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兴新政中,关于科举部分的政令是去年三月份陆续向各省颁布推行的,许多备考的贡生学子已为当年秋闱,准备了三年,一听到新政,各地无不欢腾,许多原本准备放弃赶考的学子,都纷纷前往参加秋闱,赶考人数较往年高出了不少。
这届秋闱阅卷也全部取消女男分榜,所有人的答卷都放在一处,到放榜后,转年来到京城参加春闱会试的举子中,女男比例已恢复到了开景初年的六比四左右。
姬婴原以为,去年才取消限制,今年大约也不会立刻有明显改变,只要从前倾斜的比例,能够稍有缓解便足矣,没想到各地学子热情高涨,不过短短一年,就恢复了从前的水平。
过去一些年,官场上还时常有种论调,说朝中男官居多只因男人更适合做官,丝毫不提科举准入规则的倾斜,也不说官员考课成绩和标准的连年下降。
直到如今,骤然没了那层政策的保护,男举子们所谓的天生优势,在今年春闱会试场上,顷刻间荡然无存。
到四月十五放榜,会试选录人数超出了先前拟定的二百人,最终中举的进士高达二百八十人,其中女子占比接近七成,大大超出了朝中众人的预期。
姒太后在宫中听闻今年春闱盛况空前,也颇感欣慰,于是在会试放榜之后,下了一道懿旨,邀宗室及朝中重臣参加宫中赏花大会,也算为庆贺新朝会试圆满落幕。
从前姒羌的赏花大会,基本上是年年都开,但这两年,因姬月和开景帝先后薨逝,又因胞弟姒丰谋反,宫中的赏花大会已停了两年了。
到今年万象更新,四海太平,姒太后重新开起花会来,又正赶上春闱结束,也象征着新朝新风向,所以这日进宫请安送花的宗亲朝臣,来得格外齐全。
魏王姬婴这日带来了一株牡丹仙品,她花了几个月时间侍弄这花,果然不负她所望,在赏花大会前几日盛开了。
御花园和众宗亲的牡丹多是姹紫嫣红,唯有魏王带来的这一盆牡丹遍体洁白,花瓣拥拥簇簇,堆叠成一朵朵巨大的花冠,唯有正中间一小簇金黄色的花蕊,高贵中透着绚丽。
中原自古以纯白为祥瑞,从前各地献上的祥瑞兽,也都是白鹿白狐,但牡丹花中却少见这样纯白品种。
姒太后见到她带来的这盆花,也十分喜欢,左右端详了许久,封其为今日花王,赐名“玉仙”。
这日帝后也都在场,看着众人在园中赏了一回花,又点评一番,除花王外,还另外选出了三甲。
随后又以玉瓶掣签选出了五人,对花作诗,这一日午后的赏花大会,欢声笑语不断,直热闹到日暮,众人才起身离开御花园,又往重华殿赴夜宴。
这日夜宴散的也晚,姬婴带姬嫖回到景园时,已过二更天了。
姬嫖自方才上车,就靠着她打起瞌睡来了,母女二人下车后,她忙吩咐执事送姬嫖回院安歇,随即也正要回去休息,却见妫鸢走上来给她递了个眼色。
她见妫鸢手中拿着个小信筒,猜测可能是西北有消息来,于是等姬嫖回院后,同妫鸢一起走到了书房这边,进来后才问:“是西边来的信么?”
妫鸢点点头,伸手将信筒递给她:“是往察合汗国洽谈酒品的使团发回来的。”
她打开一看,果然是那位主使的一封亲笔花笺,写着商路新规洽谈已成,使团准备启程回朝了。
她低头算了算时间,使团回到洛阳大约是七月,与她先前预想的,清理政事堂的时间点,倒是对上了。
第115章 献金杯
今晚这信, 是姬婴安排在察合汗国的细作,用鹰送到洛阳城外,再由静千派人从鹤栖观转送进城的。
信筒中的花笺内容简短, 姬婴反复看了几遍,见那主使只写的是新规洽谈已成, 看来应该是新商品葡萄酒,连带与察合汗国的新关税都谈成了。
这两年察合汗国的近况, 每隔两个月,就会通过细作司回禀一封节略, 传到姬婴这里来。
她眼见这两年西域各国经察合汗国开通了多条商路,往东有通向金帐汗国的,往南有通向中原的,往西向西夏有一条, 绕过西夏从北边直达波斯的也有一条,这一条还与波斯国向南去往天竺的商路首尾相连,在今年,察合汗国还计划向北,再与北突厥开通一条新商路。
至此时,察合汗国已成为了整个西域的通商枢纽之国,每个月光各国商队关税, 就是一笔惊人收入, 因在此民生方面,几乎已全面实现了种植业的民众赋税免除, 整个国家连国库带民众都空前富裕。
这次中原使团出发前, 姬婴还专门给阿勒颜写了一封手书, 私下交给了那名主使,此刻见信中说洽谈十分顺利, 想必察合汗国也酌情做了一番让利。
她放下那花笺,低头想了想,又从案上拿了一张新的花笺纸,提笔写了两句话,卷起来仍旧放到来时那个信筒里,递回给妫鸢:“将此信再送回去给她,争取按照我写下的时间入关回国,入关后也不必等候请旨耽搁时间,我会提前向圣上禀明。”
妫鸢接了那信筒,点点头转身去了,姬婴也没在书房里久留,见没什么别事,也熄了灯出门,往自己后院回去安歇。
眼下国库本就因前两年风波有些空虚,又加上今年一场春闱,也举办得十分盛大,把个国库消耗得愈发要见底,再过一个月,还有一场殿试,又得是流水的钱花出去。
而各地下半年赋税,总要到八月下旬才能陆续收缴上来,看如今情形,最迟到七月,若户部不能顺利来一笔进项的话,八月份的京官俸禄,恐怕就要延俸或用米粮折俸一个月。
其时又赶上延兴帝的生辰万寿节,又紧跟着九月份延兴帝登基两周年庆典,闹出这样饥荒来,却是太失体面。
这日,延兴帝姬星坐在两仪殿书房里,眉头紧锁地看着户部尚书递上来的奏疏,正报的是国库用度紧张的事,旁边又有政事堂呈上来的节略,里面写的是提前征缴各地赋税的提议。
他想了想,只觉得提前征缴这主意不甚好,前两年按期收缴都有不少道府拖延,今年各地收成也平平,若下旨提前收缴,恐怕会适得其反。
这时他又想到了魏王先前递上来的条陈,关于西域新商品带来的增收关税和酒税,按使团时间计划,顺利的话,七月初就能带着第一批葡萄酒回到京城,到时候便能以此提前向各地商户征收后续售酒许可金,按照这次洽谈的商品规模来算,补上京官一个月的俸禄是绰绰有余。
但使团归京路远,也不知道时间上能不能赶得及,他起身在案前踱了一回步,随即叫了个宫官进来:“召魏王速进宫来。”
姬婴这日听说户部尚书上表,也猜到了八成是跟姬星哭穷的,所以下了朝就在书房里等候传召,果然不多时,有宫官前来宣口谕,她接了旨意,匆匆更衣,跟着那宫官又进宫去了。
到了两仪殿书房里,见姬星问起西域的事来,她先前收到的是主使发来的密信,不好当着姬星说洽谈已成,于是低头想了想,回道:“若使团进展顺利,这两日应该就会有回禀,要赶上七月初归京的话,使团最迟五月份就得过阳关回到中原过境,只是还要请旨归京,这奏报一来一回,恐怕也有些耽搁时间。”
姬星摆了摆手:“这两日要是有奏报回来,就即刻派人前去阳关侯着,也不必另外请旨,朕只是担心路上有差池,赶不上七月份回到京城来。”
从时间jsg上看,的确有些紧凑,这一点姬婴也早想过了,但她还是低头思量了片刻,又回道:“只要她们五月份能回到境内,问题应该就不大。”她说完顿了顿,似乎是做了个艰难的决定,“若五月份使团还没有过境消息,也可以将赛因山牧场压着的一笔矿产备用金先调回来,找个由头把与金帐汗国的合约稍稍往后推两个月,已解京中难处。”
与金帐汗国的矿产合约,是姬婴早就洽谈好了的,所以赛因山牧场还有一笔钱压着没有收缴中央,只为能快速与金帐汗国对接。
姬星听她这样说,也想了想,与漠北的合作都是姬婴一手促成的,若为解京中之难,推迟早已谈好的合约,日后又要费心重谈,恐怕还要做些让利,姬婴这个主意完全是为解他的难处,把些棘手问题都留给了自己。
在此之前,姬星原本还有个想法,就是借机向江南几个缙绅世家增收扩田税,但政事堂几个老臣,还有六部多数大臣都不同意,显然是背后有这些世家扶持,丝毫不肯为朝廷做些让步,为此他也感到有些心寒。
想到这里,他不禁长叹一口气,点了点政事堂呈上来的那份节略:“辅政顾命老臣,也只会提些空话上来,但凡涉及到自家利益的,没有一个肯为朕稍作牺牲,唯有妹妹是认真在替朕着想啊。”
姬婴颔首一笑:“臣是宗室子,自然要多为圣上考虑。”
姬星闻言深深点头:“你是朕自家人,确实比外臣不同。”
随后她二人又在书房内,就西域使团的事谈了半晌,姬婴才告退了出来。
自此后,她为派人去接使团的事忙碌了几日,同时她作为会试主考官,还要抽时间往礼部准备殿试的事,以及备办延兴帝长男姬良的开蒙典礼和太子册封典礼。
这些日子,她在户部、礼部、鸿胪寺和太常寺间来回奔波,中书省的事竟顾不上了,也有许久不曾在政事堂露面。
左相嬴尚对此颇为满意,想着魏王如今被些琐事牵绊住了,来日更好找由头除她的顾命,于是对此也没说什么。
直到五月十五殿试结束,状元、榜眼和探花这三鼎甲都朝中依惯例点了翰林,其余登科进士也都做了分派,又有西域使团来信说已从凉州出发归京,时间上没有延期,姬婴这才算是稍稍放松了几分,遂向延兴帝告了五日假,在家中休息。
这五天里,她是实实在在歇了一回,因想着过段时间还有几桩大事要推动,所以趁着这个当口,养精蓄锐一番是正理。
她这些天只在园中悠闲消夏,又同姬嫖一起制了些清凉珠串,也给姬云送了些过去。
她歇了几日后,邀姬云来景园用了一次晚膳,问了问她这段时间公务。姬云如今卸了御史台的督管,身上只剩大理寺的事,倒也还算清闲,只是对于姬星是否会再向姒太后族亲发难,还是不免有些隐忧。
姬婴劝慰了她一回,请她向姒太后党羽稍作安抚,说自己会尽力在朝中斡旋,不使姬星动这个念头。
她二人在园中月下边吃边聊,饮酒至深夜方散,姬婴又在园中歇了一日,这天早起照例往宫中上早朝。
到六月初一这日,延兴帝长男姬良满六周岁,举办了开蒙典礼,又在同日宣旨册封为皇太子,于三日后举行册封典礼。
这些典礼都已事先准备得当,所以进行得十分顺利,姒太后也出席了姬良的开蒙典礼,对于册封太子,也没表示任何不满,还赏了姬良一套文房三十六件以示祝贺。
朝中到如今,局势算是彻底从去年的动荡中稳定了下来,延兴新政也都在有序推行中,各方面都开始有了一些欣欣向荣的味道。
到六月底,前往察合汗国洽谈的使臣团,风尘仆仆地带着第一批葡萄酒赶回了京城,比预期抵达时间点还早了十天。
延兴帝闻言满心欢喜,用隆重的仪式迎接了使团,姬婴这时已借此次洽谈成功,用这第一批新商品,推动户部向各地商户征收售酒许可金。
京城各大商户,先是加价抢着采购了这第一批葡萄酒的售卖权,随后户部又开始向京畿地区发行了后续售酒许可,用于预定下半年的酒品售卖权,同时又以优惠减免为条件,提前征收了一批酒税。
光这几项不过半月时间,就为户部带来了一笔极为可观的进项,解决了八月份朝中开支青黄不接的尴尬局面。
见户部难题终于解决,政事堂的几位老臣,也暗地里达成了共识,要拿出提前准备好的说辞,以魏王姬婴这几个月来疏忽中书省要事为由,将其赶出政事堂。
不料还没等几位顾命大臣动手,突然从益州爆出了一件大事,广安侯嬴启亲笔上表弹劾左相嬴尚,奏疏中称嬴尚的门生以他的名义在益州大肆敛财,随后又有益州刺史也上表弹劾嬴尚,说他家中人在益州收受田产贿赂,再转多手置换以避田税。
此事刚出,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又有一封来自御史台的奏疏,弹劾右相门下省纳言姞凡,称查出旧年地方上篡改官员考课结果,致使无资格官吏得以迁调晋升,有几桩皆出自右相的授意。
这几封弹劾,如同闪电和炸雷,一先一后打在朝堂之上,延兴帝在这日朝会上,面色阴沉地下了旨意,令左相嬴尚和右相姞凡,暂且停职,等待后续调查核实。
第116章 月笼沙
政事堂在这一天时间里, 接连两位宰辅遭弹劾停职,中书令姚瑞见状有些惴惴不安起来。
这日朝会结束后,魏王姬婴时隔两个月, 终于出现在了政事堂外面的庭院里。
她这日是下朝就过来了,身上还穿着金丝蟒纹朝服, 头上戴着白玉金冠,足蹬一双祥云纹缎面皂靴, 从政事堂大门走进来,路过庭院两侧的文书室和会客室, 径直往正堂走去。
政事堂此刻较从前她来时比,倒是肃静了不少,她走进大门时,正好有几个侍中拿着一叠文书往外走, 见她走进来,都慌忙退到两边低头行礼:“见过魏王殿下。”
姬婴“嗯”了一声,也没停脚,绕过正堂后面的红木大屏风,往东边机要室的方向走来。
从这屏风往东,是一条长长的走廊,在抵达机要室前, 还会路过左相嬴尚和右相姞凡的值房。此刻这两间屋子里外寂静无声, 往常给两位老相洒扫倒茶的内役和吏员也都不在这里,两间值房大门紧紧闭着, 使得这走廊更加幽深了几分。
她路过时, 抬眼看了看那两扇门, 又很快收回了目光,面无表情地转过尽头的拐角, 又走过机要室,来到了西侧中书令姚瑞的值房门口。
西边的走廊,此刻显得有人气一些,站在中书令值房外的两个内役,见魏王从东边来了,一个欠身迎了上来,一个进去通报中书令。
姚瑞此刻坐在大案后面,正端着杯茶沉思,琢磨着今日这一连三封弹劾,是否有延兴帝背后授意。
自古新帝登基,稳住局势后,都会把宰辅及三省机要,陆续换上自己提拔上来的人,但今年才刚举行完延兴帝登基后的第一场殿试,政事堂诸臣都想着,他们应该至少还有个一年半载的时间应对,没人想到雷霆竟来得如此之快。
他正思量着此事后续走向,忽然听吏员来禀说魏王来了,忙放下茶盏,刚一站起身,就见魏王姬婴走了进来,身上还穿着朝服,神色有些凝重。
姚瑞此刻也不像往日那样,只顾端着老臣架子了,见魏王来,也微微朝她施了一礼,还未及向她问安,就见她走上前来问道:“姚中书,我两个月没来政事堂,怎么就出了这么大的事?”
姚瑞方才还想着,魏王这段时间经常到两仪殿单独面圣召对,这两个月没来政事堂,可能是收到什么风声了,不料她一进门问了这么一句,倒把他问得一愣。
但他很快又镇定下来,笑呵呵地请她往旁边会客间上座,又叫内役端来茶和点心,才叫人退出去,关起门来,坐下问道:“如今这境况,难道殿下先前丝毫没有预见么?”
姬婴端起茶杯来抿了一口,听他这样问,放下茶盏抬眼看着他:“我这段时间为春闱会试殿试和西域使团归京,还有太子册封等事,忙得是脚打后脑勺,姚中书此话,我却不明白,难道此事先前有过什么征兆?”
姚瑞在她说话时,一直静静端详着她的神色,想看看她是不是明知故问jsg,但见她问得十分认真,眼中还带几分茫然,看上去的确不像事先知道些什么。
但他心头疑窦未减,只是低头沉吟片刻,缓缓说道:“五日内三封弹劾奏疏,直指政事堂两位宰辅,时间上也未免太巧合了些,殿下这段时间常往两仪殿面圣,事先果真不曾听说与这次弹劾有关的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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