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俄罗斯求生记(雾家三岁)


我还没从他的喊声中反应过来,就看到他伸手的胳膊和纤长的手指,有力的臂膀仿佛成为铁索,把我沉重地束缚起来。
“别碰我!!”我的声音不比弗拉基米尔的声音小,眨眼间激发出全部能量,用尽全力挣扎。
弗拉基米尔的指尖距离我很近,我甚至可以听到他的呼吸。他试图抓住我,不论是肩膀还是小腿,他努力上前想要挨到我。
我手脚并用,疯了一样的扭动,我的灵魂似乎退到一边冷静地看着身体反抗,比起抗拒更像是发疯。脑海中有两股声音在撕扯,一边在嚎叫,那声音宛如正在遭受酷刑,另一边抱着胳膊看好戏,就差一小盘葵花籽说不定它还能吆喝两声。
太可笑了,快点停下。我的脑子很乱,控制情绪的思考的部位受到病毒感染,连基本的命令也不能执行。
“你冷静一点。”手忙脚乱的还有弗拉基米尔,他似乎有些顾忌,并没有像我想得一样一拳砸晕我,反而只是抓住我乱蹬的脚腕,语气中有点小心翼翼。
我讨厌别人碰,讨厌到可以把那一块肉挖出来,嗓子又干又渴,我很想放声大笑,又觉得这个时候还是哭比较应景。
我的动作开始变得迟缓,我靠在窗户上,肌肉绷着一股劲,那使身体都在发抖。我明白自己一定是有哪里不对劲。
力气消失的速度和出现的速度一样快,我的脚腕被弗拉基米尔握住,身体在脱力的瞬间失去平衡,软塌塌地向下坠落。
就这样落到弗拉基米尔怀中,扭曲感和激烈的晃动让视线变得恍惚,我的瞳孔里开始出现黑色,青色的色块,光线游离晃晃荡荡,盖在事物表面。
头发遮住整张脸,四肢瘫软一丁点力气都使不出来,这下就算是结束了,我慢慢闭上眼睛,将他的脸庞关在外面。

Chapter 127. 选择(一)
我没有完全失去意识,只是大脑停止了工作,我的头无力地靠在弗拉基米尔肩膀上,他的小臂垫在我的脖子下面,将我托住。
“弗拉基米尔······”我试着睁开眼睛,虽然很艰难,但是我做到了。
弗拉基米尔的怀抱无比冰冷,丝滑的西装表面没有温度,就像他这个人一样。头发从脸上滑下来,我的角度很低只能看见他的下颚和喉结。
我甚至不确定自己有没有叫出声,因为弗拉基米尔的脚步轻盈,正在快速移动。
他的步伐有些急切,视线随着晃动将世界颠倒,昏暗的光点围绕着跳跃的烛火,飞起来了。
弗拉基米尔身上的味道将焚香的气味驱逐,这时才意识到香料的味道既厚重而且暮气沉沉,很符合历史悠久的宗教形象。
他走出教堂,阳光代替了阴冷,堪称炽热的光芒柔和地将我浸透。
“列昂尼德,快叫医生到卧房里来。”弗拉基米尔的声音像是破损的磁带,一会嘶哑一会高亢,我不由得怀疑自己的耳朵。
他终于低下头看我,我可以不用费力地仰起头,他凑在我的耳朵边,几乎能亲吻到耳后的碎发,他气息不稳,可能有些急躁。“弗洛夏,你醒醒,弗洛夏。”
我想告诉他我很清醒,不然我怎么会听到你讲话,可这次不只是眼睛,嘴巴也被胶水粘住一样说不出话。
弗拉基米尔没有希望我能回应,他一步步走下台阶,教堂前的台阶有多少级?一百级总有了,幸好我没有从这里进去,不然爬阶梯不比楼梯容易。
我感到有些颠簸,这让晕眩的感觉加重,我的胃里一阵翻腾,好在什么都没吃想吐想吐不出来。
弗拉基米尔的胳膊紧紧箍住我的腰,他太用力的扣住可能担心我会掉下去,那个力道已经捏住腰间的骨头,我感到有点痛,他实在是太用力了。
他知道我醒着,虽然不算是完全清醒。因为他开口说话了。“弗洛夏,你能听见我说话对吧。”他自问自答,也没有低头看我一眼。
我觉得自己在荡秋千,摇摇晃晃直到地心引力不再起作用,就可以飘起来了,像浮在空气里的尘埃一样。
足够了,太阳光已经足够了。温暖的阳光在一段时间后转化成炙烤,而我就是那只不能翻面的羔羊,等到过一会洒些香料会是一道鲜美的菜肴。
我的内脏在咕嘟冒泡的热水里,快要被煮熟,而我一张开嘴巴,就会有火焰喷射出来。
“弗洛夏,你听着,我刚才命令你下来,因为当时你坐的位置是撤香台,我也是突然之间发现。那个地方是将恶念,罪责统统燃烧后的香灰倾倒的地方,充满了最邪恶最肮脏的东西。”弗拉基米尔冷不丁开始解释,他的语序凌乱,前言不搭后语,声音慢慢平静下来,他希望我能听到,可我的妄想正在野蛮生长,熊熊火焰无法扑灭。
脑海中的警报发出刺耳的鸣笛,我的身体很重,只有大脑勉强可以使唤。
“我也不相信那些,但是弗洛夏我说过保护你,所以即使是不存在的脏污我也不愿意你沾上。”弗拉基米尔轻声细语,把单词轻轻喉咙,消失在唇边,他这时好像不在乎我能不能听见。
神奇的是,我的世界开始下雨,一场百年难得一见的大暴雨,我从火焰之中走出来,衣衫褴褛好歹捡回一条命。
我睁开眼睛,这次是真正得睁开眼睛,雨声在轰隆隆的雷电里远去,我眼中的现实,是弗拉基米尔粗重的呼吸声和铺天盖地的阳光。
“嗯······”比起回答更接近呻shen吟,我想弗拉基米尔听见了,他的手臂放松一些,终于不像是硬邦邦勒得人难受的石头。
半路中另一道脚步跟上来,“医生已经准备好了,弗洛夏小姐怎么样?”是斯达特舍先生,他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就算明天立即末日降临,他也会冷静地在胸前划十字,守候在小主人身旁。
弗拉基米尔没有停下,他竟然在紧张。“我不知道,她很烫,可能发烧了,或者伤口发炎总之她很不对劲。该死的,整个巴甫契特就找不出一个能好好照顾她的人吗?”
弗拉基米尔的镇定后藏着慌乱,他开始迁怒别人,不分青红皂白就将责任推给侍从。他需要用熟悉的方式找回冷静,即使这让他看上去暴躁而慌张。
斯达特舍先生跟在后面,弗拉基米的速度把他甩开,他不得不加快步伐几步追上弗拉基米尔,“殿下,会不会是其他疾病,要不要提前将卡斯希曼医生叫来?”
我敢说应该只是饥饿造成的营养不良,我需要好好睡一觉,当然没有人听到我的声音,我的眼睛半睁半闭,他们以为了我失去意识。
主楼的入口近在眼前,经过花园灌木长得有一个人那么高,我的鼻尖窜过清淡的花香,藤蔓缠绕向上攀爬,遮住青苔丛生的墙根。
时间在此刻静止,我的世界被彻底静音,弗拉基米尔的声音,斯达特舍先生的声音,凌乱的脚步模糊起来。
时光凝固,灰尘漂浮在空气里,悄无声息。
我做了一个梦,安德廖沙的马生病了,我们来到利比卡马场,那里很黑,几乎没有照明设施。安德廖沙留下我一个人在车里,天气很冷但没有下雪。
我打开车内灯,又将窗户放下来,车里的空气很闷,外面虽然很冷但我不想把窗子关上。这时有一个人站在车的正前方,他面向我嘴里发出细微的声音,我看不清他依照轮廓看是一个男人。
我胆子很大,就是感觉对方不会伤害自己。
“嘿,你在说什么,我听不见。”我探出车窗,朝他喊,冷风中我呼出的热气很快消散。那个人一动不动,我重复了两三次都没有任何回应。
安德廖沙还没回来,我缩回去,这个怪异的场景没有让我产生一丝害怕,神经简直比电线还粗。
“弗洛夏···”他的声音最终盖过了风声,传入我的耳朵里,我惊慌之下打开了车前灯,晃眼的光将那个人照亮。
然后,我就醒了。没有任何缓冲,我在一瞬间睁开眼睛,光线刺入瞳孔,熟悉的吊灯说明我已经回到弗拉基米尔的房间。
梦中,我一点也不害怕,反而是清醒后恐慌席卷而来,我的手脚好像被帮助,身体在黑暗里不断下沉。
我屏住呼吸,大气不敢出。肺里胀满不知名气体,气管也被堵住。床帏放了下来,人的影子映在上面变得高大壮硕而扭曲。
“我们出去谈。”是卡斯希曼医生,他听上去有些疲惫。
另一个人跟着他离开,门没有关上,其他人走了进来。
光是弄清楚现在的状况就耗费不少精力,我虚弱地喘息,移动麻ma痹的胳膊。梦的记忆与清醒的时间成反比,我抓不住那些跑得飞快的思绪,眼皮变得沉重,我还不想睡,但没有成功。
人生是选择的连续,因此选择之前细致地比较和衡量十分重要。
我不停思考,自己的人生到底从哪一点开始出错,直到逼入死角。那条代表了一切坏事起源的手帕,还是圣诞前夜的玻璃城堡?我不会把责任都推到弗拉基米尔身上,虽然他是这场悲剧的开端。
一场伟大的莎士比亚式悲剧里,人物的行动必须出自他们本人的意志和内心,意味着悲剧人物之所以走向不幸结局,不能归咎于客观原因,而应该自己负责,最终成为宿命论下的牺牲者。
可笑的是我从头到尾都没有选择,更像是被强拉入场的旁观者,这个故事既不令人感动也不深刻,固执让每一方都不能轻易放手,这是一场较量,可好像又没有人会赢。
弗拉基米尔是我的慢man性|毒/药,我摆脱不了。
落日让余晖给房间里增加了暖意,橙光的光芒红的像图画书上的太阳,以一个极大的斜角从玻璃窗外射进来。
房间里有一种特殊的安静,不是夜晚万籁俱静,而是能听见外面的风声,吹动树叶和花朵的声音,还有浑身灰扑扑的小鸟扑棱翅膀。白色的窗帘被拉开,随着风上下飘动。
不排除耳朵里一阵嗡嗡的耳鸣,看上去这是一个完美的黄昏,是有一点吵闹的安静。
我望着窗外发呆,脑子里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我想不起来做得梦,不论梦境是什么,对我也没有影响。
弗拉基米尔坐在床边,他终于不窝在墙角的那把椅子上,我当做他不存在,从很久之前开始身体已然自动默认他的接近,自然地像是一位亲切的老朋友。
恐惧感也是,如果不是一遍遍重复\'这是个危险的家伙,一定要小心\'这种话,我对他失去了戒备,这就好比小羊羔对匍匐靠近的狼视而不见,反倒热心地打招呼,那么被一口咬断脖子也怪不了狼,狼吃羊,天性决定自然发展的规律。

Chapter 128. 选择(二)
“你还好吗?”弗拉基米尔的声音听上去似乎很久没有说话,刚开口低沉又暗哑。
他随意地靠坐着,失去平时那副高高在上的贵族作态,衬衫纽扣没有严谨地扣到领口最上面,西装外套扔在沙发上,衣服表面皱皱巴巴的。
我不好,虽然对发生的事情模模糊糊只剩一个大概,但长时间精神上的疲惫难以负荷,我试图自救,现在看来效果不大。
我点点头,嘴巴发苦,嘴角破了,排除有人一通暴打睡着的我的原因,应该就是普通炎症。幸好我没有说话,我抿了抿干燥起皮的嘴唇,想到我的声音一定嘶哑地不像话。
弗拉基米尔看到了,他在犹豫,那是几乎不可能出现在他脸上的表情,急躁让他的眉头紧皱,不能继续忍耐下去,“弗洛夏,你没有照顾好自己,所以才会生病,城堡的那群医生也该换一换了,接下来会有更专业的医疗团队进来,你会好起来的。”
他加重语气,做出更有说服力的样子。我的病情超出弗拉基米尔的掌控,他是人自然会有不能提前预估的事情,他觉得巴甫契特的医生太过失职,换一批人来就能让事情重回正轨。
我估计卡斯希曼医生也在应该换一换的人里,可翻遍全国也找不到比卡斯希曼医生更优秀的医生,快要一个月没有见面,我有点想念他。
弗拉基米尔的体贴我无福消受,包着糖果外衣的毒药,吃下去就会直接去见上帝,我闭紧嘴巴不说话。
“弗洛夏,我需要你说话。”弗拉基米尔挺直腰,他的胳膊支在大腿上,身体前倾,这让他与我的距离缩短了。
弗拉基米尔语气温柔,他对我的沉默很不满,但表面上将斯文演绎到了极致。
我想干脆闭上眼睛,明目张胆地装睡,他总不能掰开我的眼睛。而且说什么,一脸感激地握着他的手说谢谢你这么关心我,还是直接跪在他脚边唱征服?如果我还有力气的话,我也许会这么做也不一定。
安静的氛围不在平和,弗拉基米尔不允许这么直接地拒绝。
“弗洛夏。”他咬牙切齿,这几个字从他洁白的牙齿里挤出来,他的忍耐说不见就不见,阴冷的气息从蓝色的双眼里露出来,最后一丝平静也摇摇欲坠。
弗拉基米尔的手扣在窗沿,我能看见他手背上的青筋,用力过度让手腕轻轻颤抖。
我将左手握住,肌肉拉伤的地方隐隐作疼,我没有特别重视,偶尔用左手发力,这样下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好。
我把胳膊放在肚子上,右手轻轻按摩。被子很暖和,手心却一片冰凉,我真的不知道说什么,也不想继续把力气花费在没用的地方。
弗拉基米尔呼吸清晰起来,他额头前面的头发湿湿的,可能是洗脸的时候被水打湿了。
躲也躲不过,我索性转过头直视他的眼睛,我的视线没有跑偏,直勾勾地在他的脸颊上移动。
他的表情有一瞬间僵硬,接着他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我看见深蓝色的光向外扩散,就算是到了这个时候也不得不感叹,多么漂亮的眼睛啊。
“说什么?”嘴角的伤口很新,突如其来的疼痛让我忍不住在心里\'嘶嘶——\'哈冷气,嗓子的沙哑像是把声带磨在砂砾中,气息不稳我乍一听到差点没认出来是自己的声音。但我很平静,做不出来任何表情,“你确定想要听吗?”
再说一次\'放我走吧\'就凑够三次了,事不过三,总得来说不是个好兆头。
我的手指向下摩挲,嘴巴里太苦了,生理上的难受很好解决,我记得睡裙上有个抽拉绳口袋,里面有几颗蔻蔻诺斯糖,奶酪鼠尾草的新口味。
我的胳膊躲在被子下面悄悄翻找,我已经做好继续保持安静的准备,我能说的只有这个,弗拉基米尔猜得到。
果然,他也想到了。我打算吃颗糖等待他的怒火,不只是暴跳如雷,我多次的顶撞早就触及他的红线,他不会允许我在这么肆无忌惮下去。
但是,这些没有发生,弗拉基米尔只是愣了一下,接着向后退去,缓缓靠在椅背上。
“嗯,说吧。”他的温柔还在继续,但显然这是勉强的伪装,我听不出一贯的从容和优雅,他的语言仿佛是一场华丽歌剧的结尾,向即将落幕的盛景告别。
我从口袋里抓出几颗糖,用力握在手心。本来轻轻松松就能说出来的话,却卡在舌尖上,牙齿紧闭不让它跑出来。
我说不出口,拒绝别人并不是轻而易举,当他的强势成为常态,我的反抗也成了习惯,但既定的场景改变,我的台词就变得奇怪。
这个场面太离奇,我吞咽口水,咬住干燥的嘴唇,这样有效地阻止我把很多不经过大脑思考的话直接说出来。
弗拉基米尔没有等到我的回答,他可能也不太在意,他的犹豫清晰可见,那才是他的目的。
弗拉基米尔的视线移开,落到墙壁上,金属铆钉连接着摆满金器,银器各种昂贵装饰品的柜子,上面挂着一把西洋剑,但他一瞥而过,最后停留在墙角。
“弗洛夏,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弗拉基米尔转移话题,他低低地说,似乎不想惊扰平静的回忆。
弗拉基米尔不是个念旧的人,怀念与思念很像,是一种深沉的情感。我迟疑一会,那条手帕不需要思考就飘了出来。
为了洗干净上面的血迹,我深刻地体验了冬日卢布廖夫地下水的威力,刺入骨髓的寒气历历在目。
早知道今天,我绝对不会傻乎乎洗干净,因为我会躲起来,跑得远远的,保证自己永远不会和他再次相见。
“记得。”我舔了舔嘴唇,陷入回忆中的我自然的放松,“诺亚斯顿,很大,我迷路了,你的车是黑色的,我的嘴唇破了,你递给我一块浅色手帕,我当时很感谢你,你还给我指路。”
记忆披上一层纱,刚开始磕磕绊绊,我没说一个词就得思考接下里的剧情,然后回忆复活,顺畅没有阻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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