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回来时也快到晌午了,这日早膳用得也早,想着下午不必再进宫去了,政事堂要处理的公务也提前拿回府中书房里来了,于是她在暖阁里传了一桌丰富午膳,同姬嫖两个悠闲地吃着。
姬嫖这日午后本还有棍术课,但眼见这雪一时也停不了,阿蓝师傅又打发了人来说下大雪的日子需jsg得喝酒,她准备午后在屋中赏雪饮酒,棍术课要暂停一日。
所以姬嫖这日也不急着回去午憩,母女二人用完膳后,又坐在窗边吃茶赏雪闲聊半晌,才起身往各自的书房里,姬婴去处理公务,姬嫖则去做嬴师傅昨日给她留的功课。
这一场雪来得漫长,竟时停时起地下了五日,京城市井坊间也因这场雪,开始有了些年味,再过几日就进入腊月,朝堂中各部寺也开始陆续收拢这一年的公务,同时为明年做些安排。
与各部寺公务渐渐减少不同,政事堂这几日却愈发忙碌起来,因相位仍旧空悬,中书门下省及各部的人事及公务,都临时交由中书令魏王决策,大小事都得向她讨张手令,所以尽管下着大雪,她还是每日坐着暖轿来政事堂,一呆就是一整个上午,晌午走的时候,还要把些没处理完的文书带回府继续处理。
因年末政事堂事多,姬婴这几日也没进宫请安,也没见延兴帝召见。她想,姬星估计正在为除掉她,夜以继日地做安排,自然没心思召她觐见。
但没有等到腊月初八,延兴帝姬星却忽然病了,这一场病来得突然,原本以为只是偶感风寒,却不想竟一日重似一日。
到朝会因他生病停到第三日时,姬婴往宫里递了个请安探疾的折子,很快被打了回来,宫人说延兴帝还在静养,让她不必进宫探疾。
因延兴帝这一病,宫中的腊八节庆,只得由姜皇后出面,简单办了一场。
这日,姬星正在榻上闷坐,想着因病打消了腊八节庆除掉魏王的计划,直感到十分遗憾,又不禁起了疑心,觉得这病来得有些蹊跷。
但魏王姬婴已有半个月不曾进宫来了,他先前也反复确认过宫中并没有她安插的人在身边,甚至有些可能会与魏王有些沾带关系的宫人,也都被他提前打发了。
至于姒太后那边,他派在永寿殿外层的人也日日来报动向,并没有什么异常。他反复思量许久,身边确实没人能下得了手害他,而且太医也说,这病是因他作息不定而起,他这才渐渐打消了些疑心。
但他的病这些日时好时坏,到腊月十五时,不时还会整日昏睡,这情形竟和当初姬月出事时,他吃姬婴给他的丸药装病那时很像,只是身体较那时难受了许多。
这日他再度昏昏沉沉地睡了一整日,到黄昏时分猛然惊醒,发现自己竟出了一身冷汗,他突然醒来,也把坐在榻边的姜皇后吓了一跳。
他见姜皇后在这里,急忙握住她的手:“这段时间有人来探疾么?魏王可曾来过?可曾送什么丸药香饼不曾?”
姜皇后不知他为何忽然这样问,只是摇头:“我依你嘱咐,这段时间并不曾召人进宫探疾,太后也只是打发了人来来问候,也不曾进殿来。丸药香饼……魏王这两年也从没送过这些东西呀,你这是梦魇了?”
他低头想了想,的确,自从他登基以来,因知道他对姬月和开景帝心里有些忌讳,魏王从来没给他进献过任何丸药和香,但他还是觉得不对劲,只是眉头紧锁,沉默不语。
姜皇后见状,轻声劝慰了他一阵,见他气色好些,又叫人来拿了些吃食,看着他吃了些东西,才回去休息。
到晚间,他召了御前一名亲信来,细问了问近日朝中诸事,得知一切正常,才稍稍放下心来,但后来又听那人说,这几日民间不知从哪里传唱起一句歌谣来。
他皱眉问道:“什么歌谣?”
那人踟蹰片刻,将歌谣完整复述了一遍,姬星听到其中有一句“月落星沉引云出”,登时心头一紧,才要说话,却一阵气血逆乱,只是连连摆手,一旁宫人见状忙走去请太医,直忙乱了半日才稍有好转。
随后他又紧急召了御前禀笔和掌印宫官来到寝殿,说要立遗诏。
这一夜,延兴帝寝殿内灯火彻夜亮着,到后半夜他看着禀笔宫官写完遗诏,才稍稍松了口气,里面写着传皇位于太子姬良,并由其生母姜皇后代为摄政,同时定了两位政事堂新提拔上来的尚书左丞和门下左侍中为辅政大臣。
写完遗诏后,他又下一诏,令长乐公主姬云明日一早进宫侍疾,随后又召来姜皇后在内卫做将领的长兄,将宫禁内安排了一番,告诉他一旦自己这边出什么意外,立即带人围住永寿殿,殿内所有人格杀勿论,并以火焚之。
安排完宫内外禁军,他又亲笔写了一封密诏交给贴身亲信,吩咐他一旦自己驾崩,立即公开此诏。
那亲信接过来一看,密诏中写的是:君亡有疑,赐魏王姬婴自尽。
第120章 一场空
等姬星安排完所有后事, 已是将近五更天了,这一晚真正是殚精竭虑,饶是个好人也打熬不住, 何况他还是个病人,果然到天亮时分, 他又不觉昏沉起来。
姜皇后这几日因他病着,时常陪伴左右, 昨晚因身上不爽,早早歇下了, 晨起才听说姬星昨日连夜立了遗诏,赶忙走到这边殿中看视,却见他已是昏过去了。
殿中还有几位太医在侧,因姬星喝不进汤药, 正在开熏药方子,一旁掌印宫官这时将遗诏拿来给姜皇后看了。
她看完想了想,情况恐怕不好,忙叫人去召遗诏上的两位辅政大臣速进宫来,又叫人把太子姬良也叫到了这边殿中来。
这日一早,姬云收到了旨意,匆匆进宫探疾, 只是她来时姬星一直在昏睡, 于是只由姜皇后陪着在这边坐了片刻,便被宫人送到永寿殿给太后请安去了。
这时两位辅政大臣也到前面两仪殿听宣了, 姜皇后听宫人来报说都到了, 稍稍放心了些, 又见姬星睡得虽沉,但气息平稳, 遂只叫那两位大臣先在两仪殿等候。
姜皇后见殿中各处都安排妥当了,又见姬良也由宫人陪着过来了,于是她拉着男儿在偏殿内细细嘱咐了一番,让他好生在这里等父皇醒来传召。
刚说完话,又见姬星身边常跟着的那位掌印宫官走进来问道:“启禀皇后,是否要召魏王进宫来?”
她想了想,姬星的遗诏中没有提到魏王,这却是不同寻常,这段时间她见姬星也有些要防着魏王的意思,她想宫中有她兄长在,局面更可控些,于是抬头说道:“你再去拟份旨意,召魏王进宫探疾。”
那宫人领命去后,姜皇后又坐到姬星榻边看了看,见他睡得沉稳,太医也说暂无大碍,遂叫屋内众人都退到偏殿候着去了,以免这屋里人多,气味杂乱影响药熏。
她在这边看完,忽然有个宫人走来禀道:“太后听公主说圣人发昏了,叫娘娘过去一趟,想问问情况如何了。”
姜皇后微微皱了皱眉,又回头看了一眼榻上的姬星,想到自己兄长此刻应该已到永寿殿附近了,也可以趁这会儿过去看看,于是轻轻点了点头,只吩咐宫人好生服侍。
她刚走出寝殿,听外面又响起一阵脚步声,抬眼一看是两个宫人引着魏王到了,于是她在这边殿门口站住了脚,想着自己才叫人传召,这魏王来得倒快。
姬婴见姜皇后在这里,走上前说道:“一早听闻皇兄不好,又听说阿云早早奉旨进宫来了,我也跟着到提象门外听宣候旨,果然有诏令下来,皇兄此刻可好些了?”
听她这样说,姜皇后微微点了点头:“他好些了,只是还一直睡着,我正要往太后那里去回禀,妹妹先进去瞧瞧。”
说完她请宫人引姬婴进殿,自己则另外带了两个宫人往永寿殿去了。
姬婴跟着宫人走进姬星的寝殿内,见这边只有两个宫人守着,说是伺候,但姬星一直睡着,所以那二人只是负责看着药熏进度,并随时观察姬星的情况。
那两个宫人见姬婴走进来,都欠身行了个礼,她缓缓走到榻边,果然见姬星沉沉睡着,又闻了闻殿中点的药香,是她事先备好的配方味道。
宫人给她端了一张绣墩放在榻前,她坐下后朝榻上看了看,随后对两边宫人说道:“屋里多一个人,这熏药就失一份力气,你们都出去吧,本王在这里伺候就是了。”
一旁管事的贴身宫官想到皇后临走时的吩咐,若魏王提出要独自留在寝殿,便依她,一旦圣上在这时有个三长两短,当即将魏王扣押在寝殿。
想到这里,那jsg宫人朝外看了看,随后带旁边的宫人朝姬婴行了个礼,一同离开了寝殿。
姬婴回头见屋中宫人都出去了,门也关上了,又转过头看了看榻上,随即轻轻摇头冷笑一声,说起来也是九五之尊,该是天底下最尊贵的一条性命,但此刻他将诸事安排完,所有人都在等他殡天,好拥立新帝,没有人真的在乎他死活,最尊贵的命到此刻竟也变得一文不值了。
姬婴站起身来,从袖内掏出一个小瓷瓶儿来,轻轻拨开瓶口,拿到姬星面前,给他闻了一闻。
屋中的熏药香加上这嗅香的味道一同被他吸入,片刻后,姬星果然悠悠醒转,他发现是姬婴站在面前,立刻换上了一脸警惕,声音低沉嘶哑:“你?你怎么在这里?”
“二哥这皇位,坐得舒坦么?”她轻轻一笑,收起嗅香,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我费心费力扶你上位,你却要杀我,这是什么道理?”
姬星此刻已完全清醒,见周边一个宫人没有,皇后也不见了踪影,只是要喊人来,却发现自己发出的声音极小,身上也有些僵硬,他想挣扎着坐起来,但尝试了几次都没能成功。
“别挣扎了,好容易醒过来,再折腾,一会儿又该昏了,皇血丹是这样的,你应该知道。”
皇血丹,姬星听到这名字一怔,这是当初她在姬月出事前送给他服用来装病的,没想到这丸药的效用竟一直持续到现在。
他终于放弃了坐起来,躺在榻上笑叹了一句:“我若此刻死在这里,你也没有活路。”
“你是指这封密诏吧?”姬婴笑着从身后拿出他昨夜写的那封赐魏王自尽的密诏,看着他一脸震惊,又笑道,“二哥的主意都是好的,但手底下人做事总是毛糙些。”
他听到这话,怒睁着双眼看她将那密诏在他面前撕裂,绢帛崩断的声音,此刻在他听来无比刺耳。
他看着她淡淡的笑容,猛然回想起数年前在泽州行宫,烟拢轩里那个清凉的夏夜,她也是这样笑着问他“想不想坐皇位”,原来从他给出肯定回答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把命抵给她了,她要叫他三更死,他活不到五更天。
他本以为自己算了好了一切,却没想到从一开始就落在了别人的棋盘里,他到这时终于气力耗尽,眼看着姬婴将床榻边的熏药挪到他面前晃了两下,他又开始昏沉了起来,面前姬婴的身影也渐渐开始模糊。
“你想坐皇位,我就让你坐皇位,坐一天也是坐,何况你还坐了不止一天。”姬婴俯下身,看着慢慢失去意识的姬星说道,“二哥,人可得知足啊。”
等姬星再度昏睡过去,姬婴将熏药放回了原处,才又在绣墩上坐了下来,不多时,有宫人在外敲门。
姜皇后此刻才从永寿殿回来,一进到这边,听说魏王果然独自在寝殿内,于是沉着脸问道:“她在里面多久了?”
那宫人低着头:“并没多久,大约一炷香功夫。”
姜皇后在殿外踱了两步,还是觉得有些不妥,于是又吩咐人敲门进去,等她带着几个宫人和太医进到进殿内时,见姬婴静静坐在榻边绣墩上,姜皇后快步走到近前看榻上,姬星还昏睡着。
姬婴这才站了起来:“娘娘回来了?我方才见这屋里人多,担心影响药熏,就都遣出去了,我在这里坐了一会儿,皇兄一直没醒。”
话音刚落,又有太医走上前来把脉,见姬星脉象平稳,面色比先时还红润了几分,似乎是有好转之相,姜皇后闻言,缓缓点了点头:“看来屋中人多确实不利恢复,一会儿我留在这里。”说完又看向姬婴,“妹妹既然来了,也顺道往永寿殿给太后请个安吧。”
说完便叫宫人送她出殿,此刻已有暖轿等在殿外,上轿前她又看了一眼那座寝殿,她今日过来说这通话,一是为看看姬星的实际状况,二是为确保让他在合适的时间点崩逝,此行目的已达成,她很快将目光收回,轻轻一弯腰坐进了暖轿内。
永寿殿这边还是一如既往的安静,姬婴来时并没见这边宫殿外面有内卫的身影,想来是遵照圣意,在附近等待消息。
她跟着来接引的两个宫娥缓缓往里走去,进到姒太后这边西暖阁里时,见姬云正坐在这里同姒羌说话。
姬云回头见是她来了,忙起身走过来相迎:“媎媎,今儿天冷,快进来暖和暖和。”
说着拉她到身边坐了,姒太后问道:“你才从你二哥那里过来,他现下如何了?”
姬婴抬头看了她一眼,见她气定神闲,知道宫内各处已安排停当,于是答道:“皇兄看起来起色尚好,只是还有些睡不醒。”
姒太后点点头:“从前我记着他就像这样病过一回,恐怕是那次没有养好,如今复发了。”
随后她三人又在殿中说了几句话,姒太后留她和姬云在这边用了午膳,到未时初刻,忽然有个宫娥走进来低声急禀:“圣人一刻钟前驾崩了。”
姒太后闻言微微抬眼看了看姬婴,果然过不多时,殿外忽然又传来一阵密集的脚步声,领头的将领刚开口:“臣奉圣旨……”就被永寿宫外的内卫出手打断,很快从北殿群又开来了一支骁卫,里外夹着这支从东边开来的禁军,永寿殿这边大将厉声喝道:“圣上昏迷两日,才刚殡天,你就来围太后宫殿,奉的是哪门子圣旨?”说完也不等那人答言,当即在殿外厮杀开来。
另一边,延兴帝的寝殿此刻也不平静,姬星断气时身边只有姜皇后在侧,她见他忽然一阵抽搐,忙召殿外宫官和太医进来,等到众人进殿,几位太医走上前一看,已然咽气了。
她见状忙召殿外掌印宫官以及接了旨意的人都速进殿来,再召群臣进宫听宣遗诏,却不想一连喊了数声,通不见个人影。
她刚才一直独自坐在这边寝殿内,此刻见那几个手握遗诏的人都不知所踪,登时感到事态不妙,于是忙派人先去通知他兄长。
但送消息的人刚走不久,就有一支内卫从永寿殿的方向开了过来,那支队伍抵达这边寝殿外时,从里面走出了一个大宫娥。
那宫娥走进殿,也没朝姜皇后行礼,只是看了看榻上的延兴帝和跪在榻前的太医,随即当众宣道:“太后诏曰,皇帝急病殡天,未与政事堂立遗诏,依例应由太子姬良即帝位,念及太子年幼,相位空悬,着中书令魏王姬婴临时统管政事堂,代幼帝摄政监国,宣皇后即刻携太子前往永寿殿,议定大行皇帝后事。”
第121章 御阶行
“圣上分明立了遗诏的!”姜皇后听完太后诏令, 也顾不上什么礼节了,神情激动地说道。
“哦?”那宫娥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殿中一众宫人, “遗诏在何处?”
姜皇后往两边看了看,想起最早接密诏的那御前宫官午后就不见了踪影, 只是这边寝殿外太医宫人来回走动忙乱,她打发了几拨人去寻也未曾寻见。
到姬星咽气时, 一并连收着遗诏的掌印宫官也不在这边了,看来这是早已有人在他寝殿里暗暗做了安排。
她指着那宫娥怒道:“是你们做的手脚!是太后!还是魏王?”
那宫娥见她动怒, 仍是面无表情,只淡淡说道:“娘娘因圣人殡天,突然言行失常,又有娘娘的兄长趁圣人殡天之际, 企图兵围永寿殿,此刻已被诛杀。”宫娥说到这里,微微停顿片刻,见姜皇后听说自己长兄已死,神色有些慌乱,又接着说道,“圣人殡天时, 寝殿内只有娘娘一人, 午后宫人向永寿殿回禀圣人病情时,分明说脉象稳定, 如何不到一个时辰便急转直下, 结合娘娘兄长在宫中无诏调遣内卫一事, 圣人殡天是否有疑,还需要作进一步调查, 娘娘,请跟我走一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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