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捡来的相公是皇帝(程十七)


薛灵栀并不在意他的态度,继续好声好气道:“你看,你现在已经能下床了,再过七天,应该就恢复得差不多了吧?”
“唔。”赵晏长眸微垂。
再过七天就恢复?她比他还敢想。
但他并未出言反驳,只静静地等待她接下来的话。
“我怕宗族里的人来烦你,一直没对外说你的事,好让你在这儿静心养伤。”薛灵栀先含笑示好,话锋一转,又软语请求,“再过七天就是我爹的‘七七’了,那是个大日子,你作为我的未婚夫,到时候可一定得出现啊。”
这是两人之前就商量好的,但薛灵栀总觉得,她需要时不时地提醒一下,以免他忘记他们之间的约定。
赵晏拂她一眼,故意问:“如果到时候,我还没恢复怎么办?”
“啊?”薛灵栀微微一怔,“会恢复的,我相信李叔的医术。再说,就算没完全恢复,应该也差不多了吧?只要能正常走路就行,小心一点,咱们又不是去打架,装装样子就可以了。”
她养兵数日,就用在那一时。无论如何,都不能有意外。
赵晏嗤的轻笑一声,不置可否。
薛灵栀觑着他神色,小声商量:“要不,我每天给你多加一个鸭蛋?你肯定能早点好起来。”
听说养伤需要吃的好一些,家里最好的吃食就是鸭蛋了。
赵晏闻言,面色几不可察地一僵。
鸭蛋,又是鸭蛋。他这几天吃的鸭蛋比他过去十几年吃的都多。
“不用了。”他抬手按了按额角,视线掠过不远处嘎嘎直叫的鸭子,语气微凉,“鸭蛋吃腻了,我想喝鸭汤。每天杀一只鸭子炖汤吧。”
薛灵栀霍地瞪大眼睛,不可置信:“什么?”
这是什么活阎罗?
院子里,三只鸭子正你追我赶,欢快极了,浑然不觉死亡正在悄悄逼近。
“不行不行,我的鸭子们都太老了,不适合炖汤喝。”薛灵栀神情急切,想也不想,断然拒绝,随后,又高声唤道,“青豆黑豆白豆,快回后院去!”
说话间,她快步走向三只鸭子,试图将它们驱赶到安全的地方。
鸭子们不通人性,只管扑棱着翅膀,一摇一晃地往跑。
小狗阿黄也跟着凑热闹,汪汪汪叫得欢快。
一时间,院子里鸭飞狗跳,吵得人脑仁疼。
赵晏阖了阖眼睛,尽量保持平静。
他对自己说,再忍一段时间,等伤势再好一些就走,绝不过多停留。
赶鸭之际,薛灵栀回头看向仍坐在石桌旁边的张公子,估摸了一下他现在的行动能力,觉得仅凭他自己,鸭子们短时间内还是安全的。
尽管如此,她依然不能太大意。
万一这人馋疯了,对鸭子们下黑手怎么办?
常言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他若是真趁她不注意,把鸭子杀了,她难道还能杀了他替它们报仇吗?
薛灵栀叹一口气,思来想去,终于有了主意。
——此事不能硬来,毕竟她还要指望他帮忙假扮未婚夫。
次日清早,薛灵栀拿家中积攒的二十二枚鸭蛋去南河镇换了两条鱼和六个鸡蛋。
害怕给人瞧见,她在篮子上面小心放了一层青菜做掩饰。
看着换来的食物,薛灵栀颇觉肉痛。转念想到家里活蹦乱跳的三只鸭子,她心情逐渐平复许多。
反正那些鸭蛋她本来就打算给他吃的,用来换东西不心疼。
晚间,薛灵栀指着新做的鲗鱼豆腐汤,郑重介绍:“张公子,这是我专门给你煮的鱼汤,很滋补,特别适合你这种受伤的人。”
掀开盖子,鱼汤的香气扑面而来,奶白的汤上漂浮着一点碧色,煞是好看。
赵晏茹素数日,此刻见状不免有些心痒。他眉梢微动:“嗯。”
很好,终于能看见点荤腥了。这位薛姑娘勉强也算有心。
“我煮了一个多时辰呢,你快尝尝,看看有哪里需要改的。”薛灵栀眉眼弯弯,殷切极了。
虽说乡下守孝的规矩不算严苛,但父亲去世不满百日,她不愿吃荤,是以煮鱼汤之际,一口也不曾尝。
盛情难却,赵晏低头尝了一口。
平心而论,这味道远不能与宫中御膳相比,但他连日来每顿不是青菜,就是鸭蛋,此时竟觉得这鱼汤说不出的清新鲜美。
于是,赵晏很难得给了个极高的评价:“不错。”
听他肯定这鱼汤,薛灵栀心下大定,感觉此事多半能如她所愿。
用罢膳后,收拾了碗筷,薛灵栀在他对面坐下,态度温和,进入话题:“张公子,你猜这今天这鱼是哪里来的?”
“河里捞的。”
没听到想要的答案,薛灵栀也不气馁,认真道:“不是,这是我用鸭蛋换来的。”
她有意强调了“鸭蛋”二字。
“嗯?”赵晏抬眸。
“你看,鸭子可以下蛋,鸭蛋不仅能吃,还能用来换鱼、换肉、换柴。如果把鸭子杀了炖汤喝,那以后就再不能用鸭蛋换东西了。而且,家里的三只鸭子都是我从小养的,每个都取了名字,很有感情,我不想杀它们……”
少女语声清润,神色恳切,形如红菱的唇一张一合,试图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偏生赵晏铁石心肠,丝毫不为所动。
原来这位薛姑娘又是做鱼汤,又是讲道理,拐弯抹角铺垫这么久,只为了要他别杀鸭子?
哦,特意为他准备荤腥也是想保住鸭子的性命。
赵晏嗤的哂笑出声,他见过人养猫养狗,养狮子老虎,还是第一次看见人养鸭子养出感情的。
而他只觉得它们吵,实在不明白三只颜色一样的鸭子,怎么会用“青”“白”“黑”命名区分。
“张公子,你要真想喝汤,我以后买鸡,煮鸡汤给你喝,好不好……”
荆钗布裙的乡下姑娘,偏偏生了一双潋滟动人的眸子,求人的时候,眼睛波光粼粼,似乎氤氲着淡淡的雾气。
赵晏不知为何,竟恍惚了一瞬。
然而很快,他就回过神来,移开视线,有些不耐烦地打断她的话:“知道了。”
三只鸭子而
已,也值得她花这样大的功夫?不知情的,还以为是什么世间罕见的珍禽呢。
“诶?”薛灵栀疑心自己听错了,顿时喜出望外,随后又有点不放心地求证,“张公子,你说知道了,是不是表明你以后不会动我的鸭子?”
少女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他,清亮的眸子里除了欢喜,还隐隐流露些许出警惕,仿佛他真的会杀死她那三只鸭子一般。
赵晏气笑了,薄唇微勾,冷声道:“不是,我现在就去杀了它们煮汤。”
“别……”薛灵栀心中一凛,待要出言阻止,却见张公子面无表情一步一步挪回了杂物间。
薛灵栀呆了一瞬,后知后觉意识到他最后那句话是在故意吓唬她。
“原来你是逗我玩啊。我还以为……”她松一口气,想到自己不能得罪了他,立刻改口夸赞,“我就知道,张公子你是个好人。”
好人?赵晏冷笑,头也不回继续往前走。
薛灵栀扁了扁嘴,冲着他的背影悄悄做个鬼脸。
她素来心大,又指望他帮忙假扮未婚夫,是以平日待他甚是包容,并不计较他的古怪脾气。
反正他只在这里待一二十天,何必在意那么多?
只要大事能顺利解决,其他的小节都可以忽略不计。
接下来的日子里,薛灵栀格外小心谨慎。平日大门紧闭,极少外出。偶尔出去一趟,也尽量锁好家门。
万一真有坏人潜到家中,发现养伤的张公子后暗下毒手,可就糟了。
所幸张公子也肯配合,大多数时候,他都安静待在杂物间,偶尔在院中走几步。
又养了数日,他身上较浅的伤口逐渐愈合,只有胸前的那处重伤,依旧狰狞。现在的他,伤势虽未大好,但已能缓步行走。
薛灵栀暗暗放心。眼看父亲薛文定的“七七”祭日将至,她用家里闲置的布给张公子裁制了一身衣衫,并亲自捧到他跟前。

赵晏正在闭目养神,听见动静,眼帘微抬:“有事?”
“张公子,我看你原本的那件衣裳破得不像样子,李叔的旧衣也不合身,就专门为你做了一身新衣裳。”薛灵栀将衣物放在他身侧。
明天是爹爹的“七七”祭日,他作为她的“未婚夫”,要出现在众人面前,必须有一身能穿的衣服。
赵晏扫了一眼,长眉微蹙:“怎么是这个颜色?”
薛灵栀心说,这还挑上了?当然是因为家里只有这个颜色的布啊。她抿一抿唇,小声问:“你不喜欢吗?”
不喜欢也没办法了。买布挺贵的,还要到镇上去,况且时间也来不及。
赵晏不答,抬手随意翻动了一下。
虽说颜色不合他的意,但至少是新的,远胜过穿别人的旧衣。
多少还是有点可取之处的。
薛灵栀一直留神注意看他神色,看他没有明确表示不喜,就试探着道:“那我出去,你先试试?可能你试了就喜欢了呢。”
赵晏眼皮微动,没有说话。
喜欢是绝不会喜欢的,将就穿一下还有可能。
薛灵栀见他不反对,微微一笑,快步走出。
再次看到张公子时,果见他已换上了新衣裳。
“怎么样?怎么样?有哪里不合适吗?”薛灵栀站在不远处,上下打量。
褐色衣衫在乡下极为常见,多为平民百姓所穿。然而旁人穿在身上,都只是件寻常衣裳。不似这位张公子,挺拔俊逸,生生为普通的衣服增色不少。
薛灵栀围着他转了一圈,越看越满意:“我就知道,我的女红还是很能拿得出手的。”
说这话时,少女眉目舒展,漆黑的眸子里尽是自得之色。
这是她第一次做衣裳,能做成这样,她太厉害了。
赵晏嗤的轻笑出声:“拿得出手?”
这位薛姑娘可真自信,针脚都歪了,她没看出来吗?
薛灵栀并未注意他的反应,只顾认真欣赏自己的杰作。
她心中满意的同时,又不免心生遗憾。早前,她一直想为爹爹裁一件衣衫做生辰贺礼。可惜还没等爹爹做寿,他就得急症去了。
人们常说,子欲养而亲不待,大概就是如此吧?如果爹爹还在,那她现在不知道有多快乐。
想到早逝的爹爹,薛灵栀的情绪瞬间低落下来,眼眶一酸,泪水不受控制夺眶而出。
不愿给人看到眼泪,她立刻偏过头,强笑道:“张公子,我还有点事,先……”
赵晏视线微转,立时捕捉到了少女眼角的一点晶莹。
他眼神骤变,略带讥诮的笑意瞬间消失不见。
她哭了?!
两人相处已有十余日,在他的印象中,薛姑娘虽不大聪明,却很皮实。不管是有人上门生事,还是他提出杀鸭子喝汤,她都应付自如,从未见她有失意之时。
现在竟然当着他的面哭了?是因为他刚才说的那句话吗?
赵晏惊讶之余,心内竟浮上一丝慌乱。他不由地反思,自己那句话是不是太过分了?但是,先前更过分的话也不是没说过,从未见她有多大的反应。
怎么今天就……
薛灵栀心里酸涩,急于拭泪,随口丢下一句:“……我先回房”,转身便走。
眼看少女背影渐行渐远,赵晏心底的那点不自在越来越浓。鬼使神差地,他竟冲口而出:“衣裳很好看,我很喜欢。”
话一出口,他自己都觉得别扭,当即面容严肃,唇线紧抿,仿佛这话出自旁人之口一样。
“啊?”薛灵栀方才刚一转过身,便佯作不经意擦掉了眼泪,此刻听到他语速极快的话,也没听清具体内容,扭头疑惑地问,“什么?”
阳光下,少女杏眼水润,眼尾有着若隐若现的一点轻红。
赵晏眸子蓦的一缩,抿了抿唇,也不看她,只硬邦邦地违心表示:“我说这衣裳不错。”
“哦,这个啊,我也觉得。”薛灵栀轻轻扬唇一笑,冲他摆了摆手,翩然离去。
赵晏深吸一口气。真是见鬼,他竟然违心夸赞了这丑衣裳两次!
阖了阖眼睛,他只能自我安慰,算了,无论如何,薛姑娘都救过他,还好心给他请大夫、做衣裳。就当是承她的情,哄她开心了。
时下风俗,人死之后,每逢七日就要祭祀一次。直到满七七四十九日,丧事才算完全结束。
因此,“七七”祭祀显得尤为重要。
一大早,薛灵栀就忙碌起来,起锅烧油,炸豆腐,炸散子,准备祭祀用的供品。
与此同时,薛氏宗族的几个长辈齐聚在十一太爷的家中。
十一太爷浑浊的眼睛微微眯起:“怎么样?这两天有看见生面孔进村吗?”
薛老四摇头:“没看见。”停顿一下,他又解释:“大郎家那丫头不常出门,每日把门一栓,也不知道在家干些什么。”
他家离薛大郎家最近,这几日经常找借口到薛大郎家门口晃荡,别说异常了,连薛灵栀的身影都没见到几次。
十一太爷笑笑,脸上的皱纹更深了:“管她在家做什么?咱们这回叫她无话可说。”
“说的是。”
十一太爷吩咐:“老四,你去把村长请过来。老六,你去弄的热闹一点,把大郎生前故交叫过来几个。‘七七’祭拜嘛,当然人越多越好……”
“好。”众人纷纷应和。
未交辰时,花溪村就热闹起来。河边洗衣的妇人、家门口嬉戏的孩童、附近田地里劳作的汉子……共同织成一幅祥和画卷。
薛灵栀准备妥当,悄悄打开家门。
一拉开门栓,她便看见几张熟悉的脸。
十一太爷、六叔公、九叔公和薛老四等人,错落站在不远处,紧紧盯着薛家大门的方向。
除了薛家宗亲,还有另外几张熟面孔,都是村里有些年岁的人,甚至连村长都在。
看见她,六叔公率先迎上来,做出一副慈爱模样:“你是要到你爹坟前祭拜吗?我们大家陪你一起去。”
薛灵栀哪里猜不出他们的来意?她摆一摆手,客气拒绝:“不用了。我……”
“你什么?”九叔公不耐烦道,“你不是说你那个姓张的未婚夫一定能赶上你爹‘七七’祭拜吗?他人在哪里?不会真的找不着了吧?”
“他……”薛灵栀面露踌躇之色。
她还没决定好,是直接和张公子一起
前去坟前祭拜,还是让他先偷偷溜出去,等会儿再假装刚到花溪村。
十一太爷将她的神情尽收眼底,看她为难,猜想定是张二郎来不了。他心内得意,面上却甚是遗憾:“唉,三年不上门,当亲也不亲。看来不是联系不上,就是张家不肯前来。依我看,这门亲事就作罢吧。”
一旁的村长正要点头附和,却忽听一个清冽的声音道:“谁说我没来?”

她还以为,需要她三催四请呢。不过,他出来的很是时候。
“让一让。”熟悉的音色在她耳畔响起。
薛灵栀依言将身子一侧。随后,略一思忖,干脆将原本半掩的门彻底打开。
阳光穿破云层,堪堪照在薛家门口。
众人清楚地看见了自薛灵栀身后走出的少年。
他约莫十七八岁,长眉入鬓,凤目微扬,生的白皙俊美,只是神情淡漠中带着几分慵懒。连走路都慢悠悠的,一步一步,极具风仪。
王村长看在眼里,心下暗惊,他自认是花溪村最有见识的人,却是第一次见到这般风姿出众的人物。
——之前也不是没见过模样俊俏的后生,但与眼前这个年轻人相比,似乎都要逊色不少。
不仅仅是容貌,更多的是气质。
“你,你是谁?”六叔公反应过来,上前一步,厉声质问。
赵晏冷眸微眯,并不回答,只瞥了一眼身侧的薛姑娘,淡淡地道:“你说。”
——他今日在众人面前以她未婚夫的身份出现,算是遵守二人之间的约定,但还不至于到为她赤膊上阵对抗宗族的地步。
他们薛家的事情,还是交给他们自己处理吧。他实在懒得掺和。
反正这位薛姑娘自有手段,用不着他自作主张。
薛灵栀精神一震,定一定神,饱含深情地介绍:“六叔公,他就是我爹爹生前给我订下的未婚夫,张家二郎啊。”
“什么?!”薛家几人异口同声,“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薛灵栀应声问。
“这,他……”薛家众人大惊之下一时词穷,竟不知该如何反驳。
王村长的视线在薛灵栀和“张二郎”之间徘徊。
眼前的这个年轻人身形高挑,容貌俊美,和薛大郎的女儿年貌相当,两人站在一处,可谓是模样相配的一对璧人。
要说薛大郎给女儿选这样一个女婿,不是不可能,而是可能性极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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