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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在两千公里外(吃栗子的喵哥)


“好了,药涂好了,时间不早了,你也早点休息吧,小宝还在我朋友家,我要去接他。”
赵小柔板着脸把药抹完,背对他拿过床头柜上的湿巾纸擦擦手就准备起身离开,可屁股还没抬起来就被他从背后抱住了,他抓着她的手往他额头上放,滚烫,又用脸蹭她的脖子,还是滚烫,最后他闭起眼睛把脸搭在她肩膀上,用奄奄一息的气音说:“饿。”
而他的肚子也是十分争气,咕噜噜的叫了一声,不仅划破了这死寂的气氛,还划破了赵小柔罩在心房外那不堪一击的脆弱的壳。
“你想吃什么?面?还是粥?”她任由他把烫呼呼的脸架在她肩膀上,没了方才的怒意,她又变成了软软糯糯的赵小柔,
但周荣不大想马上回答她,她好香,他想就这么趴一会儿。
赵小柔的眼角余光看到肩膀上的男人眼睛眨巴眨巴地盯着她的侧脸看,睫毛又密又长,忽闪间扫过她的皮肤,痒酥酥的,她顿时觉得脸好烫,又羞又恼,声音也拔高了一大截:“啧,说话呀!”
母老虎啊母老虎,真是母老虎,还没领证呢就对他大呼小叫的,领证了还了得?那娘们儿唧唧的臭小子可以搂着她的脖子撒娇耍赖,亲她一脸口水她还傻呵呵的乐,怎么,他趴一会儿就不行了?
她到底搞不搞得清主次?臭小子正是需要学会独立自主的时候,而他才是历尽磨难、千疮百孔、需要治愈的那一个!
但他又不敢惹她,只好老老实实用口型回答她:
“面。”
“好,我去做。”
赵小柔腾得一下弹射起步,周荣嘴巴还没合起来呢,她这一下子直接让他强行闭嘴,还狠狠咬住了自己的舌头,疼得他捂着嘴趴在床上,想嚎也嚎不出来。
赵小柔哪儿知道卧室里的男人现在满嘴是血,她在厨房切菜呢,只隐隐约约听到主卧旁边的卫生间里响起哗哗的水声,还有男人来来回回拖沓的脚步声,
他又在作什么妖?她狐疑地回头张望两眼,厨房外就是客厅,但从她的角度只能看到客厅通往卧室的走廊,
她稍稍放下心来,只要他没走到客厅来就行,管他在卧室里面干嘛。
她切好青菜和肉丁,等水开的工夫坐在餐桌边向窗外眺望,都说高端楼盘的显著特征就是视野的开阔性,此刻她看到黄河水在夜色下奔涌而过,遥远的两栋欧式建筑亮着优雅的灯光,对,那就是她曾住过的 A 区,楼与楼之间疏离的布局也是高端楼盘的特征之一。
“你很会买啊周荣,我也住过这里,好多年前了,真的很不错,房型啊物业管理啊,都没得挑,你看,我以前就住那里!”
她回头看着不知何时已经站在厨房门口的男人,娇俏地笑着指一指对面,“你说,巧不巧?巧得不得了!”
她说着缓缓收起笑容,一股巨大的失落涌上心头,“咱俩之间的巧合可真多啊,这么多年了,有时候我都说不清楚对你是什么感情了,就像好多东西黏在一起,提起这一块,别的东西也跟着一起提起来了,你知道我笨嘛,搞不清楚太复杂的东西,但我还是想说有你真好啊,这辈子再没那么喜欢过谁,但有时候想想,还是没你比较好,会活得轻松一些。”
站在门口的男人现在是个哑巴,他说了太多伤人的话,可到了表白的时候连个音节都发不出来,
他承认他们之间有很多巧合,但他想说至少这一次不是巧合,他是听她初中班主任说的她以前住在这里,他请她翻出来当年登记的在校学生住址,又跑到这里千挑万选了这套房,可以让她看到曾经风光灿烂的地方,但看看就行了,他想带着她往前走,不回头。
“哎呀你看我这记性!”赵小柔蹭的一下跳起来,水早就烧开了,她赶紧把菜和面放进去煮,时不时警惕地看一眼站在她背后的男人,“我警告你别乱动啊!”一不小心就多放了好几勺盐。
男人趁她背过身去的时候狠狠瞪了她一眼,心想回头得把院里几个小姑娘写给他的情书念给她听听,她眼里的剩菜剩饭在人家眼里可香着呢!不识好歹的臭丫头!
他扶着餐桌坐下,心想岁月的痕迹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人,有那么几个瞬间连赵小柔的神情也不可避免地显出了老态,
他在她身后凝望着她,她穿着白色长袖开衫,里面是一件黑色短袖 T 恤,紧身束腰的那种设计,从他的角度看腰部曲线也不似从前那般玲珑,甚至有些紧绷,回想她第一次在浦东别墅里给他做煎蛋的时候,那小腰,盈盈可握,
性欲一直是他对她行动力的源头,他承认,但他从不觉得羞耻,喜欢一个女人不想跟她睡觉还算什么喜欢?
可性欲的源头又是什么呢?这对他来说倒是个新颖的问题,他从不思考类似于“爱的由来”这种毫无逻辑可循的无聊问题,
他现在也不想思考,因为这个腰粗脾气爆的中年母老虎让他无法思考,
她让他觉得每一滴血液都在血管里燃烧,他只想回到二十几岁威风八面的时候,攻城略地,气吞山河,让她在他身下哭着求饶,
求饶也没用!他得在彻底老去前把所有性欲,爱欲,和死欲都发泄在她身上,说得通俗易懂一点,就是死在她身上。
“周荣?周荣你没事吧!你怎么流鼻血了?”
所以人不服老还是不行,三十七岁的周荣不仅没把心上人收拾得服服帖帖,反被心上人收拾得服服帖帖,
先是劈头盖脸挨了她一顿臭骂,什么“鼻血弄得到处都是自己不知道”啊,什么“麻烦死了都几点了我还要回去接儿子”啊,还有“你要不要脸啊脱裤子滚去卧室脱”啊,
然后是鼻子里被她塞了两大团海绵,垂头丧气像孙子似的坐在餐桌前吃她随便糊弄出来的一碗面糊糊,他吃了一口就全喷出来了,还得在她又惊又怒的眼神下低三下四地用口型跟她解释:“好吃的,就是有点咸。”
“咸?”赵小柔把面端过来尝了一口,脸顿时红了个通透,支支吾吾的顾左右而言他:“我,我去看看洗衣机洗好了没有!”
她说完就往阳台走,把流鼻血流得头晕目眩的周荣一个人扔在了厨房里,等她衣服晾好弄好回来,他还是一个人定定地坐在那里,头垂得低低的,有一下没一下地揉搓着掌心早已干涸的血迹。
“我再帮你烧碗粥。”她打开冰箱重新取一把菠菜出来,语气还是谈不上温柔,但也没了刚才大呼小叫的气势。
坐在餐桌边的男人默默地摇摇头,抬起胳膊指一指腕上的手表,意思是时间不早了你该走了,指完就站起来拖着腿往卧室走,
习惯照顾别人的赵小柔觉得愧疚,因为周荣现在的样子比她进来的时候还惨,鼻子里的棉花是她随便撕下来堵进去的,一团大一团小,大的那团还露了一大截在外面,
衣服裤子是她给硬套上去的,套得太急,还套反了,因为他当着她的面把带血的裤子脱了,就剩个内裤,那傻呆呆的表情好像在说“又不是没在你面前脱过裤子!”
还有他的气色也很差,过高的体温让他的脸颊泛着病态的红晕,眼下的乌青也比她刚来的时候更重,都发黑了。
“我扶你进去。”她小声嘟囔着跟在他身后,扶住他的胳膊把他送进卧室躺好,盖好被子。
“别侧睡啊,要平躺。”她坐在床边,轻轻摇一摇他,可他还是背对着她一动不动,跟死了似的。
她在床边坐了一会儿,轻轻叹一口气,拿出手机给冯欢欢发一条微信:“欢欢,今晚我回不去了,请你帮我照顾一下小宝,麻烦麻烦,拜托了。”
对面很快回信:“没问题!注意身体,悠着点哦~”,还配了一个坏笑的表情。
赵小柔哭笑不得,回头对蒙着被子躺尸的男人说:“太晚了,借你客房凑合一晚,你有事喊我。”
她说完起身往外走,却又被勾住了衣服,她都记不清这是今晚第几次了,
“周荣,你到底想怎么样?”
她仰头深吸一口气,任由被子里伸出来的手扯着她的衣角,都快把她的开衫扯变形了。
男人披着被子坐起来,从身后把她一起裹进被子里,脸埋在她肩膀上,过了一会儿她感觉肩膀湿湿的,他毛茸茸的睫毛在她肩上颤抖。
还是心酸的,周荣这样想,
他好不容易找到她,当天晚上就吃了她两记耳光和一顿痛殴,外加一个“绿帽子王”的荣誉称号,他无数次梦到他们的久别重逢,可即便是噩梦里也没出现过这样的场景。
他进入她干涩的身体时也很痛,她的身体在抗拒他,这让他感到浓烈的恨意,可这恨意一个晚上就没了,他想起在甘孜的废墟里自己的心情,只要她活着就已经很好了,可上天不仅让她活着,还让她活着回到他身边,虽然他不是很喜欢她身上的小挂件,但这还是值得感恩的天大的好事,
可今天他还是好失望,她对他一点都不好,骂骂咧咧呼来喝去的,还说什么“没你比较好”,他都快病死了她还说这些!
“你是不是不爱我了?”周荣把脸埋在她的肩膀上,扯着痛得冒烟的破锣嗓子挤出这么一句话,听得赵小柔心碎了一地。
她伸手揉一揉他粗砺的发根,叹一口气,再次做出妥协:
“就陪你睡一个晚上,但你不可以动手动脚!”
趴在她肩膀上的男人拼命点头,
“还说我儿子恶心,你才恶心!”
她气鼓鼓地嘟囔一句,男人更加拼命地点头,鼻涕眼泪全抹在她衣服上。
可她刚要和衣躺下,就被男人拽起来,
“你又要干嘛?”她一脸茫然,看到他拉开衣橱,从里面拿出来一条真丝睡裙,在她身上比比划划的,意思让她换上,
“你是不是又想干坏事?”她怀疑地盯着他的脸,可男人头摇得像要把脑干甩出去似的,双手合十贴在脸上,做出一个安睡的动作,意思是她这样睡不舒服,换睡衣睡才舒服。
“烦死了你!”女人骂骂咧咧地去卫生间换好回来,发现男人已经挪到最里面的位置去了,看到她穿着睡衣的样子愣了一下,把被子掀开,拍拍他身边的位置,张开怀抱示意她快点过去。
虽然严重怀疑他不怀好意,但她还是在他身边躺下,像婴儿那样蜷着身体,而他从身后圈住她,两颗心脏紧密相依,
他滚烫的嘴唇亲吻着她的发顶,大手摩挲她光裸的肩膀和手臂,窗外有风徘徊,两颗不再年轻的彷徨的心却在此刻享有安宁。
他看着疲惫的她熟睡,呼吸沉重而均匀,这一晚他终于甩开那个讨人厌的小子,独自占有了她,让她可以有一晚的安眠,
他握住她不再柔嫩的略显粗糙的手,小心翼翼地将那枚蝴蝶婚戒戴在她右手无名指上。
那一晚他又做了一个梦,梦里她抱着她那个讨厌的小挂件,笑着晃着催促他:“叫爸爸,快叫爸爸!”而那个小挂件竟然一脸嫌弃地别过头去,搂着她的脖子趴在她胸前,嘟囔了一句“大灰狼”
梦里他的眉头慢慢皱起,又舒展,总的来说这是一个美梦,他沉浸在这个梦里,没有发觉怀里的女人已经醒来,小心翼翼钻出他的怀抱,帮他盖好被子走出卧室,换好衣服,将包里的银行卡和手上只戴了一晚的婚戒放在厨房的咖啡机旁,又到客厅给崽崽喂了猫粮和水,在晨曦中打开门独自离开。

“诶,小婷调走啦?”
办公室里几个人趁周荣还在手术室,全拉着椅子围到老谢身旁,压低嗓门窃窃私语:“老谢你说,是不是荣哥弄的?”
老谢被一众信徒簇拥,顿感威信十足,只见他眉头紧锁,扶一扶眼镜,抱起玻璃杯呼呼呼吹散热气,抿一口滚烫的浓茶,在众人快要按耐不住的时候才慢条斯理地娓娓道来:
“哼,就你们这洞察力,亏得一个个念了那么多年书!小婷这丫头片子,当老周媳妇儿的面说她是老女人,老周多疼老婆啊,不得狠狠收拾她?还有,我就说老周不好惹吧?你们几个看人家平时笑嘻嘻的,那是给你们脸呐!”
老谢说着不由得想起那个姓赵的女人,他那天也是第一次看到她,确实没照片里年轻,也不漂亮,一头飘逸的长发本来是她的加分项,但现在也没了,只留着短到下巴的童花头,眼睛里透着一股清澈的愚蠢,整个人看上去有点孩子气。
她当时怯生生地在办公室门口探头探脑,他倒是一眼就认出她来了,热情洋溢地叫了一声弟妹,整个办公室的人都抬起头来看着她,给她吓得不轻,反应了好一会儿才知道在叫自己,
这俩人关系真怪啊,当时老谢是这么想的,她竟然不知道自己老公住在哪里,跟她说老周生病了吧,她也没显出很着急的样子,她甚至对自己的身份也很模糊,几个新来的规培生管她叫嫂子,她也只红着脸笑,感觉很别扭又不好意思否认,
唉……要是小婷那丫头片子没跑进来,这次会面还是非常愉快的,
她带了自己做的点心和绿豆汤,说话声音小小的软软的,听谁说话都很认真,专注地看着对方的眼睛,好像对方是这世界上最博学多才的人,
因为足够关心他人,所以任何人的需要她都注意得到:“小陈你嘴巴好干,多喝点绿豆汤,”,“杨哥你胳膊好像破了点皮,我这里有创可贴”……
一个钟头不到的时间,办公室里几个雄性生物就像蜜蜂看见鲜花似的围着她嗡嗡嗡地转,
女人的魅力啊,从来不在皮囊,这一点人到中年的老谢深有体会,平日里小姑娘小伙子都在议论周荣的审美,只有老谢他们几个过来人摇摇头笑而不语,
所以长得漂亮对女人而言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呢?分人吧,但至少对小婷这种又懒又笨又坏的女人而言,长得漂亮绝对不是什么好事儿,
这不,周荣都把话说到那份儿上了,她还要屁颠屁颠往人办公桌里塞礼物,那一天也不例外,一溜烟儿就窜进来,看到周荣办公桌旁边坐了个女人,也不问问人家是什么身份,就双手叉腰飞扬跋扈地赶人家走,
“你是病人还是病人家属啊?你知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这里是麻醉科办公室!麻烦进来前看看门口的牌子啊!”
那赵姑娘也是老实,被她这么一骂,腾得一下就从座位上弹起来,脸涨得通红,一边道歉一边把东西随便拢在一起装进包里仓皇而逃,
说实话老谢平日里对小婷没啥感觉,就觉得有些烦人而已,可那一刻连他也觉得她可恶至极,
但如果事情到此为止的话也还好,可谁让小婷这丫头是一头披着人皮的蠢猪呢?
“这谁呀这是?”
小婷拎着小陈不依不饶地问,小陈眼瞅着女神被小婷吓走了,肉眼可见的不开心,没好气地冲了小婷一句:“周老师的老婆啊,这不照片上有么?天天来,一点眼力见儿都没有……”
“老婆?她?就那老女人?本来长得就不怎么样,老了更丑了!就这还谁都比不上?周医生什么眼神儿啊!”
真服了,老谢都怀疑这女人是不是正常的碳基生物,整个办公室的人都在怀疑,所以压根儿没人跟她说话,说什么好呢?好看也罢,难看也罢,人家两口子这么多年过来了,经了多少事儿啊?是你仗着年轻漂亮,抛两个媚眼儿就能拆散的?
但要命就要命在这些话都被周荣老婆听了去,也是,小婷嗓门儿那么大,走廊又没人,人家又不聋,怎么可能没听到呢?
就在所有人低头不语,办公室死寂一片的时候,老谢听到一阵轻柔的敲门声,那个温柔的女人,连在被厌弃欺负的时候都是沉静而自洽的,
她就那么不卑不亢地站在门口,脸上是如月亮般皎洁的笑容,她迎着小婷鄙夷不屑的目光,轻轻开口道:“姑娘,你多虑了,我和周医生不是夫妻,还有……你总有一天会活到我这个年纪的,希望你不会觉得难过。”
唉……老谢也觉得唏嘘,亏得周荣一口一个老婆,结果人家直接实名辟谣了,这对小婷而言可谓是降维打击,但老谢更关心周荣,
周荣病好了来上班,第一件事就是把摆在办公桌上三年的照片扔进抽屉里,咚的一声,过一会儿又阴着脸拉开抽屉,把照片拿出来看看四个角摔坏了没有,最后还是让爱人的脸朝上,轻手轻脚地把她放在抽屉里,慢慢隐匿在黑暗中。
被老婆打都没舍得收老婆照片,现在这是……?唉……两口子的事儿谁说得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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