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老夫一见沈昭的出现,立马起身迎了过来。
“老妇拜见将军。”
沈昭连忙上前将行礼的姚老夫人扶住。
“老夫人无需这般客气,你快些坐下歇歇吧。
可用过早膳了?昨夜一宿您都未曾合眼在姚大哥床前守着,您如何能受得住啊。
听晚辈一句劝,您好生休息,我来守着姚大哥。”
姚老夫人本就年岁大了,这一夜的担惊受怕,整个人沧桑了不少。
姚老夫人拍了拍沈昭的手,“将军老妇就虎子这么一个孩子。
他媳妇儿刚为他诞下一个小子,他若没了,我们这个家也就散了。
将军您是一个好将领,此次虎子出事老妇谁都不怪。
老妇心里明白,当兵的生死是常态,营中大大小小的事儿还要将军操劳,老妇怎能劳烦将军在此守着虎子。”
这时有将士来报武云海醒了。
姚老夫人闻言,颤声问着“将军刚才那位壮士口中的武云海,可是害我儿险些丢命的那个世家子。”
“正是。”沈昭并不打算瞒着姚老夫人,她有权知道。
“将军老妇可能见一见他?”她想要亲自问一问,为何要对她的虎子下那么狠的死手。
姚老夫人生怕楚将军会不同意,连忙开口道“将军放心,老妇不会伤他,只想问上一问,还请将军让老妇见上一见他吧。”
她听那些小将士说,伤虎子的那个世家子,家族背景雄厚。
连楚将军都得罪不起。
那人的爹是位侯爷,还是皇上亲封特赐世袭罔替的爵位永不剥夺。
那人的姑姑是当今圣上的宠妃,在后宫之中地位能与当今皇后娘娘不相上下。
那人的伯伯是镇守边关的主帅,手中掌万千军马。
无论是任何一人,都是他们惹不起的存在。
她不会为楚将军不会为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的虎子招来祸事的。
“老夫人我立马让人将武云海带上来。”
沈昭对着来报的将士吩咐,“将武云海带上来。”
小将士立马领命出去。
姚老夫人感激地看了一眼沈昭。
一双眼眸紧盯着营帐门,等着那世家子被人带上来。
武云海被两人一路拖着来到了姚副将的营帐。
他气若游丝地发出求饶声,“别打了……我错了、我知错了,爹接我回家……我要回家!”
营帐门被打开的一瞬间,武云海身子止不住地发起抖来。
两名将士是姚副将手下的五百士兵,他们猛地将武云海丢在地上。
若是不合时宜,这人还杀不得,他们早就上前弄死他了。
武云海哆嗦着抬起脑袋,视线触及到沈昭的那一刻,连滚带爬地朝着沈昭爬去。
“楚将军、楚将军……你带我走吧,送我回忠义侯府。
我真的知道错了,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皇上姑父说了,无论如何你都要留我一命。
这些人若将我给打死了,皇上定会怪罪你的。
我贵妃姑姑也不会放过你。”
武云海紧紧地抱着沈昭的小腿,片刻不敢撒手。
京中营的这些士兵都他娘的是疯子。
对他丝毫不留情面,拳拳到肉想要将他给活活打死。
他长这么大,还从未受过这般虐打。
他怕他再在这里待上一会,小命就彻底交代在这儿了。
沈昭眉头紧皱,这个怂包当真是忠义侯武征的子嗣吗?
就挨了这么一点打,连点骨气都没了。
姚老夫人看着眼前哭爹叫娘的武云海。
就是这么一个脓包险些害了她虎儿的命啊。
“老妇拜见武世子。”
武云海闻言,猛地抬起脑袋,热泪盈眶地看着老妇人。
呜呜……好感动,京中营还有人尊称他一声世子。
刚想开口与这老妇人诉衷肠,但闻楚将军开口道:
第231章 你再不松手,我可要打你了哦
“姚老夫人你无需这般客气,武世子是来给姚大哥赔罪的。”
武云海闻言一愣,这位看上去就很慈善的老妇人居然是被他害惨了的那位副将的娘。
瞬间觉得眼前的老妇人不再那么面目可亲了。
甚至有些面目可憎。
就连这老妇人看他的眼神都带着一股莫名的森寒之意。
他下意识地避开老妇人看过来的视线。
“楚将军,你可不能对皇上姑父的命令阳奉阴违,你不能把我交给姚家人,她们会杀了我的。”
武云海的身子往后躲了躲,十分没骨气的不敢再与姚老夫人对视。
沈昭将腿往回收了收,武云海猛地收紧力道,生怕楚将军将他给甩开。
姓楚的有皇上的命令,不会要他的命,其他人可就不一定了。
“你再不松手,我可要打你了。”
武云海抬起一张呆滞的脸,刚才楚将军说要打他!
听到要打他这个字眼,武云海猛地收回自己的双手,他真的被揍怕了。
他们这些当兵的手劲出奇的大,一拳能捶他个半死。
姚老妇人看着眼前这个此时和个乖宝宝一样的武云海,实在想不通胆子比芝麻还小的人,怎么就能对人下死手。
沈昭看着姚老夫人道:“老夫人想问什么便问什么吧。”
说着虎着一张脸看向武云海,警告道:“姚老夫人问什么你便答什么?若是敢有隐瞒或者言语轻贱,本将可就要打你喽。”
武云海连忙点点头,他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姚老夫人沉思片刻道:“你可成婚了?”
武云海慌忙摇头。
姚老夫人的眉心一拧。
武云海神色一慌,他如实答了啊。
他着急地看向楚将军。
沈昭白了他一眼,“说人话,怎么你这是被打到失言了?”
武云海恍然大悟紧忙开口,“未曾娶亲,不过家中已经在为我相看了。”
他不解这个老妇人问他有没有娶亲干嘛?难不成还要他娶一个姚家女。
沈昭也不解姚老夫人问武云海有没有婚配是何意思。
但闻姚老夫人继续问道:“家中双亲可安好?”
武云海乖乖回道:“安好。”
“与父母感情如何?”
姚老夫人的问话让武云海皱了皱眉,这个问题他不想回答。
可是想到当兵的那些拳头,如实答道:
“母亲宠我,爹他……并不管我。
总觉得我不似他那般有血性对我多有嫌弃。
今日我出现在这儿也是拜父亲所赐,明明我才是他最亲近的人,他为了所谓的脸面和自尊,让人将我送到了京中营任人处置。
不管我是死是活,如此父亲冷血至极。”
武云海越说越激动,天底下就没有不心疼自己子嗣的父亲。
但是他爹纯属一个例外。
姚老夫人闻言心里叹息,这就是被娇养坏的,是非不分。
“家中兄妹几人?”
“有两个妹妹,一嫡一庶。”
“与她们感情如何?”姚老夫人想要知道这个世家子究竟是何心性。
武云海眼中透出一丝迷茫,与他两个妹妹感情如何?
他对她们有感情吗?并没有!
家中嫡妹出生时体弱多病,被母亲送去了江南外祖家。
他已经不记得上次见他那个亲妹妹是什么时候了。
好像是在十年前或者是更久。
母亲好似也忘了这个女儿,从未提及过这个嫡亲的妹妹。
反倒是他那个冷血无情的父亲每个月会给那个妹妹去一两封书信,送一些银钱和滋补的药材。
武云海突然心里酸酸的,眼前的好大儿不知道疼惜,远在江南的女儿却时时挂念在心,偏心。
不过嫡妹她一直被养在江南,不曾回过京都,她好像马上要及笄了吧。
相比于其他世家嫡女,嫡妹好像也挺凄惨的。
另一个妹妹,是府上姨娘生的。
那姨娘是个扬州瘦马,老祖宗生怕庶女被那瘦马给教歪了。
亲自将那庶女抱在身边抚养,在府上享受着嫡女的待遇。
住的是嫡女才能住的玲珑绣楼。
若是嫡妹在京都,那绣楼应该是她在住。
庶妹吃穿用度比他这个世子都不差,被骄纵得不成样子,脾气比之皇家公主还要火爆。
最喜装无辜坑害他人。
反正他是不喜庶妹的。
“不好,家中嫡妹远在江南十数年不曾见过一面。
庶妹养在老祖宗膝下,与我并不怎么亲近。”
武云海有些不耐烦,这个老妪竟问些八竿子打不着的问题干嘛?
她打的是什么算盘,难不成还要赖上他们武家。
提前打探家事。
姚老夫人又得出一个结论薄情寡义之人。
沈昭却慢慢听懂了姚老夫人的意思。
但闻姚老夫人再次开口道“老妇问完了世子爷,现在还请世子爷听一听老妇的家中琐事吧。”
“老妇十七岁便成了寡妇,膝下就虎子这么一个孩子。
世子爷身在金贵人家,不知我们这些贫民百姓如何过活的吧。
那时老妇拉扯着一个一两岁的幼儿,日头未出便随着村中汉子一同去港口扛大包赚铜板养家糊口。
将虎子系在前面怀中,肩上好扛大包。
世子爷你瞧老妇有什么不同,是不是左肩更宽一些。”
武云海不知这老妇人同他说这些作甚,视线触及到老妇人的左肩,确实比之右肩更宽。
“这是我扛了十年大包造成的,日头落下,我回到村中还要挨家挨户地询问他们有没有活计需要帮忙的。
你知道我帮旁人浆洗衣物缝补衣物能拿到多少铜钱吗?”
姚老夫人伸出两根手指,“一个月他们给我两个铜板。”
武云海一愣,两个铜板。
他丢给街边的乞丐都比这儿多。
不过她与他说这些作甚,是希望能引起他的怜惜之心吗?当真是可笑,他堂堂世子爷怎么会去怜惜一个卑贱的农妇。
姚老夫人还在讲述着她如何含辛茹苦地将虎子拉扯长大。
虎子又是如何争气地从军当上副将的。
武云海听得一怔一怔的,尤其是姚老夫人说姚副将几次历经生死遭受的那些罪。
让他连想都不敢想。
但是他不能否认姚副将是个有血有肉有血性有担当的汉子。
他能从一个泥腿子走到今天的地位能受如此多的兄弟敬重,都是他以命换命换来的。
姚老夫人还说了许多姚副将成婚之后的事儿,还讲了姚小夫人前几日刚刚诞下麟儿这件事。
本来姚家是大喜的日子,可是因着他,这个好不容易苦苦支撑由尘埃中挣扎着站起身来的家,就差点毁了。
“世子爷,我虎子比你大上几岁,他却没有你那般金贵的命,在你们眼中我的虎子生来低贱。
可这不是你们要他命的理由,我从不觉得我们比你们轻贱。”
武云海不知为何他心头涌上愧疚之意。
在此之前他还在怨恨那个险些被他杀了的汉子。
若不是因为他,他也不会被爹丢进京中营。
可现在他恨不起来,若不是他姚副将现在应该回到家中抱着刚得到的麟儿一家团聚。
而不是躺在营帐中生死不知。
“我……我没想过要杀害任何一个人,我……我只不过是想要教训教训他……”
沈昭看着低垂着脑袋,声音中带着歉意的武云海。
她知晓姚老夫人为何会问武云海那么多无关紧要的问题了。
你若上来指责他的不是,他或许会不屑一顾。
在许多世家子的眼中许多人的命都不是命,杀一个人与杀一个畜生无异。
他们生不出怜惜之心,更不会去想这个被他们杀掉的人是谁的丈夫谁的孩儿又是谁的爹。
他们这一生中做过什么,是恶人还是好人或者是有功之人。
在他们眼中这个人只是个出身低微,可以任凭他处置生死的低贱之人。
如今武云海听到了这些,他若还有点良知就会生出愧疚的心思。
若是没有刚才姚老夫人的那一番话就是浪费口舌了。
显然武云海还没有烂到骨子里。
姚老夫人不再说话,武云海内心却是极其的煎熬。
若这老妇人打他一顿骂他一顿,他都比现在好过。
可这老妇人越是对他不闻不问,他越是心里难安。
“楚将军、姚老夫人,姚副将的医药费我来包,你们要多少银钱我来赔。”
姚老夫人起身对着武云海说道:
“还请世子爷去看一眼我那被你重伤的虎子吧。”
明明姚老夫人的话很平淡,却让武云海升起一丝愧疚来。
从她的讲述中不难听出,姚副将对她来说有多重要。
姚副将若真因着他的失手死了,现在他眼前的这位老妇人怕是也没了。
那个刚刚诞下孩儿的小妇人又该如何度日,是与她婆母一般拉扯着幼儿长大。
还是追随夫君而去。
越想武云海心里越不是滋味。
沈昭看着愣神中的武云海,上前踢了一脚。
“还愣着作甚?怎么不敢去看被你险些害死的姚大哥。”
武云海慌忙起身,“不是。”
沈昭同武云海一起进了帘子后面的内室。
浓重的血腥味充斥在鼻尖。
沈昭肉眼可见身旁的武云海瞬间苍白了脸。
他的一双手都在颤抖。
不知这是想到了什么。
姚大哥此时还在昏睡着,因着失血过多伤势过重。
他面白如纸,嘴唇毫无血色,整个人看上去给人的感觉命不久矣。
姚老夫人轻柔地唤着,“虎子,楚将军来看你了。”
昏睡中的姚副将毫无反应,姚老夫人忍不住又落下一滴泪。
沈昭对着武云海的腿就是一脚。
“砰”的一声响。
武云海直挺挺地跪倒在姚副将床榻旁。
他强忍着痛意并没有起身。
双眼直勾勾地看着那个昨日还对他恭敬有加笑脸相迎承受屈辱的汉子,今日和个死人一般毫无生息地躺在那儿。
他从未这般直白看过被他害过的人。
沈昭来到床榻前,坐在床沿上,“姚大哥你要好好养伤,我还指望着你帮我带兵呢。
忠义侯将其子送来了京中营,往后他就是你手下的兵。
依着姚大哥你的品性,日后定会还忠义侯一个明事理的世子。”
武云海身子一僵,他愧疚归愧疚,他可不要来京中营当兵。
尤其还是当姚副将手下的兵。
他这一身的伤可不都是那个名叫沈天赐的小将给打的。
还有姚副将手下的兵也对他动了手。
他若留在这儿,借着操练的名义那些人也能将他整死。
急忙开口道:
“楚将军你可是有什么误会?我爹他送我来京中营不是来当兵的,是来赔罪的。
这罪我也赔了,楚将军该放我回去了吧。”
沈昭眸子一冷,直射向武云海。
“你们武家的罪就是这么赔的?口头上知错了悔改了,就这么完了?
你睁开你的狗眼看看被你险些害死的姚副将。
是不是本将今日将你也打个半死,再在忠义侯面前赔几句不是认个错,是不是也没事儿!”
武云海脸色顿时煞白一片。
“我可是忠义侯世子,楚将军不能置我于死地,更不能强硬地将我留下当兵。
我若想参军早就随着堂伯父去边关了,怎还会留在京都。
本世子说了,我会补偿姚副将的,楚将军何必如此咄咄逼人。
得饶人处且饶人,楚将军莫要做得太过了。”
今日他说什么也不会留在京中营参军的。
天王老子来了他也要回忠义侯府。
“那就由不得你了,本将惯不会得饶人处且饶人,本将已经派人前去忠义侯府通传忠义侯了,想必侯爷十分愿意让你参军。”
武云海瘫坐在地,他那个冷血无情的爹一定会答应姓楚的提议的,他完了!
忠义侯府。
忠义侯夫人在老祖宗这儿哭得撕心裂肺,半跪在老祖宗面前哭诉着。
“老祖宗您可不能不管海儿啊,他被侯爷丢去了京中营。
姓楚的又是个不会看眼色行事的,海儿此去哪还有活路啊。
侯爷最听您的话,您让侯爷放过海儿吧。”
老祖宗满头白发,脸上的褶子如那沟壑一般深,让人看不出她此时的神情。
“别哭了,究竟发生了何事你与老身细细道来。”
忠义侯夫人添油加醋地将事情说了一遍,大意全是指责三皇子坑骗她的孩儿。
害她孩儿沾上了人命案。
此事还被闹到了金銮殿上,惠贵妃娘娘为了明哲保身,还打罚了三皇子。
老祖宗越听眼神越沉。
“砰”的一声一掌拍在椅子把手上。
“你如今还有脸面在老身面前哭,老身几次三番教你,让海儿在京都行事要低调要收敛,你是将老身的教导都抛掷脑后去了吗?
三皇子那可是天家之子,老身与你说了不止一次,让海儿对其敬之远之,你又是如何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