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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嫡姐换亲之后(明春鸢)


换一个人,只怕已经在和太太退亲了。
崔珏却直接指出:“那就是有不少。”
“好啦!”纪明遥停下脚步,回头看他,“‘家丑不可外扬’——”
她神情轻松,眼中含笑,几乎可以称得上神采飞扬,小巧的面庞似乎会发光,将树丛下的阴影豁然照亮。
崔珏才发现,原来这里还有一片蔷薇花从。
他倏然想起,那日兄长问他时,他本想说,“清水出芙蓉”。
纪二姑娘,有如清水出芙蓉。
沉默片刻,崔珏请纪二姑娘转行至离此最近的另一处亭中。
确认了身边都是纪二姑娘可信之人,他道:“近几日京中有些不大好的传言,若姑娘……的确不舍家中,我会和姨母说尽量推迟婚期,以杜绝流言纷扰。”
“什么……流言?”纪明遥一时没反应过来。
崔珏不知该如何详说。
但很快,纪明遥已经完全明白了——
还能是什么流言?!
能让他这样的,除了男女私情之外,还能有什么?
那她方才的问题……好蠢!
纪明遥本还不太尴尬,但看见崔珏耳根泛起可疑的红色,在他如玉的肌肤上甚是明显……还张口似乎要解释,她忙起身说:“我知道了……成婚早晚,还请你与太太商议……不知你可认得路?”
崔珏亦忙起身:“还请姑娘留人指路。”
尴尬的话题已经过去了,想了一想,纪明遥笑道:“还是我带你去吧,不然也太过失礼。”
正好,她也有话须得和太太说。
纪二姑娘如此坦然,崔珏便也镇定道:“姑娘请。”
仍是纪明遥在前半步。
在心内粗糙复盘一遍今日,纪明遥发现了一个不算重要,但值得一提的问题。
见面的机会不多,她便直接说了:“似乎今日我对你一直没用敬称,今后,我当如何称呼你呢?”
上上次见面,也是他们的第一次见面,她和任何一个陌生女性一样,称他是“崔翰林”。但那之后的第三天,他们就定亲了。定亲当天,他们没单独说过话。再之后就是这一次。
还称他为“崔翰林”,似乎有些生疏,但改称“崔公子”,又觉得哪里奇怪……
总之是称呼他,就交给他决定吧。
直到将要行出花园,她才听到崔珏的答案。
“就照从前吧。”他说。
还照从前,那就是“崔翰林”吗?
纪明遥侧身笑道:“好。”
崔珏几不可查地松了口气。
如此便好,何需那些黏腻字眼相称。
正院到了。
纪明遥与崔珏一同入内。
温夫人已经知道了崔珏来,还几乎全程在修云阁外听完了明遥与从阳的相见。
她心内怨自己粗糙大意,竟疏忽了安庆堂,更恨极了老太太,却还不能发作。
终于不断听得人报,两人一起下了山、一起又到“水心亭”坐了一会,又一起向正院来了……直到亲眼看见两人一前一后出现在面前,她提着的心才勉强算是放下了一半。
果然是明遥!还好是明遥!
除了明遥,家里还有谁能将此事圆融过去?
她站起来等着两个孩子,想先和崔珏说一句“平白耽误了你的差事,还让你看笑话了”,以试探他心内真正所想,可却是明遥快步走过来,先到了她面前,还没事似的和她笑:“太太,我有几句话想回,不长,请太太先听我说吧。”
……这孩子!!
温夫人瞪她一眼,且不答她,仍先看崔珏。
崔珏见礼:“我今日已无别事,姨母先听二姑娘说便是。”
温夫人便忙叫人上茶,细看崔珏面色平静、并无怒意,方携了明遥到卧房来。
她想先问崔珏是否真不介意,明遥却已开口说:“太太,表哥过来之前,舅舅和舅母竟没告诉他我已定亲了。”
温慧一时竟没听懂这句话,随即大惊。
“果真吗?”她忙问,“果真没说?”
“我如何拿这话骗太太呢!”
纪明遥是真觉得后怕:“我以为表哥必已知情,为叫他断了心思,话不免说得硬了些,谁知他竟还不知道!我只好亲口把哪一日定的、定了谁告诉他,真怕他一时气急,乱喊乱动,又折了哪里,出什么意外,不但我难见太太,太太也在外祖母和舅母面前为难。幸好都算说清楚了——”
她求道:“只是今后不管再有什么,我都不敢再见表哥了。”
理国公府也太会坑她了!!
温从阳本来就是不能接受不会与她成婚了才挨打,再得知她已定亲,必然还会有一顿闹。他亲爹亲妈亲奶奶不说清楚,倒全叫她做恶人??也太“信任”她了!!
万一温从阳在修云阁发疯受伤,不是全成了她的责任???
碰瓷吧这是!!
这都什么事!!!
从阳就在府里还没走,一问便知,温夫人更清楚明遥没必要说这个谎。
她自思一回,也觉气恼。
明遥就带了两三个丫头进去,从阳即便折了肋骨,也是弓马娴熟的青年公子,若他不管不顾发起狂来,丫头们只怕护不住明遥!
哥哥嫂子竟不想想,明遥也只是个孩子,怎么禁得起这么大责任?真出了事,岂不还伤了多年情分?
她先允诺明遥:“今天你已是帮了大忙了。今后不管从阳再怎么样,也不管谁要找你,都先过不去我这关!”
纪明遥放心了:“多谢太太!”
她又简单说了几句顾嬷嬷:“只怕让外祖母误会我无礼。”
“这个老货!”温夫人皱眉道,“她竟也越发拿大了!不必怕她,我去与你外祖母说,她也该吃个教训!”
崔珏还在外面等着,已说了这么久话,她不好再多耽误时间,便叫明遥先回去:“今日之事我自有道理,你不用多担心,回去好生歇着吧。”
纪明遥本来也没想管安庆堂的事。
她的活终于干完了,一身轻松地告退,从堂屋出去,没再特意到东侧间屏风内,与崔珏再做道别。
方才已经互相点头致意,礼数够了。他还让她称呼他为“崔翰林”,应该也不喜欢她夹缠不清。
出了后穿堂,青霜张口就要请罪,被纪明遥一把拽住:“回去再说。”
崔珏一定会将他如何来此、又如何来至花园对太太说清楚,其余的事,她也相信他有分寸。
而徐老夫人做了什么都轮不到她一个孙女去说,她也只需看太太和安国公如何处理。
那么,她要做的只有——
“多亏你这个小机灵鬼!”纪明遥要嘉奖功臣!
她进了屋子就揉青霜的脸:“你有什么想要的?给你放三天假?上次你说顺德斋的桃花酥好吃,这就找人给你各样都买上一筐!”
青霜被揉得张不开嘴,“呜呜呜呜”跟着姑娘进了卧房,看姑娘走到妆台前,拿起一对金镯就往她手上套:“这个没多重,样式好看,你常戴也不突兀,以后换钱也便宜,就赏你这次的功劳!”
套完,纪明遥不给青霜推辞的时间,直接叫碧月拿钱:“快让人到顺德斋多多地买点心回来!”
“姑娘,姑娘!”青霜连三赶四说,“这赏也太重了,还要多,我不敢领了!”
她忙举起手腕,露出绞丝金镯,笑道:“我已得了赏,点心就我请吧,再置两桌酒菜,请咱们院里的人都吃一杯,算是同贺姑娘喜得佳婿,也是去一去这些时日的晦气!如何?”
“这个好!”碧月忙笑道,“只是你才服侍几年,有多少力量,请了点心又要请酒吃?我们也要贺姑娘呢,不如咱们凑份子吧!”
春涧等都说很是,几个人吱吱喳喳,又拉上三个嬷嬷一起,把纪明遥挤得没处说话。
听她们一人凑二三百个钱,出得不算多,她想一想,以后再在别处给她们补回来就行了。
今天的确值得高兴!!
高兴的纪明遥多吃了半壶酒,醉得睡到了半夜。
晚饭时没去请安,没人来挑她的礼。
睡得朦胧间,她似乎听见碧月说:“安庆堂闹了一场,老太太的几个陪房叫老爷撵去庄子上了。”
纪明遥轻哼两声。
她嘴唇睡得红扑扑的,像茜红色的绸缎,又似初开的蔷薇花瓣。
崔珏含住了蔷薇花瓣。
柔软轻薄,带着纯粹的花香和些许墨香。
他好似身处在无穷莲叶中,随着小船轻晃。
一层薄雾阻挡了他的视线,他欲伸手拂开,却劳而无功。他只能重新看向这花的主人——
她乌云似的发间还簪着一朵牡丹。
她是——
崔珏醒了。
怔坐了足有一刻钟,他才叫小厮进来换一床被褥。
沐浴后,睡意全无。
已近五更,离平常起床的时辰不远了,他索性走到书案边,想继续看睡前才翻阅了一半的古籍。
但书放在眼前半晌,他却一个字也没看进心里去。
他只能继续想那个梦。
崔珏颦起眉头。
自幼至今,不知几许人赞过他无所不学、学无不精,他时常告诫己身不许自满,但也的确还没遇见过他所不通之事。
今日他遇见了。
他……他似乎……还、还不会——

他停止再想昨夜的梦。
他起身更衣、整理仪表、出门至上阳宫大明殿,在只有幽微星光与灯光的路上,竟然体会到了一丝轻松。
昨日已和温姨母议定尽量推迟婚期,成婚尚早,且不必为这等事忧虑。
上午如平常一般度过。
至正午,皇帝又赐给今日随侍翰林午膳。
饭毕,崔珏与同僚一起往陛下面前谢恩。
皇帝又留他问了一句:“昨日匆匆去了安国公府,是有什么急事?”
“是因近日京中无稽流言不少,恐有损纪二姑娘清誉,故与安国公夫人商议,推迟婚期。”崔珏答。
皇帝便道:“这些人成日不干正事,只知碎嘴传谣!”他便命身旁太监:“若知道在朝官员有谁平白议论崔家和安国公府,坏人名声,只管报给朕!朕也想看看都是些什么人!”
崔珏谢恩道:“些许臣子家中小事,本不敢劳烦陛下,只是女子清誉要紧,臣便含愧领受了。”
皇帝笑道:“何需‘含愧’?你既为大周臣子,朕自该体恤关怀,不令小人有所毁损。”
从前看崔珏虽才识过人、进退有度,只是人过于年轻了,恐不够稳重。但近两日观他在婚事上的行动考量,的确是个不卑不亢、少年老成、心怀恩义之人,倒可以用他看看。
他略作思索,便道:“既你婚期延后,恰有一件差事给你。”
崔珏肃然静听。
皇帝道:“去年冬日北疆多地雪灾,朕虽派下钦差赈灾,只恐尚有不到之处,使民生不安。朕欲再派数人到受灾地验看,你便与钟御史一同到定凉去罢,一路好生习学讨教、勿负朕之苦心。”
崔珏领命谢恩。
出宫后,他便至都察院寻见钟御史,请教出差诸事。
因两日后便要离京,辞别钟御史,他又忙回家中,将此事告知兄长。
崔瑜不禁喜笑颜开:“竟想不到陛下如此栽培你!好、好啊!”
换了个亲事,虽不能赶着叫阿珏成家,竟也叫他多了个机会!
崔瑜是做过外任的,忙叫亲信人等去预备出门行装,又挑了几个常出门的仆从跟随,又亲手写拜帖给钟御史,要提前谢他教导幼弟。
终于粗糙打点了大概,已在夜间。
崔瑜心中思索还有无遗漏处,忽想起因由在昨日之事,忙细问:“昨日是安国公府突然叫你去的,我回来得晚,也没来得及问你。他家……真只是因流言,才叫你去商议婚期推后?”
纪家再要变动婚事,崔家可要不依了!
对皇帝,崔珏隐瞒了徐老夫人的谋算和纪二姑娘与温家人相见一事。
对兄长,他亦然不提。
他只道:“正是因此。”
纪二姑娘的私事,不必让兄嫂知晓。
她说——崔珏忽然想起——她说“家丑不可外扬”时的神情。
兄弟如此,崔瑜不好深究,也就不问了。
他便只说:“定凉远在数千里外,来回只怕不止数月,也该告诉你岳家一声。”
崔珏道:“明日去说。”
夜色已深,崔瑜便回妻子院中歇息。
他与嫡妻孟氏成婚七载,已有两个女儿,长女六岁,幼女三岁。
已在二更,两个女儿都睡下了。
崔瑜同孟氏看过孩子们的睡颜,才相携回房,商议道:“本以为会在秋日前办阿珏的亲事,便不及修缮大院落。如今再看,只怕婚期要到明春了,不如把西跨院都修整起来,给他成亲吧。”
崔家虽早已交还开国时赏下的侯府,现下在京中的崔宅却也不小,是个南北足有五进、东西各带跨院、向北还有花园的大宅。
家中人口少,兄弟两人的官位又只在正四品和正七品,都不算高。前岁崔瑜升任回京时便低调行事,且封了东跨院不住,他与妻女住正房,崔珏未成亲,独身住在西边一处书房。
去岁崔珏专心读书举业,家里不敢动工吵闹。至今春他金榜题名,虽立刻与安国公府定了亲事,却也来不及大动工程。
与他商议后,崔瑜夫妻便只命将他书房后的院子细加修缮,以作新房,待新人进门,再慢慢修整其他院落。
现在是全来得及了。
孟氏先答应着,却又说道:“只是当初说的,等弟妹进门再大修别的院子,也是怕咱们修的不合人家的意,到底是新妇居住,也要合她心意才好。我只怕咱们出力不讨好。”
她说得崔瑜又犹豫起来:“我是看阿珏竟比从前在意这婚事……又恰有时间。照你说的,咱们该去问问安国公府。”
他笑道:“正是明日也要告诉他们府上,阿珏要出远门了。”
孟氏才真正答应下来:“小半个月了,我也该去安国公府走动走动了。到底还是亲家呢。”
她神色算不上好,崔瑜便忙问:“他家给过你委屈受了?”
“那倒没有!”孟氏忙道,“安国公夫人真真是慈和大度,我没有二话,只是他们家的老夫人……”
这话她也忍了多时了。
对着丈夫,她实话气道:“我不喜欢!”
她出身不高,父亲只做过按察副使,是因与公公同在一地为官,两家才结了儿女亲事。
徐老夫人——安国公老夫人——自是身份尊贵远过于她,可她孟安然就该被人用鼻孔看吗?
若是再无往来还罢了,偏偏崔家和安国公府也成了亲家。家里婆婆又不在了,她是长嫂,以后少不得多上安国公府的门,可一想到还要常见徐老夫人那张脸,她心里就不舒坦!
“也亏得有安国公夫人在!”孟安然真情实意道,“不然,我看哪家的女眷都不肯与他家往来!”
崔瑜好笑又心疼地抱住妻子,叹道:“终归是我能为不足——”
“这与你能为、官位如何有什么干系?”孟安然打断他的话,“若只有身份高才能得她正眼相待,我还不稀罕呢!”
崔瑜到底不舍得妻子多受委屈,便说:“明日也不必非要你去,我与阿珏过去便是了。”
骂过几句,孟安然心里已然舒坦不少。
她笑道:“该去还是得去呀,躲也躲不过一世。况且我该去的。”
她又说:“徐老夫人最多也只是给几个冷眼罢了,真言语为难是没有的。我又不是琉璃水晶做的人儿,那么脆,当没看见就行了。”
收拾一番躺在床上,想着兄弟的婚事,崔瑜又问妻子:“你看咱们弟妹……纪二姑娘,到底怎么样?”
不管哪位姑娘,他从阿珏嘴里是一句都问不出来,只能从他行动、神色上窥见一二,也未必准。
还是得听听夫人的。
孟安然陷入思索。
“二姑娘啊……”
过了半晌,她却只笑道:“总归是温夫人养出来的女孩子,我看错不了!”
崔瑜等了半天,就等来这一句话,忙问:“就没有别的了?”
“别的——”孟安然斟酌着,又只说出一样,“二姑娘模样是极好的!真是从没见过那么清丽又娇媚的小姑娘,用古人的话说,就是‘淡妆浓抹总相宜’——但你是做大伯子的,怎好与你多说这个。”
崔瑜也的确不好多议论未来弟妇的样貌,却还是追问了一句:“那模样是与阿珏极相配的了?”
“那是相配得很!”孟安然笑道,“她只需当地一站,整间屋子便都亮了——”
她霍然坐起来:“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了?”崔瑜忙问。
孟安然恍然道:“怪不得从前去安国公府,我总见不着二姑娘——原来是她生得太好了,只怕是、只怕是徐老夫人防着她与咱家人见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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