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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云阕(苏易桥)


原来阿姊也学会了利用佛法高僧,为庐陵王争取更多的支持。
“长安从前的王府,是荐福寺了。听闻义净法师离开洛阳之后,便是住持在那里。”我在旁乖巧地补充道。
“阿娘”,重润的声音愈来愈近,他看到我恭敬地行了一礼,对阿姊说道,“阿耶由沈奉御针灸过,已经好多了,他想见阿娘。”
阿姊起身,见我有些窘迫,不知要不要随着她去探望庐陵王,忙笑着回头道:“陛下身边离不开人,你早些回去吧,改日再看也是一样的。”
我点头称是,“那我便去一趟掖庭,明日再来看庐陵王。”
阿姊走后,重润却一脸戚容地独立着,急切地唤住了欲要离开的我。
“掖庭……我可否跟着阿姨去看看?”
我有些不解,问道:“为什么?”
“月皎风泠泠,长门次掖庭。每每读到沈佺期的这句诗,都不免心神荡漾。”十七岁的李重润轻声叹息,悲伤之色愈发浓重。
我很是动容,许久没有见过如此清澈诚挚的善意了,对着他点点头道:“你跟着我,不要孤身一人。”
掖庭的风有些湿暖,我与重润、玉娘一路走过被高墙压迫的永巷,重回那个熟悉的院落。
内侍已经通传,抬眼便看到张敬文和裴露晞并肩而立,对我们低头一笑。
十六岁的裴露晞已变得袅袅婷婷,容貌姣好,虽比不上仙蕙和裹儿,可周身的气韵被张敬文晕染得卓然傲世,光风霁月。
“五年未见,露晞出落得这样好了”,我不禁笑叹,又对张敬文点头致意,“文娘如何?”
韶华已逝,年逾不惑的张敬文仍风姿绰约,雍容雅致,她开口笑说:“一切都好,听闻韦娘子如今掌管掖庭诸事,该道贺了。”
裴露晞也淡淡一笑,轻唤了一句“韦姨”,又对着我身后泪眼婆娑的阿玉唤着“玉娘”。
张敬文微笑着引我们入室,多年未见,自然有许多话要说,等到她的目光遇见李重润,微微愣着,询问地看向我。
我这才发觉还未引见他们,忙解释道:“这是庐陵王和我阿姊的儿子,李二郎。”
“重润”,我又回头说道,“这是嗣雍王的生母张娘子,那是裴小娘子。”
重润的眼神落于远处的裴露晞和玉娘,似乎沉浸于自己的伤怀之情,被我一唤才清明起来,忙向张敬文行礼道:“见过良娣。”
我有些尴尬,反倒是张敬文满不在乎,笑着回道:“早已不是良娣了,二郎叫我张娘子就是。”
一行人坐于朴拙狭小的屋内,张敬文便预备着烤茶饼,我见她这里有一整套的银制茶具,便知是婉儿照拂的缘故。
裴露晞恭谨地递给我一叠宣州纸,而后便在张敬文身边一同烹茶,我低头看去,只见她的诗文已经挥洒自如,连字迹也鸾飘凤泊,极为秀逸。
“我只看得出这字极好,可是向来不懂诗文,拿给我倒是浪费了”,我笑着将纸张递给重润,“重润喜诗,露晞可愿给他看看?”
裴露晞对着李重润坦率一笑,“献丑了。”
听到露晞的答复,李重润才接过那一叠宣州纸,客气又拘谨地行了一礼,“承蒙不弃,谢裴小娘子惠赐。”
初见朦胧,少郎君的小心翼翼、小娘子的落落大方,流淌在永远静止的掖庭。
闲话许久,我留下玉娘和重润,只身前去交代掖庭诸事。
自从去岁陛下告知要将掖庭交予我责管,我便计划筹谋出了许多。
一则向陛下讨来了银钱,增加冬日炭火供给,涨些掖庭娘子的俸钱;二则选出了十数位陛下身边擅讲佛经变文的侍女,每月初一十五、年节吉庆便到掖庭来;三则允诺她们天寒暑热之时,多几日歇息的时间。
一切交代妥当,我往另一院落而去,想再见见宣城公主,却被院中娘子一拥而上,拉着我絮絮叨叨地说了许多。
直至问起,才知道宣城公主已得陛下庇佑,如今另辟院落居住,衣食不缺,还有婢女近身服侍。
我不禁感慨,这样厉害的求生本事,实在叫人敬服。

一连数日,我忙着照管掖庭的事,去陛下身旁服侍的时间都少了许多。
婉儿晨起便推门而入,对着还赖在榻上的我笑道:“这早食的时辰都过了,再睡下去,我看午食也不用吃了。”
我伸了伸四肢,打着哈欠说道:“这几日实在是累了,你专程过来有什么事么?”
“陛下派我到魏王府问候,我已向陛下禀明,你若想去,就随我一起”,婉儿淡淡地看着我,神态自若,“团儿,你既然已经回宫,日后再去魏王府就不容易了。”
“我同你一起去。”几乎没有思考,我斩钉截铁地说。
婉儿了然一笑,“梳妆吧。”
武承嗣大势已去,没有任何翻身的可能,我怎会放过刺痛他心扉的机会。
一路驾马南行,到魏王府的正门时,见武延基已经立在那里,他看到我们急忙行礼,脸上的表情很复杂。
婉儿笑着扶起他,“陛下记挂着魏王的身子,特遣了沈奉御来医治,我和韦娘子不过是陪同,南阳王不必多礼。”
我也浅浅行过一礼,低头含笑,“见过南阳王。”
沈奉御看过武承嗣后,退至中厅,对武延基交代些什么,我同婉儿微微示意,便迫不及待地去了武承嗣的卧房。
我气定神闲地一步一步走向他,开口便叫仆从侍女全部退下,身为陛下近侍,自然无人敢质疑。
五十岁的武承嗣平躺在榻上,面色惨白,整张脸微微发肿,他的相貌原本也算中上乘,现在病成这个样子,实在有几分丑陋了。
他斜斜地瞥过来,呆了有好一会儿,才看清楚是我,竟自嘲一笑。
“听闻魏王病得不能起身,我实在是觉得可惜。”我站在他的榻边,静静地俯视着他的样子,笑得极为惬意。
“韦团儿……”他艰难地吐出声来,却又淹没在接连不断的咳嗽中,缓了许久才接着说,“我这个样子,你得意极了吧?”
我的身子慢慢向下俯去,离他越来越近,笑容也愈加肆意,“魏王说笑了,我方才说可惜,是真心实意的。若是能等到庐陵王被立为皇太子的那一日,魏王亲眼目睹,该是何等令人快慰啊!
“庐陵王他日登基,我一定会求我阿姊,把你的命留给我。只可惜,你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死了,我这满腔恨意,要安放何处呢?”
武承嗣的面容逐渐扭曲,他像是第一次见到我一样,眼含不解地死死盯着我。
我没有理会他的变化,只随手从衣袖中取出两张冷金纸,不经意地读出了声。
“他日登基为帝,必许伍氏宜孙后位。垂拱三年七月初七。
“先考之丧,来日必报。”
武承嗣的表情一惊一怒,挣扎着想要起来,却只能发出“你……你……”的喊声。
“我知道,一真一假。可是陛下不知道啊”,我轻笑几分,“倘若陛下看到了,不知会对南阳王如何?淮阳王即便能从突厥逃回来,还活得成么?”
我向来厌恶用至亲去威胁,虽不会真的伤及性命,但这心思实在恶毒。
可他是武承嗣,我真的管不了那么多,我只想在他身上发泄我所有的仇恨。
我知道他的恐惧和欲望,陛下还当皇后的时候,就能在朝夕之间给他父亲京官做,又能转手送上流放途中,叫人死得不明不白。
他如今病入膏肓,最怕的自然是身后荣辱和儿子的性命。
我要让他死在恐惧和绝望中。
“魏王在病中,怕是无人敢告知,淮阳王在突厥每日尽受拷打,连陛下都不忍再听奏报呢。”
说罢,我头也不回地离开卧房,留下他奋力挣扎的样子。
人影突现,刚踏出武承嗣的屋室,就被一个少郎君扣住了手腕,将我狠狠地拖到一旁,待我反应过来抬头看去,才发现是一脸焦炙的武延基。
“延秀怎么了?他在突厥怎么了?”不由分说,他只是压着我的胳膊问道。
“你都听到了?”我不免失望。
“告诉我!”一直彬彬有礼的武延基,第一次露出了令人害怕的怒火。
“他没事!”我压着声音吼道,“默啜可汗还不至于这么糊涂,你阿弟在突厥帐中倍受优待,过得舒坦着呢。”
一声深长的喘息,武延基挺得僵直的身子松弛下来,双手从我的腕上挪开。
“我说的,你都听到了?”我追问道。
武延基缓了缓,轻轻点头。
罢了,我没想到陪着婉儿的武延基还能独自在武承嗣的房外,复仇的快感突然泄了气,实在没意思。
“韦娘子”,见我转身离去,武延基叫住了我,“你恨我阿耶,是吗?”
“是”,我转过身面对着他,坦白地说道,“若有机会,我恨不得亲手杀了他。可我是我,阿罗是阿罗;你阿耶是阿耶,你阿弟是阿弟,我不会忘记自己的承诺,你也不要忘了。”
“我也恨他。”
轻微而发颤的声音,将我又要抬起的双脚重新拉扯了回来,我侧头向他看去,见他轻薄的身子在发抖。
“武延基?”我不觉叫出了他的名字,恻隐和揪心开始升腾。
“韦姨”,他听到也不禁轻声叫我,抬头苦笑着说,“长安的国公府,阿耶的卧房比这个小一些。”
我不明白他提起这个做什么,却也不忍打断他。
“那时阿弟淘气,白天非要在阿耶的房里藏着玩,我寻到他时,听见有人进来,就和他一同躲在柜中。
“房中的声响极大,阿娘的叫喊不绝于耳。我想知道发生了什么,就将柜门打开了一条缝隙,却只能死死地捂住延秀的眼睛。
“韦姨,我亲眼见到阿耶用弓弦勒死了阿娘。”
我呆呆地站在他的身旁,有心想要安慰,张口说出的,竟然是,“那时你多大?”
“八岁,延秀五岁。”
“延基,同我一起长大的挚友在我眼前死去,我却只能充当助纣为虐的工具”,我彻底卸下心防,将最黑暗的回忆说与他听,“有些事力不能及,不要反复折磨自己。”
“我没有,我知道自己无过,我只是不愿这样的事再发生在家中”,武延基深叹了一口气,表情凝重,“窈娘的死来得太过突然,我措手不及。可是阿罗,我一定会保护好她。”
我心中无限感喟,武延基经历过那样可怕的事,可他想做的,却只是保护好每一个在魏王府的姬妾。
“延秀是你唯一的弟弟,无论今后你我如何,我都会尽我所能保护他”,我知道他已不需要安慰,只是微笑地看着他,“阿罗若能在魏王府生活自在是最好,若你有照拂不周的一日,送她回绥福坊的安宅即可。”
落花时节的魏王府,我与武延基两相对视,给予对方的并非各取所需的承诺,而是发自心底的理解和爱护。
圣历元年的盛夏,武承嗣卧床不起,口不能言,已是行将就木了。
在平叛契丹叛乱中献策有功的夏官兵部郎中姚崇拜相,擢升为凤阁中书省侍郎、兼同平章事,与鸾台门下省侍郎狄仁杰平分秋色。
我曾听李旦说过,姚崇此人可堪大用。眼下也不知道这是他的谋划,还是姚崇仅靠着才干平步青云。
朝中一切平稳,只是出了一件远在箕州、不成气候的谋反案。
箕州刺史刘思礼与术士结交,被称命极富贵,便联络凤阁舍人王勮、洛州录事参军綦连耀等人意图谋反,还未起事便被告发。御史中丞吉顼向陛下禀明经过,陛下并未在意,只命河内王武懿宗审理此案。
武懿宗在讨伐契丹叛乱时屡吃败仗,又在之后安抚河北百姓时横行霸道,在朝中早已声名狼藉。如今陛下给他一个铁证如山、稳操胜券的案子来查,当然是要给他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陛下如今的种种举措,无一不是在为李唐复辟之后的武家亲族做打算。
一个女人做了皇帝,将帝位传给儿子,却总要挂心有着自己姓氏的亲人的以后。
李姓无辜,武姓又何尝不无辜?
武攸暨、武攸止、武延基、武崇训……这么多武家的人,仅仅要因为自己的姓氏,就必须面对日后李家的围剿吗?
也许时至今日,我才彻彻底底地明白了她的无奈。但我不会因此,就原谅她杀死了从敏,杀死了那么多无辜的人。
夏至当日,我依例入殿服侍在陛下身边。陛下这些时日愈发倦怠,有二张兄弟陪伴在侧,我和婉儿、文慧竟能闲下大半。
原本一切平常,可等到五郎张易之离开,在我踏进瑶光殿的时候,竟看到李重润挺着身子正跪于殿中,陛下只是随手翻着奏帖,并不看他。
走过他的身旁,我刻意放缓了步子,想从他的脸上读出些什么,却只见重润抿了抿嘴,眉头微皱,只匆匆扫了我一眼便移开了视线。
“陛下”,我轻轻坐于她身边,伸手整理书案上有些散乱的奏帖,尽量轻松地问,“二郎这是惹陛下生气了?”
“也没什么大事,都是他阿耶非要送来赔罪”,陛下满不在乎地说,“小小年纪,净学那些个宫人,把心思都放在宫帏秘事上,像什么样子。”
我想到张易之刚刚离开的身影,猜测李重润也许说了他的不是。
我故作玩笑地说:“正因为年纪小些,才格外关切男女之事,陛下是过来人,岂能不懂?”
陛下被我哄得喜笑颜开,嗔怪着道:“也是十七岁的少郎君了,身边早该有几个侍妾,我让五郎六郎挑几个宫婢送去安福殿吧。”
“请陛下恕罪,重润不愿纳妾。”李重润伏下身子,声音格外坚定。
“这是为何?”陛下并未生气,倒满眼好奇,笑着问道。
“回陛下,重润只想与心爱之人白首一生,不愿纳任何姬妾。”
“哦?”陛下有些动容,“那你可已有了心爱之人?”
我想起他那日在掖庭的举止,心生惧怕,只愿他千万不要对裴露晞动情,忙插话道:“陛下就这么问出来,少郎君哪里肯说?不如团儿以阿姨的身份私下去问,陛下以为如何?”
陛下缓缓一笑,挥手向重润道:“你先去侧殿候着,之后随团儿一同回安福殿。”
重润欲言又止,终于还是行了一礼,缓缓退下。
待他走出正殿,陛下递给我几张冷金纸,矫若惊龙的隶书落于纸上。
这是李旦的字迹。
我心跳加快,急忙看向纸张的右上抬头,“请辞皇嗣表”几个字映入眼中。

我倒吸一口气。
我固然知道,请辞帝位、请辞太子之位,都是要一而再、再而三的,仅仅一次上表,与其说是让位,不如说是做个样子、图个名声。
可我实在不明白,李显回来已经三月有余,他何至于等到现在才上第一份表?定然是出了什么事,他不得不立刻表态了。
“你在想什么?”陛下见我沉思许久,打破了这份静默。
“皇嗣殿下此举……”我犹豫着说道,“也是意料中的事。”
陛下不置可否,竟问我道:“几个月前,数位宫人看见你们在瑶光殿外争吵,到底是为了什么?”
我不知道陛下的意思,只能硬着头皮笑言:“陛下眼明心亮,哪里还需要团儿来讲?”
“事事皆知,那我岂不要累死了?”
“陛下”,我轻叹了一口气,“皇嗣殿下叫我不要再纠缠他了。”
陛下的笑意淡去几分,微微挑眉哼笑道:“他不敢恨我,只能去怨你。”
“陛下为团儿不平,团儿三生有幸。可这男女情事,过去了便过去了,我与皇嗣殿下缘分已尽,就不会再强求了。”
半真半假的说辞,是为了搪塞她,更是为了说服我。
陛下只是看着我,面容温柔起来,过了许久才换了话题,对我说道:“重润身份贵重,婚姻之事不能由着他的喜好。武姓亲王里,只有武三思有一嫡女,去年及笄时我册为方城县主,与重润身份最为相配。这个意思,你替我转告给显儿夫妇,还有重润自己吧。”
我明白陛下的意思,李重润是未来的皇太子、皇帝,他必须娶武家的女儿。
我和李重润一路并肩,心中似压着千斤重担,等到九洲池旁,实在忍耐不住,直截了当地问:“你的心爱之人,不是裴小娘子吧?”
“是她。”
干脆利落的回答,浇灭了我的希望。
我很是不解,“你只不过见了她一次,怎就如此坚定?”
重润支吾其词,最终还是说道:“不止一次。”
“你偷偷去了掖庭?”
轻描淡写的点头,叫我除了叹气,无计可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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