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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云阕(苏易桥)


“啊!”
两声惊嘑叠在一起,四片嘴唇被慌乱地捂上。
须臾过后,我们对视一眼,放声大笑了起来。
“我拿几只梨,去看看从敏。”说罢便匆匆跑了出去,只留下他哭笑不得的轻嗔。
我见珠娘不在,便径直走进了从敏房中,看到窗棂之下两个依偎的身影,正有说有笑,抬手修剪着摆放齐整的些子景。
“见过皇嗣妃。”我心中划过丝缕酸涩,俯身行礼。
刘氏回头先是一愣,又忙迎上来扶起我,语气柔软,“私下相见就不必行礼了,快坐吧。”
从敏娇笑着拉起我的胳膊,“酪浆还是茶汤?”
“都不用了”,我放下手中端着的烤梨,“皇嗣刚烤好的,叫我拿来给你。”
“殿下很久没烤梨了!”从敏露出这几年少见的开朗模样,跳得很是轻快。
我忙拉住她,把她生生按了回来,“才两个月的身子,当心着些。”
从敏又有身孕,东宫院内人人高兴。
她撇了撇嘴,又对着皇嗣妃轻轻一笑,细细尝起了烤梨。
“怎么还要自己修剪些子景,宜孙不常过来了?”我瞥见皇嗣妃搁下手里的剪刀,准备净手,有些好奇。
“倒不是”,刘氏对我和婉笑着,“是我们觉得有趣,就叫伍娘子教了些修剪的要诀,闲着的时候自己侍弄,只是松土还需要伍娘子亲自来。”
伍娘子?我愣了片刻,原来宜孙姓伍。
“摆的似乎也比往日多了几盆。”我轻声说。
刘氏细语回我:“五郎前日不慎打碎了瓷盆,割伤了手,芳媚便不许在房中摆着了,我就叫人挪到从敏屋里了。”
“玉容姊姊怎么不吃?”从敏咽下一口,又忙不迭地招呼皇嗣妃。
“留下两只,给安郎君送去吧。”刘氏轻睨她一眼,无奈地摇摇头。
我与刘氏十年来不过点头之交,第一次发觉她竟有这样体贴入微的心思。
“多谢皇嗣妃,我方才去看过他了,也带了些樱桃酪浆。”我冲她点头致意。
“德妃”,殿外传来一声呼喊,珠娘焦急地跑进来,看到我们也未来得及行礼,匆忙说道,“三郎偷偷去见了雍王,已被东宫禁卫发现。”
“什么?”我与从敏皆是一惊。
陛下不许李贤之子与东宫诸人往来,已是人尽皆知的事,隆基去见李守礼做什么?
“出了什么事?三郎一个人去见的,还是带了别的人?”我忙问珠娘。
“我也只知道,楚王带了一个尚药局的医佐。”珠娘低声答道。
我握住从敏的手,稳下音色,向她说道:“先别着急,我回嘉豫殿见机行事。不过日后真的要劝诫三郎,不可再鲁莽行事了。”
她急急点头,黑眸中盛满了旺盛的期盼。
一路踏雪迎风,我赶回嘉豫殿的时候,婉儿已跪着了。
“他是为了他的兄长,求陛下体谅,派人去医治吧。”婉儿跪得身姿挺拔,声音并不见焦急慌张。
我细细思量,连同三郎私见李守礼要带着医佐,大略明白了几分。
自上次婉儿与李守礼的事被发现,陛下再不许婉儿前去照料李贤的家眷,这衣食补给也就自然简略了,若是碰到突发疾病,一时找不到医佐也是常事。
雍王李守礼为了兄长……想必是李贤的长子安乐王李光顺忽然患病。
“风痹之症,虽不致命,可日夜煎熬,很是难捱。”婉儿见陛下并未答复,又款款说道。
“陛下”,我轻步移至婉儿身旁,也同她一起端跪殿内,“楚王不过八岁,少年意气,不是故意要违背陛下之令的。”
陛下的神情并未流露任何不悦,只饶有兴趣地看向我们二人,嘴唇轻斜着,半晌才开口,“那依你们看,我该如何惩处呢?”
如此紧要关头,不知为何,婉儿却一言不发。
难熬的静默过后,我缓缓答:“降其爵位,面壁思过。”
“降爵?”陛下听罢,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整个人显出神情旷达的样子,“照例,太子诸子皆封郡王。如今四郎的孩子可都享亲王之爵,就算降为郡王,那也算不得惩处。”
“那便同雍王、安乐王一道,都降为国公,陛下以为如何?”
两权相害取其轻,若能以降爵甚至削爵平息此事,该是最好的了。
可话刚落音,衣袖就被婉儿紧紧拽住,余光里是她几不可见的摇头。
陛下轻笑一声,像是戏语一般道:“我的亲生孙儿,只给国公之爵。武姓宗族,却享亲王、郡王之位,岂不是显得我厚此薄彼?”
我这才明白自己方才的思虑欠妥,只得叩头道:“团儿有错,只顾着为陛下解忧,做事顾此失彼,反倒添了烦扰,还请陛下恕罪。”
“原不是什么大事,李守礼是手足之情,李隆基是少年意气。我也相信,他们不是有意为之”,陛下走到我们面前,步履缓慢,只居高临下地看着我们,“你们也难得为同一件事求情,我会给几分薄面的。”
我与婉儿对视一眼,不敢相信竟解决得如此容易。
“旦儿的孩子中,成器已有十三岁,最小的隆业也满七岁了。让他们一同出宫,开府建邸吧!”陛下轻快地说着。
皇子皇孙出阁开府,向来是大恩赐。今日分明该罚,陛下给了东宫五王这般恩典,实在让人捉摸不透。
“至于李守礼和李光顺”,陛下微微一笑,俯身向婉儿看去,目不转睛,“婉儿,赐死谁,你自己挑吧。”
果然如此……陛下有大恩,定然就会有更狠的绝罚。
“不,陛下……”婉儿面色惊惧,上前抓住陛下的裙摆,嘴里却全是支支吾吾的辩白,听不分明。
“我这是给了你选择,若你还不肯回答我,我便将他们一同赐死。”
如此柔和的语气,如此冰冷的话语。
陛下这样逼迫,是要断了婉儿与李贤一家所有的恩情。
“我要李守礼活着!”
一句刺耳的尖叫,婉儿终于喊了出来,她跌坐在地上,双肩颤抖,再也不肯抬头。
她终于做出了选择,无论是为了张良娣,还是为了她自己。
我紧紧握住她撑在石砖上的手。
“好,婉儿”,陛下仍低头盯着她,笑意淡然,“你来亲自拟诏。雍王李守礼,每月初一杖责二十。安乐王李光顺,于东宫院内杖杀,东宫诸人,皆须亲去观刑。”
用李光顺的命、李守礼的身子敲山震虎,令东宫上下皆存畏惧。陛下对李贤一脉,当真不再顾念半分亲情。

第四十七章 闹朝堂
李光顺一死,婉儿的心结再难纾解。半年过去了,她没有去过一次掖庭,没有见过一次张良娣。
我和阿暖并肩走在高墙夹筑的甬道,双眼不觉飘向头顶那一道细细长长的蓝天,逼仄遏抑而显晦分明。
我劝不了婉儿。
我甚至不敢去想,若有朝一日陛下命我在皇嗣五子中择一人而活,我又会在逼迫之下说出谁的名字?
是从敏的儿子李隆基,还是性情温和最像他的李成器?
我心中清明,陛下强逼婉儿而放过了我,不是因为偏袒我,恰恰是因为她需要婉儿死心塌地、心无旁骛地陪在她身侧,而我终归只是锦上添花之人罢了。
又或者,陛下对幼子的感情,多少还是强过曾与她争权的李贤,她愿意给李旦留下一份家门安宁。
婉儿在威逼之下说出李守礼的名字,我心中的侥幸,远远盖过了悲痛和怜悯。
看得清楚这些曲折,我也愈发明白自己早已不是那个想要护佑无辜之人的韦团儿了。
“娘子,先去哪个院子?”我们走至掖庭宫门,阿暖悄声问道。
婉儿用掖庭令的职权,给玉娘、裴露晞和张良娣单独辟出了一个院落。她们日间照常在掖庭宫劳作,夜里却不必跟百余娘子挤在同一处了。
“先去看玉娘她们吧。”我随口答道。
张良娣要的史论诗文大略十余卷,我叫宫婢放下便关好门扇,房里只余我们三人。
张良娣颔首一笑,虽年近不惑,仍留几分倾国之姿,“多谢了。”
我思索片刻,仍掩不住好奇,坐于书案之前,倾身问着:“这些东西,想来不是张娘子要看的?”
“是给裴小娘子的”,她放下粗粝的陶制杯盏,指尖轻盈,“玉娘照顾她的起居,我总归闲时居多,就教她读书作诗。”
“张娘子有心了。”我忙点头致谢。
她轻轻抬手,“守礼的事,我都知道。还要托娘子给婉儿传话,叫她不必困于心魔。宫中身不由己,心不由己,她没做错什么。”
“至于守礼……”她仍是轻声细语的,神情里的悲悯极为克制,“每月杖刑,我这个做阿娘的帮不上他什么,有房氏在他身边,我也是放心的。”
“张娘子……”
我有心想要安慰,却又觉得实在多余,她这样一个洞悉世事的聪明人,也不需要这些。
“叫我敬文,或者文娘便是”,她款款一笑,“你和婉儿都于我有恩,不必这样客套。”
“那文娘也可唤我团儿。”
她点头轻笑,“团儿可要等玉娘她们回来?怕是还需一个时辰。”
我心中估量了时间,便只能摇头道:“还要去讲经,就不等了,改日再来看你们。”
讲经近一个时辰,待掖庭娘子悉数散去,我才缓步而行,走到宣城公主身前。
她听罢也并未离开,一脸了然。
我从袖中取出一方绢帕,郑重地递给她,“贤首国师亲手抄的《心经》,陛下加盖了她的私印,公主好生收着。”
她端身半跪,抬手过眉,轻轻接住绢帕,“多谢韦娘子大恩。”
“娘子”,我正要与宣城公主再寒暄几句,阿暖从远处跑来,将我拉远些才开口,“楚王又出事了。”
“怎么了?”
我很是惊诧。自他出宫开府,已半年无事,我还以为他早收了性子,学会了他父兄的审时度势、明哲保身。
“上官婕妤遣人知会,今日皇嗣五子进宫请陛下安,到应天门时,楚王与金吾大将军武懿宗发生争吵,之后楚王便高声责骂‘此乃吾家朝堂,干汝何事’,皇孙要劝阻时已经来不及。”
“你说什么?”
我不敢置信。“吾家朝堂,干汝何事”,这种扬李抑武的话,陛下最是忌惮。况且,如今哪里是什么李家朝堂!
“陛下是什么反应?”
阿暖面色含忧,摇了摇头,“上官婕妤未言,只说叫娘子去东宫知会一声,晚些再回嘉豫殿。”
“怎么这样风风火火的?”
李旦抬头看到我直冲冲地闯进殿内,不觉停下了手中的笔,压下满脸惊乱。
我坐在书案旁,将婉儿所讲一一说给他。
“此事为真?”他似乎也极不愿相信,微微摇着头,“三郎素来要强,几年来我一直循循善诱,可还是没能磨下他的性子。”
“其中关键,正是陛下心中芥蒂,一定不会就此平息的。”我粗声喘息,有些没好气地抱怨。
三郎今日的事,我的确生气。他不过八岁的年纪,能说出这样的话,陛下会怎么想?
八岁孩童之言,岂非为父母所教?
一时的意气风发,又不知要连累东宫多少人。
双手被他覆上,力道和暖意同往昔一般渐次传递。
“我知道此事严重,可既然已经发生,生气也是无用。我会上书请罪,杖责三郎的。”
我转身看向他,却见他眉头微动,其间的剑纹轻轻战栗,春水眸中波澜渐起。
也只有面对至亲之人,他才情绪外露。
我点点头,强迫自己压住心中怒意,“记得要过两日再上书。”
“我明白。”
他见我半天没有反应,用力握了握我的手背,轻言轻语地说道:“李光顺的死、李守礼的刑,对三郎刺激很大。他今日之举,也许是压抑了许久,你心里就别再怪他了。”
我突然缓过神来,一直怨恨着三郎的冒进,却从未站在他的立场上想过。
他才八岁,就要面对堂兄因自己而死伤,武姓诸王横行霸道,心中愤懑自然难平,这也不是父兄的劝导就能改变的。
“武懿宗原本也不是什么良善之辈,恐怕今日是故意激怒三郎。”
过了许久,我才缓缓开口,像是为三郎的莽撞开脱,也像是为我的怨愤开脱。
他的目光灼灼,带着几分玩味,像是顷刻间就看穿了我的心思,“武家宗亲,倒只有驸马武攸暨、恒安王武攸止秉性淡泊些。”
“你也看过了驸马的那篇《请降王位表》?”
他点头说道:“宋之问的大作,又是连上两封、一再恳请,自然要品读一番。”
“依我看,驸马的为人倒有些像你”,我放松了身子,靠在书案旁的凭几上, “急流勇退,独善其身。”
他眼皮微抬,睫毛稍稍抖动,似冰释为水,“可惜阿月已不愿仅为妻室了,否则武攸暨也是可托之人。”
“你啊,静居东宫,万事皆知。”我不觉叹道,他的心机谋算到底还是继承了几分陛下。
太平公主于公主府豢养男宠,吟诗作曲,门客众多。她曾经与薛绍八年两情缱绻的日子,终于没能再发生在新任驸马身上。
“陛下去年在崇恩庙时曾说,公主很像她”,我的心绪渐平,指尖不由自主地划动他的手心,“而你像先皇一些。”
他不禁闷笑一声,捏住了我的指尖,不过瞬息就明白了陛下的意思,只低声说道:“我是先皇幼子,自小学的是书法训诂、作诗乐理,那些帝王之术、平衡之道,也不过是这几年暗自琢磨出来的,自然不是万无一失,与阿耶比还是相去甚远的。”
“你从未受过储君之教,整个东宫的性命系于你一身,走到今日已经不易”,我也回捏了捏他的指腹,缓缓摩挲,“不过话说回来,三郎的性子是要改改。如今他住在宫外,也不能只靠成器来劝,该为他好好挑个老师。”
想到三郎,想到从敏,想起她即将临盆,又想起王德妃,猛然一惊。
“均郎!”我忙起身高声唤道,待他走近,一字一顿地说,“今日我同皇嗣之言,不许让德妃知道分毫。楚王若来东宫,该如何叮嘱,你明白么?”
均郎神情微愣,抬头轻瞥李旦一眼,才低头答是。
待我重新坐回去,转头看他,才发觉他竟一直半仰着头,嘴角轻扬,眼眸里水波流转,满是跌宕的玩味。
“怎么了?”我不解地问他。
“看你如今的样子,倒颇得几分母亲的气韵了”,他抬手按着我的双唇,堵住了我将要说出口的反驳,“从敏一切都好,奉御医佐人数很够,你可要去看看她?”
我沉下心来,摇了摇头,“还是不去了,我怕被她看出今日异样。”
他点点头,“也好。”
我起身准备离开,回头对他叮咛道:“三郎的事,我会用心留意,看看陛下的反应再做考虑。你上表请罪时,不要提及将三郎降爵,只说杖责就是了。”
“我知道,母亲不愿被人诟病她苛待东宫。”
嘉豫殿中,一切风平浪静。
陛下收到了李旦的请罪书,却一笑置之,又吩咐婉儿传旨,东宫不可对楚王动刑。
我几番试探,陛下却兴致高涨,丝毫没有动气的模样,还不住地说:“隆基如此气魄胆识,实在少见。有这样的孙儿,我很高兴!”
可我心中的不安,与日俱增。
这件事的性质,远非皇孙鲁莽、冲撞宗亲,这是李武两家的法统之争,是敕令不许置喙太子之位的批逆龙鳞。
所有的相安无事,都像是风雨欲来的积蓄和绸缪。
可陛下按兵不动,我们无论是谁,都不晓得要如何收场。

长寿元年的初秋时节,从敏生下一个女儿,陛下特准皇嗣起名。
“李持盈?”陛下听到,眼波流转,兴意盎然,“《老子》中说,‘持而盈之,不如其已。揣而锐之,不可常保’。这致虚守静之意,的确是四郎喜欢的。”
婉儿笑着接道:“《后汉书》中有‘心恬澹于守高,意无为于持盈’,《艺文类聚》中也有‘勋业既崇,持盈守虚,功成即退,挹而损诸’。皇嗣殿下博览群书,学富五车,果然不是虚名。”
“这‘博览群书,学富五车’,也不知道是夸四郎,还是夸你自己呢。”陛下斜倚在凭几上,冲着婉儿玩笑道。
满室温馨和煦,笑语嫣然。我身在其中,不禁心生侥幸,陛下会不会因为这个孙女的降生,真的原谅李隆基呢?
“团儿”,太后见我一直没有说话,转头问道,“东宫的小娘子们,有封号的有几人?”
我缓过神来,低头答道:“陛下,皇嗣妃的女儿李花婉,在天授元年由代国公主降为寿光县主。王德妃的女儿李花妆,倒还一直没有封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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