉的气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味道,而此时她鼻尖萦绕的气息太令人眷恋,第一次闻到是在十八岁那年,如冬阳般温柔和煦,就沾染在他给她的那一把水果糖上,带着他掌心的余温,“别哭了,给你吃糖。”
二十年了,真怪,人心变了,味道却没变,每一次她想抽身离去,只要闻到他怀中的气息,都会被牵绊住脚步。
“快点开吧,小宝还要睡觉。”
“哦。”
剩下的路两个人依旧无言,周荣的车沿着盘山公路旋转攀升,一圈又一圈,记忆的螺旋就这样在一个静谧的雪夜被缓缓解开,
“从我家看到的山原来就是你小时候住的地方。”
赵小柔靠在舒适的皮质座椅上,今晚她被折腾得太厉害,又愤怒又委屈,还受了不小的惊吓,还大吐一场,此刻有些昏昏欲睡,眼皮子直打架,脑子里想的东西不自觉就从嘴里说了出来,
“嗯,”周荣见她终于肯开口说话了,说的还是关于他的话,不由得转头看她一眼,嘴角也有了些笑意,“上次在你家就看到了。”
在你家厨房看到的,可说到在厨房的那一次,那又是一段冰冷的回忆,当时她说她很痛,他其实也很痛,痛到现在想起来都觉得苦涩。
“你知道吗?我十二岁,还是十一岁,忘记了,也在那里住过一段时间,当时我爸生意赔得血本无归,可后来一下子又好了,就搬了,搬到你现在住的那个小区,你说人这辈子怪不怪,一会儿好一会儿坏,好坏都由不得你。”
赵小柔实在困倦,干脆闭上眼,小时候模糊的记忆依旧模糊,但有些细枝末节的东西她倒记得一清二楚,比如山上居民们强烈得难以忽视的敌对和排斥,那冷漠的眼神从她进来的第一天就如影随形,她和爸爸妈妈一起住到这里,租了间简陋的民房,没有妨碍任何人,但他们还是会隔着老远就停住脚步阴沉沉地看着你,看你从他们身旁经过,再看着你走远,
还有好多羊,羊和牛,都比她想象中的大,羊也好凶,会突然咬住她的衣角把她拽倒,仿佛在说:“快滚开!我也讨厌你!”那里的一切她都不愿想起,总是不想,渐渐的也就忘了。
“你知道吗?”赵小柔睁开眼,歪着头打量一下周荣,他正目不斜视地看着前面的路,对她的话无动于衷,
“和你在一起的时间越长,我越肯定你就是生长在那里的人,又硬又冷,还浑身长满了刺,谁靠近你都会被扎得千疮百孔,你们那儿人是不是从小就这样?为什么呢?我记得那会儿就有个小男孩特别凶,我老是能碰到他,每次跟他打招呼他都要骂我,为什么要骂我呢,我又没做错事……”
她闭着眼睛,想起那段日子同龄人之间莫名的敌意,她总是被孤立的那一个,又被孤立又被骂,她还真是从小就惨啊哈哈,
唉……她困倦到接近说梦话的程度,疲惫不堪地睁开眼看看周荣,又是这样,每次跟他好好说话他都像听不到似的,可能这点小儿科的东西他觉得无聊吧,
“他骂你可能是怕你知道他喜欢你吧。”就在赵小柔快要陷入梦乡的时候周荣开口了,赵小柔勉强掀起眼皮呆愣地盯着车顶,眨巴眨巴眼睛,好半天才把混乱的思绪归拢在一块儿,
“他不骂我我也不知道他喜欢我啊!”她困惑地歪头看着周荣,他在笑,飞扬的眼尾笑得弯弯的,
“嗯,所以他是怕他自己知道。”
什么乱七八糟的?赵小柔想周荣是不是又暗戳戳刺她呢,但琢磨半天好像也没那个意思,算了,不想了,也不知道还要开多久,趁现在迷瞪一会儿吧,等一下见着老人了还是要有礼数的。
她把座椅放低,把头枕在椅背上,调整好一个舒服的姿势准备闭上眼休息,
“二十九块八,”周荣像自言自语似的嘀咕了一句,随后又笑一声,“火车上东西真贵。”
“什么?”他又在胡言乱语什么?他没喝酒吧?赵小柔转过身惊愕地盯着他,拼命回想他今天有没有碰过酒,没有,陈锋不喝酒,他俩出去也只是去抽烟的,所以他在说什么?
“那时候真穷啊,”周荣叹一口气,“人家说只能论袋买,我好说歹说才卖给我一把,就这把全是安赛蜜和甜蜜素的齁甜的水果糖要二十九块八,那时候我口袋里只有一张一百块,脏兮兮皱巴巴的,放在裤子口袋里都被汗泡软了,我一路上都摸着它,不过也好,一张纸币变一大堆零钱,省得我到上海坐地铁找零了。”
他说完看看赵小柔,她已经背对着自己睡着了,
……真服了,嫌他不跟她好好说话,真跟她好好说话她又睡着了,他无奈地叹口气,回头看看熟睡的儿子,又想起当年买糖时列车售货员鄙夷的神情,他甚至记得她深色的帽子和制服,血红的嘴唇和夸张的眼影,一只手叉腰,另一只手提溜着一袋子水果糖,上上下下来回扫视着他,“一袋六十五,买不买?”
他当时图什么呢?一晃眼这么多年过去了,当时脑子里转瞬即逝的念头谁还记得请呢?只是他不得不再一次感叹命运的神奇,他和当年从他手里接过水果糖的女孩竟然有了孩子,都这么大了,咯咯咯笑着叫爸爸妈妈,只是这过程实在是太……
又是新的一年了,这一年的光棍节他周荣就要三十九岁了,三十九岁是什么概念?半辈子都过去了,周围人要么像陈锋,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要么早早结婚生子再没什么波澜,只有他,只有他和赵小柔,命运到底对他们好还是不好呢?嗨,谁知道呢?走一步看一步吧。

第50章 最深的伤疤
夜深了,万籁俱寂,陡峭的山路上只听得到雪花落地的簌簌声,如果你仔细听,还能依稀听到鞋底踩在雪地上嘎吱嘎吱的声音,一个重一点,一个轻一点,沉重的脚步声是一个男人的,他黑衣黑裤,头上肩上落满积雪,怀里抱着一个孩子,孩子穿着藏青色的羽绒服,鼓鼓囊囊的像个小棉花包,他们身后跟着一个娇小的女人,穿着纯白色羽绒服,斜挎着一只皮包,每踩出一个雪坑都要抬高腿才能走出来,一道坡走得小心翼翼摇摇晃晃,男人抱着孩子走了一段路回头,发现女人已经被甩在后面了,她不急,也不抱怨,只专心致志盯着脚下的路,跨过一个坑,再绕过一块石头,抬头看向男人的时候竟然还带着胜利者的微笑,红红的小嘴咧开,露出皎洁如玉的小虎牙,光洁的额头舒展,嗯,怎么看怎么顺眼,除了……男人冷着脸扫过她发间的银杏叶片,慢慢皱起了眉头,“走快点!”
女人莫名其妙,但这狗男人一向喜怒无常,在车上还好好的,说什么二十九块八,可等她醒了又阴沉着脸不高兴了,跟他说话像聋了似的,她睡着了也能得罪他?
她趁他背过身去的时候狠狠瞪了他一眼,然后就专注脚下的路了,可不一会儿就听到前面擦擦擦的脚步声急匆匆冲过来,一把拉住她的手把她拽过去,她一个趔趄撞进他怀里,苦涩的烟草气息混合着他独有的干燥而温暖的味道扑面而来,“让你快点走!磨磨蹭蹭的,都几点了?”他紧紧攥着她的手不放,掌心滚烫的温度传递到她冰冷的指尖,
夜幕下,高大的男人左手抱着一个熟睡的孩子,右手牵着一个娇小的女人,大步流星地往前走,女人踉踉跄跄地被他拖着,呼啸的北风吹起她鬓边的头发,发丝飞扬犹如黑色的火焰,“你慢一点啊!我走不动了!”她皱着眉不高兴地抱怨,可男人却无动于衷,
“周荣……你说……”她气喘吁吁地跟在男人身后,“等一下……见到你妈……我怎么叫她?”
周荣头都不回,“你想叫什么叫什么,反正我儿子叫奶奶就行。”
“那我……我算什么?”赵小柔也没不高兴,她只是眉头紧锁认真地思索着,她确实不知道自己算什么,
小宝是非婚生子,都不姓周,姓赵,这要怎么和周荣的母亲解释?还有她和周荣纠缠了这么多年,说出去都让人笑掉大牙,两个快四十岁的八零年代初生人比现在年轻人都新潮,没结婚没恋爱就生了个孩子出来!
“戒指手镯都不要,谁知道你算什么,反正我和我妈该给的都给了,我妈一辈子就攒了这么一个好东西,还是她出嫁的时候我外婆给的,就被你随便包个破手绢扔回来了,你不是敬重老人吗?骆平年的妈给你就收着,我妈给你就不要,反正选择权在你手上,等下爱叫啥叫啥,我不是说了吗?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周荣嘴里逼逼赖赖,可手下是半分劲儿不松,赵小柔也意识到了,甩开他的手扶着膝盖站在原地喘气,“那……那你拽着我干嘛?”
周荣回过头沉着脸,上下打量着气喘吁吁的赵小柔,现在看又不觉得顺眼了,头发上的银杏叶发夹在夜色中泛着柔美的光泽,质量是好啊,怎么甩都不掉,还有腕上的佛珠,鬼里鬼气的,这么多年还泛着幽幽红光,这女人真是怎么看怎么讨厌,怎么看怎么碍眼!他越想眼神越冷,抬腕看一下表,
“我拽着你让你快点走!你不睡不要紧,我妈还要睡觉呢!”
赵小柔喘匀气儿站起身,小脸蛋红扑扑的,叉着腰毫不客气地怼他:“礼物是礼物,承诺是承诺,收了你的戒指和你母亲的玉镯子就是要做你的妻子,我可不像某些人那么随便,那么不负信任,没看清自己的心意之前我不会给出任何承诺!”
呦呵,今年又开始流行看清心意了?周荣还真想回去翻翻黄历,这是被陈锋洗过脑了?谁知道两个人背着他都商量了些啥,卿卿我我的,他今天要是不上去,这俩人得热火朝天到什么地步?他站在楼下抽烟,风雪间一夜白头,迎宾问了好几次他要不要上去,他往楼上看,包房灯火通明,他第一次觉得胆怯,怕上去看到的东西让一切都无法挽回,可他还是上去了,看到的场景那可真是刺激啊,奸夫淫妇!
“随便你,还看清心意,我还要看清心意呢!追我的女人都从这儿排到上海了!我警告你可别太嚣张,等我真要结婚了你哭都来不及!”
周荣紧紧抱着儿子,嘴巴像点了炮仗似的不间断输出,赵小柔看着他嘴唇一张一合一张一合,真想拿针给他缝起来!
“结去吧你!我倒要看看哪个不长眼的女人肯嫁给你这种渣男!”
赵小柔也生气了,铆足了劲儿可声音还是又细又小,她知道自己没什么威慑力,所以小腿绷得直直的,气势汹汹地从周荣身边冲过去,擦肩而过的时候狠狠撞了他一下,
周荣都以为自己听错了,张着嘴,眼睛瞪得圆圆的,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直到被狠狠撞了一下才回过味儿来,
“你说什么?你有本事再说一遍?行啊赵小柔,有陈锋给你撑腰了是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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