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俄罗斯求生记(雾家三岁)


米拉觉得弗拉基米尔的感情是荣耀,是馈赠,所以拒绝更是一种罪恶,她不希望看到这种我这么做。
其实大多数女孩子小时候都有一个公主梦,头戴镶满了钻石中心是硕大宝石的皇冠,华丽绝美的蓬蓬裙,最好脚踩着水晶鞋,不用考虑是否磨脚,魔法变出来的东西具有神奇的魔力,消除痛苦根本不值一提。
然后身边是一位高大俊美的王子,金发碧眼,腰间挂着精美的宝剑。皇室,王妃,高贵,还有许许多多让人向往的关联词,的确很难不心动。
站在权利巅峰的滋味,大概每个人都想体会一下,阶级,血统,王室的延续让罗曼诺夫这个姓氏承载了许多,被历史赋予尊贵的冠冕,人们钦羡、尊重、敬畏、迷恋,信仰由此而生,然后生生不息。
我从床上爬起来,慢吞吞地挪到沙发上,沙发紧靠着墙壁,窗外的风裹着花香,绿草的气息吹进来。
我看向座钟旁边的两扇门,从这里进去,我没猜错的话隔壁就是弗拉基米尔的房间,或者说我呆的地方是卧室,另外一间则是以书房功能主的起居室。
我竟然不知不觉间占据了弗拉基米尔的大床,怪不得我迷迷糊糊不清醒的时候总能看见他,他的身影安静地站着,坐着,我甚至一度以为脑子撞坏了生出了不得的幻觉,现在都说得通了。
不用看也知道卧房门口有守卫,安全防卫一下子风声鹤唳,守卫们不再隐藏踪迹,而是光明正大地出现,昨天在花园里也是,光我能看见的就有一个十多人卫队。
我觉得倒不是我有多重要,而是对我的攻击相当于把匕首明晃晃地架在罗曼诺夫的脖子上,谁也保不准下一次被袭击的会不会是弗拉基米尔,这让人很难不警惕起来。
“米拉?米拉!”我双腿盘坐在沙发上,眼睛盯着门。我的音量不高不低,然后立刻屏住呼吸侧耳倾听,门外一片安静,米拉的高跟鞋哒哒的声音没有出现。
我双脚落在地板上,不轻不重地咳嗽一声,房门外面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我保持这个动作一动不动,风吹起后颈的碎发,钻进纯白色宽松的睡裙里,瞬间吹得鼓鼓胀胀,我像充满了气得气球,随时都能飞起来。
我慢慢站起来,从床尾的小抽屉里拿出鞋子。虽然我没有离开过房间,但是米拉特地为我准备了一些衣物,大多是适合卧床的睡衣和睡裙,还有一些连衣裙简洁,廓形比较大不会压迫到伤口。
鞋子有两三双,我挑出芭蕾软底鞋,鞋底很软没有跟,细带是固定好的,我两脚一蹬就轻松地穿上,然后稍微把罗马系扣拉紧一些。
我走到窗边,将重心换到左腿,再压到右腿,我的动作很慢,力气一点点施加。我才恢复走路的能力没多久,不想一不小心崩开了伤口,疼不疼是其次,主要不想再失去行动能力。
我弯下腰,整理凌乱的裙角。这件睡裙不论是领口,袖口,胸前,裙边都缀满了细致的蕾丝边,在我不那么优雅的行动下很容易勾缠住,我直起身,把头发拨到耳朵后面,用力揉了揉脸。
一整串行为没有引起任何回应,我努力放缓呼吸的节奏,走到两扇门前,我的手扣在门柄上,手指用力到发白。
我一鼓做起用力向下压,“咔哒”,门锁打开了,我伸直胳膊向前推,门又厚又重,木头里好像灌了铁,可门打开时像是飘在空中,没有接触地面一样安静地不可思议。
我回头看了一眼,毅然走了进去。房间还保持着昨天的样子,地面上铺着地毯,在我刻意放轻脚步的情况下,不会发出一丁点声响。
我扫视整个房间,猛然发现门没有关,桌上的咖啡还有一丝热气,毯子从靠墙的长沙发上垂下。会不会弗拉基米尔刚走?我的心砰砰直跳,腿也不争气地发软。
露台的门大敞着,翻动书页犹如吹动树枝,哗啦啦的响起来,我闭上眼睛,将胸口的气及其悠长地吐出来。
地毯上到处都是纸张,和一些发黄的手稿,根据封面发现很多有年代的东西,搁在外面怎么样也不会被随地乱扔,卷成筒状的画稿塞在一起,有几张掉出来,在房间里被风吹四处乱滚。
我蹑手蹑脚地朝门口走去,差一点踩到一本书摊开的书脊上,身体比大脑先一步发觉,脚紧急停在半空中,还好没有踩到,我咽了咽口水。
比踩雷游戏还要困难,我循着地毯上的安全区域终于靠近大门。身体紧紧贴在门框上,门朝外开,我探出头,看见旁边卧房门口守着两个侍卫。
半开的门将我和他们隔开,我急忙缩回头,另一头黑漆漆的,我记得弗拉基米尔就是沿着这条路往前走,拐进那条伸手不见五指的阶梯。
风声掩盖了小小的动静,我停滞了一下,接着内心默数十秒,压力随着数字的减小逐步增大,心脏跳得飞快好像即将爆炸。
···3.2.1···归零时我反而冷静下来,脚尖踏出地毯,外面的地砖光滑坚硬,踩在上面心也踏踏实实落到实处。我上半身蹭着墙壁向前移动,离得太近了,我不能撒丫子就跑,走廊两端石块拼凑起来的墙壁,没有经过后天打磨粗糙而原始。
等到挪出一段距离后,我转身踮起脚尖,飞快地向前走。看到一个窄小的入口后,我毫不犹豫地拐进去,亮光消失的速度比我的动作还要快,墨色侵吞光明,我站在沉重的黑暗里,放肆地大口喘气。
有种挣开了脚上看不见的锁链,我的指尖都在颤抖,自由从没这么珍贵,我好像一时之间无所不能。
只是暂时跑出被监管的区域,就能使我觉得自在许多,黑暗也变得安心,我躲在里面没人能发现。
在选择是上还是下时,我稍稍迟疑了一下,还是决定朝上走,脚下黑洞洞地不小心就会踩空,我对这儿一点也不熟悉,还是以安全为主。
我伸开双臂向前摸索,手肘碰到栏杆,楼梯很窄,差不多只能同时容纳三个人。我小心翼翼地踏上第一层台阶,台阶又高而且陡峭,我撑在膝盖上用力,栏杆不知道经历了多少年头,在阴暗逼仄的环境老旧腐朽,不能把身体靠在上面。
我干脆手脚并用向上爬,很快到达一个拐角,我不敢回头,似乎身后是倾斜的山峰,碎石从松软的土里滚落下去,不过如果真的摔下去,很可能会扭断脖子,我不停歇继续向上走。
走完阶梯是一块平台,微光从出口那里透出来,阶梯还在环绕向上,头顶有一扇高高的窗户,它不远也不近,但爬了好一段楼梯却感觉丝毫没有接近,正好是深夜里的月亮,可望而不可及。
我放弃继续向上走,转身沿着光亮从出口离开。
没有过多考虑,我径直向前走,这里的走廊与其他地方的一模一样,根本没有区别。原本我的房间在一楼,走几步就有露天的长廊,去餐厅的路上会路过中庭的玻璃花房,那里的走廊不会特别安静,侍女和守卫的脚步声在弯曲的廊道里回荡。
弗拉基米尔的房间在二楼,而这里是三楼还是四楼,我估算不出高度,刚才视觉被剥夺时,测算距离的能力也一起消失了。
而这里石壁上的蜡烛没有点燃,空气里阴沉沉的味道落下来,有种鲜少有人类活动的气息,我放慢脚步,开始顺应自己走路的节奏,有些悠闲地散步。
这是一次探险,我告诉自己,和在卢布廖夫时钻进后院的森林一样。其实我没打算逃跑,我拖着一条腿给我两三天我也走不出去,我的目的很单纯,就是想要一个人随便逛逛,发发呆,随着自己的心意走路,爬楼梯,开心,难过,应该不难满足。
但弗拉基米尔一定会暴跳如雷,想到这儿我忽然笑出声,反正都要挨骂,还不如随心所欲一点。

Chapter 124. 教堂
想到这里,我不再束手束脚紧张地注意身边一切风吹草动,像一只被吓破胆的兔子,而是放松地走在完全陌生的回廊上,不用担心身后,也不害怕前方的未知。
我慢悠悠地闲逛,直到眼前出现一条长长的空中走廊,对面位于巴甫契特的东北角,是一座独立的侧塔,塔尖垂直向上,高耸地好像即将刺破天空。
整座城堡经历过几次不同时期的修缮,但从外观上看,侧塔的褐色外墙被风雨侵蚀,岁月宛如砂砾,一层层打磨将鲜亮变得枯涩,灰青色的墙体再难以看到昔日的辉煌。
我穿过空中走廊,来到进入侧塔的两扇大门前。门似乎是由两块巨石雕琢而成,表面刻着精美的浮雕。我向前一步握住把手,用力向前推,门十分沉重,每移动一厘米都需要我使出全身力气。
我提着一口气,双腿一前一后上半身压在石门上,用身体的重量挤出我能进入的空间。门的底部摩擦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像是凝固的时间被惊扰。终于,我的脸涨的通红,胳膊用力到发抖才打开一个能让我侧身进去的小口。
我迈着小碎步,一点点挪了进去,阴暗的光芒混合了生铁燃烧的气味,瞬间占领了嗅觉,仿佛深藏在地底下的冰室,挥发着阴凉的味道。
等到眼睛可以适应昏暗的光线时,我才发现这里是一座教堂,我从侧门进入,随着视线变得开阔,恢弘的气势沉重的从穹顶上压下来。
整座教堂没有任何现代电力,墙壁上镶嵌的拜占庭式玻璃窗,以蓝色调为主紫色,红色绚烂的马赛克花窗,透出神秘幽静的彩光。窗户十分狭窄,玻璃的杂质让光线更加浑浊,即使是最耀眼的阳光,也无法进入这片昏暗的地方。
但却不显得黑暗,似乎通过这种象征人世限于罪恶,耽于丑恶的欲望之中的后果。祭台,墙壁,垂钓在半空中,淋满蜡液黄铜架上放着许许多多烛台,蜡烛燃烧粘稠的液体流下,凝固成一片片水潭,高矮不一的火烛散发温暖而圣洁的光芒,星星点点汇集成海,教堂则是一艘大船,信徒终将登上诺亚方舟得到救赎。
我轻轻嗅了嗅,灯盏里散发出的是蜂蜡的气味,像是冲泡一杯浓郁的蜂蜜水,水特别少化不开,粘乎乎的蜂浆沉在水底,滚烫的热气漫出来。
我走到教堂的中心,看见完美对称的拱形结构,蜿蜒起伏的连拱腰,上方灰白色的石料支撑起雄伟的罗马石柱,雕刻的是一幅幅精美的石雕,骑士们跨着白马高高跃起,手持泛着冷光的宝剑,敌人的鲜血染红盔甲,血液流动渗进了缝隙里,厮杀声呐喊声被冻结在某一段时光的记忆里,在雕像边环绕久久不散。
我走到圣堂前,一面圣像壁连接一条通道的圣像屏帏与圣坛隔离开来,圣所的围墙上装饰着圣像和壁画,画上似乎是人类一样的生物,但有的是三条胳膊,有的少了一只眼睛。画挂的很高,我只能努力仰起头去看,越往上画面越华丽,缺胳膊少腿怪异的生物反而被柔和的笔触蒙上一层圣光,和圣母像身后的光晕一样。
他们的表情镇定,勇敢,充满大无畏精神和为真理荣耀而献身的热情,人类被比作古代宗教里拉夫多神教里凌驾于诸神之上。画作排列开来与贵重金属的装饰产生莫名的不协调感,是一种对立同时包容的存在,代表了现代文明智慧与从蛮荒中诞生的世界观相对立。
壁画比起圣像画更加宏伟,使徒,先知,受难者,僧侣,神父在福音书里神话故事般的基督像中获得现实的人物形象,站在另一端被熊熊地狱烈火炙烤的是恶魔,野兽,狼等等隐含着贪婪和罪恶的惩罚,有一个深陷火焰之中的恶灵,经受折磨森森白骨露了出来,但它不会死去,神罚是永恒的,没有尽头。
我顺着壁画上的故事向前移动,画面变得血腥与暴力,一股不知道从哪里吹来的邪风钻进后领,我禁不住打了个冷战。
我离开圣坛向下走,教堂给人一种神圣不可侵犯的距离感,但同时又充满罪孽与救赎,我倒是不怎么害怕,但还是有一点心虚。
墙壁,穹隆,圆顶,到处都是鲜艳的马赛克,壁画,圣像画,水彩画,搭配各种雕刻品,豪华贵重的装饰,璀璨的三层吊灯,艺术性与神性达到某种平衡,奢靡而又神圣。
我走下台阶,入口放置了一个银色的大圆盘,上面凌乱的摆放着各种黄金饰品,做工有些粗糙,金子表面还有突出的小颗粒,搁在最中间的是镶嵌着线条图案和宝石的金冠。
我以为自己看错了,于是弯下腰凑近去看,冠冕上有三块宝石,黄宝石和蓝宝石位于两侧,中间是一块硕大的红宝石,体积几乎是黄蓝宝石的两倍,保持没有经过过多的切割,边缘是不规则的形状。教堂里光线暗淡,反而隐隐妖冶的红光静静闪烁。
王冠下面垫着镶带格珐琅的金项圈,还有用在宗教节庆仪式中的告罪牌,银链穿过头饰,耳环,手镯,宝石戒指,珠串,牌子上画着圣者,天使,长着女人的头的怪鸟,和洁白的翅膀形状。
难道告解罪过,祈求上帝救赎的方式,只能通过金钱来完成吗?那么穷人要怎么办?告罪牌上挂着的任何一个饰品对普通人来说都是天文数字,与其浪费在虚无的祈祷里,还不如兑换成能吃好几年的白面包和果酱,比起关心死后的事情,活着的时候不是更应该去珍惜吗?
与赎罪卷是一种定义,即使是在宗教中,人也分三六九等,普通人处在金字塔底部,拥有权力和财富的人踩着穷人的身体,向上攀爬最后到达他们想象中的天堂。神虽然圣洁但却无法与世俗分割,反倒成为一把好用的武器,被人类用来相互侵轧,杀害。
我漫步目的地在教堂中闲逛,肃穆又压抑的气氛充斥在各个角落里,我有点后悔进入这里,但又不想按照原路返回。
下山的路要比上山的路更加崎岖难走,我的体力源自探险的激ji情,像注入了一支强力兴xing奋剂,现在药效的黄金时间已经过去,我不确定自己能走下那条陡峭的楼梯,如果不小心摔下去可不是闹着玩的。
找了半天,教堂除了正门没有其他出口,我想到弗拉基米尔现在或者更早的时候可能已经发现我逃跑,他应该很快能找到这里,虽然从正门大喇喇地走出去没什么分别,都会被他狠狠教训一顿。
我昂起头,无可奈何地长叹一口气,干啥啥不行,自找麻烦第一名,这是我今天的座右铭。
可能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神,一棵树,一座山,一泓清泉,神也许存在,也许会消亡,但绝对不会立即来到我身边,帮助我逃离这个不上不下的局面。
我突然感到有些兴致缺缺,好像我根本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跑出来。我背靠着冰冷的石柱,内心里莫名的一阵恐慌。
情感失去中间值,一下子兴奋激动的想要挂在吊灯上荡秋千,一下子疲惫的眼睛都不想睁开,我感觉自己有一些不对劲,但是情绪转瞬即逝,还没等我抓住就不见踪影。
我走进一个拱形门内,地面上铁杵深深钉入石板,上面连接着手臂粗的铁链。我一步跨过去,迎面是两条对称的楼梯向上蜿蜒,扶手的金属上上雕刻着十字镂空,被一支又一支花朵包围在最中心。
体力逐渐透支,我的脚好像绑上了石头一样重,扶着阑槛我走了上去。两条楼梯的目的地是同一个地方,我站在最后一级台阶上轻轻喘气。乍眼一看除开顶部一贯华丽的圣母画像外并没有特别的地方,连个祭台都没有。
不过这里反常的地方不是一处两处,平台的尽头是三扇狭小的玻璃窗,拜占庭式教堂的玻璃窗一般高高的悬挂在顶部,颜色绚烂多彩,而眼前的窗户高度到我腰间,罕见的透明窗分割成左中右三块,阳光穿透玻璃将温暖的明亮洒进来。
微弱的三束亮光射入,把昏暗沉重的气氛凸显得更加森冷,我的气还没喘匀,教堂中独有的氛围被稍显刺眼的光芒打破,眼前出现了一阵黑,我摇摇脑袋,头发晃动中勾住耳钉,耳孔又涨又痒。
我轻轻挠挠耳垂,估计又发炎了,耳孔好像从来没有完全长好,当体质变差免疫力下降时,炎症就跟着出现,会偶尔痒痒的。
我扶着栏杆,慢慢走到窗前,四下一看,没有能坐下来休息的位置。我想了想,攀着墙壁腰往后一塌,索性靠坐在窗沿上。
缠着绷带的手不太灵活,窗沿很窄,我得抓着墙才不会掉下去,双腿悬空,脚尖可以碰到地面。
也不知道是站着辛苦,还是坐着更费力。我尽可能地靠近阳光,热烈的太阳比教堂更有亲和感,特别是地底的凉气越来越深重,脚下的地面似乎结了一层冰,似乎能将鞋子冻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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