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事唐品山早就知道,此时听萍姨娘说起,他心里顿时生起愧意:“萍儿,这些年是为夫亏欠你了,马上就去找一个铺子给你打理!”
“啊!品郎可是当真?”
这一次萍姨娘的惊讶不是装的,家里钱她看得清楚,库房里面除去一些田庄送来的鸡鸭米面,账面就只有可怜巴巴几十两银子,难道唐品山还有私房钱?
唐品山故作神秘:“再等几天你只管听好消息就是!”
他跟京兆府几个知事谈得投机,说京城最近几年鲜果时盛,价格也越发高了,搞得他们品诗论词时,那一个果盘都买不起来。
不如几人合资开一个香果店,不图赚钱,能让自己等人随时有果盘享用就行。
现在萍姨娘说起刘氏的店铺,唐品山就想把香果店的股份给她,也能表达自己的歉意。
虽然这店铺八字还没有一撇,萍姨娘也高兴,买果盘的顾客都是非富即贵,至少比刘氏的杂货铺和客栈要好听些。
七夕节后第五天早上,晨光朦胧,倒夜香的粪车才刚进入小巷,就响起几声惊呼:“快来人呀!这里有死人!”
死人没有,活人倒是有几个。
在一条小巷堆放恭桶的角落里,一个眼蒙黑布,手脚绑缚的女子昏迷不醒,若不是身上那些艳丽的纱衣引人注目,都会被人当成一堆杂物忽视。
早就在城里等待一晚的巡捕闻讯而来,快速将女子送进马车,又让收粪的人闭嘴。
这一切都发生在黑夜里,普通人根本不知,随着天色大亮,城里几户人家得到消息,顿时喜怒交加,嚎声四起。
听到唐月熙和鸳鸯被送回来,刘氏扑腾下床,挣扎着去了卧房看女儿。
厢房里,唐月熙不许其他人进门,只将自己泡在浴桶里拼命搓洗。
一边洗一边哇哇大哭,她怕极了。
在那伸手不见五指的房里,虽然她跟另一个女子安安静静在角落待着,可鼻端闻着怪异的靡烂之气,耳朵听到黑暗里女子似欢愉似哭泣的呻吟声,让人毛骨悚然又骨子燥热。
她只感觉自己十几年的人生观念被彻底颠覆,羞耻心在破碎的边缘徘徊。
而且,还有男人怪声说,要是自己能像那女子一样听话,就可以吃饭睡觉放出去。
刘氏听得屋里女儿哭得凄惨,只感觉天塌地陷,不顾一切闯进门去,拉住唐月熙颤声问:“你可好?可好?可有受到……”那最不能接受的话,迟迟不敢说出口。
第46章 四天噩梦
唐月熙将自己埋在水里,拼命摇头:“不,不,娘,没有……月儿没有答应,月儿就是死,也不敢辱没了清白!”
刘氏一颗悬着的心猛然放下:这样就好,这样就好!
只要没有失了清白之身,只要人能回来就没有过不去的坎。
可是具体发生了什么,无论刘氏再三逼问,心神崩裂的唐月熙却说不出来,只是一个劲的发抖哭泣。
问急了就要死要活,吓得刘氏不敢再提。
唐二郎和唐品山心里也急,可这种事他们不方便亲自询问,只能坐在厅里等消息。
萍姨娘则被唐品山派去下人房里问鸳鸯。
跟只知道哭泣的唐月熙不同,鸳鸯死一样躺着,脸色苍白,连呼吸都轻浅得可怕。
看到一惯被自己视为仇人的萍姨娘端来一碗热汤,鸳鸯羞愧欲死,才动了动身体想要坐起来,但这几日身体被摧残得狠了,酸软无力只是徒劳挪了挪,倒是眼泪不要钱的喷涌而出。
“鸳鸯,既然回来了,你就不要多想,你护得月娘周全,老爷和太太会念你的恩情,给你一个好出路的。
来,先喝一些汤,好好睡一觉吧!”萍姨娘没有直接问,先是关心。
听到萍姨娘的温言细语,鸳鸯以前定会讥笑几句,此时她觉得从来没有如此好听过,于是一改往日在刘氏身边的蛮横,哽咽难言:“谢姨娘。”
萍姨娘也没有去扶,刚才给鸳鸯换洗时,那一身青紫交加的伤看得人胆战心惊,无从下手。
等鸳鸯哭一阵,喝过汤水,这才呜呜咽咽说了这四天的噩梦。
原来,唐月熙在七夕节晚上赌气离开樾湖,想徒步回家,两人都识路,街上还有行人并不冷清。
本来走得好好的,可半道上唐月熙见一条小巷悬挂的灯笼不错,就要她去摘下带走。
鸳鸯在唐家是刘氏的大丫鬟,惯是骄横,想都不想就去摘灯笼。
一个又一个,越走越远,正摘得欢实,就被几个男人围住说她们偷东西。
拉拉扯扯关进院里,然后就是辗转送进那暗无天日地狱一样的地方。
鸳鸯抱着萍姨娘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姨娘,他们……他们不知道有多少人,轮番的……很黑看不清楚……我们是一群人,没有衣服穿,只能光是身子,他们也是一群……姨娘,我不活了!不活了!”
萍姨娘听得脸色煞白:“那月熙……”不知道月熙是不是也有这遭遇,刘氏恐怕不好过了。
鸳鸯咬着牙红着眼:“在这之前,有婆子来验身……我是……我以前伺候过二爷的。”
萍姨娘心中了然,鸳鸯不是清白身子,就被人提前糟蹋了,还是那样禽兽不如的方式。
听到萍姨娘的回话,唐二郎不知是喜是忧,妹妹逃出一劫,总算没有玷污唐家名声。
就是可惜了鸳鸯一个水葱似的人儿,自己还没有尝到几回鲜就这样脏了。
他还想着找合适时间将鸳鸯收入房,现在肯定是不要了,而且光是想想,他就觉得恶心。
唐品山则长长舒了一口气,要是女儿也被糟蹋,势必要送去庵堂青灯古佛一辈子,现在看来,虽然名声受损,就让她外祖家选一个踏实忠厚的商户嫁人就好。
刘氏好一番安慰才让唐月熙平静,知道她没有受辱,只是被身边那些污秽不堪入目的场面刺激,才哭闹不止。
可她还是不放心,亲自动手将唐月熙上下检查过,见她果然完好无损,这才感觉一颗心落回胸腔。
沉压一松刘氏顿时头昏目眩,一下晕坐在地,惊得唐月熙又哇哇哭。
刘氏几天没有吃喝,一直苦熬着,此时放松下来,顿时就撑不住了,彻底躺平。
唐家又一次请郎中上门,还是给几个人同时瞧病,唐家的那点银子顿时像水一样哗哗往外流。
唐家七夕节的风波还没有过完,又开始新的暗潮涌动。
唐月熙回家,唐二郎现在才知道家里钥匙店铺被唐品山给了萍姨娘,他自然是不依。
可父命不可违,唐二郎也有办法,于是就吵着给自己有孕的媳妇讨要每天一盏燕窝羹。
手中无钱不掌家,这是要逼着萍姨娘贴补私房银子。
自从有秦牧在暗中提醒,萍姨娘也不再憨憨光顾着摆柔弱态,只说自己无钱,提出要从刘氏杂货铺子支取,货款不够就去当铺抵当出借。
唐二郎哪里会答应,这是自己母亲的嫁妆,不能让一个妾室把持。
于是,儿子小妾轮番都在唐品山跟前抱怨没钱。
唐品山对家里事本就厌烦,听到为银子争论,索性叫来牙婆,要把伤势未愈的鸳鸯变卖成钱。
虽然满身伤痕看着吓人,被牙婆压低价格,可鸳鸯容貌俏丽,年纪也正合适,还是能卖出五十两银子,顿时皆大欢喜。
秦氏见到唐月熙平安回家,而刘氏卧床生病,她也不再寂寞,只顾着去陪着聊天打发时间,对自己的“侄孙”不再盯着上心,这自然是后话了。
再说京兆府,这次能在五日内找回部分失踪女子,兵马司金湛功不可没。
赵王周成璟在王府召见了金湛。
周成璟本来只在京兆府挂个闲职,可事出紧急,皇兄不仅天天催着京兆府长史,也就是真正的掌事者,连他这个挂牌也被询问过两次。
周成璟哪里知道七夕节晚上发生了什么,当天他正在百花楼重金欣赏别具一格的艳舞,一夜荒唐,得到消息已经是第二天下午。
现在金湛找回人,也算是解了周成璟之难,对这个两年时间就做到指挥使一职的武状元,他也好奇得紧。
周成璟是个三十岁的胖子,圆圆的脸蛋,圆圆的身体,平善的桃花眼随时都是笑眯眯的,是青楼勾栏院姐儿们最喜欢的大金主。
此时看着金湛的脸,更是笑得跟寺庙里那个喜佛一样。
不等金湛行礼,周成璟就抬手制止:“这里又不是金鸾殿见圣,本王只是随便聚聚,金指挥使不用多礼。”
金湛微微蹙眉,今天赵王下帖招他进王府,说的是询问七夕情况。
可谈公事不在京兆府,而在赵王府占地十亩的烟波池凉亭里。
第47章 赵王周成璟
烟波湖名乎其实,虽然只有十亩,但湖中有一天然涌泉,每天早上水面薄雾霭霭,晚上又是水气笼罩,再被能工巧匠配上假山奇石,在京城里也是出名的好风景,就连皇上都要时不时微服出宫来这里游玩赏景。
此时夜幕降临,水面飘着荷叶灯,烛火跟月色辉映,星月点点,波光粼粼。
湖上凉亭水榭里,还有王府侍妾和一众吹拉弹唱的歌姬,歌声婉转悠扬,莺莺燕燕彩衣飘飞,姹紫嫣红好不热闹。
赵王坐在亭中,面前案几上摆满珍馐美馔,鲜果美酒。
身边美女左拥右抱,忙得不亦乐乎,见有宫人引着金湛前来,二话不说就让歌姬上前斟酒先饮三杯,罚他来迟。
金湛板着脸,躬身拱手,站在亭子外一言不发,赵王周成璟不由哈哈一笑:“早就听说金指挥使是个冷心冷情无趣之极的冰人,本王才在这寡清的湖上宴请,怎么连两个歌姬伺候也别手别脚的。”
金湛肃然歉身道:“下官素有癖病,不喜脂粉酒气,请王爷见谅!”
周成璟叹息一声:“男子少了酒色,世上乐事就少了一半。罢了,还是不难为你这个有功之臣,你用茶,本王用酒,坐下好好说话!”
说完挥手让旁边抚琴歌舞的几个女子一并退出水榭。
对金湛的脾性,京中传言甚多,在两年前的金鸾殿上,皇上宴请新科状元,举杯共饮时人人引以为荣,可当时刚得武状元的金湛却婉言谢绝,说自己触酒就会起疹子。
皇上不信,宣来太医在殿外候着,金湛一杯酒饮下,顿时浑身浮起一层红疹,太医忙用宫廷秘药方才止住瘙痒,金指挥使的怪病也就传扬开去。
撤下酒盅,说起正事,赵王胖脸上的笑容淡去:“本王不喜朝事,就爱美人,也见不到女子受苦,如今金指挥使到了北城,还需尽心护一方平安。”
北城和东城两地相连,一富一贱,一边是商贾云集,一边是青楼酒肆,官员富商同席、皇贵贱民混杂,治邦安民最是复杂。
金湛站起身拱手道:“皇上派下官至此,也正是此意,承皇恩浩荡,若再得王爷支持,下官定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呵呵呵呵!”周成璟笑起来:“本王不过是随便说说,以金指挥使的能力怎么会不支持!你先告诉本王,怎么想到去查琅琊台的,可是发现什么不对劲了?”
金湛一愣,抬眼看向周成璟。
此时周成璟虽然面上依然带笑,可一双眼睛清冷锐利,哪里还有半分憨态。
见金湛看自己,周成璟微微点头:“你不要顾忌太多,有话直说!”
金湛低头沉思。
自己虽然是兵马司指挥使,有生杀之权,可在真正的高官显贵眼中,也只是个五品巡城武夫。
周成璟是皇上亲弟,深受太后宠爱,又得皇上信任,根本不需要如此好言相谈,要自己前来定有他事。
“下官……”
金湛想好说词正欲开口,周成璟又摆手笑呵呵道:“宸哲不用多礼,本王只是随便说说,你就坐下回话!”
金湛见他突然称呼起来自己的字,知道是要想拉拢关系套近乎,于是从善如流坐下。
“宸哲今年几岁啊?”周成璟不提正事反而闲聊起来。
“下官虚度光阴二十二载!”
“啊!才二十二岁,那就是未到弱冠就考中举人,还拿到武状元,真是少年英才让本王嫉妒。”
周成璟摸着自己的大肚腩,羡慕的看向金湛宽肩窄腰精干身材。
他今年三十岁,虽然比不上皇兄广纳后宫,也是后院美女如云,酒色耗身,现在走路都嫌累。
金湛有些尴尬,这个王爷花名久长,甚至有人说男女不忌,可别对自己乱来。
周成璟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又是哈哈一笑,两只肥掌交握道:“本王三十岁,想当年也曾经是心有豪情想打熬筋骨,无奈这懒惰成性,美色诱人,哈哈哈哈哈!其中滋味宸哲你是不懂的!”
被周成璟这样一打趣,虽然金湛面色讪讪,气氛却融洽起来。
“下官想到琅琊台也是赌一把!”
“哦!怎么赌?别人只道琅琊台是一个戏班所在,可本王可知,琅琊台是广安伯二房的产业。
你贸然去搜查,要是没有奏效,你就不担心丽嫔在皇兄那里吹枕头风?”周成璟轻敲案几道。
“下官相信邪不胜正,做贼心虚,带人直接奔去琅琊台,其一是故意打草惊蛇,如果其中有猫腻,肯定会心慌。”
“其二,也是让其他人有所收敛,京城人多复杂,一一排查耗时耗力,下官只能赌一把,缓下时间暗中寻找。”
“不错,有兔子没兔子,我们先捅上几捅!”周成璟不像皇室人,满口的俗话。
金湛没笑,严肃道:“下官不辱使命,捅出来了!”
“哈哈哈哈哈!”看他这样一本正经,却是有趣,周成璟笑得前仰后合:“宸哲,人说你是不通人情世故的木疙瘩,可本王看来,倒是那些人眼挫,你是腹中锦华,内有乾坤。
以后你要多来王府走走,要是有什么事不好善了,本王替你说话!”
“皇兄外要操心国事,内要操劳后宫,我这个不争气的弟弟,就只能帮他多看顾一下家门口,让那些不懂事的狗听话些。”
金湛顿时明白,皇上是仁君,登基就大赦天下,自己就是受益者。
皇上对百官谦和仁慈,对后宫更是宽厚,这两年广纳后宫,后宫佳丽三千,有些外戚难免就趾高气扬起来,做些有损皇室威严的事。
关乎皇家颜面,外人不好管,也只有周成璟这个皇帝的嫡亲弟弟才能压住。
这是赵王的意思,也是皇上的意思,要敲打收拾那些为非作歹的外戚了。
安春风这一夜睡得比没睡还累,早上起来神情恹恹,头疼欲裂,用凉水敷过额头才清醒过来。
看来,这失眠的毛病必须得治。
作为大梁朝的普通人,现代习惯的昼伏夜出睡懒觉是行不通,以后免不了白天有事要干,不能补觉,多几次得将人熬废了。
更主要的是……安春风揉着自己的太阳穴,这种情绪带来的恶梦头痛很难受,不能受刺激,更不能劳累过度。
现代时的镇定药吃了无效,只有中医调理才有些缓解。
安春风刚到大梁朝时,想的是寻一处医馆兼职学习。
从原身的记忆里,她得知原身父亲是游方郎中,会一些独到偏方,母亲当稳婆会接生。
这让安春风很是无语,原身明明懂得一些妇产科知识,还把自己弄成难产差点死了。
这里面有多少是疏忽大意,有多少是故意为之都难说。
其实安春风自己也懂些医术,但那是在现代为调理身体自学的一些针灸推拿知识,和中医理论知识,对中药方面了解不多。
现在日子基本稳定,她准备找一个好郎中喝药治疗睡眠问题。
要打听医馆,秋水作为本地人应该会知道。
打定主意,安春风没有多在家停留,收拾干净就出门去。
才开门,她就脸色倏地一沉,门口放着一担水,还有一个怯怯看着自己的邱荣。
“安、安娘子,这是我挑最干净、干净的井水,早上……第一担!”
“邱荣,我昨天已经说过,你们以后不要再提此事,也不要再来打扰我,要是有下次,我就去京兆府报你骚扰!”安春风冷声道。
当断不断,后患无穷,邱家的人她是一点不想再有关联。
若不是昨天为了邱氏耽搁睡觉,也不会让自己此时头痛难受。
邱荣挑着水悻悻离开。
在秋水那里,安春风打听到一个很好的郎中,就在北城,只是那里的患者太多,看病还得凭“元分”,换成大梁朝,那自然是“银元”。
每天只有上午问诊,最好是早早就去等候排队,药也贵,一副药至少一两银子。
安春风听得兴奋不已,专家医术好,看门诊有点脾气是正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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