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璧合(法采)


佟盟自然是问了袁有木有没有见过这些人,而这些人又是哪里来的势力。
袁有木却道没有,“我只见过最初和我接洽的那一个人,他还蒙着面,只眼睛露出来。他不说,我们这些做黑市买卖的,怎么可能问呢?嫌命长了不是?”
“那总也得有与他联络的方式。”
但袁有木却道联络的方式,早在滕越剿了白凤山的土匪时就断了。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这袁有木也算是陕西黑市里面的小头目,怎么可能什么都不知道。
佟盟好好招呼了他一番,他到底还是吐出了一些消息。
他说他偷偷看过这群人前来收军资,因着数目不小,每次都要来一二十人,“这些人训练有素,行事利落,行动之间很像是官兵。”
袁有木说他最开始也被吓了一跳,这些军资就是从宁夏的官兵手里偷来的,但买他们的人还是官兵。
只是这样一来,这些人就算用这批军械兵甲,也没人会留意到。
不过袁有木为着自己这条命还补充了一点,他说前来取军资的这群兵有个领头的人,此人开始两次还算谨慎,但后面两次因着天热,曾将遮面黑布拉下过。
虽然是夜晚,但袁有木在黑市混了多年,大半时间都在夜晚出没,夜视能力极佳。
他只求滕越饶他一命,这便把那领头人的画像画给了滕越。
如此这般,滕越倒也不好杀他,只把人扣了回头自有用处。
至于画像他也先收了起来,眼下风声鹤唳,并不是在军中找人的时候。
不过袁有木这些年坑蒙拐骗了不少钱,滕越抄了他的家,将大部分银子给了西安府衙门,还给那些报案的苦主。
至于邓蕴娘这个小苦主,滕越自然替她把一百两银子留了下来,但却叫了近身侍卫唐佐,“另外从我账上划二百两出来,不要告诉夫人,只同她说是官府给她提供重要线报的奖赏。”
一共是三百两,滕越让人直接送去了城东小院。
钱来的时候,邓如蕴是在的。
她先前就听衙门里的捕快说她这消息是立了功,当下见了奖赏钱并不意外,只不过没想到这赏钱这么多,不会是滕越特意夸大了她的功绩,让衙门多出了不少血吧?
但不管如何,这些钱到她手里也是制药救人,她也确实抓了紧要的贼首,这钱她就收了。
秀娘替她把近来所得的银钱全部清点了一遍。
“姑娘是不是偷偷拜财神了?咱们这几月进了好多钱,都能买下慈辛堂了!”
这话说得邓如蕴心动得不行。
孙巡检的慈辛堂经营得一般,他原也只有这一家药铺,而秦掌柜也只是管事调到了铺子里来做了几年,论药堂生意总还不能全然掌握。
邓如蕴发现了好几处慈辛堂能改进的地方,但这些总是由她说给秦掌柜,难免管得太宽。但若是慈辛堂本就是她的呢?
邓如蕴只想把心思都放到赚钱上来,她亲自把钱点了一遍,去了慈辛堂准备先探探秦掌柜的口风。
谁知到了慈辛堂,她略略提了一嘴,秦掌柜就道。
“前几日研春堂的人找上了门来,正问我们东家要不要把慈辛堂卖了呢。”
“研春堂?”邓如蕴一听这名号,就不由地联想到贼首袁有木和他的两个小弟,都是打着研春堂的名义在骗人。
这会又听研春堂这名,下意识就问,“不会又是什么贼人托了研春堂之名行骗吧?”
秦掌柜说不是,“当时来的是研春堂的二掌柜,我也是见过的,说见咱们家生意不错,愿意高价购买。”
邓如蕴一听高价就问了过去,秦掌柜给了她一个数,邓如蕴听了,心绪就落了下来。
研春堂不愧是西安府里第一药堂,哪怕是要收购不起眼的小药铺,也开出了比市场价高出八百两的高价。
邓如蕴好不容易攒来的钱,也就刚刚够市场价而已,再往上多出八百两,她可去哪里弄呢?
不过孙巡检倒也不太想卖。
这倒是让邓如蕴有些奇怪,“难不成巡检还嫌弃这个价钱低了?”
秦掌柜说那倒不是,他放低了声音,“东家听说研春堂有些店大欺客的毛病,他不是很赞同,但研春堂开的价钱确实高,东家也在犹豫,说要是有旁的人也来买,哪怕低研春堂二三百两也不是不行。”
可惜邓如蕴凑出全部身家也才刚够市价,就算比研春堂低二三百两,她也拿不出来。
既如此她也不便再多问,正好傅大夫被街坊急急请走,帮一个被拉脱了胳膊的老人家正骨去了,这会刚回来,在后门口险些与邓如蕴撞上。
邓如蕴得了衙门的奖赏可没忘了他和竹黄。
这会她送了三十两银子过来,拿到了这位傅大夫眼前。
“这些钱不多,但算是我谢谢你和竹黄帮忙了。”
白春甫见她仍旧做了男子的装扮,讨回了钱还没忘了他和竹黄,低头笑了笑,可他却见着堂内没人,忽的问了一句。
“是滕将军帮你讨回来的?”
他突然提到了滕越,邓如蕴下意识就回了一句。
“我同他没什么关系。”
这话说出口,她才后悔自己多言了。
她和滕越有没有关系,又和这人有什么相关?
她不想说话了,白春甫却顿了顿。
那天滕越出现,她就着急忙慌地把他推出了门去,显然和滕越不是没关系的样子。
而他让竹黄打听了一下,这位年轻的西安将领恰娶了一位乡下姑娘做妻,而这位乡下姑娘恰好来自金州。
白春甫实在没想到,辛辛苦苦来慈辛堂卖药的师傅,是三品武将的夫人。可她卖药卖得那么认真,打起精神想要靠制药卖药赚钱,怎么会是将军的夫人呢?
是她怕旁人看不起,哪怕嫁了人也只想靠自己赚钱,又或者,还有旁的原因?
白春甫也不晓得自己是怎么了,这几日总在思量这个问题,今日见了她,不禁就问了出来。
他没想过她会有什么答案,但她却急道了一句“我同他没什么关系”,这话说完,她显然是后悔地抿了嘴巴。
她唇上没有涂抹黑粉,淡淡的红润是她原本的模样,就像是夏日含苞待放的小荷花苞,只差蜻蜓悄立上头。
白春甫目光在她脸上多落了好几下。
可是,虽然她显然说了她不想说的话,可他心绪却似被春风吹拂了一下,莫名地微微勾起了三分嘴角。
“我方才在后院,隐约听见你同秦掌柜说研春堂的事。难不成,梁师傅要豪掷一笔,买下咱们慈辛堂?”
他岔开了话,邓如蕴便觉得这个人还算有眼力见。
她说自己可买不起,“这研春堂把价钱都抬上去了,怎么买啊?”
但却见这位傅大夫看着她道了一句,“只要你想买,我可以帮忙。”
邓如蕴却笑了一声,“怎么帮?是把你毛驴卖了么?”
还是说他真的另有身份,也另有钱财?
她说笑过去,男人温柔的长眉被笑意压弯了下来。
“那你就别管了,只说愿不愿意吧?”
邓如蕴没想好,可巧有人来看病抓药,邓如蕴就让他忙去了。
“我看你还是多赚点诊费再说吧。”
她说完就走了。
只是待白春甫看过病人后,竹黄把脑袋凑了过来。
“六爷是不是要让小的,去钱庄换钱了?”
这腰上没个子的日子真是太难熬了。
他这么说,果见自家六爷没有再反对,只是看向门后有人离开的方向。
“等她答应就换。”
“好嘞!”竹黄连声应下。
白春甫却又回想起了她刚才的话。
若说有什么能解释,她一个将军夫人还要靠自己拼命赚钱,那么也只有她刚才不经意间那句“我同他没什么关系”的话了。
所以所谓将军夫人只是个名号而已,她其实,同那滕越真的没什么关系,对不对?
... ...
邓如蕴思量着研春堂的事,脚步竟然就走到了研春堂门口来。
研春堂门前人来人往,门头大气敞亮,一块牌匾黑底金漆被日头这么一晒,锃亮放光。他同这条街上最赚钱的绸缎庄和钱庄一样,独占一栋三层高楼,气宇轩昂。
这财大气粗的模样,让邓如蕴不免看晃了眼。
但她若想坐拥这样的药堂,光钱财还不能够,还得有在药界立得住脚的名号才行,而要名号,总得有那么几样成药独树一帜、名头响亮。
邓如蕴只觉自己还差得远,再是她只想一门心思赚钱,也不是着急能得来的。
她正要离开,不想却和迎面骑马过来的男人遇了个正着。
邓如蕴第一眼看见他并没动,他同人一道坐在高头大马上过街,而她则穿着男子的衣裳夹在人群里面不起眼,他未必就瞧见了她。
她没动也没说话,想等着他若是瞧不见,就从这拥挤的人潮中擦身而过了。
可他的眼睛却似原野上的鹰一般锐利,只略略侧头从她身上扫过,就一眼定在了她身上。
接着直接同人道了一声,让同行的人先走,自己翻身下了马来。
邓如蕴从头到尾被他像盯猎物一样盯住,想走也走不脱,只好等他走上前来。
他大步流星,连街上的人群都避让开来,而他就这么径直走到了她面前。
邓如蕴见状想跑也没得跑了,老老实实地上前跟他打招呼。
“将军。”
滕越算了算,从那天她留了个信就离了家之后,他已经五日没见过她了。
要不是今日在路上遇见,他怀疑她都把他这做夫君的忘了。
而这会,她被他遇见竟然就这么站着,他要是不盯住了她,她是不是也不会上前叫他一句?
他不禁看着这个人,就把这话问了出了口。
邓如蕴闻言便赶紧摇头,“怎么会呢?我只是见将军同旁人在一处,而我又打扮成这般,不太合适。”
哪有谁家的夫人会打扮成这样呢?
但滕越却道,“那就当是小厮回话,士兵见礼也不成吗?”
以她的脑袋,若是想着他,自然能想出来一百种方法让他见到。
不过若是不想他,她是不是也有一百种方法让他见不到... ...
后者不是滕越想要的假设,这会他只拉了她的手到路边来。
“这几日在忙什么?来这儿做什么?”
她没回答他的问题,反而要从他手下抽出来,“将军别扣着我了,我没犯罪吧?且这大街上的,两个男人拉拉扯扯不像样。”
她这话一说,滕越就忍不住心下好笑,要对她心软,但一想到她这些日子没见到他,也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又有种说不出的涩味涌上心头。
他只能问她,“外祖母是怎么回事?我这两日怎么瞧着还算平稳?”
外祖母自然只是邓如蕴扯的谎,不过她道,“是我自己做梦,梦见娘叮嘱我照顾好外祖母,所以就想着回去陪她老人家些日子。”
可滕越道,“那也陪了好几日了?你什么时候回家?”
她就不想着也回家陪陪他?
他这话没好意思直说出口,但却道,“我这两日有些伤了风寒,蕴娘不用回来照顾我一下吗?”
邓如蕴听见他连鼻音都没有,脸色好端端的,伤的是谁家的风?
她低头没看他的眼神,只同他笑道。
“将军是要让我给你研春堂买药吗?看来将军也知道我拿了官府的赏银,要我出点血呢。”
她这话真就把滕越都弄笑了去。
他只垂眸盯着她,“你这小嘴叭叭的,我什么时候让你出血了?”
她还不知道钱都是从他账上出的呢?官府哪有那么大方?
现在买个药还要反说他两句,真是个坏东西?
可他被她这一弄笑,对她的五分气也降到了两分。
再见她穿着男子的衣裳,满脸又涂满了黑粉,知道她又在做事了。
他不免又跟她心软下来,捏了她的手心,“这会要去研春堂?”
邓如蕴顺势点头,“是,我去看看人家的药都是什么样的,怎么就卖那么贵。”
她一副不服气的样子,滕越只能道好吧,他这身份也不好陪她一起出现,只道,“若没什么事就早点回家,莫要犯险记得了么?”
她点头,头点得乖巧。
滕越只能放了她,但他一松开,她就似游鱼一样跟他告别没了影。
滕越捏了捏自己的眉心,兴许只是他想多了,又或者这个小东西本就是生了个没心没肺的性子... ...
不过他准备等今日早点下衙,把她接回柳明轩,顺便跟她商量把外祖母和涓姨她们都接过来的事。
滕越回头往研春堂看了两眼,只能先离开了去。
但人来人往的研春堂的门缝里,邓如蕴避在门后悄悄地看着他。
她一直看着他走远了,才长出了一气,回了城东小院。
她先把慈辛堂一时买不下来的事情同涓姨和秀娘说了,两人都可惜得不得了,秀娘还叨叨着说了两句研春堂的坏话,“他们不光店大欺客,还欺负咱们这些小商家。”
邓如蕴好笑,“秀娘姐好生数落数落他们,他们主动放弃,咱们才好把慈辛堂拿下。”
笑话说着,时候就不早了,等过了一阵,玲琅也回了家来。
邓如蕴看了看时辰,算着某位将军恐怕也要下衙了。
她暗暗料想,他今日撞见了她,会不会下衙之后,就来城东小院里,要把她接回去呢?
但日夜相处哪里有这般分开稳妥?
长星正好在大门后面收拾东西,邓如蕴走过去叫了他。
“姑娘有什么吩咐?”长星问。
邓如蕴道没什么旁的,“只是若将军过会来了,你还是同前几日那般,只道我不在就行了?”
只是她这话说完,忽觉一阵凛冽的风从门缝外闯了进来,有人从外面一把推开了门。
... ...
今日无甚事,滕越提前两刻钟下了衙,他径直就去了城东。
她白日里扮成那样忙了一日,到晚上也该消停消停,跟他回家了吧?
她就是个滑不留手的游鱼,他要是不把她抓了,放到自己脸前的池子里,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瞧见她。
他今日提前下衙就要来捉了她,然而他刚到了城东小院的门前,还没来得及敲门,忽然听见她在里面吩咐了长星。
“... ...只是若将军过会来了,你还是同前几日那般,只道我不在就行了?”
还同前几日那般,说她不在?!
滕越心下一紧,他抬手,一把推开了门去。
门外闯荡的风在大开的门洞内疾驰而过,吹得他的袍摆呼呼作响。
他只低头看住她,看到她见到他后,没有上前,反而脚步还往后退了一步。
这一步退得滕越,心头像被掐了一把。
他不可思议地重复着她的吩咐。
“说你不在?”

滕越问过去, 将她竟然又往后退了半步。
她眼中露出难以遮盖的紧张,嘴上却还在撒着谎,“我的意思是, 我这会要出门去,我出了门可不就是不在吗?”
她这谎话说得还真像是那么回事, 可她越说, 滕越心里就越像是有根细针一般, 不断地向里面扎去。
“那我问你,你见了我,往后退什么?”
这话问得她眼中又有慌乱一闪而过, 若他不仔细盯着, 许就看不到了。
他听见她回答。
“好端端地,突然有人闯进来, 我自是被吓了一跳,才往后退的。”
这话也说得有理,滕越不得不承认,她确实是说谎的高手。
可她这些说谎的本事,怎么就全都用到他身上来了?
好像从他们成婚到现在, 她一直都不太想同他好好说话,先前他还以为她是习惯了这般,还同她闹着玩, 不想,她是真的在糊弄他在骗他。
心头的细针有往心口深处扎了进去, 而滕越却脚下步步上前, 往她身前走去。
他能听见她的呼吸都重了起来, 紧张的心绪从她那双灵动的眼眸里溢出。
这时长星从旁一步挡在了她前面,“将军有话慢慢说。”
长星倒是护主, 可他在他们眼里,就是个恶霸坏人吗?他难道还会伤害她吗?
门洞里穿堂风呼啸,却没有吹走此间的紧绷到极致的气氛。
邓如蕴只被这风吹得透心发凉,老天爷可真是会跟她开玩笑,怎么可巧就让他听见了她的话。
她现在说什么他恐怕都不信了,看着她的眼神里有惊诧有气恼,也带着几分不容忽视的伤意。
邓如蕴不知怎么,心下酸了一下。
她叫了长星。
“没事,将军在同我闹着玩,你先去吧。”
长星回头看了姑娘一眼,邓如蕴轻轻点了头。
这个时候她再让长星挡着,只怕滕越心里要更加怀疑了。
果然她把长星支走,门前再没了旁人,他脚步没再近前,只就那么隔着一步的距离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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