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捡来的相公是皇帝(程十七)


此时,一墙之隔的薛家。
薛灵栀在厨房张罗晚饭。
因见这姓张的还算信守承诺,她心下大定,决定做点好吃的,犒劳他一番。
于是,半个时辰后,薛灵栀端着晚饭走进了杂物间。
她将食物放在竹床旁边半旧的桌上,笑盈盈道:“张公子,吃饭了,很丰盛哦。”
两日不曾进食,赵晏早已饥肠辘辘,听闻此言内心深处竟隐约生出丝丝期待,面上却甚是淡然:“嗯。”
他视线微动,落在面前的一碗一碟上,随后长眉倏地扬起,不可置信地看着她:“这是什么?”
“小米粥,萝卜酱菜,还有半个咸鸭蛋。”薛灵栀想了想,又补充道,“鸭蛋还剩下半个,留着明天给你配粥吃。”
咸鸭蛋是之前腌的,她吃不惯,觉得太咸了,分两顿给他吃好了。
赵晏眉心突突直跳:这也叫丰盛?
看他神色似乎不太对,薛灵栀收敛笑意,犹豫着问:“怎么了?不够吃吗?”
不够吃也没有了啊,她还要留一点剩饭给阿黄的。
赵晏轻哂:“你觉得呢?”
这是够不够吃的问题吗?
“我觉得应该够了吧?”薛灵栀不太确定,但一眼瞥见桌上晚餐后,立时又有了自信,“你看,有粥有菜有鸭蛋,一般人家可吃不了这么好。”
赵晏:“……”
他双目微阖,缓缓吐一口气,强迫自己想开点。
乡下农家,想来没什么好东西,半个鸭蛋都能当作了不起的稀罕物。
毕竟她自己都不舍得吃,他也不能多说什么。
轻轻“嗯”了一声,赵晏没再评价,用一旁的巾帕擦了擦手,低头举箸用膳。
或许是饿得久了,亦或是平时山珍海味吃多了,今时今日,他竟觉得这咸萝卜丝还颇能入口。
“那你吃着,我先出去了,吃完饭叫我。”薛灵栀走出杂物间,在院子里独自吃饭。
前天祭拜剩下的散子还有一些,酥脆可口,配上熬得浓稠的小米粥和萝卜酱菜,她吃的甚是香甜。
约莫两刻钟后,薛灵栀返回杂物间收拾碗碟。
不错,吃的很干净,没浪费一点。
薛灵栀很满意,客客气气地问:“张公子,你还要再吃一些吗?”
“不吃了。”赵晏淡淡地道。
他两天两夜没进食,一时也不宜吃太多。
“嗯,吃饱就行。”薛灵栀顺手提起桌上油灯,“这灯你不用了吧?我先带走啦。”
这盏灯是她房间的,她还要用呢。
“什么?”赵晏一怔,还没反应过发生了什么,就见房内唯一的一盏灯被她带了出去。
简陋的房间顿时漆黑一片。
赵晏在黑暗中双目圆睁,连续深吸好几口气,才竭力保持平静。
自他遭遇伏击以来,离谱的事情一件接一件。
他对自己说:该习惯的,不必放在心上。眼前这些困厄,都只是暂时的。
当下更应考虑的是,京城那边是什么动向,以及他下一步该怎么走。
薛灵栀哪里知道他的复杂心思?
她忙着刷锅洗碗,收拾厨房,喂鸭喂狗。
做完这一切后,薛灵栀才在院中休息。
夜风微凉,她认真琢磨着今日的事情,查漏补缺。
既然找人假扮,那就得做的真实一点,让人找不出任何破绽。她这边信物有了,姓张的那边信物也得有一个。
唔,是不是还要假造一份婚书?
乡下识文断字的少,寻常订亲未必有婚书。前天薛家宗族上门,慌乱中也没人提起这一茬。
可万一有人提出来了呢?
就算没人想起,她若能拿出一份以假乱真的婚书,岂不是更有说服力?
想到这里,薛灵栀深觉此计大妙。
不过今天太晚了,明天再着手准备吧。
洗漱过后,薛灵栀早早休息。
而杂物间的赵晏却难以入眠。
稍微一动就吱吱作响的竹床、有明显裂纹的木枕,薄薄的旧棉被散发着淡淡的樟脑丸气息……早前昏迷时无知无觉,如今意识清醒,他一时之间还真不好接受。
而且,他还不曾沐浴更衣。
那个薛姓少女嘴上说的好听,口口声声让他在这里安心休养,事实上她自提灯出去后,再没出现,连过问一句都不曾。
真当他身负重伤还能行动自如吗?
在漆黑的房间里待了好一会儿,赵晏终是忍不住,小心下床,艰难出门。藉着朦胧夜色,勉强收拾一番。
这点再寻常不过的小事,于现在的他而言,无异于在刀尖行走。
重新回到西屋时,赵晏额上细汗涔涔,伤口似乎又有裂开之势。
他抬手摸了一下,果然,手指一片濡湿。
摸黑找到桌上的伤药,赵晏在黑暗中重新裹了一下伤处,好一通折腾后,才缓缓躺下。
他想:一定要尽快离开这个鬼地方。

赵晏只扫了一眼桌上的碗碟,便收回视线,静静地看着她,一言不发。
“怎么了?”薛灵栀给他看得有点懵。
赵晏眼皮一抬,语气古怪:“你就让我这样用饭?”
薛灵栀不解,碗筷都有,而且就在桌边,他抬手就能够到,有哪里不妥吗?
她想了想,试探着问:“那,你是想让我喂你?”
赵晏:“……”
他又不是三岁小孩儿,伤也不在手上,喂什么喂?
深吸一口气,赵晏尽量心平气和地同她讲道理:“薛姑娘,你觉不觉得我应该先洗漱一番?”
“是应该。”薛灵栀点头,又有些纳闷,“你要洗漱就洗漱嘛,我又没拦着你。昨天半夜我好像还听见你……”
赵晏阖了阖眼睛,异常平静:“所以昨夜我伤口被牵动,又渗血了,现在还在发烧。”
原来她不是没听见。
“呃……”薛灵栀一噎,暗想,是她疏忽了。
父亲薛文定是得急症去世的,根本没给她尽孝的机会。祖母病重时,她年纪尚小,是父亲在床前伺候,她自己并无太多照顾病人的经验。以至于昨天竟忽略了这一茬。
不过她这人一向听劝,又深谙知错就改的道理。于是,她甚是诚恳地发问:“那你现在想让我怎么做?是让我把洗漱的东西端过来?还是我扶你出去?”
赵晏按一按眉心,颇觉无力。
宫中侍者无一不是体察人心、揣摩上意的高手,他生平从未见过这样的女子。
偏生这姑娘还一副诚恳体贴的模样。
赵晏只得和她讲明:“端进来吧。”
“行,那你等一等。”薛灵栀爽快答应,利索照办。
她年纪轻,精力足,并不在意这点小节,而且她还指望着他假扮自己未婚夫呢。
就当和养鸭养狗一样,多费些心力罢了,她养得起。
料理好一切杂
务,又亲眼看着张公子服下汤药,薛灵栀才又同他商议“婚书”一事。
“准备婚书?”她刚一提出此事,赵晏便挑眉看向她。
“对。”薛灵栀郑重点头,继而认真解释,“正因为咱们是假的,所以更应该准备齐全一点儿,就像真的一样,好让人挑不出毛病。”
赵晏随口应道:“那你准备吧。”
他重伤未愈,实在不想在这等小事上浪费精力。
“我听人说,婚书要有双方父亲的名字。”薛灵栀颇有些不好意思,“张公子,你爹爹那边……我怎么写?”
她倒是不介意生编硬造,就是担心他不满意后不肯配合。
谨慎起见,她特意来问一问。
赵晏本不想理会,但不知怎么,他心思一动,忽然想到她先前取的“张乙”和“张二”,不由地心生警惕。
直觉告诉他,此事不能由她全部做主。
“张——”赵晏视线微转,目光落在床畔的半旧木桌上,“张卓吧。”
“行,就张卓。”薛灵栀点头,极好说话,又问,“那生辰八字?”
“随你。”
听到他这句话,薛灵栀心里就有数了:可以合理编造。
父亲下葬后,薛灵栀第一次踏进他的房间。
薛文定生前喜好读书,房屋也格外宽敞,房间靠窗的位置有一个木制书架,整整齐齐摆放着他所有书籍。
——其中绝大部分都是他在县城时,借阅旁人的书亲手抄写的。
薛灵栀小时候跟着爹爹学过几年字,模仿他的字迹不说能像十成十,八.九分相似肯定有的。
找出笔墨纸砚,她反覆练习,在浪费了好几张纸后,终于拟出一份似模似样的婚书。
其中,伪造的薛文定签字,几乎能以假乱真。
薛灵栀细细看了几遍,颇为满意,拿去给张公子瞧。
此时,赵晏服下药将近半个时辰,效性刚发作,已渐觉困顿。
面对递到跟前的“婚书”,他耐着性子匆匆浏览一遍,随后,心中浮起一抹惊讶。
看不出来,这位薛姑娘字写得不错,尤其是薛文定的签字,潇洒又大气。
先前倒是他小瞧她了。
而且她的名字不是灵芝,是灵栀。
一字之差,比他原以为的要清雅得多。
“男方父亲这里,我还没写,怕给人看出是同一个人写的。张公子,你看你能不能给补上……”薛灵栀小声请求。
伪造两人的还行,一下子伪造三个人的,还不能用自己平时常用的字体,属实有点难了。
赵晏抬手推开,神情淡然:“我若说不能呢?”
“那,那我就当你爹不识字,画个圈,按个手印。”薛灵栀已想好了退路,“也很正常,我们这边很多不识字的。”
赵晏眼皮直跳:“去拿笔墨来。”
不识字?亏她想得出来。
薛灵栀脸上立刻露出了笑意:“好勒,你等着。”
笔墨都是现成的,只需添两个字就行。
然而,面对薛灵栀拿来的笔墨,赵晏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眉。
他还是第一次用这样劣质的羊毫。
算了,勉强一用吧。
“张卓”二字,刚一落在纸上,薛灵栀便毫不吝啬赞美之词:“哇,写的真好。”
赵晏却淡淡地道:“你这婚书一看就是新写的,骗不了人。”
“我特意用的旧纸。”
“字迹是新的。”
“那怎么办?”薛灵栀有些犯难。
赵晏斜睨她一眼,语气微凉:“你爹教你写字时,难道没教你怎样把字迹做旧么?”
薛灵栀一怔,这还真没教过。
爹爹从不教她这些投机取巧的事情。
“你学过是不是?”薛灵栀灵机一动,反应过来,连忙请教,“怎么做旧呢?张公子,你教一教我。”
赵晏轻哼一声,并不回答。
薛灵栀也不恼,仍好声好气同他商量:“你告诉我,我中午还给你做鸭蛋吃。我养了三只鸭子呢。”
赵晏嗤笑,鸭蛋而已,又不是什么龙肝凤髓,当他稀罕么?
但他现下困倦,不想与她过多啰嗦,就道:“家里有茶水么?去试试。”
“茶水?有的有的,多谢多谢。”
薛灵栀连声道谢,拿起“婚书”就往外走,却被叫住。
“对了——”赵晏缓缓道,“我休息一会儿,午饭之前不要吵我。”
薛灵栀讪讪一笑,背对着他扯个鬼脸,口中却答应得干脆利落:“好的。”
接下来的时间里,薛灵栀果真没再靠近杂物间半步。她待在爹爹房里,尝试茶水做旧法。
在其他纸张上试验成功后,才用在“婚书”上。
“笃笃笃”的敲门声响起时,薛灵栀刚结束手头的事情,从爹爹房间出来。
小狗阿黄在院子里汪汪直叫。
“栀栀——”
“来了,来了。”听出是李婶的声音,薛灵栀快步走至门口,打开门,“李婶,你找我?”
“我来给你送俩茄子。”李婶笑呵呵递上两个紫色圆茄。
薛灵栀下意识婉拒:“不用了,李婶,你和李叔留着吃吧。”
“拿着,菜园里还有呢,这是给你的。”李婶不由分说塞进薛灵栀手里。
当然她此行的主要目的不是为了送茄子。
一进门,李婶就好奇地问:“听你李叔说,西屋那个就是你未婚夫张二郎?”
“是他。”在李叔和李婶面前,薛灵栀免不了心里发虚,垂着头低声道,“可我一开始都不敢确认。”
李婶倒不生疑,反而还安慰她:“这也正常,你们多少年没见了?你要真一眼就认出来,那才真是怪事。”
薛灵栀微微一笑,感觉欺瞒李叔和李婶很不厚道。但此事干系重大,真让她坦白,她又不敢。
李婶皱眉:“不过,张家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么多年也没个音讯?不会是不想认这门亲事了吧?”
“当然不是啦。”薛灵栀忙正色道,“张家是讲信义的人家。张公子这次来永宁,就是为亲事来的。”
这还要感谢昨天傍晚李叔主动提供的灵感。
少女认真解释,似是生怕旁人误会一般。
李婶见状,笑得眉目舒展,出声揶揄:“可见是女生外向,这还没成亲呢,就听不得说张家坏话了。好了,我去瞧瞧他。”
“现在吗?”薛灵栀微愕。
“现在不行吗?”
薛灵栀老实回答:“他吃了药,在休息,让我吃午饭前不要吵他。”
“那行吧。”李婶有些失望,随即又表示理解,“也是,他身上有伤,是该好好养一养。那药喝了也让人发困。”
“嗯。”薛灵栀连连点头,同李婶说些家常。
略坐一会儿,李婶起身离去。
转眼间,临近晌午,太阳几乎爬到头顶。
因为新得了两个茄子,薛灵栀决定在青菜和炒鸭蛋之余,再添个蒸茄子。
然而,还没等她将茄子放到蒸笼上,就听见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一打开门,竟看见一张布满麻子的脸。

薛灵栀生来力气大,关门这一下又没刻意收力。
于是,麻脸的一条腿硬生生被夹在两扇门中间,“啊”的惨叫出声。
变故陡生,薛灵栀下意识停止手上动作。
麻脸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抽回腿,坐在地上大声哭嚎:“杀人啦,杀人啦,谋杀亲夫啦。”
“你胡说八道什么?!”薛灵栀没想到他竟这般无耻,胀红了脸,“我不认识你,也和你没关系。”
她没有猜错,这人就是十八庄的孙麻子。
前几日,薛氏宗族的几个人上门逼她嫁给孙麻子,被她以父亲生前早已定下婚约为由拒绝。
薛老四回家后,同妻子说起此事。妻子次日一大早就回了娘家,告诉充当媒人的自家嫂子。
孙麻子昨日闻讯,心中不忿,今天便特意挑在正午人多的时候过来。
果然,他这般嚎了几嗓子,左邻右舍听到动静,纷纷出门看热闹。
乡下娱乐少,人们对看热闹有着极大的兴趣。
见旁边围观的人多,孙麻子哭嚎得越发起劲儿:“杀人啦!谋杀亲夫啦!”
他还撸起裤管,向众人展示腿上的红印。
有邻居隐约听说过薛氏
宗亲上门的事情,具体情况却不清楚。
但孙麻子的一些烂事,在十里八乡是出了名的。
斜对门的一个中年汉子站在自家门口,笑道:“孙麻子又在白日发梦了。瞧瞧你自己,一脸麻子,人家如花似玉的姑娘。你哪来的脸自称是人家丈夫?”
“就,就,就是。”他那话都说不利索的儿子在一旁附和。
孙麻子大声反驳:“你们大家评评理,聘礼都收了,八两银子呢,还不算我没过门的媳妇吗?”
八两银子可不是个小数目。
花溪村的人们世代在土地里刨食,一年到头也难赚到这个数。
听到八两银子的聘礼,当下便有人惊呼出声:“天啊,八两!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了,这还能有假?”孙麻子一脸得色。
他自己并无太大本事,但他有个妹妹,在县城给一个富翁做续弦,时常贴补他。是以他虽然形貌不堪,却能娶妻两次。
薛灵栀定了定心神,高声道:“谁收了你的聘礼,你找谁去。再这样平白污人名声,我就要去告官了。”
寻常百姓,不管有理没理,见了官都先怵三分。
一听说她要告官,孙麻子的气焰顿时弱了一些,口中却仍叫道:“没天理啊,欺负人啦。收了聘礼不认账啦!”
脸上看不见一滴眼泪,可唱念做打样样俱佳。
薛灵栀上前一步:“什么聘礼?谁收的?”
少女年轻面嫩,平素和顺可亲,此时板着脸,竟隐约有点不好惹的样子。
“你们薛家收的。”孙麻子翻着眼睛嘟囔。
“哪个薛家?薛家的谁?”薛灵栀可不想任他一通吆喝,在众人面前缠上关系,干脆直接道,“我爹爹生前早就给我订过亲了,是河东的张二郎。我们两家换过信物,签了婚书,有凭有证。用不着别人替我订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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