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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洞谋士(樱桃糕)


俞嬴和令翊都忙客气回去。
听俞嬴雅言中带了些许宋国口音,少宋子惊讶道:“先生莫非也是宋人?”握着俞嬴的手紧了些,说的也变成了宋人语。
俞嬴含笑:“俞嬴虽非宋人,却在宋国住了许多年,在心里也就把自己当宋人了。”也把带有宋国风味的雅言换成了宋人语。
少宋子点头,请俞嬴和令翊入座,一脸感慨地笑道:“请恕我适才失礼了。燕国离着宋国千遥万远,自我来燕国,还没再见过除我姊妹和从人外的宋人,适才乍闻乡音,不免感怀。”
俞嬴叹息:“俞嬴四处飘零,也多年未曾归宋了。那边比这里要略略温暖一些,算着日子,这个时候桃花都该开败了。”
听了这句风土气候的寻常语,少宋子越发感慨了。
大概考虑到终究是在燕国宫内,旁边又有个不通宋人语的令翊,少宋子和俞嬴又换回带着些许宋人口音的雅言。
俞嬴献上珍珠匣子,少宋子十分客气地推却。
“给小公子穿两样珠花儿戴。”俞嬴笑道。
少宋子笑了,再客气两句也便收下了,两人说起旁的。
“先生刚才说不是宋人,敢问是哪里人?”少宋子问,问完,又想起什么似的,“先生名俞嬴,莫非是俞国人?我记得十几年前,有一位俞国公子葬在了燕国。”
“俞嬴是公子景嬴族妹,先父为国君幼弟。那日俞嬴经过弱津,知道公子埋骨于彼处,故去祭拜。”俞嬴顺着说起那天的事,“哪知恰巧遇上都尉以三十骑对齐人五百兵卒,都尉实在神勇,一个回合,便把那看着也极威风的齐国先锋毙于马下。俞嬴看得心神激荡,没加小心——露了行藏,被都尉的人当细作捉了起来……”俞嬴笑着摇头,一脸的不忍回忆。
少宋子笑出声来,转头打量令翊:“都尉果然这般神勇吗?”
令翊清清嗓子,垂着眉眼道:“不敢当夫人和先生这样的夸赞。”
看他不好意思,少宋子和俞嬴都越发笑了。少宋子笑道:“当得,怎么当不得?”
俞嬴只笑不语。
少宋子每日于后宫内,难得听到这样的事,不由得被她刚才说的经历钩住,接着问:“公孙被当细作捉住,又如何了?”因俞嬴刚才自述是俞国公子之女,故而少宋子换了称呼。
“俞嬴与将军说明身份,将军也就把我放了。俞嬴约略知道一些军戎之事,见当时军中气氛,便知道当时将军正欲死战。” 俞嬴叹口气,“俞嬴心下着实感慨,当年俞国虽处楚魏这些强国之间,但若有令氏这样与国同脉、愿意以死卫国的将门世家,当也不至于沦落至这般地步,国破家亡,宗祀不继,宗室诸人无处存身。”
“夫人适才称俞嬴‘公孙’,可夫人看,哪里有俞嬴这样身如草芥,乱世飘零无所依的‘公孙’呢?男子亡国尚且可出仕他国,我等女子……“俞嬴摇头,眼圈微红。
俞嬴又忙笑着对少宋子施礼致歉:“俞嬴感怀身世,在夫人面前失礼了。”
少宋子拉住她,沉默片刻,叹口气:“我自然是懂公孙的……”少宋子先是想到宋国,低头又一眼看见那个珠匣,眼中忧色更甚,齐国侵燕,若燕国有失,女儿又与眼前的这位公孙有什么差别呢?
俞嬴说起后面的事:“当时俞嬴从南来,恰知河水形势,故而献半渡决河之策与将军。”
“都尉冒死以三千兵卒过河对五万齐军,诱其过河,将军率两万将士死战,又有君上福祉庇佑,方成就新河畔以少胜多的大捷。”俞嬴声音始而激昂,后转低沉,“后来,俞嬴听说,将军及诸军将已经写好遗书藏于身上了……”
“令氏是燕国栋梁,这些年多亏你们了。”少宋子柔声对令翊道。
令翊行礼,行动间都是铿锵之意:“死战以卫燕是令氏家训,令氏子不敢一日或忘。”
少宋子忙请他免礼,看着身材高大、神情坚毅的令翊,再看看眼圈微红的俞嬴,少宋子仿佛看见令氏将来是如何护佑女儿的。是啊,令氏与燕侯同宗同源,几百年守卫燕国,这种与国同脉的将门世家自然比方域那种新进之臣要可靠。
少宋子出身宋国,是燕侯继室的媵人,虽蒙君上宠爱,却始终未被正式册为夫人,她又没有儿子,平时不愿多掺和外面的事,更不想惹恼燕侯宠臣,但这次为了燕国,为了女儿不至于流离失所,少宋子觉得,自己还是该与燕侯说一说。
少宋子对俞嬴和令翊道:“令氏是燕国栋梁。你们放心,君上自然是知道的。”
这话的意思,众人都懂。
俞嬴微笑着说出此行目的:“于抗齐之战,俞嬴有一二小策想进与君上。”
“那更好了!”少宋子笑道,“我先代君上谢过公孙。”
又说了一会儿闲话,俞嬴和令翊从少宋子处告辞出来。待出了宫门,坐上车,令翊看着俞嬴早就不红了的眼睛:“适才,先生是真伤怀,还是做出来的样子?”
俞嬴嗤笑:“都尉说呢?都尉不愿意红眼圈,自然只能俞嬴红眼圈了。”
令翊清清嗓子,似极随意地道:“先生总说四海飘零,若不厌烦燕国,不妨就留在燕国算了。”
俞嬴看他。
不等俞嬴回答,令翊又转而说起别的:“先生除了会宋人语,还会讲哪国话?”
俞嬴也便不回答头一个问题,转而回答第二个。她倚着车壁,拿出手指来掰算:“那可有点多……”
看她那样子,令翊轻声笑着“嘁”了一声。
日暮时分,有寺人来令氏府第传谕,说请俞嬴先生明日进宫,君上问策于先生。

第9章 俞嬴说燕侯
昨日在少宋子面前,俞嬴是“公孙”俞嬴,可以红着眼圈诉说家国不幸,飘零之苦。
今天,俞嬴只能是一位谋士。
故而,昨日俞嬴穿得像个燕国都城中的公卿贵女,今天俞嬴的衣服要简素得多。
俞嬴坐在车里,突然想起自己生前去见赵侯的事。当时已经在列国中有些名声了,不管好名声坏名声吧,至少去见哪国国君,不用这样在装扮上费心。辛辛苦苦十来年,一箭射来,还要从头来混……
“先生从前游说过哪国国君吗?” 送她去宫门的令翊问。
“不曾。”俞嬴道。
“那为何不见先生慌张呢?”
“都尉如何知道我不慌张?”
“自然是看出来的。”
俞嬴叹气,促狭心起:“那日都尉把鼻子凑到我眼前来,看出我慌张没有?”
令翊:“……”
俞嬴笑起来,适才觉得辛辛苦苦十来年白混了的郁气一扫而空。
带着这股子轻快,俞嬴走进宫门,进了宫门,脚步便沉了。
其实今日见燕侯,能否为新河大营说来援军,俞嬴并没有太大把握。
燕侯为何以方域为上将军?令氏是与燕侯同脉的将门世家,令翊之父令旷守燕国北部门户,是燕将中第一等的人物,何以方域敢只给令朔两万兵卒守新河,令朔前去求其增兵,他断然拒绝?方域不怕令氏为难、燕侯责罚吗?
燕侯自然不会责罚。
燕侯如此,固然或许有些“臣争则君稳”的君王心术在,更多的,恐怕是与方域在抗齐之战上意念相合。
被寺人带着走进燕侯日常议事的侧殿时,俞嬴有些诧异,殿内不只有燕侯,还有燕国太子友。
燕侯老了很多,头发斑白,脸上皱纹横生,跟俞嬴十几岁时见到的中年人看起来几乎不像一个人了。虽然一胖一瘦,俞嬴却觉得他有些像齐侯贷。
太子友三十岁出头的样子,也像燕侯一样高大而瘦弱,但相貌更好一些,像个读书的士人。
这些不过是一眼间的转念,俞嬴上前,燕侯和太子相迎,双方行礼。这是正经士大夫见诸侯的礼数。
双方入座。
“先生远道而来,出奇谋,使我燕军大胜齐军。寡人真是多谢先生了。”燕侯先道,“听闻先生出身俞国宗室?”
“是,俞嬴是公子景嬴的族妹。多谢君上让人为先姊操持身后事,并给其极尽哀荣。”俞嬴致谢。
燕侯微笑一下,咳嗽几声道:“先生莫要客气了。当年齐侯奔燕,与寡人诉说河间之难,又说了公子之义。公子以一言息两国兵戈,不惜己躯,护得齐侯平安。齐侯何其有幸,得如此义士相助?如此义士,寡人又焉能令其身后潦草?”
俞嬴再行礼拜谢。
客气话说完了,下面该说正事了。
“于抗齐之事,听闻先生有克敌奇谋以教寡人,寡人敬闻。”燕侯道。
“俞嬴曾听闻一位东邻翁的事,想讲与君上。有贼人欲入东邻翁之宅抢其财货。东邻翁有五子,翁令一子守大门,一子守堂前,一子守牖下,其余二子分守于二室内。
“有路人劝曰:‘兵法云:凡兵之道,莫过乎一。’1今贼人众,而翁之子寡,贼人强,而翁之子弱,诸子合守,或还有一线生机,奈何令其分守诸门户,守望不得相助?贼人逐个破之,何其易哉!’”
俞嬴看着燕侯:“君上以为东邻翁与路人之计如何?”
燕侯沉默片刻:“路人所说固然有理,但五子若合于一处守大门,倘若贼人狡诡,自东墙抑或西墙爬入,又如何呢?”燕侯叹一口气,声音越发低了,“翁亦怕贼人太过凶残,五子倘合于一处,俱为贼人所杀。彼时,则家破矣,再无回旋余地。”
燕侯看向俞嬴:“故而还是诸子分守更稳妥些吧?况且有贼人来,诸邻岂能不来相帮?诸邻来助,则无患矣。”
俞嬴苦笑一下:“依君上看,诸邻何时来助?诸邻翁令几子来助?”
燕侯一怔。
“若俞嬴是西邻翁,是定会来助东邻翁的。”俞嬴道。
燕侯面色和缓,点点头。
“然俞嬴一定不会很快来助东邻翁,亦不会令多子俱来。若来得早了,来得多了,与贼人拚杀的不就成了我西邻了吗?诸邻俱是智叟,恐怕不会做这等亏本事。君上想想,从前贼人侵袭东邻翁之宅的时候,诸邻可有来得快的时候?”
燕侯面色难看起来。
“况且今时不同往日,西邻与南邻不相和睦,都恐怕令诸子去救东邻了,而自己家却被邻居趁势打了劫。”俞嬴叹道,“救不救邻居本在两可之间,因救邻居,而使己家有失,这件事智叟们更不会做了。”
燕侯面色越发难看了,皱着眉沉默良久,再次对俞嬴行礼道:“不知先生有何妙计?还请先生教寡人。”
俞嬴缓和了神色语气:“适才君上说得也很有道理。合于一处,既恐贼人狡诡,爬侧墙而入,又怕五子俱亡,再无回旋余地。兵法上说,‘以正合,以奇胜’。俞嬴有一策,不若令一二子为奇兵,屯于庭院间,若贼人俱屯于大门,则此奇兵去帮助守大门,合二三子之力,共同拒敌。若贼人爬侧墙,则此奇兵可持杆打贼,使其不敢翻墙而下。如此,既有合兵之益,又无合兵之险,总能多撑些时候,等得邻人来救,又能少些伤亡。君上以为呢?”
不待燕侯说什么,太子友已经轻轻击掌,对燕侯道:“儿以为先生此计大善。”
燕侯也点头,脸上露出微笑:“先生果然大才,天不弃燕国,使得先生来燕!”
俞嬴也松一口气,总算勉强不辱使命。这支虽称“奇兵”,其实也就是不驻扎在一起的援军了。
俞嬴又想起什么,笑道:“俞嬴还听到一策:一子守大门,其余诸子伏于庭院险要处。贼人攻打大门,守门之子不敌败退,却以真败为诈败,引贼人至庭院埋伏处。诸子俱出,群殴之。”
燕侯笑了,没有说什么。
太子友笑道:“亦是一条妙计。若成,兴许翁家能不患贼人数年。只是,就如君父所说,有些太冒险了。不知这是何人之策?”
俞嬴笑道:“此人名翊。”
燕侯和太子友都笑了。
燕侯叹息:“翊都能出奇策了。听闻此次新河大捷,是他去诈败引得田唐过河的?”
俞嬴点头:“是,令翊率三千兵卒过河,以雁行阵冲击齐人方阵,杀齐将张丰,待田唐拟将方阵换成圆阵时,令翊亲自断后,诈败后撤。”
太子叹道:“率区区三千人竟以雁阵冲击齐之大军,也竟能斩杀敌军大将,又诈败诱敌,全身而退,真猛将也。”
燕侯点头:“寡人还总觉得他是幼童。当年他父亲得他,抱来宫中与寡人看。寡人看此儿身大头圆,哭声宏亮,本拟赐名曰‘伟’,先问其父此儿可有名了,其父曰,得儿之日,于城外见一大鸟,非鹰非雁,长羽利爪,双翅展开有丈长,在天上飞,能遮云蔽日一般,故而为他取名为‘翊’。寡人说,但愿翊以后能似这鸟一般勇猛,如今看,翊果然是一员猛将。”
俞嬴忍不住微笑,霍,原来令翊的名字还有这个典故,嘴上却道:“燕国代代有良臣猛将,此君侯之福也。”
燕侯和太子友都笑着点点头。
既然该说的都说完了,俞嬴正要告退,却见燕侯沉吟:“还请先生转告仲朔,寡人非不念令氏几百年护卫燕室之德,实在是新河总要人守的。若齐人太强,仲朔可退回到桑丘几城。寡人绝不怪罪。便如先生所说,寡人是东邻翁,仲朔诸将是翁之子,寡人哪一个都心疼。”
仲朔是令朔的字。
俞嬴想起那位吓得走路都哆嗦却还记得叫“明月儿”的齐侯,果然做国君的老翁们都是嘴上收买人心的好手。好在面对这些老翁,俞嬴也很熟惯,当下做感怀状:“君上一片拳拳之心,令氏岂能不知?便是俞嬴也深有所感。燕国上下一体,同心同德,何惧齐人?”
俞嬴终于告退出来,慢慢往外走。
忽听得后面有人喊:“俞嬴先生!先生!俞嬴先生!”
俞嬴回头,竟然是太子友,身旁还跟着两个寺人。
俞嬴转过身,笑着对他行礼。
太子也行礼:“适才,在君父那里听先生说军戎事,友受益匪浅。不知先生能否去友那里坐一坐,友有事请教。”
俞嬴行礼:“俞嬴谨诺。”

俞嬴诧异,笑问:“太子莫非见过先姊?”
太子友点头:“友确实见过令姊,只是若令姊在,怕是不记得友。”
俞嬴摆出越发诧异的神色。
“十二年前,先兄是太子,友还只是一个公子。友曾质于齐几个月,因先兄病重,友返回了燕国。便是在临淄,友见到令姊的。”
“便是河间之围那一年?”俞嬴笑问。
太子友点头。
那就不奇怪了,当时自己实在看田氏不顺眼,正谋划给田氏添堵,每天琢磨些阴谋阳谋的,无暇顾及其他,再说,临淄各国质子质女也太多了……想着这些,俞嬴笑了,极不要脸地问:“俞嬴年幼,已经不记得先姊样貌了。听人说先姊风采极佳,果然吗?”
太子友叹息:“公子光映照人,当时年轻一辈中最上等的人物。”
俞嬴自然知道这是因为自己死了,生前许多恶事恶形也便渐渐隐去,在活着的人口中便只剩下了好——但当面被人夸赞,心里总是愉悦的。
有这些家常话为引子,俞嬴和太子友之间,就更像友人闲聊,而不是君臣问策。
但太子友的问题却不太好答,因为这问题实在大得没边儿了:“先生怎么看天下之势?”
俞嬴想了想,问太子友:“太子可知道在礼崩乐坏、诸国攻伐之前,共有多少诸侯国?”
太子友笑道:“虽说是八百诸侯,实则没有那么多,但一二百总是有的。”
俞嬴再问:“如今天下还有多少诸侯国?”
太子友神色肃然起来:“不过二十余。”
俞嬴点头:“这便是天下大势。”
太子友往俞嬴这边挪了挪:“愿细闻之。”
“从前各国也有攻伐,但尚守君子之道。齐桓晋文,求的也是霸业。譬如当年山戎侵扰燕国,燕求救于齐,桓公遂伐山戎。因齐桓相助,燕国才有孤竹、令支之地。这于当今的田齐,或于任一诸侯国,还会有吗?”
太子友摇头。
“况且俞嬴听说,当年齐桓公撤兵返齐时,燕庄公因感念齐桓公,相送甚远,入了齐境。桓公说,‘非天子,诸侯相送不出境,吾不可以无礼于燕’,1故而将燕庄公走过的齐地送与了燕国。这于当今之世,更是没有了吧?”
俞嬴面色肃然:“彼时求霸业,今日诸国求的是吞并。等有一日,把其余诸国都吞了,便又是‘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2的一统之国了吧!”
太子友沉默片刻:“故而,燕终不免覆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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