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义侯夫人委屈了,人家头顶上都是婆母管着,她倒好婆母没了,还有个老祖宗来压着她。
老祖宗的话她可是一句也不敢忘,海儿一直都挺听话的,没闹出过什么人命案子。
与三皇子的私交,是她这个当母亲的能拦得住的吗。
她一直不明白,武家是三皇子的外家,不管是侯爷还是远在边关的堂哥,或者是老祖宗对三皇子的态度都十分可疑。
那可是天家的子孙,他们身为外家不应该是早早站队,在身后支持他夺位吗?
一个个的都避之不及是闹那般。
“老祖宗你可冤枉孙媳妇了,孙媳妇可是一直谨记您老人家的教导一刻也不敢忘啊。
海儿他心思单纯,也是被三皇子给坑骗了,老祖宗你要救救海儿啊,往昔您可是最疼他的了。”
“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老身自会救他,你有这功夫在老身面前哭诉,不如去征儿面前去认错,让他接回海儿。”
老祖宗打发了忠义侯夫人,浑浊的眸子染上森冷的寒意。
“一个孽种也敢来算计我武家的子孙,当真是不想活了。”
京中营内,将士们忙得热火朝天,各个脸上一脸的喜色。
只有一人脸上挂着五指印,一副郁闷的神情站在那儿。
此人正是回城让家中置办五十顶营帐的庞云澈。
脸上的五指山当然是他爹给打的了。
若非娘亲护着,他爹是想要抡死他的。
来往的将士一边忙活着将营帐支起来,一边经过庞云澈身旁时,会和善地看着他和他问好。
又一名憨厚的小将经过庞云澈身边时,笑得呲牙咧嘴,“多谢二公子慷慨解囊,我们营中上次添置物件还是在……”
小将想了一会儿,好像想不起来,上次添置物件是在什么时候了。
嘿嘿一笑道:“还是在上次,这些营帐又可以让很多兄弟们有个可以遮风避雨的居所了,我也可以进入里面睡觉了。
不用再以天为被以地为床了,总算不用担忧再受风寒了。”
说着小将有些不好意思道:“庞二公子,以后俺再也不说庞家生儿子没屁眼了。”
“你和大公子是有屁眼的,都是好人。”
庞云澈嘴角抽搐,他知道这个小将本意是想要夸他想要感谢他的。
但是这说出来的话,怎么听怎么像是在骂他。
小将从怀中掏出一块饼子硬塞给庞云澈,“俺看你脸上有座五指山,应该是被庞老……庞太傅给打的吧,想必也没有用完膳吧,这块饼子是俺给你留的。”
“俺想着见到营……见到您回来,就把饼子给你吃,喏吃吧还软乎着类。”
庞云澈这次不止是嘴角抽搐了,就连整张脸都开始抽抽起来。
他敢肯定,这人是想要喊他爹庞老贼的。
他还敢肯定这块饼子给他是有条件的,他若带回来营帐,这个小将会毫不犹豫地将饼子给他。
其实他并不在意这些,他别的不清楚,但是爹和姓楚的在朝堂上不对付他还是知道的。
京中营都是姓楚的兵,帮着姓楚的厌恶他们庞家人在情理之中。
只不过看着小将递过来的饼子,他并不想接。
虽然他现在有些饿,但是看着那沾染了小将汗水的饼子,他下不去那个口。
委婉拒绝道:“我吃过了,这饼子你留着自个儿吃吧。”
好巧不巧一声“咕噜”声从庞云澈肚子中传来,他的五脏庙此时此刻打起了鼓。
小将一把将饼子塞进庞云澈手中,“你还骗俺,你这肚子都搭起擂台唱戏了,快吃吧。”
虽然将军给他们争取了一个建造居所的地方,但是房子不是一天能盖起来的。
虽然将军将他们西北军安置进了他麾下的营帐中。
但是营帐有限,屋舍有限。
他们西北军有很多人还是与以往一样席地而眠。
不过都是他们这些年轻体壮的,他们能受得住。
以往冬日他们都能过,现在有了奔头更能过了。
今日将军让沈小将军给他们讲,他们马上不用席地而眠了,庞家二公子进城给他们置办营帐去了。
这一消息让他们振奋了好久,一直翘首以盼等着庞二公子的到来。
终于在天际完全暗下去之前,庞二公子带着大批物资入营了。
庞云澈不是庞云锦,他并不知道京中营的事儿。
他木然地拿着手中的饼子,看着双眼期待地看着他的小将。
别看了,下不去嘴啊。
无奈转移话题道:“你们以前没有个遮风避雨的地方吗?”
小将挠了挠头,狐疑地看着庞二公子,他是庞家人难道他不知道他爹干的那些好事吗?
“庞二公子你不知道这些事儿吗?”
庞云澈摇了摇头,他又不关注军中之事,怎么会知道。
这时沈昭和沈天赐走了过来。
沈天赐瞥了一眼庞云澈,对着那名小将吩咐道:“你来和庞二公子说说,我们西北军都是如何度日的。”
沈昭看着那名小将也说道:“事无巨细,与庞二公子讲讲吧。”其实她也想知道,父兄手下的西北军,在她看不到的地方都受了多少的苦难。
小将有些手足无措地看着两位将领,不自在道:
“白日里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除了操练就是选晚上睡觉的地方。”
庞云澈眉头一皱,“为什么还要选晚上睡觉的地方?”
“因为俺们没有营帐没有屋舍,亦没有可以建造屋舍的土地,夜幕降临的时候,俺们都是寻一处避风的地方,人挨着人和衣躺在地上,春秋还好熬,到了冬夏就难熬了。”
小将说得轻松,听着的三个人各种滋味涌上心头。
“夏日蚊虫蛇鼠经常从俺们这些人身上爬过,夏日雨水多,睡到半梦半醒中经常被雨水浇醒。”
小将自我打趣道:“倒也凉快,就当是老天爷给我们冲了个凉水澡。”
越是这般轻快语气,沈昭心里越难受得紧。
夏日的雨又急又骤,打在熟睡的人身上他们当真好受吗?
有多少人会因此感染上风寒,他们甚至连个避雨的地方都没有。
庞云澈紧皱着眉头不说话,不过看向沈昭的眼神带着不善。
他这个将军是怎么当的,怎么能如此苛刻手下的将士。
沈天赐是三人之中神色最镇定的,小将说的他都经历过。
“冬日严寒,俺们大多数人没有棉衣,极少的几件都是给年长者他们穿着的,那棉衣又冷又硬,穿在身上也抵御不了多少寒冷。”
“俺们都是互相取暖紧紧挨着,白天还能熬,到了夜晚就艰难了。”
“年轻力壮的在外围围一个圈,将年岁大的和年幼的围在里面,人挨着人让他们少受些罪。”
“若是遇到雨雪天气,就更难熬了,很多人根本连坐都坐不住,整夜围着校场跑圈,让自己暖和一点。”
“雨雪夜是我们最怕的,身上的单衣本就很难抵御风寒了,若是再沾上雨水,好几日我们都和裹着一身冰疙瘩一样……有很多兄弟都没有熬过来,其实我们初来京都的时候并非只有四千人……”
说着小将的眼眸越来越红,又想到了他们最难熬的时候和失去弟兄的时候。
他们刚来时不是四千人整,也没有这般体弱。
现在他们只剩下了四千人,以往身强体壮的兄弟们这两年折磨下来,身子也毁得差不多了。
扛不住的那一波人,已经没了。
沈昭跟着红了眼眶,庞云澈狠狠吸了一下鼻子。
转头不客气地看着沈昭道:
第234章 占着茅坑不拉屎,竟恶心人
“他们摊上你这样的将领可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你身为他们的主帅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些保家卫国的将士,活得这般艰难。”
“也不知大哥究竟抽的什么疯,要在你手中当兵,你若没有护着这些兄弟的本事,你就应该将京中营主帅的位置让出来,让有能力的人去做。”
“别他娘的占着茅坑不拉屎,竟恶心人!”
他庞云澈虽然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但是他有一颗捍卫正义的心。
眼前的这名小将还没有他年纪大,吃过的苦受过的罪,是他连想都想不到的。
他出身就在勋贵之家,自小锦衣玉食的活着。
身上的绫罗绸缎少说也要百两,吃的用的都是顶顶好的精细的。
他知穷苦百姓过得凄苦,但是他从未想过堂堂南楚国保家卫国的将士们也过得这般凄苦。
甚至连一个遮风挡雨的住所没有,连一件御寒的棉衣没有。
娘今日反驳爹就说了,“没有保家卫国的将士们,你这个老东西早就被敌军的铁骑给碾成肉饼了,你还敢在老娘面前大放厥词。”
娘还说,“以往你干的那些腌臜之事,老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现在老娘的两个儿子都在京中营,你再敢从中使坏,老娘扒了你这身官皮。”
“你身为本朝太傅,不为南楚百姓着想就是特娘的占着茅坑不拉屎,竟恶心人。”
他现在觉得娘亲说的非常的有道理,占着官位不干人事,就是恶心人。
这用大哥的话来讲就是德不配位。
众人傻眼的看着义正言辞慷慨激昂的庞云澈,都有点懵。
“你们都这般看着我干嘛?难道是我说错了吗?还是你们落成这幅模样还要护着这个姓楚的,他给你们灌迷魂汤了不成!”
这些人是不是都脑子有问题,他可是在为他们说话啊。
“我说你们不用害怕,与我一同上书联名状告姓楚的不作为,到时候给你们换一个英明的主帅。”
庞云澈越说越起劲,撸起袖子就准备开干。
沈天赐一掌拍在庞云澈的肩膀上,力道之重让庞云澈闷哼一声。
庞云澈眼神不善的看着沈天赐,官官相护这个小将这是在威胁他喽。
他庞云澈自小就没怕过谁的威胁。
反手扣住沈天赐的手,恶狠狠放话道:“我劝你少助纣为虐,多看看这些受苦受难的兄弟,他们也是娘生爹养的,也是个人!”
沈昭看着情绪愈发激动的庞云澈,眼眸之中流露出一丝赞赏。
别的不说,这庞青云生的儿子还都是好种,没有一个随他的。
“说完了吗?”
庞云澈看了一眼开口说话的沈昭,不屑道:
“说完了,你要拿我如何!我可不怕你。”
“你可知他们为何沦落成这样?你可知他们是谁?”沈昭口中的他们,庞云澈自然懂是谁。
当是这个小将口中的四千人。
梗着脖子道:“还不是你这个主帅不作为,若是你护着他们,将他们当做兄弟当做亲人,他们无论如何也不会过的这般凄苦,姓楚的以前我还觉得你是一个好人。
现在看来,你与谢屿衡那个混蛋一模一样,都是混蛋……”
“庞老二,小爷刚入军营就听到你在背后骂小爷,看小爷我不撕烂你的狗嘴。”
一道风冲了过来,拳风阵阵对着庞云澈面门击去。
“小爷我今日一定揍得你爬不起来。”
庞云澈左躲右闪急得跳脚。
“我可是说错了?谢屿衡我从未这般看不起你过。
以往我只觉得你浑,现在你让我恶心。
你身为谢家人,怎么能和姓楚的同流合污,来欺负这些苦命人!”
庞云澈手伸向正在傻眼看着这一切的西北军们。
“你看看他们这些保家卫国的将士们,在姓楚的手中都遭了多少罪。
我呸!我让你看作甚!你在京中营担任将领,又与姓楚的这般好。
说不定就是你们同流合污,压榨这些将士!”
谢屿衡停下攻击的手,眼神怪异的看着庞云澈。
转身走到沈昭跟前,确认道:“楚兄,庞老二是不是脑子坏掉了,他身为庞家人怎么敢指责你我来苛待西北军的。
没有他那个混账爹,西北军怎会沦落至此。”
庞云澈心下一紧,谢老三话中什么意思?
那些苦命人沦落成这样是他爹造成的?这怎么可能!
爹虽然与姓楚的不对付,但是不会丧尽天良到对无辜之人下手。
“谢老三你休要为了洗脱罪名,将屎盆子往我爹头上扣,这可是京中营。
我爹虽然是当朝太傅,但手还伸不到你们京中营来。”
当真可气,他与谢屿衡自幼打到大。
这个混蛋什么时候真就变成了混蛋!
谢屿衡刚要撸起袖子揍庞云澈这个嘴里塞粪的玩意儿。
沈昭开口阻拦道:“屿衡,我来与他说个明白。”
沈昭发话,谢屿衡自然听话住手。
他今日本来不打算为难庞老二的。
刚才他一入营,就有小将激动的告诉他庞家二公子从庞家为营中的兄弟置办了五十顶营帐。
他还在想这个庞老二今日总算干了一件人事儿。
谁知道刚入营没多久就看到楚兄、天赐还有庞云澈在一块不知道说着什么。
走近些,才知道这个混蛋在背后骂他骂楚兄。
还没有脑子的将西北军的遭遇归结到楚兄身上。
他可真是不要脸皮。
沈昭走向一脸怒容的庞云澈,开口道:
“庞二公子你现在看到的这些受苦受难的将士都是西北军。
他们原本是追随沈氏父子的。
两年前,沈家父子被人诬陷贪墨粮草,被皇上流放岭南。”
“他们手下的将士被三军瓜分,其中一小部分来到了京都城……”
“你与本公子说这些作甚,既然他们被分配到你手下你好生护着他们就是了。
是他们的将领犯了过错,与他们何干!”
沈昭轻笑道:“庞二公子说的极是,犯错的是他们将领与他们何干!”
沈昭面色一冷,话锋一转道:
“世人皆知沈氏父子是被人诬陷的,而诬陷他们的人正是庞太傅!”
“西北军自从来到京都,庞太傅极力打压,以修建书院诗院为由头,让圣上减免京中营的口粮。
连最基本的三餐和过冬的衣物都要克扣。
甚至前两日,庞太傅还上奏要皇上彻底免了京中营的军饷,让京中营的将士们自足自给。
西北军本就是后编军,他们来到京都什么都没有,又被朝廷苛待,险些被遗弃。
你说他们如今的局面究竟是谁造成的!”
但是他不知道他爹会克扣京中营将士们的军饷来修建这些。
庞云澈有些难以置信道:“你……你说的可都是真的。”
他并不蠢笨,其实心里已经相信了几分。
毕竟娘今日还说了爹:你再敢从中使坏,老娘我就扒了你这一身官皮……
这说明爹真的对京中营使过坏!
可爹他是当朝太傅啊!
经常教导他和大哥要行君子之事,要问心无愧。
要无愧于天地,可是爹他真的做到了问心无愧无愧于天地了吗!
还有沈氏父子是因为贪墨粮草被流放的,还是沈家女检举揭发的。
可现在姓楚的却说,这其中也有他爹的手笔。
其实他冷静下来细想一番,沈家父子之事与爹真的断不了干系。
那位检举父兄的沈家女,可是被皇后娘娘他的姑母收了义女。
这些对他冲击太大,让他一时无法相信这是事实。
“是不是真的你可以前去问你大哥,你信不过本将,难道你还信不过你大哥吗?”
庞云澈见姓楚的让他去找他大哥去证实他所言真假。
他心里其实已经完全相信了姓楚的说辞。
如果姓楚的所言非真,他不会让他去找大哥证实这些言论。
大哥绝对不会骗他。
更不会拿着爹的声誉撒谎。
若这些都是真的,他不敢去想……
更不愿意承认……
庞云澈看向那些西北军,他们比之其他将士都显得消瘦几分。
还有不少人穿着夏日的汗衫,现在已是深秋,过不了多久就要入冬了。
晨时和晚间都透着凉意。
他身上早已换上了秋季的衣物,即使这般到了晨时和晚间有时还会觉得冷。
那些穿着汗衫的将士们又是如何忍受过来的。
不光庞云澈心里难受,沈昭和谢屿衡也好不到哪里去。
尤其是沈昭,她和楚慕互换身体的这几日,她以为她做得够多了。
可是她做得远远不够,她以为她解决了西北军所有的苦难。
可是并没有。
屋舍建造需要时间,即便她吩咐楚慕原有的手下接纳西北军给他们均出住所和口粮。
可原住军的住所本就是安排好的,他们虽然按照她的吩咐去接纳了西北军。
可接纳不了多少。
不少人还是以天为被席地而眠。
朝廷的棉衣还没有发下来,那些可怜人身上还穿着夏季的汗衫。
这都是她的失职。
庞云澈看向手中的饼子,心里五味杂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