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陷入昏睡前,裴璟音色低冷,如此嘱咐卫川道。
虞栖枝与封青凌在县外的一处别院落脚。
此处别院是封青凌的私产,也都是自己的人,但他还是信不过。
“阿潆,天亮之前不要出来。”封青凌把虞栖枝带到书房后藏着的暗道。
“如果天亮以后,这扇门没有打开,你就沿着暗道一直走,武三会将你送到安全的地方。”
武三原本替封青凌与堂主接应,但现在堂主显然被玄雾门察觉了不对,此时再去汇合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封青凌眼色微黯。有些事未成定局,或许还有转圜的余地。
别院池塘旁的蛙鸣越发响亮急促,虞栖枝内心升起不太好的预感。
她伸手握住封青凌的手腕,急问:“凌哥哥,那你呢?”她担忧封青凌又会在她眼前消失。
“凌哥哥?”
别院院门外脚步声响起,封青凌抓起她的手,只来得及将虞栖枝的手放在唇边吻了下,然后他迅速后退一步转动了暗道机关。
“夫君——!”
虞栖枝满身血污,向裴璟伸出手,音色凄厉地喊他“夫君”。
昏睡中的男人眼睫动了动,猛然从梦境中清醒过来。
“世子。”听着房中的动静,卫川快步推门进来。
“我睡了多久?”裴璟左臂伤口已经被处理包扎好,他眼下泛起淡青,脸色瞧不出什么波澜。
“一个时辰。”卫川道。
裴璟昏迷时,卫川作为裴璟的亲信,已经吩咐下去让人探查了情形。
他向裴璟汇报:“我们的人探查得到的消息,是玄雾门与它下设的堂主起了内斗,林寂……也同样受到了他义父的波及。”
林寂……
裴璟目光阴沉。回想方才他梦里的画面,裴璟简直想抽自己两巴掌。
是他下贱吗?居然在睡梦中还想着虞栖枝这个骗子。
裴璟将随身印信抛给卫川,冷声吩咐:“去营中抽调二十人,半个时辰后动身。”
卫川略有些讶异。
“可是…世子,夫人她还在马车上。”
若是再耽搁半个时辰,林寂他们的那架马车必要被玄雾门的人追上,届时后果难测。
裴璟冷冷看向他。
“怎么,她什么时候也给你下了迷魂药了?”裴璟嗤问。
见了裴璟的态度,卫川自知失言,不再多说。
卫川也逐渐明白过来。
行踪隐匿的玄雾门门主看似与世无争,实则野心与胃口都极大,甚至还妄想插手渗透朝中之事。
世子就是有意要等。等到鹬蚌相争,渔人得利。
这样的决定,自然也是最理性有利的。
“门主有令——!”
“玄雾门第四堂堂主反叛,将叛徒余党林寂活捉回去,交由门主判决,其余人,就地格杀!”
玄雾门总堂头目阴狠传令。总堂一行人缓缓靠近封青凌的别院门边。
头目向其余人做了个手势,便有几人悄无声息翻上院墙,潜入院中。
总堂之人行动小心,神情却是轻松的。
他们这次奉门主之命,绝对是有备而来。即便那林寂再谨慎,只怕他插翅也难逃。
从前林寂在门中风头正盛,惹得他们诸多人眼红不已。此刻这个天然的绝佳报复机会,焉能不牢牢抓住。
“头儿,据说…这次林寂身边还跟了个女人。”
院门外戒备着的总堂之人中,一名属下装扮的人向头目低声起了话题,神情带点谄媚。
“林寂的女人?”头目冷笑了笑,语气玩味。
“一会抓到了,送给兄弟们,随便玩。”
那名属下从头目口中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不由目露猥琐。夺眼红之人所爱这种事,光是想想都觉得实在刺激痛快。
他倒也想看看,那女人到底是个什么天仙,能让那个冷得跟冰块一样的林寂动心。
门外总堂的下属们听人说到这里,也都心照不宣嘿嘿笑出了声。
此时,耳边却忽然听得院内属于他们自己人的惨叫之声。
其余人连忙握紧刀柄,冲进院子。
城郊别院外,一轮血红的月亮升起来。
望向那轮血红的圆月,卫川的面色也难得有些凝重。
身下的骏马似乎感知了到不远处的情形,不安打了个响鼻。
卫川紧了紧身侧刀鞘,侧前方裴璟面容沉冷。
“世子,今夜……恐怕免不了一场杀戮。”卫川低声道。
直到别院里浓重的血腥味接连不断传了过来,裴璟才示意行动。
院内,总堂头目正要收尾,冷不防迎来了今夜造访这座别院的第三拨人。
总堂头目神色一凛。
门主交待的追剿叛党任务,他们原本完成的漂亮,岂能再让莫名之人横插一脚。
既然来了,就休怪他们无情。
头目咬牙迎上裴璟:“来者何人!报上姓名!”
裴璟不答,只是刀势越发凶猛。
头目抵挡之下,敏锐察觉到眼前这个男人左臂似乎有伤,心念电转,他刻意卖了个破绽,然后举刀直取裴璟左肩。
“铮”的一声嗡鸣,两人手中刀刃相架。
忽然,头目虎口处传来猛痛,下一瞬,他刀身脱手。
“靳家刀法…”温热液体自头目胸膛处缓缓流出,他双目圆睁看向眼前一身黑衣宛若修罗的男人,死不瞑目:“你是,朝廷的人……”
裴璟神情没有丝毫波澜,他从男人胸口抽出刀刃,在倒地男人脖颈处补刀,转刀。
此次裴璟所带之人,尽皆训练有素的精锐。玄雾门中总堂的人与林寂的人,不出片刻就被裴璟他们的人所制服。
裴璟刀身往下滴血,他目光冰冷,走向那处早已被暴力打开的暗道。
——封青凌手下有人受不住威胁,已将开启暗道的法子向总堂之人交待了。
暗道里早就空无一人。
她,逃了?
裴璟眯起眼眸,随后望向地上错综的脚印,很快冷笑了下。
院中的池子里冒出一个小气泡。
裴璟大步走至池边,忽然一把将池子里的人提了起来。
虞栖枝被裴璟提着衣领拎了起来。她扑倒在岸旁,衣衫尽湿,发丝散乱狼狈贴在脸侧脖颈,险些窒息般大口地喘着气,然后上气不接下气咳嗽起来。
裴璟却只是冷眼旁观——
封青凌还在这里,她这么爱,怎么可能会逃?
虞栖枝终于缓过气来。
她身上湿透,被夜风一吹,很冷。
裴璟握刀的手腕在她眼前翻转,残存的血珠顺势滴落,刀身瞬间寒亮如新。他归刀入鞘。
男人深邃的眉眼浸在月光之下,漆黑幽深,他眼底比月色更冷。
从前在侯府,裴璟是虞栖枝的夫君,是裴幼凝的哥哥。他从来不曾以这种面目示于她们跟前。
虞栖枝的脊背不自觉微微发颤。
她在眼前的裴璟身上,看到了浓烈的杀意。
随着男人一声令下,一具具失了生机的躯体闷声倒地。
一道血柱喷溅到虞栖枝眼前,她怔了怔,本能在地上撑着手臂往后退。
裴璟眼色漆黑冷沉,居高临下看着她后退的动作。
“贱人。”
他冷冷启唇。
看她脸色惨白,侧脸被溅上殷红血点的狼狈模样。裴璟毫不怜惜地笑了:
“是我平时对你太好了。”
虞栖枝对眼前男人所说话语充耳不闻。
她目光急急看向不远处地上那些了无生机的躯体。
没有封青凌。她略松一口气。
“在找什么?”
直到裴璟充满凉意嗓音从她头顶传来,虞栖枝这才慢慢回过神。
“是在找这个吗?”男人恶劣地扯起唇角。
虞栖枝仰头看过去。
裴璟的修长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张文书。文书之上,是虞栖枝所熟悉的内容。
是她强行让裴璟签下的那份和离书。
只在下一瞬,“刺啦”几声,裴璟亲手在她面前将和离书撕得粉碎。
纸片四分五裂,像雪花一样纷扬砸落到虞栖枝脸上,然后飘散在地。
虞栖枝僵在原地,怔怔看着。
“指挥使。”
裴璟的属下迟疑着上前,轻声在裴璟耳旁说了几句。
虞栖枝呆滞好像死物一样的反应实在难以勾起裴璟的兴趣。左右她落到他手里,已经逃不了了。
裴璟冷冷瞥她一眼,然后大步向书房走去。
那名属下也旋即离去。
虞栖枝就这么被晾在原地,和满院子横七竖八的尸体在一处,还有两个玄雾门被留下的活口,被裴璟的人严加看管着。
眼前是被撕成碎片的和离书,潮湿单薄衣衫紧紧黏在身上皮肤上,寒意彻骨。
这一切都发生地太快了。
院子里是浓重的血腥味,虞栖枝神情迷蒙中带点恍惚,衣裳湿透穿了好似没穿,发尾还在滴滴答答往下滴着水。
她忽然想到什么,踉跄从地上爬起来,跟着向书房走去。
虞栖枝经过之处,裴璟带来的人纷纷避开视线,没人敢多看她一眼。
裴璟信步踱进别院书房,身上自带一种反客为主般的气势。
封青凌下腹伤口染血,他手捂着伤处,双唇失了血色,瞧着伤势颇重,看向裴璟的视线暂时是清明的。
“我已经将名单给了你,指挥使…似乎并不是一个信守承诺的人。”
裴璟紧盯着眼前男人虚弱的脸,从眉眼看到嘴唇,像是要把人盯出一个洞来。
看了一会,他忽得笑了。
“封青凌,”裴璟叫出了他的真名,嘲讽道:“你以为,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谈条件?”
“更何况,少堂主现在连自身也难保。除了把名单给我,难道少堂主还有更好的选择?”裴璟随意地扯扯唇角。
那神情十足嘲讽。
封青凌却只是面无表情看了裴璟一瞬,他顿了顿:
“阿潆她不喜欢你,你不应该强迫她。”封青凌语气很淡。
裴璟收敛了脸上近乎于无的笑意,眼底很快阴沉下来。
不论是封青凌口中的那声“阿潆”,还是他所说的内容,对于裴璟来说,都十足的刺耳。
即便落在他手上了,封青凌,还是很碍眼。
“少堂主,我有没有跟你说过,别落到我手里。”
裴璟神色阴郁,抬脚重重踩上了封青凌下腹伤口。
“我与她夫妻之间的事,用得着你来指手画脚?”
封青凌还未说出口的话被迫吞回去,他额角冷汗细密冒出,双唇紧抿着没有惨叫出声。
“凌哥哥!”
虞栖枝甫一踏进别院书房,见到的就是这幅景象。
封青凌伤口处的血洇湿了地面,额角青筋因疼痛而颤动着。
她快步想要上前,却被裴璟一把牢牢拽住。
虞栖枝眼睛缓慢地眨了下,惊疑不定看着眼前的裴璟。
裴璟像是全然忽略了书房内还有封青凌这号人。
“你看你,怎么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裴璟铁臂锢着她肩,与她姿态十足亲密。
男人的嗓音低缓,却叫人听得心惊肉跳。
他用另一只手给虞栖枝擦了擦脸,拭去了沾在虞栖枝脸侧的血污。
“世子…”虞栖枝摇头眼泪落下,急切恳求道:“他要疼死了。”
“哦。”
“我还当他是谁。”裴璟很有耐心地勾了勾唇。
他目光转向被疼痛折磨到失去神志的封青凌——
“一个需要你来保护的废物。”
“他,太弱了。”裴璟嗓音冰凉。
虞栖枝肩膀被他握着不能挣脱,目光止不住地往痛昏过去的封青凌身上看,是情真意切的担忧。
裴璟脸色渐渐沉了下来。
“虞栖枝,你把我当作他的替身,是对我的侮辱,”他轻轻拍了拍虞栖枝的脸,“知道吗?”
“我问你,你后悔了吗?”
看着虞栖枝湿润着的眼,裴璟勉强压下心底烦躁怒意。
他想,如果虞栖枝后悔了,她求他,他就勉为其难再给她一次机会。
“够了…”裴璟的左臂有伤,虞栖枝用了些力,终于费劲地挣脱开他的禁锢,“裴璟,真的够了。”
“我不后悔,”虞栖枝音色很低,她直直看向他,毫不动摇反问:“我为什么要后悔?”
“你们这种人,生来就高高在上,享受所有人的供养,从小就有最好的老师,最好的资源。”
“凌哥哥他全凭自己走到现在已经很不容易了,换你,你行吗?”
屋内静了几瞬。
然后虞栖枝耳边传来男人的几声低笑。
“很感人。”
裴璟怒意腾然而起,他面无表情:“真可惜,凌哥哥好像痛得昏过去了。”
“他听不见。”裴璟冷冷挑了下眉峰。
不等虞栖枝说些什么,裴璟已经示意属下把封青凌带下去。
虞栖枝只能眼睁睁看着,封青凌昏迷着,从她的眼前被人带走。
裴璟神色冰凉,他审视着虞栖枝的眼睛,好像要借此看穿她的所思、所想。
“他对我已经没用了,不如,杀了吧。”过了好一会,裴璟才如此嗓音沉冷道。
虞栖枝闻言怔住。
不由自主地,她眼前浮现起裴璟方才下令处死别人的场面。
她仿佛已经能闻到浓重血味,不知是裴璟身上的血,还是她出现幻觉了。
再无需多言,虞栖枝已经明白了裴璟如此说的目的。
虞栖枝双膝一软。
等反应过来时,她已经下意识地跪了下来。
她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如男人所希望的那样,软语恳求。
她跪倒在裴璟脚边,抱住裴璟修长的腿,仰头哀求:
“世子,求求你……”
“求我什么?”裴璟终于敛下神色,淡问。
“求你原谅我…”虞栖枝眼睫被泪水沾湿,“求你放过封青凌。”
裴璟听得冷笑。
“还真是能屈能伸啊。”
虞栖枝抱着他腿的手指被裴璟无情拂开。
裴璟冰冷目光从虞栖枝平坦小腹一路往上,掠过白皙纤长脖颈,最后,落在了她的嫣红唇上。
“可惜,别的男人碰过的东西,我嫌脏。”裴璟一字一顿道。
虞栖枝呆住。
“他没有碰我…”虞栖枝摇头,屈辱的眼泪落下:“没有碰我,世子,求你…放过他。”
“骗子。”裴璟扯唇冷笑。
“你骗了我一次,又一次,你又有什么资格再求我原谅?”
“还没来得及照过镜子吧?”
他抬起她下颌,指腹蹭过她微微泛着红肿的唇角。
是被人狠狠亲吻过的娇美模样。
“他,还亲过你哪里?”男人嗓音寒凉得让人心惊。
裴璟手上动作很重,虞栖枝只觉唇角痛得发麻,她身体本能地颤抖起来。
见到男人的视线肆无忌惮落在她的胸口,虞栖枝下意识抬手拢住衣襟。
“又装什么?”看着她动作,裴璟扯起唇角:
“你身上,还有哪处是没被我看过的?”
虞栖枝无言垂下眼睫。是一如往常的乖顺模样。裴璟却在她眼底看到一闪而逝的屈辱之色。
他与虞栖枝,两人之间再无需言明的是,自裴璟从池子里把她捞出来的那一刻起,虞栖枝就注定再也逃不出他的手掌心了。
“做我的妻子属实是辱没你了。”
“火烧侯府,拿箭射我。”裴璟眼底森冷,他迫使她仰头看他,“虞栖枝,究竟谁借你的胆子?”
滚烫的眼泪一滴滴砸落在裴璟的手背。
虞栖枝没有说话,她的神色凄惶,不复方才的坚定模样。好像遭人抛弃的可怜小动物。
她长得很漂亮,越少的装饰越能凸显她的漂亮,也因此,此时虞栖枝素衣湿发,跪在他腿边瑟瑟发抖的样子,反倒有种别样的美丽。
裴璟眼眸微暗。
如果可以,他也不想这么对她。
但,虞栖枝不图钱财,不图侯府的权势,也不图他的人——
只图他跟她从前的爱人长得像。
多么荒谬。
不过虞栖枝就是这样一个荒谬的人,不是吗?
“既然世子夫人你不爱当,那你,就去当个婢女吧。”
男人满是讽意的低沉嗓音在她头顶响起,虞栖枝讶异抬眼。
她对上裴璟那双沉冷眼眸。
自那夜后,虞栖枝被送往长安城内的一处宅院。
宅院临近城郊,是裴璟的私邸中最不起眼,最偏僻的一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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