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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娘子重生儿,春风十里伴崽行(橘香袭人)

在堆放着破桌烂席的小屋里,一大一小俩人正跪坐面对。
“娘!娘!牧哥儿以后要听你的话,娘,我怕!”
男孩摸着套在自己脖子上的绳索瑟瑟发抖,小脸哭得鼻涕横流。
孩子才六岁,根本就不知道大人之间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对自己一向很冷淡的娘此时很可怕。
“牧儿,别怪娘狠心,是你爹他不要我们。
他马上要娶高门贵女,我们俩只会成为他的累赘,会碍了他的前途!”
年轻妇人面如死灰,喃喃自语,眼神呆呆。
她明白自己如此大闹过,也彻底断绝跟男人的情意。
没了男人,自己就什么都没有了,正如旁人所说的那样,自己是个不要脸,硬赖着不走的贱货,还不如一了百了。
年轻妇人看着孩子稚嫩小脸,眼中泪水长流,心情复杂……
最多的就是后悔,当初不该生下他受苦。
妇人泪水打湿衣襟,说着让孩子听不懂的话,绳子慢慢收紧又放开,反复几次始终没有下手。
就在这时,她突然感觉脑后一疼,人就昏了过去……
又不知道什么时候,门轰的被人推开,有女人在尖叫呼喊:“快来人,安娘子害了小少爷!”
*****
六月的上京城热浪滚滚。
暴雨将至,整个城池都被乌云笼罩,闷热得人喘不过气来。
西城顺安坊东四巷。
街巷阴角处,三三两两站着好几个奴婢打扮的女人。
虽然每个人都拿着绣帕装模作样相互比划着花样子,可那一双双滴溜溜打转的眼睛都盯着不远处紧闭的大门。
巷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打破这诡异寂静。
一个年纪二十出头,身穿儒衫,长相清俊的男子带着小厮急匆匆过来。
男子看见自家门边这些看热闹的街坊,顿时脸色阴沉,脚步一顿。
旁边小厮拉了拉他衣袖低声道:“爷,别跟这些见天传话的搅舌妇多说,家里二太太还等你回去拿主意呢!”
小厮是多虑了。
家里出大事,他哪里有这空跟一群各家专门替主子打听热闹的妇人掰扯不清。
外面的人是等着看自己的热闹!
安氏,安氏真是疯了,不但突然来到京中,还给自己弄出这样大的麻烦。
一想起即将开始的流言,还有同窗讥讽的话,唐玉书就怒火腾腾。
两月前,伯母给自己提过一门亲事,说的是孙家女儿。
他初来京城,对这些豪门富户并不了解,只知道那孙家虽然家财万贯,还跟一户高门是亲戚,可自身只是经营着几个商铺和庄子的商贾。
唐玉书自命清高,以官身娶商家女为正妻多少有些不甘心,每次伯母催问,他都敷衍了事。
京中素有榜下捉婿的习俗,到时候说不定有真正的贵女会对自己抛出绣球,一个商贾女自然就不用说了。
所以对伯母的话,唐玉书只是敷衍并不上心,只等自己参加春闱高中进士得到功名,再在京中大家闺秀中择偶提亲。
眼看着距离会试春闱还剩几个月,就被安氏在大街上闹得满城风雨。
恐怕不仅学馆传言飞起,那孙家也会来找自己讨说法,要是孙家小娘子就此硬栽到自己身上怎么办?
唐玉书压下心中怒火进门,没有去正院,而是转进游廊去向旁边跨院。
就在要踩上青砖甬道时,就看见有两人从旁边的月亮门过来。
“伯母!”
唐玉书停下脚,恭谨叫了一声。
从那边出来的妇人四十多岁,戴着金簪,一张抹着脂粉的瘦脸满是怒意,显然是气愤之极,就连扶着丫鬟的手都是微微颤抖。
她一看见唐玉书立即嚷道:“三郎,我可是好心想替你张罗一房正经妻子。
现在……唉!你听听,现在闹得这叫什么事,知道的只说是你家婢女胡闹,不知道还以为唐家治家无能。”
唐玉书满脸愧疚:“是侄儿管教不严,连累伯母了!”
那妇人见唐玉书态度很好,就缓了声音,叹息一声道:“安氏的确该好好教,这里是京城,比不得你们以前的乡下小地方。
她这一闹,不但把我们唐家清誉给抹黑了,恐怕连你的姻缘前途都要毁去!
那孙家小姐……孙老爷还不知会气成什么样,你可得要好好考虑给人家一个答复!”
唐玉书的脸色本来就不好,此时听到伯母刘氏的话,脸上的平静再绷不住,沉声道:“是安氏那贱人闯下大祸,侄儿定会给孙家一个交代。”
刘氏听到这话很是满意,抬手用帕子捂头:“唉!这一闹腾气得我头疼都病犯了。
说起来,你们家里的事我这个伯母本不好再管,只是我们两家同为一族,你又借住我家,你伯父见你家中无长辈扶持,就在我耳边天天念叨要多加关照。”
唐玉书抿唇,这处宅子是远房堂伯父唐品山的。
虽然是同姓,两家并不在五服,自己过来借住方便求学,唐品山没有拒绝,反而欣然接受。
正因为有求于人,伯母刘氏几次隐晦提起孙家婚事,他都不好回绝。
两人正说话,从后院慌慌张张跑出来一个七八岁的小丫头,一边跑过一边喊:“吓死人了!吓死人了!”
可才出后院就看见刘氏跟唐玉书站在外面,顿时吓了一跳。
刘氏身边的丫鬟喝骂道:“小蹄子你瞎嚷嚷什么,没看见太太和三爷在这边吗?”
小丫头看样子吓得不轻,一张小脸煞白,哆嗦着身子,带着哭腔不管不顾道:“鸳鸯姐姐,不是小云瞎嚷,刚才奴婢听人说安娘子把牧哥儿勒了,自己还撞墙流一地血……听着好吓人。”
唐玉书脸色一沉,刚才府里小厮专门来学馆寻自己,只说安氏在街上又哭又笑,拉着人就问孙家在哪。
现在又在发什么疯?
“牧哥儿怎样了,那女人在哪里?”
唐玉书感觉自己脑中最后一点理智都要消失了。
小丫头被他恶狠狠的声音吓了一跳,指了指后院:“小少爷没事,二太太已经把安娘子关进她住的后厢房了!”
唐玉书转身就往角落处的后厢房奔去。
在他身后,刘氏假意追出两步却又停下,拿着帕子按了按额角汗水,神情淡定道:“鸳鸯,记得给刚才那小丫头赏一盘果子!”

后厢房中,尽管外面日头高悬,屋里却阴沉沉死寂得如同坟墓。
靠墙的位置摆着一张小木床,木床上蜷缩着一个人。
透过窗纸的斑驳光影,能看清楚那是女子身形。
看着周围熟悉又陌生的床榻桌凳,听着屋外婆子大嗓门的说话声,安春风迷茫眼神渐渐清明。
自己是还魂?
前世,安春风从小就在社会打拼,在二十几岁年纪倦怠花花世界,寻一处偏僻小镇,独自经营着小小针灸理疗店过活,摆烂的日子过得逍遥自在。
只以为就这样过一辈子,谁知为救一个横穿公路的孩子遇上车祸,成了现在这个殉情的傻瓜女。
安春风抬手摸着隐隐作痛的头颅,慢慢清理原主人的记忆。
原身父母双亡,跟唐玉书两情相悦珠胎暗结,但是有特殊原因,现在孩子已经六岁还没有拜堂成亲。
原主对自己的感情深信不疑,没有成亲也以唐家媳自居,盼着唐玉书考上举人,自己就是举人太太,以后还能是官太太。
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她低估了感情跟现实的距离。
或者说,她现在才明白自己只能是妾是通房,不能为妻。
在知道唐玉书厌弃自己,要另娶他人后,一时想不开,不仅自寻死路,还带累到孩子……
古代的女子真是可怜又可恨!
外表再是能干,内心也如同菟丝花,总要依靠着别人才能活。
安春风从心里为原身感叹过,突然意识到一个关键问题:若原身真是要气极寻死撞墙,额角有伤还可以理解,怎么会后脑勺还有一个大血包?
安春风瞬间就发现异常。
原来安氏之死另有隐情,是有人将原身打死的!
一股寒凉顿时从安春风脚底透到心底,谁?
前世都说上岸第一剑,先斩身边人,现在就是真正的发生了。
要除去原身的是唐玉书还是原身婆婆秦氏?或者是有其他人?
被人嫌弃不可怕,可怕的是死得不明不白,她可不想再当冤死鬼。
还没等她想出更多缘由,身后房门猛的被人踹开,房门拍在墙上,发出巨大响声。
安春风一惊,迅速转身看向来人!
唐玉书一进门,就冷冷盯着床榻上的女人。
安氏长着一张圆润饱满的鹅蛋脸,修眉凤眼,容貌明艳,当初月夜一见,就让年少的唐玉书神魂飘荡,许下山盟海誓。
可此时一身素白里衣,头发披散在脸上,额角血迹斑斑,再无往日美色。
要是平时,唐玉书多少会动怜香惜玉之心,但此时心中只有怒火和厌弃。
因为他没有看见闯祸的安氏下跪哀求,为自己惹下的祸事忏悔。
眼前安氏盘坐床榻,神情平静如常,除去眼底翻滚的一潭冰水,剩下就是从内而外散发的漠然生疏。
这生疏来得太过突然,唐玉书一瞬间感觉自己如此无礼站在安氏面前都有些唐突。
他心中怒火像是被一块冰瞬间压下,可也被激得更是爆烈。
自己对安氏真是太宽容了,想她在家辛苦,不过是默认她主持家权,现在居然还以主母自居,想要干涉婚嫁之事了。
当年唐玉书十六岁,南方遇上灾年,流民聚集城外数月。
也是那一年,十四岁父母双亡孤苦无依的安氏租住唐家,遇上温润如玉的唐玉书,少男少女的爱情一触即发,
没想到珠胎暗结,等到盛夏衣衫单薄的安氏无处可瞒,唐家里人才知道已经怀孕七个月。
唐父又气又怒。
唐玉书是个童生正准备考秀才,安氏双亲新丧,热孝在身,按照朝廷律法得守孝,两人都是没办法成亲的。
怀孕月份大了又无法堕胎,只得隐瞒着生下来。
安氏才生下孩子,偏又遇上唐父意外去世,于是这些年照顾多病的婆母,嫁嫡妹,家中琐事全靠她在操持,俨然成了唐家主母。
但俩人成亲的事也没有再提起过。
唐玉书本来打算先敷衍着,等自己成亲后再给安氏一个妾室名分。
可现在闹成这样,再瞒着是不可能的。
唐玉书捏紧衣袖,对权势和名利的渴望盖过曾经的山盟海誓,恨恨冷声道:“安氏你这个毒妇,伤害孩子、气病母亲。做出这等恶事来,不跪下求赎罪,还躺在床上装病,毫无悔意,真是该死!”
若不是已经知道眼前这个男人有一张巧嘴,安春风都要认为原身真的十恶不赦。
她眸色深寒:“好啊!要死也是你我同死,你以前可是说过我们俩生同衾、死同穴。”
唐玉书一听自己以前说过的话,顿时又羞又恼,一张脸涨得通红,咬着牙道:“闭嘴,休再提以前!”
安春风也不想再说以前原身肉麻的情话恶心自己,冷声道:“我天生就是毒妇吗?我的恶毒又是为谁而来?
是谁许诺娶妻在前,毁约在后,毁我清白之身,耗我数年青春,错的难道不是你?”
见一向听话的安氏不仅没有马上下跪求饶,还敢跟自己顶嘴说是谁的错,唐玉书恼羞成怒,话也变得阴狠刻薄起来:“我让你闭嘴!”
“以前是你哭着要进我唐家门,勾引我生下孽种,现在还想坏我婚姻。
我告诉你,别以为自己寻死觅活就能让我对你生出一丝怜悯。
你是我的耻辱,是耻辱知道吗?
你早不是以前听话懂事的安儿,我看到你就感觉恶心。
天底下那么多女人难产,你为何当初生孩子时不难产死去!
“若是你跟那孽种死了,我还念你一个好,年年给你烧纸。”
唐玉书说得咬牙切齿,他对以前的孟浪悔不当初。
爹娘说得对,自己是要走仕途登阁拜相的人,一个游方郎中的女儿怎么算得上是良配,为了美色养成妾室就好了。
可安氏这一闹,说不定自己无媒苟合,未婚先育的丑事就要暴露人前,被人嘲笑,他真是恨不得马上掐死安氏。
安春风以平静无波的眼神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男子,本来英俊潇洒,可愤怒让他面目狰狞。
不得不说,唐玉书长得不丑。
眼眸深幽,鼻梁高挺,两片薄唇如染口脂,再加上读书人的书隽之气,也是一个倜傥风流的人物。
只是此时,这男人毫无形象的对着自己低声嘶吼着,仿佛被一只被人掐着脖子的疯狗。
原来……原身在这个男人心目中竟然如此不堪,不仅没有情爱,还恨不得弄死,彻底抹去自己的人生污点。

尽管原身已经死去,安春风依然感觉那心在抽痛。
原身自然是对唐玉书心有爱慕,听信这个男人口中的“高中状元之日定要大轿迎娶!”
七年来一心一意照顾家里老小,等着能有朝一日凤冠霞帔拜堂成亲。
结果……落得如此下场。
前缘尽去,安春风心中原身留下的感情早已经消失,只冷漠的看着他。
见安氏不说话只傻愣愣看着自己,唐玉书心中怒火更甚。
他也不管安氏额角有伤,起身就想出门,跟母亲商量一下该怎么收拾这个烂摊子,最好马上找一处偏僻地方的庵堂将安氏关起来。
“唐举人,你就真的半点不念旧情?”安春风压下心中对原身的不值,淡定开口。
唐玉书站住脚冷笑一声,真的是半点情面都没留:“事到如今,还提什么旧情。
安氏,你也是识得几个字的人,该知道聘为妻奔为妾,你我无聘无媒……
无论你怎么闹,要想为正妻都只是痴心妄想,能给你一个妾室之位已经是厚待!”
唐玉书心里恼恨,自己跟安氏也算少年夫妻,若说完全没情是不可能的,只是那些儿女情长又怎么比得过高官厚禄、光耀门楣。
安氏为了正妻之位这样胡闹,是在毁自己前程的,若不能磨灭她的那点心思,就是在害自己。
安春风木着脸点点头:“变心的狗养不熟,我也不稀罕当什么妾室,再跟你这个白眼狼消耗光阴!”
“姓唐的,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你想攀高枝我也不拦你。
看在你我曾经过往的情分上,为了彼此的颜面,大家好聚好散。
今日不仅我走,我还带走儿子,以后你自去升官发财,迎娶娇妻美妾,我们娘俩跟你一刀两断,再无关系!”
提到孩子,安春风脑中浮现出一个男孩模糊的样子。
那孩子来到这个世上不是好时候,真正是爹不亲娘不爱。
原身十四岁偷摸怀孕,缺少照顾,到十五岁难产吃了苦头,生后又没有奶水,又被婆婆责骂,孩子也就成了祸害。
原身年纪小,只顾着怎么去讨好唐玉书,对那个拖累自己的孩子未有多少亲近。
平时连正眼都不多瞧,她居然都想不起“儿子”的容貌。
听到安氏骂自己白眼郎,唐玉书气得嘴都歪了,可安春风的下一句要带孩子离开,又让他既惊又喜,简直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安氏能带着孩子离开京城,那就太好不过了!
“你此话当真?”
“自然当真!”
一刻钟后,唐玉书离开后厢房,走进后院正屋。
他的脸色依然阴沉,看不出喜怒,只是眼角眉梢已经舒展。
正房小榻上,簪着青花的中年美妇人正坐在抹泪,在她旁边,直挺挺躺着一个六七岁年纪的男孩子。
此时那孩子眼睛紧闭,脖子上一圈深红勒痕,整张脸惨白得可怕。
若不是能清晰听到孩子粗重呼吸,都要以为他死了。
刘氏带着丫鬟鸳鸯坐在一旁说话宽慰,只是她的话言浅意薄,显然不能让哭泣的美妇平静。
见到儿子回来,秦氏顿时眼泪长流,撇开聒噪刘氏哭道:“儿啊,你说怎么办?安氏真的疯了,她勒了牧哥儿。
牧哥儿现在还没醒,你快些叫郎中进来看看。”
唐玉书已经见过安氏,还谈好条件,此时心情愉悦,只是想到那些条件有些难以启齿才脸色阴沉:“娘,别急,儿子自有主张。”
“就是你一惯有主张,才闹出事来!说什么要先娶妻再纳妾,逼得安氏想不开,差点害了牧哥儿,还幸好有去铲墙根青苔的婆子听到声响才救下来……”
秦氏替孙子放下纱帘,一叠声的埋怨,“她本来就是个驴脾气,认定的事就不改。
前些儿好不容易出了孝期,孩子都这样大了,你也不办酒。
现在人都来了京城,你还是连一个实话都没有,让她怎么忍得下去,你这是把死人都逼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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