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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嫡姐换亲之后(明春鸢)


东厢卧房里,纪明达躺在床上,只是睡不着。
纪明德当然也睡不着。
瞥见大姐姐睁开了眼睛,她忙侧过身,问:“大姐姐在想二姐姐的事吗?”
犹豫了片刻,纪明达叹说:“这事的确是我错了。”
“其实我也有错!”纪明德忙说,“我该拦着两位姐姐的。”
“这与你何关?”纪明达便笑,“倒是你别多想了,快睡吧。”
“嗯……”纪明德慢慢答应着,试探问,“不如,下午我与大姐姐一起去吧?”
“你与二妹妹不是一向谈不来吗。”纪明达笑道,“别勉强了。”
“我——”纪明德咬唇说道,“我想陪着大姐姐。”
纪明达不禁也侧过身,正看向三妹妹。
过了片时,她舒然笑道:“也好。”
都知道纪明遥爱睡觉,尤其今年不上学了,更是随她去睡,是以将要申初,纪明达两人才向熙和院来。
午睡时间过长也对身体不好。除非实在想睡,或天气适合睡觉,否则纪明遥午睡的时间一般不超过半个时辰。
她已经起来了。
下午不用出门,只等晚饭时去请安,在自己房里,纪明遥不但没戴簪钗,连外衣都没穿。
来了两位不速之客,大家虽然关系不算好,但认识这么多年了,一家子住着,谁不了解谁……她就披了件薄斗篷,直接这么出去相迎。
纪明达看见她这样就想说一说。
但她是来赔礼的,不是再来挑不是的……只得忍下了许多教导的话。
纪明德跟在大姐姐身后进屋子,先忙向东厢房看,果然发现,原本摆在书案边高几上的一对水晶花瓶不见了!
那个白瓷花瓶也没有了!
听说二姐姐把温表哥送过的东西都退了回去,原来是真的!
纪明德在下首落座,接了茶,还想看看这屋子里的摆设有没有多什么……但二姐姐的眼神已经扫过来,大姐姐似乎也要开口赔不是了,她便忙专注看两位姐姐的衣袖裙摆。
“大姐姐来有什么事?”见纪明达欲言又止,纪明遥便直接相问。
她想赶紧送走这两位客人。
至于为什么不问纪明德,呵,这人一看就是趁机来窥探她隐私的。
纪明达决心诚恳道歉。
她站起身,话已经出口一半:“上午是我——”
“二姑娘,理国公府送来一个箱子,太太让拿来给姑娘。”有婆子在外回话。
……温家?
是温从阳吗?
他怎么还不死心!
纪明达瞬时止了话,没发现纪明德和她一样,都已忙转向外面看了过去。

第21章 有愧无愧
婆子正把箱子拿进来,纪明遥颇有兴致地多看了她的“大姐姐”和“三妹妹”几眼。
纪明德今天倒是想出个新法子,扒上纪明达过来窥探熙和院了。她一直对温从阳有心,当然会对温家送来的东西好奇,那纪明达又是为什么?
前几天下午太太回温家,都以为是去说婚事不成的话,但现在,纪明遥能确定,两家的婚事未必不能成。
今日所见,与纪明达话中的空白恰好相合。
——纪明达梦里,她与温从阳的“未来”究竟是什么样?
太太与她说要换亲事那日,纪明遥便不欲细究。今后,温从阳的将来更不会再是她的将来,虽然好奇,她也更没有了深究的想法。
只是她很感兴趣:
纪明德知道她大姐姐的打算吗?
纪明达又知道她三妹妹的心吗?
温家送来的箱子很小,不过一尺见方,一个婆子自己就抱了进来。
算算她送过温从阳的东西也就这么多,纪明遥便叫婆子把箱子放在她和纪明达之间的炕桌上,又请纪明达先坐。
两双眼睛都遮遮掩掩地盯着它。
纪明遥要了块湿帕子,简单擦擦箱子,一面笑道:“上回我把表哥送我的东西都还了回去,这应是表哥还我的。说起来我收拾东西的时候,看见好些花瓶、镇纸等摆设,好像是表哥一齐送家里所有姊妹的,我想了想,留着到底不妥当,也都还回去了。”
她将手帕递给青霜,恰面向纪明德,便笑问:“我记着三妹妹尤其喜欢那个玛瑙镇纸,一直放在书案上用呢,是不是?还有一个竹雕笔筒,都摔裂了一个缝,妹妹气得打了丫头一顿,也还舍不得收起来。”
“好像……”她慢而肯定地说,“表哥送的东西,妹妹都爱如珍宝。”
纪明德面色发白。
从不对这些有兴趣的大姐姐还在旁看着,她更觉难堪,忙回嘴道:“既是表哥送全家姊妹的东西,并非单送二姐姐一人的,我看着好,为何不能用?难道二姐姐还了表哥,也要我们都还吗?太太都没说不许我用,也没叫我还!还是二姐姐几乎和表哥成就好事,便要别的姊妹和表哥都不能做亲戚了?大姐姐你说——”她转向纪明达求助——
她愣住了。
大姐姐这算什么神色……
是震惊……恍然……还有,还有抗拒、反感……?
纪明德愣怔间,纪明遥已亲手开了箱子。
她笑道:“三妹妹怎么急了?不过恰好你在我面前,我就想起来,你好像格外喜欢他送的东西罢了。”
她不看那姐妹俩,点着箱子里的物品,一面继续平平常常地说:“你我的婚姻大事,自是要听老爷太太的安排。你说我‘几乎与表哥成就好事’,究竟没成,且你当初明知道太太之意,还心爱玩赏那些玩意儿,我都没说过什么,现我已和人定亲,更不会有你想的意思了。”
纪明德脑袋里嗡嗡作响,还在看着大姐姐。
像被刺痛一般,纪明达撇开眼神,不再与她对视。
纪明遥小心谨慎地从箱子里取出几卷画,叫碧月放到书架上去,又笑说:“我倒是还猜呢,不知太太还会不会让一个女孩儿回舅舅家。”
略作停顿,她又说:“咱们和温家又没定亲再退亲,应不妨碍吧?”
纪明达手一松,杯盖没拿住,恰磕在了茶碗上,发出一声脆响。
她自己和纪明德都吓得一惊。
纪明遥忙看向纪明达:“大姐姐是与崔家不合适,才便宜了我……我并没别的意思。”
纪明达把茶杯放回炕桌上,稳住神色,笑道:“我知妹妹不是有心的……说这个也没什么趣。”
最后从箱子里拿出一个马球,纪明遥真心一笑,伸手举到纪明达面前:“姐姐和三妹妹还记不记得?这是咱们一起学骑射的时候家里分给的,我又不学不玩,索性就把球给表哥了。他连这个都还回来了,可见再也没别的了。今后不管谁回温家,我是问心无愧的。”
纪明达与纪明德一起看着这个马球。
五年过去了,这马球还如新的一般,可见持有它的人何等珍惜,必是百般爱护。
两人一时都没说话。
由她们多看了片刻,纪明遥把球递给春涧:“拿去给四妹妹玩吧,她今年要学骑射了,正用得上。”
春涧应声,把球拿了出去。
碧月便把箱子收起来。
纪明遥方似才想起来一样,问纪明达:“姐姐好像有话还没说完。”
纪明达便也记起她是来赔礼的。
今晨之事,她该赔礼。
她余光不再注意着三妹妹,仍复起身,垂首道:“上午是我误会了二妹妹,也不该只凭揣测,便在那许多人面前指责妹妹,是我错了,今后定不再犯,还请妹妹宽宥。”
她道歉如此郑重,亦算诚恳,纪明遥便也站起身,虚扶住她的手,笑道:“一件小事,大姐姐不需如此自责,我早已不记在心上。”
“多谢妹妹。”纪明达握了握她的手,仍觉愧悔。
她竟在为人处世上不如二妹妹了。
她松开了纪明遥。
似乎二妹妹的手总是温热的。
来熙和院之前,纪明达本还想劝和二妹妹与三妹妹,但现下她已全无心情,便提出告辞。
纪明德委屈得两眼微红,更不愿意再与二姐姐同处一室,便也告辞。
纪明遥送她们出房门。
离开之前,纪明达不禁回首,多看了一眼放着画卷的书架。
算来……妹妹们各自分院落居住后,这竟是她第一次来二妹妹的屋子。
并不似她以为的那样,没了娘在旁照顾着,二妹妹房里便不成规矩。她看见的这两间屋子布置简洁大方,一眼看过去清爽舒服,且没过于简单失了大家体面,若都是二妹妹自己的主意……是她小看了人了。
三妹妹房里她去过几次,二妹妹说的玛瑙镇纸、竹雕笔筒,还有温从阳送过的,被她丢在库里生灰的水晶瓶、琉璃灯……仔细回想,她也的确都看见过。
只是当时她并不在意温从阳,也没觉得三妹妹摆出别人送的礼物有何不妥。
但再回忆,温从阳追着二妹妹的时候,三妹妹是不是总会见机插几句话,打个圆场?
那时她还只以为,是三妹妹知礼的缘故。
纪明达便犹疑着看向了三妹妹。
纪明德低着头。
“下午无事了,妹妹不如也先回房歇一歇吧。”纪明达只能说,“如今你也一起学着管家事了,我再与娘说,一定给你寻一门好亲事。”
纪明德也只能答应着,还要说:“多谢大姐姐。”
她的静舒院在熙和院之北,并不与纪明达同路,便就在此处分别。
回到房里,她又自己哭了许久,亲手把温表哥送的东西收起来了大半,只留下两件着实心爱的,摆在床里。
大姐姐不是最瞧不上表哥吗,为什么又突然想嫁了??!
但二姐姐她都争不过,何况是大姐姐。
不过……大姐姐终归还是比二姐姐好。
大姐姐常肯教导她,今日又带她一起学管事,二姐姐何曾在太太面前替她多说过一句好话?
今后,她仍要多靠着大姐姐才是。
大姐姐不喜欢表哥,表哥更不愿见大姐姐,或许、或许她还能——
晚饭后,安国公要去安庆堂问安。
纪明达也想去看望祖母。
因母亲才与祖母闹过不快,她不好主动提起,便暗暗期盼父亲能看懂她的心愿,带她同去。
但父亲并没似从前,会在兄弟姊妹里额外体贴关怀她几句,只与娘说一声便出了门。
纪明达不禁一懵。
父亲仍是心绪不好吗?
温夫人把女儿的失落看在了眼里。
她只以为,女儿是没了父亲惯常的关怀才茫然。
其余子女都告退回去了,她便和女儿一处做针线,一面慢声细问她下午在熙和院如何,教她以后戒急戒躁。
想到三妹妹,纪明达应答得心不在焉。
她心里隐隐有所怀疑:娘是不是知道三妹妹的心,才故意让人那时把东西送去,也是意图让她认清她错了?
事已至今,娘何必如此,便不能与她直说吗?
她又不知三妹妹也属意温从阳!现在倒似……倒似她抢了二妹妹的,又要抢三妹妹的!
温夫人的确清楚纪明德的小心思。
但她以为,女儿既比她看得更清,知道明遥并不喜欢从阳,又和三丫头更好,一定也知晓三丫头的心意。
女儿又不在乎从阳……倾心明遥,所以温家一把东西送来,她就直接让给明遥送去了,也是想让女儿看见,明遥主动和从阳断得干干净净,今后不要对明遥生出误会。
看女儿一直些神思不属,温夫人便觉得,女儿还在为她父亲的态度伤心。
但她父亲……就是这样一个刻薄寡恩之人。
明达是京中最出色的闺秀,自十一二岁起,求娶的媒人便几乎踏破门槛,连宫中皇子都有倾慕之意,她父亲自然在女儿里最喜欢她。
如今她一心要嫁从阳,在她父亲眼中,她便只是理国伯的未来儿媳,怎么还会对她与从前一般无二呢。
但直到安国公从安庆堂回来,温夫人也没对女儿点明她父亲的本性。
揠苗助长不可取。
她父亲是什么样的人,还是要靠她自己慢慢看清,否则,只会对她有害无益。
次日,纪明德仍留在正院,和两位姐姐一同学习掌家。
已经让她留下,温夫人便一并教她,并不有所区别。
今日恰有两件府外的大人情要走。一件是齐国侯的幼子周岁,下帖请安国公府;一件是永昌侯府的老夫人七十寿辰将至,亦要备礼赴宴。
温夫人便令明遥先办这两件事,她去看纪明达与纪明德办家常小事。
太太下了任务……纪明遥只能干活。
齐国侯家的情况比较复杂,她先照着旧例,写永昌侯府老夫人寿宴的礼单。
字才写下两行,门上来报:“宝庆县主到了,说来给二姑娘贺喜!”
宝庆姐姐!
纪明遥立刻放下笔,对太太笑道:“我去迎宝庆姐姐!”
这就让她了有正当理由偷懒,温夫人也笑:“快去吧!”又令纪明达两人:“你们也去迎一迎。”
纪明达起身的动作稍慢。
娘明知道,满京贵女里,她最与宝庆县主合不来,不过互相看在各自母亲的份上忍耐。现今她退了和崔珏的亲事,让二妹妹定下了,还不知宝庆县主会怎么用话刺她……
祖母从前都会留下她。
娘为什么不留下她,反要叫她去迎?

再不情愿,母亲有命,纪明达也只得出去迎接客人。
纪明德跟在她身侧。纪明遥走在最前,越走越快,早已跑不见了影。
宝庆县主是广宜长公主的长女。广宜长公主是先帝之女,虽与当今陛下并非同母所出,却是先帝在世时最喜欢的女儿,其长女一出生便得封县主,尊荣在众公主中为最。
温慧自幼便与广宜长公主交好。及广宜公主成婚开府出宫,相见便宜,更是情分日渐厚密。两人的女儿只差一岁,亦是自幼相识。
但母亲的情分有如亲姐妹,纪明达却实与宝庆县主话不相投,六七岁时每每相见总少不了一场口角,反倒是后来的纪明遥与宝庆县主最好。
宝庆县主既为公主之女、县主之尊,又常年往来安国公府,是以并不拘礼。她常不经相邀,也未有拜帖,便直接来拜会温夫人、找纪明遥玩耍,安国公府上下都早已习惯了。
只有纪明达与祖母未曾习惯。
再是相熟,又岂能如此不讲礼数?总贸然到旁人家中去,若人府上正不方便,岂不尴尬?她身份又尊贵,谁敢怠慢于她,不过仗着自己是皇亲县主,旁人都要忍让她罢了!
但温夫人喜欢宝庆县主常来,安国公更是欢迎,纪明达与徐老夫人再不喜欢,也没有为了这一件小事与父母、儿子儿媳大动干戈、吵闹不休的理,又不好真得罪了广宜公主,只得忍下。
“姐姐妹妹”们还在磨蹭,纪明遥已经先走到二门。
远远看见宝庆县主身边簇拥着多少人行过来,她又忙再迎上去,几乎直接撞到面前,笑问:“姐姐这么快就听说了?”
“这还快!”宝庆县主一把握住她的手,不叫她行礼,口中却说得厉害,“我今天可是来问罪的!好啊你,定了亲事都不告诉我,还等我自己听见!”
“姐姐知道,那不是不好大张旗鼓地说吗。”
纪明遥躲过她拍来的手,熟练抱住她握着马鞭的另一条胳膊,笑道:“太太正让我们管家事呢,姐姐一来可是救了我了!”
“我看我就不该来!”宝庆县主到底捏了一下她的脸。
在路上不好多说,宝庆县主便只问温姨母的身体,又粗问明遥妹妹近几日受没受委屈。
崔珏再好,那也不是温姨母一开始给明遥妹妹选的人。
待走进二门,见到纪明德身旁竟有纪明达,她眉尾一挑,笑里便多了意思:“今儿怎么劳动大姑娘出来接我了,我看今早的日头也没从西边出来呀。”
纪明达……生生忍了这句刺。
她不看宝庆县主火红的骑装,只正对那一双含着嘲讽的凤眼,依礼笑道:“县主驾临,我们姐妹自然该来相迎。”
“原来大姑娘还知道待客的道理。”宝庆县主得理不饶人,“看来人遭了变故,是会学得懂事些。”
纪明达咬牙微笑,才要讽刺回去,纪明德已先忙笑道:“县主误会了,从前是老太太留下大姐姐在身边陪着,并非大姐姐无礼,故意不来相迎县主。”
宝庆惊奇打量了她两眼,似乎第一天认识一般,点头笑道:“纪明德,你大姐姐是否无礼就暂且不论,我也不以身份压人,只论长幼,我与她皆比你年长,又没问你话,你插什么嘴?”
纪明德满面涨红,低头道:“是、是妹妹不愿见两位姐姐争吵,有伤和睦。”
宝庆冷嗤一声,才要再问,纪明遥在旁拽她的袖子,小声说:“好了姐姐,不是来贺我的吗,咱们去见太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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