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栖枝侧了侧脸,在裴璟臂弯间寻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略微湿润的眼睫也顺势蹭过裴璟手背。
裴璟看着虞栖枝的样子,眼底不自觉带上一点柔和。
他手掌轻抚过她的背,虞栖枝看着还好,后背摸起来,却要比在侯府时消瘦许多。
裴璟抿唇。好似有什么道不明的情绪在他心底一闪而过,只是还没等他辨明,屋门门帘却忽的被人掀起。
既然裴璟来了这座宅邸,魏嬷嬷得了管事的示意,也只得红着眼睛从榻上爬起来,给虞栖枝做宵夜。
魏嬷嬷手中端着的,是一碗稀得跟水一样的米汤。
裴璟的眼神冷下来。
虞栖枝一天都没吃东西,现在就吃这个?
魏嬷嬷原本还想在裴璟面前说些什么,却被男人的眼神看得浑身一凛,魏嬷嬷哪见过这种架势,顿时开始哆嗦,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魏嬷嬷掀帘子进屋的动静不小,虞栖枝也被吵醒了。
察觉到裴璟的手正揽着她的肩,虞栖枝身子僵硬了下,她看一眼裴璟,又在裴璟怀中坐起身。
“米汤是我让她煮的。”虞栖枝轻声解释。
倒也不是魏嬷嬷为难她,是虞栖枝实在没什么胃口。
在这座宅子中待了这么些时日,她已经能看懂一些裴璟的情绪。
“给我吧。”虞栖枝又对魏嬷嬷道。
魏嬷嬷有一丝丝感激虞栖枝为她解了围,她连忙应了,递过去的碗却被裴璟半道截走。
“我来。”
裴璟用汤匙搅了搅稀薄米汤,竟是要亲自喂虞栖枝喝汤的架势。
魏嬷嬷在一旁看得愣住。
这幅景象看在魏嬷嬷眼里,眼前这个贵气的男人,对待虞栖枝那可不是一般的关心体贴。
这虞栖枝的手段可真是了不得啊。魏嬷嬷在心中暗道。
“出去。”
见虞栖枝视线看向魏嬷嬷,裴璟头也不回丢下这两个字。
魏嬷嬷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告退。
屋门被掩上,裴璟手中的汤匙已经不容拒绝地贴近虞栖枝唇边。
虞栖枝拗不过他,只好将送到唇边的米汤含入口中。
屋里很静,虞栖枝被裴璟拥在怀中,她斜斜靠在裴璟肩头,裴璟就着这个姿势喂她,虞栖枝一口口把这碗米汤喝完了。
喂完一碗米粥,裴璟摸摸她额头,已经没那么烫了。
裴璟担心虞栖枝若是立刻睡下去,夜里会积食,又让虞栖枝靠在他怀中坐了一会。
虞栖枝却微微侧过身,主动拥住了他,然后轻轻阖上眼睛。
裴璟垂眸看她,虞栖枝侧脸贴着他胸膛,双臂环着他,十足依赖的模样。
就如同他们原先在侯府时的相处那样——
这样亲密无间的事,他与虞栖枝已经做过无数遍。
裴璟嗅着虞栖枝发梢洗沐过后的清香,微微勾了下唇。
虞栖枝,早这样乖不就好了吗?
从前对于裴璟来说,妻子只要漂亮、听话,就够了。
遇到虞栖枝以后,他心目中的妻子,除了虞栖枝,裴璟就没想过旁人。
为此,他能够忍下虞栖枝那些不出格的忤逆,但不能容忍她的背叛。
不能容忍,虞栖枝看着自己时,她心里却想着另一个男人。
他要她心中只有他一个人。
虞栖枝现在在他怀中的姿态很柔软,但裴璟知晓,虞栖枝远没有她外表看上去那么软。
虞栖枝像是一株漂亮的绿色植物,在哪里都能生长,在哪里都能茂密。但若有人为她遮风挡雨,她会长得更好。
依靠他吧。
裴璟想,虞栖枝小时候过得很苦,所以,从前虞栖枝会把封青凌当作她心中的慰藉与依赖,裴璟能勉强忍下。
但今后,她只能依靠他。
他会等,等虞栖枝主动求他,求他让她做回世子夫人的那一天。
自那夜之后,虞栖枝与裴璟的关系似乎达到了某种平衡。
他们彼此心照不宣般默契地不再提起封青凌,也不再提起虞栖枝出逃那夜所发生的一切。
魏嬷嬷受了管事的耳提面命,管家要魏嬷嬷伺候好虞栖枝,但又再三吩咐了,要护院和魏嬷嬷平日里紧着些,看好虞栖枝。
有人将虞栖枝在侯府时惯穿惯用的衣裳物件原样带了过来,虞栖枝的屋子立刻变得舒适许多。
这座宅邸中新进了些佣人,但依旧是些陌生面孔。
这些显然也都是裴璟的意思,虞栖枝有些麻木受着。
裴璟几乎每日都会过来,有时早,有时晚,有时穿着一身公服,带着夜色凉意将她拥在怀里。
虞栖枝觉得自己好像活成了韩姨娘在洛县时的模样,每天都在四方宅院里,等男人回来。
虞栖枝现在的生活里只有裴璟。
这日,床幔摇晃,快要结束之时,虞栖枝推他的肩膀,阻止道:“别弄进去。”
虞栖枝不想半夜叫水,那些仆从只对魏嬷嬷言听计从,虞栖枝不太使唤得动,更何况,她也不想让人在房外听着。
只想等天明时自己烧了水洗沐。
虞栖枝平日里不出门,衣着上更是简单随意了些,近日就要入夏,只一袭浅藕色齐胸襦裙,外罩了轻薄的纱衣。
她本来就白,胸口的起伏更白,裴璟觉得她可爱,他亲了亲她,在她肩膀处嗓音很低道:
“不弄进去,怎么生孩子?”
过了片刻,虞栖枝原本昏昏欲睡的思绪悚然一震——
自她住进这座宅邸,她就再没喝过避子汤。
清晨,裴璟走后,虞栖枝身子浸在浴桶里,水温渐冷,她的思绪也渐渐清明。
与裴璟想要一个孩子不同,虞栖枝不想有孕。
她一点也不想,一点也不愿怀上裴璟的孩子。
屋门恰在此时被推开,有女子的脚步声响起。有外人来,虞栖枝浑身酸软,也只好从浴桶里起身,将自己收拾齐整。
进来虞栖枝屋子的是新来的婢女,画扇。
管事前段时日得了示意,要再点几名婢女进宅子。虞栖枝性情平和,是极容易糊弄的主子,魏嬷嬷不想肥水流了外人田,便向管事推荐了她自己的女儿画扇。
魏嬷嬷人不坏,只有些小聪明,她没向管事严明画扇是她的亲女儿,只说是与她一道来长安的同乡。
画扇年轻,心气儿也高,她本是想去高门大户侍奉正经小姐夫人的,却不想她娘将她介绍来了这儿。
在画扇看来,虞栖枝的身份低贱过不了明路,虞栖枝手中又没有钱,对待她们下人,自然不能如旁的主子那般以银钱笼络人心。但好在,这里的东家给的工钱实在阔绰,虞栖枝又很好伺候,这才待了下来。
里间传来水声,然后是人出了浴桶穿衣裳的窸窣声。
画扇无意进去帮忙侍奉。
她们这些下人,在虞栖枝这里,每当裴璟不在的时候,她们是连装都不愿装一装了,左右料定了虞栖枝不敢向裴璟告状——
像虞栖枝这种从婢女翻身,被男人养在外头的,一心讨好笼络男人都犹嫌不够,又怎会将宝贵的相处时间用在告状上,徒惹男人扫兴。
屏风后映出虞栖枝窈窕高挑的身影,画扇一眼瞥过,却不由回想起昨日后半夜,她被人从被窝里被叫起来,给虞栖枝屋里预备热水,她守在屋外听到的那些动静……画扇忍不住在心里啐了一口,她真是替虞栖枝感到害臊!
画扇来这里也有一阵子,也摸清了虞栖枝的习惯,虞栖枝清晨沐浴,惯常是要在里间磨磨蹭蹭许久的,真是惯出来的矫情病。
料想虞栖枝还有一会儿功夫才出来,画扇便索性在虞栖枝的梳妆台前坐下了。
她又随手拿起了虞栖枝桌上的一对儿红玛瑙耳坠。
画扇将耳坠靠近她自己的耳垂上比划着。
玛瑙坠饰是纯粹的石榴红色,色泽通透至极,画扇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想来也价值不菲。画扇感叹裴璟对虞栖枝这个外室是真舍得花钱,一边,脑海中又难以抑制浮现起昨夜见到的景象——
画扇昨夜费劲将热水送进虞栖枝屋内,只见榻边的俊美男人衣衫齐整,而虞栖枝脸朝床榻里侧,墨发迤逦着,侧脸枕在裴璟膝上。男人修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把玩虞栖枝的耳垂。
画扇垂着头,视线恰好落在男人骨节分明的长指。她好不容易鼓足了勇气,抬眼去看男人的眼,裴璟却从头至尾看都没看她一眼。他目光只落在明显装睡的虞栖枝身上。
男人看虞栖枝时,淡漠的眉眼里是难得的柔和。
还有他通身的矜贵气势……
画扇兀自陷入小女儿家的想入非非,全然没注意到铜镜中,她脸颊已经烧红了。
“喜欢吗?”
画扇身后忽得响起了虞栖枝的声音。虞栖枝往常轻软的嗓音,今日竟带一点微微的沙哑,想也知道是什么缘故。
画扇“啪”的一下把手中耳坠放下,面上强装镇定,反问虞栖枝:
“你怎么走路没声啊?”
虞栖枝走路好像是飘的一样。
画扇毫无顾忌地往虞栖枝身上看。虞栖枝身姿轻柔窈窕,乌发雪肤,发梢微湿,苍白面颊上带一点沐浴过后的红晕。
虞栖枝看向别人时,她那一双形状漂亮的杏眼分明还是清凌凌的,好像一汪泉水。可画扇却莫名觉得,与自己第一次见到虞栖枝时相比起来,虞栖枝现下的一举一动,更添了一点媚态。
想也是夜夜被男人滋润的罢。画扇不屑撇唇。
画扇自认她不必虞栖枝差,自己也是好人家的清白姑娘,怎么想,也比自甘堕落当人外室的虞栖枝强上十倍百倍的。
想到这里,她丝毫不心虚地向虞栖枝澄清道:
“你听好,我可没想偷你的耳坠,只是瞧着漂亮,拿起来看看而已。”
虞栖枝认出了画扇手边的耳坠,与裴璟当初赠的那一整套红玛瑙首饰是一齐的。
那支红玛瑙簪子……
那支红玛瑙簪子就在封青凌手中,被裴璟射裂。
凌哥哥……想到封青凌,虞栖枝神情不由黯了黯。
“若是觉得漂亮,你拿去便好。”虞栖枝轻声补充:“左右我也没有耳洞,放在我这,也是浪费了。”
“啊……?”画扇难得愣了一下,看了眼虞栖枝光滑平整的耳垂。
她已经做好了跟虞栖枝掰扯一番的准备,甚至想好了用来羞辱虞栖枝的言辞。
但画扇怎么也没想到,虞栖枝会把这对一看就很贵的耳坠送给她。
自己对虞栖枝那么差,虞栖枝居然会对她大方?
但,虞栖枝连台阶都帮她递好了,送到手边的好东西,画扇没理由拒绝。
“那,我就收下了。”
虞栖枝轻轻点头,又很快道:“我不舒服,你去帮我将上次的大夫请来。”
画扇刚把那对耳坠收了起来,就听见虞栖枝对她提要求了。
她就说,虞栖枝看上去也不傻,原来虞栖枝在这里等着她呢。
虞栖枝面色白里透红的样子,也不像是有病的。画扇心道虞栖枝果然事多。
画扇心中不大情愿,但到底拿了人手软,还是应下了。
上次那位江湖郎中突然被人请了来,起先他还以为是开错了药方,这座宅子的人是要找他茬来了。
谁能想到,他这次来,竟然正与他上次心心念念想要看上一眼的天仙美人面对面,隔着张桌子坐着呢?
虞栖枝不欲兜圈子,开门见山讲明了来意。
她要绝嗣药。
江湖郎中正偷偷摸摸打量着虞栖枝,他还没有从天上掉馅饼的喜悦中缓过劲儿来,就差点被眼前人的言语说懵了:“啊?”
“虞娘子,这药我可不能开给你。”江湖郎中愣了愣,随后坚决道。
“这座宅邸的主人,他…对我并不好,强迫我,从来不顾我的意愿。”
虞栖枝知道江湖郎中心中的顾虑。她垂下眼睫,轻道:“只要我从此生不出孩子,他就会厌弃我。只要能从这座宅子里走出去,做什么,我都愿意。”
虞栖枝抬眼看向眼前人,缓缓道:“那日郎君为我诊脉,我察觉郎君摸我的手背……”
见那江湖郎中闻言浑身一震,额头冷汗都要冒出来了。虞栖枝便看明白了,那日她在昏睡时手背上的感觉并非是错觉。
这人果然对她心存不轨。
虞栖枝压下心中的恶心,“当时没有阻止,是因为……因为我对郎君也有意。”
“虞娘子,这……”被只可远观的美人当面表露心迹,江湖郎中浑身僵住。
这样跟惯了权贵了的漂亮美人,能看上自己?
但他又转念一想,这座宅邸的主人兴许是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也说不准。
这个小美人准是被他的丰神俊朗给折服了!
想到这里,江湖郎中胸膛起伏了下,心神顿时有些荡漾。
有生之年,能被这样的美人儿看上,别说是让他弄一副绝嗣药来,便是立时让他去死也情愿的了。
实话说,虞栖枝可算是问对人了。江湖郎中平时卖的那些方子里就专有这类的。
那些后宅之内的阴私事,比如主母想要处置哪个心思不规矩的丫鬟,要给人吃绝嗣药的,都是打点人从他这儿买。
但虞栖枝这种要来自己吃的,还是江湖郎中头一回见。
“郎君,我愿意跟着你。”
江湖郎中最后犹豫之际,虞栖枝好听的音色又在他耳边响起:“我在城西的当铺变卖了首饰,还有些存银,届时取出来,我们远走高飞。”
听到银钱,江湖郎中心中莫名的正义感,与对小美人的邪念终于战胜了对这座宅邸主人的畏惧。
“好,我现在就将方子写给娘子。”他听见自己道。
江湖郎中写完后,虞栖枝将方子收起。
江湖郎中看虞栖枝的眼神已经不对了,他想去抓虞栖枝的手一亲芳泽,却被虞栖枝快他一步将手缩回。
“郎君,你该走了。”虞栖枝赶人道。
江湖郎中讪讪收回手。眼前这个漂亮美人的欲拒还迎磨得他心痒,思及现下还在别人的大宅里,江湖郎中不敢太放肆。
等把人弄出来后,还不是随便他摸?反正虞栖枝有把柄在他手里,出去以后随他处置,就算腻味了卖进勾栏也能大赚一笔。
望向江湖郎中离去的方向,过了好一会,虞栖枝才勉强能够压下方才心头的那阵恶心与厌恶。
在虞栖枝屋外站着的画扇,也同样望向那江湖郎中春风得意的背影。
自画扇得了虞栖枝的好处,意外变得很好说话,在和江湖郎中交谈时,虞栖枝让她出去,画扇就出去了。
画扇心思机敏,应当很快就会察觉端倪。
不过没事,喝一碗药很快的。
虞栖枝知晓,依裴璟的性子,他不会轻易放走她。
但,喝完之后,虞栖枝就彻底不用再担忧、恐慌她随时可能会怀上裴璟的孩子了。
拿到药方后,芳儿主动去抓药煎药。
芳儿确实对虞栖枝出逃那日的事一无所知。虞栖枝软言恳求裴璟许久,芳儿才能继续陪在虞栖枝身边,只是不常有机会来到虞栖枝身边近身伺候。
画扇也确实是察觉出了不对。
见那江湖郎中红光满面的从虞栖枝房里出来,画扇还以为是他们两人背着裴璟有了首尾。
哼,这虞栖枝果然被她抓到把柄了。
画扇先在小厨房找到了芳儿。
画扇来这座宅子比芳儿更早,一言一行已经有了主人家的气势,见了芳儿那副遮遮掩掩的样子,画扇觉得芳儿在给虞栖枝煎的补药肯定有古怪!
一番拉扯,画扇在芳儿衣裳前襟翻到江湖郎中写的那张绝嗣药的药方。
见了芳儿闪躲的眼神,画扇更加笃定这主仆二人有鬼,她冷哼一声,转身立刻便将药方交给小厮,要小厮送去给裴璟。
“小姐,你赶紧喝吧!”
芳儿一心向着虞栖枝的,她赶着将煎好的药送到她家小姐手中,又急匆匆解释了被画扇发觉的经过。
“方才他们已经让人去请世子了!”芳儿急道。
虞栖枝端起滚烫的汤药,贴近唇边,迅速接连喝了两大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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