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荣被自家姐姐推得一个趔趄,差点撞到安春风怀里。
感觉安春风又像是吃人的老虎,赶紧闪到一边,一张脸臊得红到脖子根,眼睛不停四处乱瞟,脚下仿佛下一秒就要夺路。
安春风稳稳没动,也不否定邱氏的话,只嗤笑一声:“邱荣小哥是吧!你别听你姐胡闹,她是在骗你。
喜欢别人没错,看上别人也没错,只是看别人之前,还要看自己配不配。
我是不可能喜欢你的,你什么都不如我。
要是非要娶我回去,我一天打你三次,三天打九次,每天都不许你吃饭睡觉……”
随着安春风的话一句句说出,邱荣的脸由红转白再到青,刚刚还羞涩慌乱的目光渐渐呆滞变成惊恐,他想到那个捂着手脚呼痛的醉汉来。
在安春风说出“我随时都可以扭断你手脚”时,邱荣尖叫一声,撒腿就跑。
邱荣被安春风吓跑了!
邱氏也没有想到安春风会吓唬自己弟弟,更没有想到自己弟弟这样不经吓,急得在后面拍手大喊:“荣哥儿,这个寡妇是在吓唬你,你别怕,有姐姐在,娶回家她也不敢打你的!”
可是,邱荣已经被安春风吓破胆,邱氏越喊他越跑得快,眨眼就消失在巷口。
安春风摇摇头,只感觉这人真是又可怜又可恨。
明明知道自己姐是何居心,还敢上门来逼婚,也不看自己几斤几两。
邱荣跑了,邱氏气得不轻,她追出两步,又回头指着安春风恨声道:“你这个小娘子好没道理,你一个嫁过人的残花败柳,送上门去都没有人要的贱货。
我弟弟还是个青头童子,干净得连女子的手都没有摸过,我都是看得起你,才让你进门当弟媳。”
安春风对邱荣还有些不忍,只吓唬吓唬就放过,但对这个背后使坏的女人她就再无客气,一句话不说,欺身上前一把捏住邱氏的喉咙,将她抵在墙上,压低声音道:“你敢找人上门侮辱我,信不信我就这样掐晕你,再扒光衣服丢到大街上,让所有人都知道你身上每一块肉长什么颜色!”
邱氏刚开始还在直着脖子畅所欲言,谁知眨眼就被抓住脖子掐在墙上,只感觉背上一麻就软得动不了。
她可是在梨花巷中响当当的人物,昨天被人当众告发还嘴硬,就赌安春风是刚搬进的外来人,不敢真的得罪自己。
哪怕这时候被掐住,她还想搏上一搏。
第38章 外强中干
邱氏咬着牙外强中干道:“你快放手!我家男人是城外禁军营的军官,你要是伤了我,他就让人抓你去坐牢。”
可安春风根本不怕,冷哼一声:“昨天晚上那醉汉的事你还没有说清,谁抓谁过再过两天就知道。
既然你男人在禁军营,有人脉,那就让他找关系去牢里给你送饭,肯定他的上司最喜欢看见下属找麻烦。”
话说完安春风才丢开手,也不管邱氏一张脸憋得紫涨,对周围几个出门买菜做事,正站在旁边满脸惊诧的街坊道:“大家昨天应该听到兵马司指挥使说过,这事尚未定论,还要等县衙重新审判,我相信官府不会冤枉好人,也不能放过一个坏人。”
那些街坊昨天的确看见醉汉被带走,可被兵马司的威严所迫,并没有靠近,还以为这事就这样过去,此时听安春风一说,顿时议论纷纷,看向邱氏的目光就带了深意。
那醉汉说的话还没有澄清,现在又来纠缠安娘子,这究竟是为啥?
众目睽睽之下,邱氏脸色变了又变,嘴巴徒劳张合着。
她此时心乱如麻,想要胡说几句安氏品行不端,可自己昨天晚上还让居民在辛捕头面前作证,要是现在又说反话,别人只会认为自己是疯了。
再想到那醉汉要是一口咬定是自己引来的,自己说不定真要坐牢,顿时手脚冰凉,无心再辩,神情恍惚摇摇晃晃走开。
邱荣走了,邱氏也走了,留下一担满满当当的水还放在巷里。
有邻居“热心”把水倒进自己家的缸里,再把空桶送去邱家,梨花巷大清早的闹剧才算结束。
秋水听到这里,早笑得花枝乱颤,她也不担心安春风真的被人纠缠,还打趣道:“安妹妹虽然是新寡之人,可容貌娇艳,不比那些十五六岁的小娘子差,有人起心思再所难免。
这种小事也好办,你买几个下人,有身契在手用着安心,再遇骚扰就让下人打出去,免得你自己出面跟人纠缠。”
这办法是不错,可是买人?
安春风摇头。
她起居作息异于常人,昼夜颠倒会让旁人难以适应和理解,现在还不想有陌生人知道。
还是等段时间,自己适应这里的生活再雇人不迟。
见她不答应,秋水就没再多说,独居之人总有一些怪癖,她亦如此。
午后,街上行人稀少,安春风这才回去梨花巷。
时间一晃而过,七夕节的第三天,巡勇带走醉汉还没有消息,坊间有其他流言慢慢传开。
布庄里,秋水半真半假:“安妹妹,你还是早些雇人看门吧!听说最近京中出了飞天大盗,专门拐卖你这样的小娘子!”
安春风诧异,又感觉有些好笑:“这话从何而来?我怎么又是小娘子了。
京中有县衙有京兆府,有巡勇有兵马司有禁军,怎么还会有飞天大盗!”
七夕节晚上,醉汉骚扰虽然现在跟邱氏脱不了干系,但那些巡勇和兵马司的人来得很快,也在极短时间就有效控制局面。
这种军警联动机制让安春风对京城治安充满信心,她不相信会有这种几十个年轻女子集体失踪的事会发生。
旁边,几天才出现一次的宋师端茶轻啜一口道:“这几天我都在替人写状,说家中女儿在七夕节上走失。
虽然不是传言中的几十上百,人数也不会少于五人。
以前年轻女子走失的事也有发生,只是这次还有官家贵女亦在其中,京中定不太平。
秋水跟安娘子虽然不是黄花大闺女,但都是独居,晚上还是谨慎一点为好。”
宋琪这两天在帮两户人家写诉状报案,说自己女儿走失之事,虽然已经三天过去,凶多吉少,家中也要得个音讯。
现在宋师对这两个女人的生意非常关心。
在他心里,秋水是他的女人,财产自然要上心。
还有安春风占据生意的重头,同样不容闪失。
从得到有女子失踪的消息,他就急匆匆过来给两人报信。
对宋师的话,安春风倒是相信,看来还得再去牙行一趟,不能买人也先雇人。
还有庄妈妈那边的事,虽然跟牙行打过招呼到现在,一直没有再来生事,可鲁娘子带着恨意的眼神给她提了醒,势必要问个明白。
离开布庄,安春风在街边招来驴车直奔万福牙行。
刚进牙行,她就看见捂着脸退出文书房的小林子,周围几个忙活的伙计们对着小林子指点憋笑。
屋里三先生还在拍桌大吼:“小林子,你真是烂泥扶不上墙,要气煞我也!”
小林子面红耳赤,神情沮丧,可见到安春风来了,忙硬挤成笑脸迎接:“大娘子安,可有什么事?”
安春风一边点头回应说有事找三先生咨询,一边跟着他进了文书房。
三先生正骂骂咧咧在乱成一团糟的账房里翻着什么,看见小林子进来就正欲再骂。
安春风出声道:“三先生!”
三先生一见是客户到了,立即换成笑脸:“安娘子可是来了,在下还正想找时间请安娘子过来!”
他说着,对旁边想伺候茶水的小林子一瞪眼:“你出去,让罗诚在外面候着!”
小林子臊皮耷脸的出门。
赶走碍眼的,三先生继续道:“上次安娘子说跟人有误会,鄙行就去解释过,现在无人再来打搅安娘子吧!要是再有问题,安娘子只管说,鄙行定能替客官分忧。”
庄婆子是地头蛇,万福牙行自有人脉,各有各的规矩,要是搅了自己生意怎可罢休。
知道牙行的确出面调解过此事,安春风心中安定,笑道:“庄婆子的确没有再来过,还希望以后也别生麻烦才好!”
“以后一定不会再有麻烦!安娘子是不是今日续了房租?你也知道,马上就要到年下,每年外放官员惯例回京述职,明年参加春闱的考生也要进京,他们都要住进屋子,房子越来越紧俏,像梨花巷那样的好屋可就不多了……”三先生一见安春风没有异议,赶紧开始他的销售。
安春风今日到牙行来,除去询问庄婆子收盘口的后续,的确也是来续租金的。
住在梨花巷刚开始虽然有些误会,还有邱氏姐弟添乱,可那些都是小事。
有前面几场闹,现在街坊邻居反而对自己都有所了解,若是再寻新处又是新的开始,还得有磨合过程,着实不划算。
安春风丢出十两银子,将接下来的房契续上,三先生乐呵呵写了收据,又问要不要雇人看门护院。
这一次,安春风没有拒绝,只说先看看人再说。
三先生对着外面大喊一声:“罗诚,带大娘子去东院挑人!腿脚利索点,大娘子的事急!”
一个穿着青布短衣的青年闻声出现在门边,对着安春风躬腰谄笑:“大娘子请这边走!”
跟沉默寡言的小林子不同,这个罗诚很是会说,牙行的话术一套一套的。
到东院只有短短几步路嘴就没停过,先是从安春风有眼力选到好房,夸她为人爽快。
又说安春风作风正派,将庄婆子骂了一遍。
从中还穿插入打听安春风身家几何,夫家是谁,在京城中可还有亲戚朋友走动?
对这些套路安春风淡笑推脱,不置一词,只问雇人的行情。
牙行的东院,是几间简陋的小房间,一片铺着碎瓦的地面。
七八个长年待活的男女正在院里小树下聚集打马牌,见到罗诚带雇主进来,忙将手中的牌叶一丢围过来。
罗诚拍拍手大声道:“这位大娘子要挑人,你们都站好。”
三个妇人见安春风是个女的,年纪不大,面貌和善,心想定是要挑灶房上的,要不然就是针线婆子,自己最有优点。
也不顾罗诚要大家安静,肩膀屁股一挤一拱就将其他男人抬到一边,自个站在最前面。
安春风搭眼看去,前面这三个女人都是三四十岁,身上收拾得干净利落,可满眼的奸滑,一看就是老油条。
领头的一个女人将安春风上下打量几眼,见她穿着旧衣,不像是大户人家出来的。
于是抬头颇有些傲气道:“不知这位大娘子要选什么人?我们姐妹几个都是管家的好手,淮菜鲁菜京菜比得上正大街酒楼的厨子,绣花做衣跟巧女坊的绣娘也大差不差。
再加上洒扫浆洗打理花圃,就没有我们做不来的活!只要选了我们去,保管大娘子放心!”
这女人巧舌如簧,把自己夸成全能选手,简直可以当王府总管。
安春风咳嗽一声,把她滔滔不绝的话打断道:“嫂子如此能干,我那几间屋恐怕用不上,今天也只想先看看,不一定要雇人。”
一听安春风不是雇人的,那几个女人一下就没了耐心,垮下脸坐回檐下继续耍牌:“大娘子不早说,害我这把好牌白拿了!”
安春风将院里的其他人都看了一遍,除去那几个摸牌的妇人,剩下的还有四五个男人。
虽然没有像这几个妇人这般怠慢,也明显失了兴趣:“大娘子,我们爷几个倒是不嫌弃几间屋,但看门每月要一两银子的月银,还得四季衣裳,每逢过年过节的红包利市不少于三百文,要是有跑腿撵人的活也得另外补齐。”
安春风还没有表态,罗诚已经笑着道:“大娘子,京城中的市价就是这样,他们喊得不算高,有些人家出手就是二两银子。
他们这些人是万福牙行介绍出去的,知根知底,受人管束,肯定不会做对不起东家的事,大娘子只管放心用着。”
安春风没有再出声,转头就出了院子,她已经从心底将这些人剔除。
在布庄,秋水和宋琪把京城各种下人的基本工价都说过。
灶上的厨娘,针线娘子的工钱跟手艺好坏相连,一般都在一两月银上下,但能得主家时不时剩余下来的吃食布料。
门房的工价最低,每月八百文,若还管着花木,倒夜香洗马桶,能拿到一两银子,至于其他打赏,就要看东家心情。
安春风没有选到合适的人,罗诚跟在后面黑着脸不悦的小声嘀咕:“万福牙行的人手可是最全的,换成其他地方,哪里会这样方便。”
等回到文书房,知道没有选到人,三先生还是客客气气:“安娘子,我们会替你留意着,有合适的人马上通告你!”
安春风临走时,再次看见正低头擦洗窗台的小林子,不禁眉头动了动:这老实孩子是从学徒贬成杂役了?
此时的梨花巷正吵吵嚷嚷。
万年县衙的辛捕头用铁链拘了邱氏,从邱家带出来,要去衙门过堂问案。
邱荣吓得脸色苍白,死死拉住铁链不放。
邱氏哭得鼻泪长流,大声嚎哭着:“辛捕头,我是冤枉的,冤枉啊!”
辛捕头黑着脸,冷哼道:“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别忘了,你那五十文钱就是赃款,本捕头已经交由县尊记录在案。”
“啊!我……民妇……民妇……”
邱氏的能言善辩在此时已经没有用武之地,钱袋是她亲手塞给辛捕头的,想要反驳,再无理由。
她只能胡乱扯着理由:“那汉子跟民妇无关,那天兵马司金指挥使都没有抓人,你一个小小捕头就想诬陷。”
邱氏不提金指挥使还好,话才落,辛捕头脸黑得要滴出水来,对抓着铁链的衙役一挥手,大吼道:“县丞大人还等着带人对质,还在拖拖拉拉干什么,信不信等着一同挨板子。”
衙役们不敢再怠慢,齐声喝道,将围过来的街坊全部撵开,带着哭闹不休的邱氏回到县衙复命。
邱氏做梦也没有想到,时间已经过去三天,她以为这事就这样过去了,结果才刚刚开始。
辛捕头也是心中发狠,自己收下邱氏五十文钱,若不是当机立断当成赃款交上去,还要落下一个同犯的罪名。
他在衙门混了十年,什么事没有遇到过,还没有见过拉官差入案的。
这事不由辛捕头不胆颤心惊,七夕节晚上,金指挥使让他带回醉汉关进牢中。
这种酒后滋事的小问题,本来只需要等第二天通知家人交赎金了事,谁知道当晚发生女子失踪的惊天大案,衙役们全部出去找人。
这一乱,关在牢里的醉汉就被人忘了。
若不是今天狱头无意听到牢里哀嚎声方才想起,醉汉就要活活被饿死在里面。
在大牢里一连饿了两天,醉汉只剩下半条命。
抱着饭盆狼吞虎咽,馊饭填饱肚子才缓过来,都不用讯问,就把自己三十年来坑蒙拐骗,几乎所有坏事一一交代出来。
此人的确姓金,叫金二顺,当然不是金指挥使的儿子,只是北城一个街头混混。
之所以冒充,也只是听说京城中有一个杀人如麻的指挥使就姓金,于是借虎皮扯大旗吓唬人。
这次他喝过酒在棋盘街上闲逛,摸着兜里从别处弄来的几十文钱就心痒难耐,想要找相好的花娘消磨一晚,没想到遇着戴面巾的邱氏在路边张望。
这种事都是心知肚明不言而喻的,两人只一对眼就知道想干啥,一前一后磨磨蹭蹭走到墙边。
听邱氏说梨花巷新来了一个俏寡妇,容貌好,性子骄,是顶好的尤物,愿意给他牵线搭桥,金二顺就动心深巷寻芳,才有了当晚之事。
金二顺还说,若是那小寡妇容易上手,玩几次以后就带去其他地方换钱。
说得好听,那就是拐卖!
万年县丞听得眉头紧锁,如今京城里失踪女子已经有十人,不仅音讯全无,连一点线索都没有,更没有一个是绑架勒索。
一次失踪如此之多的妙龄少女,不用想也知道跟勾栏瓦舍脱不了干系。
现在金二顺不仅要寻欢作乐,还想将人带走换钱。
若不是安氏自己警觉强横,就难说会是什么遭遇,让人不得不联想到失踪女子。
如此重要人物,宁错杀一千,不放走一个。
万年县衙一边将金二顺刑枷上身锁进大牢,一边将参与其中的邱氏一并抓捕,两犯转交到京兆府专案督办。
这边办案雷厉风行,安春风却不知道此事,她从牙行回到梨花巷时,正好巷里人已散。
回到院中,已经是日渐西斜,眼看又是一天过去。
安春风夜里睡眠不好,只能白昼补觉,熬到现在早就困乏不堪,简单洗漱过后就躺下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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