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笨苹果(初之空)


萨菲罗斯微微挑起眉。
“你看。”
她向走廊尽头示意。
两人在回办公室的路上和某人狭路相逢。
在两人身后,休息室的特种兵停止谈话。紧随而至的寂静中,杰内西斯顿在原地,蓝色的眼睛好像微微睁大了一下。
但那点停顿非常短暂。很快他就神情如常,大步走了过来。
好像她只是走丢的小孩子……或者说小狗?一眨眼就衔着遛狗绳跑到了别人身边。杰内西斯伸出手,脸上的神情仿佛在说:「过来。」
不要麻烦人家萨菲罗斯。
然而萨菲罗斯不动声色地微微侧身,将她藏到了身后。
“有什么事吗?”
杰内西斯很高,身高接近一米九。但萨菲罗斯比他更高,身高将近两米。
萨菲罗斯这一遮一挡,一下就将她藏了个严实,非常有安全感,以至于如果她想看到杰内西斯的衣角都得探出脑袋来才行。
……大哥!!!
她在心里喊得震天响,响得萨菲罗斯估计都听到了,因为他回头看了她一眼。
杰内西斯的手伸到一半,萨菲罗斯这么一打岔,他的动作停在那里,看起来就像他向萨菲罗斯讨要什么但被拒绝了一样。
手指微动,杰内西斯漫不经心地收回手。
“我找她有话要说。”
萨菲罗斯不置可否。
他问她:“你现在想谈吗?”
背后的特种兵休息室,安静得落针可闻。
——「如果萨菲罗斯想要,他有什么得不到的。」
不管是世人的关注,荣耀的头衔,还是他人的赞美和视线。
在萨菲罗斯身边,不论什么都会黯然失色。毕竟有谁比得上萨菲罗斯呢?夜空中的繁星虽多,但光辉无暇的月亮只有一个。真正的太阳出来时,地上的灯火都会失去存在的意义。
“……娜西塔。”
杰内西斯忽然越过萨菲罗斯喊了一声她的名字。
她明明看不到他的表情。
小狗衔着遛狗绳,明明都跑得那么远了。
这种时候还要在脑海里回头看他一眼。
……就不该看的。
她从萨菲罗斯背后走出来。杰内西斯啧了一声,好像他刚才声音里的紧绷全是她幻想出来的一样。他放松肩膀,重新朝她伸出手。
“跟我过来一下。”
她回头看了萨菲罗斯一眼,没来得及道谢。杰内西斯攥紧她的手腕,身高腿长的人迈开步子,她不得不赶紧小跑跟上。
不走T台可惜了,她想。
不管是脸、身材、还是杰内西斯那副瞧不起人的神情,都非常适合走T台。
安吉尔不在,她跟着杰内西斯,一言不发地穿过好几条走廊。眼见着萨菲罗斯和其他人都被远远地抛在身后了,她终于忍不住幽幽开口。
“……你就这么怕我在萨菲罗斯面前破坏你的形象吗?”
她虽然跟萨菲罗斯说了不少他小时候的黑历史,但最深的黑历史她都没说。
她是有素养、有底线的青梅竹马,同时也是杰内西斯的黑历史保存者。
杰内西斯忽然脚步一顿,她差点撞到他背上。他转过身,无语地看她许久。
“你在说什么?”
杰内西斯要面子,这种时候她当然不能戳穿他。
“……没什么。”她想了想,体贴地补充,“我只是想告诉你,不用担心。”
杰内西斯嗤笑一声。
“我有什么好担心的。”
“……哦,”她说,“那你可以放开手了吗?”
话音未落,圈住她手腕的力道就松开了。
杰内西斯说:“以后少找萨菲罗斯的麻烦。”
她说:“你觉得我能找萨菲罗斯的麻烦?”
杰内西斯:“……”
“我不会打扰你追星。”她道,“同样的,你也不应该干扰我交朋友。”
“哈?”杰内西斯露出似嘲讽,但好像又有点烦躁的神情,“萨菲罗斯为什么会认你作朋友?”
她反唇相讥:“你不是萨菲罗斯你怎么知道萨菲罗斯不愿意和我交朋友?”
她补充:“你是萨菲罗斯的监护人吗?”
杰内西斯瞪大眼睛看她,似乎没想到她会回嘴。
他很快回过神,并讽刺意味十足地笑了一声:“你们能聊什么?”
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紧了紧。仿佛是为了掩饰这点,杰内西斯抬起手,漫不经心地碰了碰右耳的银色耳坠。
“我看不出来你们能有什么共同话题可聊的。”
当然是聊你啊——她把这句话咽了回去。
杰内西斯好像还在等着她继续和他吵架。
“……算了。”
最后她只是开口说:“你以后也少管我。”

当时不记得是谁先起的头,说要去海边看日出。
考虑到这个提议的浪漫性质,这个发起人多半是杰内西斯。
不管是什么冒险,杰内西斯总是脑海里稀奇古怪的主意最多的那一个。
他要跑到村里最高的那棵树上去看云,要下到废弃的矿洞里去探险。
安吉尔专门负责处理杰内西斯留下的烂摊子,她则是杰内西斯的小跟班。三人以前形影不离,不管是好事还是坏事都要一起干,被巴诺拉村的村民们笑称为同一棵果树上结出的果子。只要发现了三人中的其中一个,另外两人肯定就散落在不远处,抓起来永远一逮一个准。
村里的大人们说这叫顺藤摸瓜。有时候安吉尔是藤,杰内西斯是那个瓜;有时候杰内西斯是藤,安吉尔则是那个瓜。之所以不把她自己放在这个等式里,是因为杰内西斯在哪她就在哪。只要抓住了杰内西斯,她就是附赠的。一逮就是俩。
村里立了规矩,小孩子天黑后不能出门乱跑,但杰内西斯视这个规矩如无物。巴诺拉村虽然位于地图南部的群岛,离海岸线仍有一定距离。三人若想到海边看日出,就得天未亮的时候动身。
杰内西斯和安吉尔的夜视力比她好,她磕磕碰碰地跟在两人身后,穿过黑暗的丛林。杰内西斯嫌她走得太慢,让她抓住他的衣服。结果她紧紧捏着他的衣角,被树根绊到时,杰内西斯差点跟着摔倒。
安吉尔笑的声音有点大,杰内西斯听起来有点恼。安吉尔说再坚持一下,马上就到了。海边的风忽然拂面而来,吹散了夏季闷热的空气。
远方,天空破晓,朝霞像翻过肚皮的鱼一样,露出自己色彩斑斓的鳞片。
光芒从海天相接的地方漫溢过来,三人的衣服在海风中猎猎翻飞。她转头看向杰内西斯,杰内西斯专注地望着前方的日出,蓝色的眼瞳如同那时的天空,好像落入了万丈光芒。
以前她总是跟着杰内西斯和安吉尔,不管两人去哪里,她都要追在两人身后。
村里的其他孩子就像某种约定俗成一样,到了某个特定的年纪后便变得讨人厌起来。他们笑话杰内西斯和安吉尔和女孩子一起玩,有一次这么说的时候被杰内西斯听见了,杰内西斯当时停下脚步,矜持地一抬下颌,用领兵打仗的语气对她说:揍他。
……揍谁?
那个喊得最欢的。
枪打出头鸟,擒贼先擒王。
杰内西斯不仅教她怎么打架,还实时在旁边进行场外指导。最后她将那个领头的孩子揍得鬼哭狼嚎,杰内西斯十分满意,对方则是抽抽噎噎地跑回家,找父母告状去了。
村里的大人们都熟悉她家里的情况,被她揍的那个孩子告状不成,反而被自己的母亲明白事情原委后揪着耳朵说了一通。
“……她家里没大人的,你不知道吗?”
“……有点同理心吧。”
“……可怜见的……”
当时好像是傍晚,天边铺满了夕阳。其他的孩子看完戏,都各回各家吃饭去了。残阳在影子在地面上拖得很长,被太阳晒了一天的虫鸣在草丛中蔫蔫起伏。
她站在原地的时候,杰内西斯说:“走了。”
她抬起头。
“……那么看着我做什么?”他从鼻腔里哼了一声,“去我家吃饭。”
“啊,”她张了张口说,“但是我脚崴了。”
所以才只能站在原地。
“……”
杰内西斯:“你是笨蛋吗?”
他露出嫌麻烦的表情,然后不情不愿地背对着她半蹲下来,催促:“上来。”
话音未落,背上便已倏然一沉。
“……”杰内西斯被她扑得往前踉跄了一下,但很快就将她托住了。
他无语片刻。
“你抱得太紧了,松手。”
她老老实实地应了一声,然后继续搂着他的脖子。
她好像听见杰内西斯叹了口气,但叹气这件事不符合杰内西斯的风格,所以应该只是她幻听了。
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拖得很长。夏末的虫鸣散落在道路两旁,像夜晚尚未降临的星光一样柔和闪烁。
回家的路上,杰内西斯告诉她,下次她应该扫对方下盘。
对方虽然比她高,比她壮,但下半身重心不稳,轻轻松松一踢就倒。
杰内西斯问她有在听吗,她说嗯。
杰内西斯说如果以后还有人不会说人话,她就将今天的流程重复一遍。
懂了吗?
她点头。
杰内西斯终于满意了。他轻哼一声,说她今天表现还算不错。
然后他问她,你笑什么?
她说,因为还算不错。
那个傍晚的夕阳。
杰内西斯背着她穿过金色的田野,弯弯的麦穗在晚风中窸窣作响。
从那个时候起,她不再讨厌夕阳。
她不应该在工作的时候开小差。
科学部门的研究助理,其实是一份高危职业。她以前不懂科学部门的楼层为什么要设置医疗翼,现在她懂了,因为她目前就躺在一个担架上。周边人影晃动,全是进行灾后处理的专业人员。
在她身边还躺了几个这次事故中的倒霉蛋。宝条喜欢挑战基因编辑技术的前沿,这件事在科学部门不是什么秘密。这个迷宫般错综复杂的楼层,有不少房间里堆满了奇形怪状的培养舱,实验样本暴走也不是什么罕见事。
她运气不好,暴走的实验样本就在她实验室的隔壁。科学部门的员工上岗时,都经历过紧急疏散的培训。她跟着其他人一起撤离,但本来应该关上的防护门,被另一个实验样本的尸体卡住了。
就算是实验样本,在这种本该齐心协力一起出逃的时刻,也不会表现出什么同胞情谊。
身边的人陷入恐慌,她则是有点后悔,今天上班的时候没有将吉利安作为赠别礼塞进她行李箱的手枪带上。
失控的实验样本朝走廊这边奔过来了,一会儿蹿到墙壁上,一会儿跳到天花板上,前进路线十分不好判断。她突然被人重重推了一把,还没来得及看推她的人是谁,头顶传来实验样本凄厉的尖啸,然后便是嗡的一声。
记忆就像拔掉的插头,意识忽然陷入黑暗。等她回过神,她已经躺在担架上,身边乱糟糟的都是对讲的声音。
之所以先注意到声音,是因为楼层好像停电了。黑暗中,应急灯沿着地缝亮起。红色的警告回旋闪烁,时不时照亮了周围忙乱的身影。
士兵的身影,医疗人员的身影,还有一些仍在瑟瑟发抖的研究员。她感到脑袋温热,半边脸黏糊糊的,想要抬起手,但手臂不听使唤。
她能听见自己呼吸的声音。她耳朵里的呼吸声盖过了外界的混乱。
脑海里有个声音说,不太妙,她得赶紧让医疗人员注意到自己的情况。但周围的人来来往往,她不是伤势最重的,她抬了抬指尖——
后面的事她有点记不起来了。
一不小心又失去了意识,无法判断流逝的时间,意识在梦境的边沿浮沉。视野清晰起来时,她发现自己看着陌生的天花板。
冰凉的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供电问题肯定在她昏迷期间解决了。医疗翼光洁明亮,甚至亮得有些刺眼,她下意识将眼睛眯了起来。
这好像是个单间。真是奢侈的待遇。
所有混乱和噪音都消失了,只剩下医疗器械低鸣运转的声音。寂静中,她之前经历的场景仿佛只是一场梦,短暂、昏暗、模糊不清。
但守在她床边的人不是梦。因为如果她还在做梦的话,她看见的应该是小时候的杰内西斯,而不是这个成年版本的。
她前不久好像才和这个成年版本的吵了一架。她让他少管她,两人已经冷战几天没有说话了。
医疗仪器的绿灯缓慢闪烁,杰内西斯将手肘搭在身后的椅背上,似乎正在看书。但他手里的那本《Loveless》已经很没翻页了。她看得有些手痒,想帮他将那一页翻过去。
“……杰内西斯?”
他的指尖顿了一下。
她观察他的表情片刻:“……你是不是和人打架了?”
大概是没想到她醒来后开口就是这么一句,杰内西斯和她四目相对片刻,旋即轻哼一声,不以为意地撇过头,只留给她一个傲慢矜持的侧影:“我可没有那种余裕。”
“……”
如果说刚才的提问只是某种忽如其来的直觉,现在她几乎可以百分百确定:她昏迷不醒的期间,他肯定干了什么坏事。
但杰内西斯有时候撒谎水平真的很烂这件事,今天还是先不告诉他好了。
她转回头,看着另一侧的墙壁。
“……我做了一个梦。”她说。
梦里是碧波万顷的大海,是蝉噪绵延的盛夏。天空蓝得耀眼,时间仿佛在闷热的空气里静止。
以前她总是跟着杰内西斯和安吉尔,不管两人去哪里,她都要追在两人身后。
杰内西斯问她:“然后?”
草丛里震动的虫鸣,回忆里夜晚的星光,渐渐低微下去。
“夏天结束了。”她看着床侧的墙壁。
杰内西斯觉得她的回答莫名其妙。
“……哈?”
她看着光秃秃的墙壁。
“夏天已经结束了。”
杰内西斯依然不懂。
“……夏天已经结束了你这个笨蛋!”她忽然转过头,“你不是文艺青年吗?!夏天!!已经结束了!!!”
杰内西斯好像被她震住了,前来探病的特种兵打开门,正好看到红发的1st不闪不避被迎面飞来的枕头击中的瞬间。
步伐一僵,那个特种兵悄无声息地倒退出去,默默重新合拢门扉,将“杰内西斯你这个笨蛋!!!”的大喊关在门后。
“……你在搞什么鬼?!”
她卷过被子,背对着杰内西斯,没有说话。
以前,不管两人去哪里,她总是跟在杰内西斯和安吉尔身后。
不管是怎样的冒险,三人都在一起。
她在梦里看见了大海。杰内西斯和安吉尔参军后,她经常一个人去看的大海。
海水潮起潮落,几只海鸟在被朝霞映红的天空中盘旋。猛烈的风吹起了衣摆,海岸线空空荡荡,唯有灿烂美丽的霞光。
说好的三人要一起去冒险,现在只剩下她一人了。
杰内西斯和安吉尔踏上了新的旅途,而这次不管她怎么追,她都追不上那两个身影了。
夏天结束了。她最喜欢的时间也结束了。
就算小时候形影不离,也不可能永远在一起。
这件事,她早就知道了。
她早就知道了。
所以——
“……”
她说:“我也要踏上一个人的冒险了。”
“……”
她吸了吸鼻子,语气认真:“我也要有我一个人的冒险了,杰内西斯。”
他无语良久,耐着性子问她:“……比如?”
“在神罗科学部门的历险记。”
她身残志坚,带着工伤上班,连科学部门的主管宝条都夸她是模范员工。
杰内西斯抽了抽嘴角,说那必然不可能。宝条这辈子除了萨菲罗斯没夸过任何人。如果她脑子还没清醒,他可以帮忙叫医疗人员进来。
她对着墙壁,长长地叹了口气:“有时候我真的有点想打你。”
“……”
“但我们会一直是家人,对吧?”
在杰内西斯开口前,她说:“放心,只是普通的家人。”
她原本以为说出这句话会很难,这件事也确实没她想的那么容易。所以她背对着杰内西斯,一直让自己看着光秃秃的墙壁而不是那张她在心底悄悄喜欢了那么多年的脸。
杰内西斯:“……你忽然在说什么蠢话。”
她确定了一下,确定自己不会哭,不会掉眼泪。等眼眶的酸涩褪下去,她才摆出认真的表情,转回头。
她郑重声明:“但因为萨菲罗斯已经是我大哥了所以你就算是家人也只能是二……”
二哥的哥还没说出口,杰内西斯已经黑着脸拿起《Loveless》。
“吵死了。”
他将书轻轻拍到她脑袋上。
“给我安心养病。”

实习生在神罗的科学部门是消耗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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