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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里送鹅毛(长弓难鸣)


张牧川为免连累高阳,遂让其去门口等着,而后低头看了眼大理寺的卷宗,说道,“贞观元年,您当时迁任大理卿,必定知道一些杨府案子的细节……比如,武德九年,杨府在河内采买了一大批铁釜、铜鼎、木材之类的东西,原本应当上缴关市税银两千八百七十五贯,但实际缴纳却只有两百一十七贯,两者相差甚巨,这其中有何隐情?”
李道宗呵呵一笑,放下茶碗,斜眼道,“你要是询问别的,我可能不太清楚,但这银钱方面,我倒还真比其他人知道的多一丢丢,毕竟当时清理杨府家财的人正是本王……其实,我当时也注意到了这一笔账目,还特地找比部司争论过,但他们那边只说杨府的赋税没有问题,是符合规矩的。我以为比部司的官员贪墨了,所以又深挖了一点,最后查到原来做这笔买卖的人并非杨家,他们不过是跑腿的罢了,真正缴纳关市税银之人乃是赵郡李氏某个偏房纨绔。”
“赵郡李氏?”张牧川忽地想起那得了失心疯的李好德曾言皇族并非出自陇西李氏,而是赵郡李氏旁支,还大骂圣人为了拔高自家门槛,连祖宗都不认了。
李道宗见他面色怪异,忙说道,“你别听信坊间传闻,那都是污蔑!我们皇族何须拔高门槛,确是出自陇西李氏,不信的话,你去翻一翻那氏族志……”
张牧川瘪了瘪嘴,心道氏族志本就是圣人命人编撰出来恶心世家大族的,早先可不是皇族排在第一等。
但他有求于人,自然不能当面戳破,勉强地挤出一张谄媚的笑脸:“是是是,那些个什么崔氏都是破落户,哪能与皇族相比,皇家血脉高贵,往上可追溯至道家始祖老子李耳,乃是骑牛西去的仙人,谁能比得了!”
这话正挠到李道宗的痒处,他捋了捋胡须,一脸得意地说道,“哎哎!那些都是虚的,陇西有句俗谚,打铁还要自身硬!”
“王爷您就够硬,马上又要被圣人委以重任了,在下先行恭贺!”张牧川竖了个大拇指,眨着眼睛说道,“王爷,在下还有最后一个问题,那赵郡李氏纨绔叫什么名字?”
“好像叫李肃,只是个籍籍无名的富商子弟,住在朱雀街旁边的安业坊,逢人就吹嘘自己是李棨之后,子孙必定有王佐之才,简直可笑!”李道宗随口说了一句,又呷了口茶水,“啧,茶水有点凉了,你还要问什么,抓紧点儿,我还有一堆公务要处理呢!”
说着,他抓起了一本已经复核过的文书,颠倒着查阅起来。
张牧川明白这是在下逐客令了,随即摇了摇头,抱手道谢一声,退了出去。
待到张牧川离开后,李道宗收了文书,噔噔噔跑到刑部公廨后面的某间书房内,躬身俯首道,“陛下,臣已经把该说的都告诉张牧川了!”
圣人李世民今日只穿了件深蓝布袍,手捧一本传奇,仿佛坊间闲散老翁般,抬眼瞟了李道宗一下,不轻不重地噢了一声,转头看向站在身边的鄂国公尉迟恭和中书舍人马周,“你俩站远一点,都把光挡住了,让朕怎么看书!”
马周躬身退了两步,但尉迟恭却是依旧不动如山,吹了吹胡子道,“陛下,这些个传奇都是读书人瞎编的,您瞧这些个无稽之谈干什么,看得俺瞌睡都来了,不如翻两页仕女图解提提神……还有,臣要护卫您的周全,必须时时刻刻贴身守候,离得远了,万一被贼子钻了空子可就不妙,您瞧先前外面打得多热闹啊!”
李世民白了他一眼,放下手中的传奇,叹道,“朕只是想看看这张牧川给自己个儿编了个怎样的故事而已,并非沉迷坊间传奇。对了,道宗,你方才可看清楚了,那真是仙人张果的坐骑?”
李道宗点点头,语气笃定:“绝无虚假,与传说一致,那白驴耳朵后面刻着张果二字,又极为灵性,负责将其拉来的官吏还验证了这白驴的奔跑速度,竟比云中马还要迅猛几分!”
李世民侧脸看向马周,微微笑道,“小马,你跟着这张牧川行了一路,也看了一路,这白驴果真速度奇快?”
马周本想说出张果的秘密,但又记起自己答应过张牧川不得泄露,于是只点了点头,并不言语,反正圣人询问的是白驴的速度,并非张果的隐秘,自己这般回应,也不算欺君。
李世民知道马周是个老实人,见他都肯定了,不由地坐直了身子,惊奇道,“没想到这世上真有仙人,这般说来,长生不老药也是真的咯?”
马周正要劝告,旁边的尉迟恭却是抢先开了口:“肯定有不老药啊!陛下,咱别的不说,就论药王孙思邈当初给俺的那十八枚八卦如意丸也是真的啊!”
他一边说着,一边从怀里摸出个小瓷瓶,倒出几枚黑溜溜的药丸,往嘴里丢了一枚,吧唧吧唧嚼了起来:“八卦八卦,一颗提神醒脑,两颗永不疲劳,三颗百病全消……八卦如意丸就是好!”
马周瘪了瘪嘴,轻声提醒,“鄂国公还是少吃点这玩意,是药三分毒,早晚把自己吃死。陛下,昔年始皇帝曾派人寻找长生不老药,结果大秦二世而亡,您可不能重蹈覆辙啊!”
李世民摆摆手,“笑话!朕从不信什么长生不老,即便真有不老药,也不会以身试药,朕这一生,不求苟活万年,只求流芳百世,为我大唐造就一个煌煌盛世,不管是朕看得见的地方,还是朕看不见的地方,谈论起我大唐,都会敬畏景仰!朕要让后代子孙,说起贞观年间,全都心生向往!”
马周受了感染,心潮澎湃,激动地说道,“臣愿鞠躬尽瘁,为陛下的贞观盛世燃尽最后一滴心血!”
李世民叹道,“单凭你我并不足够,还需更多的人才……马周,你觉得这张牧川怎么样?”
马周认真地想了想,说道,“此子算术精湛,为人刚正,磨砺一番,可进三省六部做个相公,为陛下排忧解难!”
尉迟恭听了这话,顿时不乐意了:“臣倒是觉得张牧川应该派去边关,这小子武艺不弱,又有头脑,之前也曾在玄甲军中摸爬过,只消打几场大仗,必能成为一员大将!帮助陛下扫平四海,打下一个更大的疆土!臣愿保举张牧川为交河道行军先锋,以伐高昌!”
李世民沉思片刻,先是点点头,而后又摇摇头,低声说道,“再看看……这一回,朕亲自去看看!小马,这事儿你来安排吧!”
马周躬身领命,给圣人李世民写了个地址,说在刑部公廨多有不便,还是换个轻松的氛围,而后便兴奋地跑了出去,吭哧吭哧地追向刚离开刑部公廨没多久的张牧川和高阳。
不怪他这般开心,圣人明显动了心思,若他能把张牧川从不良人运作成大相公,这可是大功一件。
张牧川与那些只会死读书的榆木脑袋不同,这小子是个实干人才,懂得将算术应用于各类生活场景,能帮他解决许多疑难问题。
想到这里,马周浑身一热,又提了几分气力,拼命奔行,竟在大街上扬起一条烟尘长龙,不消片刻便追上了张牧川和高阳。
张牧川正与高阳讨论着杨府冤案,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有人追了上来,他刚才离开刑部,仔细盘算了一下,想起苏烈给他的那张纸条,低声说道,“殿下,你知道太史令傅奕住在何处吗?”
高阳摇摇头,“我对朝中大臣不感兴趣,最多也就是知道个名字而已……”
这时候,马周气喘吁吁地来到二人身前,嘿嘿笑着,“太史令傅奕啊,我熟!这老家伙今年生了大病,原先的处所太过湿热,不利于养病,所以搬去城郊了!”
张牧川闻言大喜,当即便让马周带自己前去城郊。
马周却是把手一摆,“这事儿不着急,反正老家伙一时半会也死不了,你先跟去道政坊,有人想要看看你!”
张牧川只好答应下来,一边走着,一边问道,“马吉兄弟,什么人想见我啊?”
马周咧嘴笑了笑,昂首道,“牧川兄弟,其实我不叫马吉……这没有框条束缚的吉,拆解出来是个周字,我乃中书舍人马周!此刻想见你的人,正是我的东家!”
张牧川闻言一愣,讷讷道,“你的东家?”
马周一指旁侧同样满脸木然的高阳,笑着说道,“就是她的阿耶,大唐天子!”
高阳听了这话,立刻转身跑开,只说自己肚子不舒服,先回客舍了,让张牧川办完事情就回去,她有惊喜相赠。
张牧川摇头笑了笑,随后便跟着马周快步走向道政坊,拐进某间䭔店之中。
这䭔店正是寡妇王媪的店铺,显然马周在选择地点上面,也是添了点私心。
他们进去的时候,李世民等在䭔店后面院子的井亭下。老将军尉迟恭守在亭子外面,啃着一个麻团,吃得满嘴是油。
马周三步并作两步来到李世民面前,躬身拜道,“陛下,我把张牧川带过来了!”
李世民轻轻嗯了一句,挥手让马周和尉迟恭先去前堂吃喝,转头对张牧川和颜悦色道:“你就是不良人张牧川?这一趟护送小十七辛苦了,坐下说话吧,这里不是朝堂,不必拘束!”
张牧川还是恭敬地跪下行了一礼,之后才斜斜偏坐,摆出一副低眉顺眼的模样。
李世民捏起一个麻团,轻轻咬了一口,呵呵笑着,“这小马也不是呆子,知道为自己心爱之人挣些光彩……你不要责怪小马欺瞒,是我让他去洛阳看你的。实际上,朕是想让你看看他,让更多寒门子弟瞧一瞧,即便家境贫寒、出身低微的马周,朕也能委以重任!你此次护卫有功,朕一定会嘉奖的!”
这话原是不需要明说的,但圣人当面讲了出来,显然是不想与张牧川兜圈子了。
张牧川知道,圣人不是真的在表达不拘一格使用人才,而是在问他有何能力,可以让高阳跟着他不受贫寒之苦,别觉得自己辛苦了一遭,就能肆意妄为,先要拎清自己的轻重,然后再论功劳。
他低头答道,“臣不过是做了应该做的事情,护卫之功该是鄂国公的,他在失落峡奋勇杀敌,荡平贼寇,力挽狂澜,当居首功……各州府衙署积极配合,缅氏使团众人砥砺不懈,方才护卫公主殿下平安回京。”
李世民冷哼一声:“力挽狂澜?这黑炭头一打起架来,就忘乎所以,险些落入别人的圈套,你不必谦虚,这一路发生了什么,我都清楚,哪些人出了几分力,哪些人在背后搞小动作,我也都知晓!从这一路的表现来看,鄂国公已经不适合再上战场了,以免英名沦丧,他是朕的门神,也是大唐的门神,神是不能败的!”
张牧川缩了缩脖子,不敢接话。
李世民继续说道,“高阳公主这一趟并非玩闹,朕欲征伐高昌,攘外必先安内,只有把内部那些隐藏起来的危险解决掉,才能全心全意地攻伐外敌……这点你应该能猜得到吧?”
果然!高阳公主离家出走,跑到六诏蛮荒这事儿不简单!
只是,圣人这话说得很含糊,到底是顺水推舟的将计就计,还是周瑜打黄盖的苦肉计,并不明朗。
张牧川也不想知道这些,直觉告诉他,这事儿不能深究,会给自己带来砍头的灾祸。
李世民见他半晌不作回应,皱了皱眉,“先前敬德向我推举,说你可以担当此次征伐高昌的先锋,马周则举荐你进六部历练……我倒觉得他们都小看你了,似你这般沉稳的性子,至少也该是个将军,不如我封你做龙骧大将军吧!”
一听到龙骧大将军几个字,吓得张牧川立马又跪了下去,连连磕头:“臣无才无德,怎敢觊觎这等高位,臣、臣就是十个脑袋,也不敢有如此妄想啊!”
李世民轻笑道,“那你想要什么?该不会是想做驸马吧?”
张牧川心里咯噔一下,圣人用的是该不会三个字,而不是问他要不要做驸马,说明他与高阳这事儿完全没戏,至少在圣人这里是无法通过的。
他深吸一口气,挺直腰背说道,“臣不想要什么高官厚禄,只想求一个真相。”
李世民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有些意兴阑珊地叹了口气,站起身来,“既然你这么执着,又无欲无求,那便这样吧……朕且先给你个侍御史,让你爽利地查个够,朕也想知道,你能查出些什么来,只一桩灭门案件,还能扯出谋反不成!”
说罢,圣人扔下一块金令,然后挥了挥手,命张牧川退下,把马周重新叫了过来,“都听见了?”
马周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陛下,您扔出侍御史这种得罪人的官职,是打算永不起用张牧川了?”
“没办法啊,这小子是有才干,也懂隐忍,但他是桀骜之臣,无法起用!”
“为何?魏征也是桀骜之臣,脾气也很倔!”
“这不一样,魏征并非桀骜之臣,而是诤臣,再加上朕需要魏征来安抚隐太子旧臣,所以朕可以接受魏征的犯颜直谏,可以容忍他的倔驴脾气,但张牧川不一样。”
“有何不一样?他只是多了几分年轻人的傲气罢了。”
“便是这几分年轻人的傲气……他太年轻了,可朕已经老了!马周,朕今年已经四十有二,年岁虽比尉迟恭、房玄龄等人小一些,但内里却是比他们还要老朽,他们都有精力看仕女图解、与美婢眉来眼去,可朕……你知道朕为何今年早早就搬去了九成宫吗?朕的身体已经不行了,以前征战留下的暗伤,这些年折磨得朕痛不欲生!朕没有多余的精气神再慢慢打磨一个桀骜之臣,你明不明白?朕太老了,没多少时间看着这大唐江山了!”
马周怔怔地看着泪水滚滚的李世民,第一次发现眼前这位君王确实憔悴苍老了许多,轻轻叹息一声,偷偷对远处端着一盘麻团的寡妇王媪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刻转身出去,从腰间摸出一个纸团,悄悄塞进一名运送粮食的黑衣仆从手里。
这黑衣仆从运送着满车的粮食来到平康坊内,瞥了一眼刚刚从院门内走出来的梅花妆容乐户,双眼微微一眯,却也没与对方打招呼,径直走了进去,将纸条递给沙盘前的房玄龄,轻声吐出一句:“主子,寡妇说圣人只咬了一口麻团。”
房玄龄捋开纸团,扫了眼上面的墨字,随手将纸条扔进火炉之中,盯着沙盘上的鹅毛说道,“陛下老了,牙口不好,不喜欢吃太硬的东西,还是想吃铁釜炖大鹅啊……”

当张牧川回到客舍的时候,已近黄昏。
他离开䭔店之前,从寡妇王媪手里接过马周事先写下的纸条,按照上面的地址,去了一趟郊外某座宅院。
太史令傅奕卧病在床,无法自主进食,全靠着儿子每日给他灌点稀粥续命,整个人瘦得像一捆枯柴,皱皮包着骨头,没有半点血肉,所幸这老翁因为常年与数字打交道,头脑还很清醒。
得知张牧川也精通算学,傅奕开心得跟个孩子一样,双手颤抖地抓起枕头边上的几根算筹,说是送给张牧川的升官贺礼。
张牧川很是感激,不想耽误老太史养病,直接说明了来意。
老太史闭目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让张牧川答应自己一个请求,否则半个字都不会吐露。
张牧川没有犹豫,当即应下。
老太史说明了自己的请求之后,长长叹了口气,只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那一天,太白金星没乱跑……”
张牧川揣着这句话,想了一路,浑浑噩噩地往回走着,行至客舍门口,他一抬头,猛然瞧见缅伯高、阿蛮和高阳喜气洋洋地站列一排,鼓着手掌,旁边还围着客舍的东家、小二、旅客,尽皆对着自己拱手恭贺。
原来就在他前去城郊傅奕别院的时候,宫里派人敲锣打鼓地送来了侍御史的官袍,但却无文书,说是这任命流程繁杂,还在三省审议。
张牧川知道这只是借口,他这个侍御史是有时限的,等到自己查明真相,那块金令也该交回去了。
高阳不管这些,只觉得这是天大的好事,张牧川与她之间身份差距又缩小几分,美滋滋地给张牧川套上官袍后,越看越欢喜,拉着张牧川上楼,轻声说着,“真是双喜临门……来,来,我给你看个好东西。”
说着,她将张牧川拽进房间,从衣袖里摸出一卷文书,小心地展开,放在桌上,小嘴斜斜一翘,“看看,这是什么!”
张牧川定睛一瞧,登时愣住了。
这文书起首四个大字——君子协定,内容很简单,总结概括就是“新生活,各管各”。
高阳双手背在身后,眉开眼笑地来回踱着步子:“我想过了,你要是这两年平步青云,能够说服阿耶收回婚约,那是最好的……但万一咱都无法改变阿耶的决定,那便只能迂回地反抗了,他只说让我嫁给房遗爱,但又没说一定要我与房遗爱有夫妻之实。所以,我便找了房遗爱,与他签订了这一份互不侵扰的君子协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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