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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年阳寿换的公主命(舍自不甘心)


管事无奈回答:“这些也不是寻常百姓家能有的,便是有,也多是传家宝一样。我们只能多加银钱去买,但一来二去地商谈,就磨耗了时间。而且,我们这钱也不够用了。”
庶民每年要上交一定量的绢布,这织布机也就成了极为重要的家当。就算有庶民愿意出手,又是秋收之际,农户忙碌,时常凑不上人见面。而农户家中要用,农庄管事要得急,农户人也不傻,必须得足够丰厚的价格才点头。
阿四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当日老裴相给予的铜钱画得一干二净,若非吃食都是谢大学士提前命人囤积的,农庄上下此刻就该挨饿了。
没钱的时候一分钱都是难题,阿四找来姚蕤和王诃出主意。
王诃说:“庄里存粮丰厚,拿粮食与农人更换不就好了么?如今正是旧粮吃尽,新粮未接的时候,应当是好卖价的。”
这是个办法,但阿四不认为谢大学士会允许她们钻这个空子。
姚蕤则另有见解:“依我看,还是直接卖了棉花干脆,眼下鼎都棉花价格正高,约来商贾商谈,兴许还能把需要的器具一并买齐全。”
阿四手重重拍在姚蕤肩膀上,赞扬道:“不愧是累世经商的人家。这棉和棉布就在秋冬最好叫价,总归我们不只看这一年,今年少织布多卖棉花就是了。”
“四娘过誉了,是我们该做的。”姚蕤腼腆笑着,有些受宠若惊。
有淑太主在背后做主,姚家在鼎都称得上一句新贵,但毕竟是商贾出身,常为世家大族所不齿,不乐于交往。姚蕤长到这般大,交好的只有同窗,和王诃也是因为母辈关系密切的缘故才相熟。极少见的,因自己的出身反倒得了一句夸赞。
若是旁人说这话,指不定是在讥讽,但阿四不同,她是个有目共睹的诚实人。
阿四认真地说:“你们都是因为我的一时意气才从弘文馆陪我到这里来,本来就是我带累你们。所以千万别说客气话,不然哪一日我当真了,你们就吃亏了。”
王诃笑应:“弘文馆虽好,先生们也跟随来了,我们几个也正是因为四娘才能入学弘文馆,现在来到这里是新的见识。论起来,是四娘客气了。”
三人商定,让管事联系商贾来拉货,将棉花先卖出去三成数量。
马和车都不是寻常人用得上的物件,不用老裴相说,阿四就料到是不许自己用的。
于是,只能让管事出门联系商人上门收走这些棉花。至于棉种的来源,只说是龙尾县行宫分来的,如今散在京郊的棉种大多来自于姬宴平去年的为妹散财。
物以稀为贵,棉花价格一直居高不下。现在能在鼎都做棉花生意的多是大户,并不怕管事欺瞒,带着数十辆空马车直奔农庄所在地。
阿四和伴读换了衣裙,裹上和农人一样的斗笠,远远观望也看不出太大异样。
照旧是管事负责与外人交谈,商定了一个在农人眼中极为惊人的价格。价高时,沉重的铜钱不适合大额交易。商人以绢布交换棉花,两车绢拉走一车棉。
轻飘飘的棉花,换来了沉甸甸且顺滑的绢,农人脸上写满不可思议,她们交头接耳讨论这难得一见的奇景,渴望又惊奇的目光落在那些白绢上。
阿四做主,让这八十三个女人各选一匹绢帛作为这半年的报酬。
这头是欣喜若狂的农人领取绢帛,那头是商人手下的脚夫热火朝天地搬运棉花。人来人往中,阿四既看见了悄悄在秤上动手脚的商人,也望见偷偷在棉花里掺砂水的农人。
考虑到彼此长久合作的可能,阿四哪个也没拆穿。虽然这做法不大好,但她也不缺这一点财帛,看在双方都在做的份儿上,就当彼此抵消了吧。
诚信很重要,但在利益面前,小小的贪欲是不可避免的……无伤大雅。
阿四恍然,即便谢大学士限制良多,但她依旧是高高在上的公主,这些人小打小闹的利润并不被她放在眼里,是可以笑着忽略的。那么,高坐庙堂的皇帝整日面对朝廷上大大小小的争纷和下面或多或少的贪婪,是不是也怀揣着差不多的想法呢。
人就是这样的啊,只要官吏不贪多,大体上过得去,天下最大的受益人皇帝也不会太过计较。权力的得失,往往就在贪念之间,要是天下官吏全是清正好人,也就不会有作威作福的余地了。
“啪”阿四一巴掌清脆地拍在自己额头,不能再深想了,有些事想多了容易走偏。
人活一世还是有点不切实际的梦想比较好,不然人人觉得贪污在理,世界就会越来越糟糕。这世间最终会变成什么样,是由每个人的选择共同决定的啊。
打散天马行空的思绪,阿四把注意力落回现实,目送商贩离去后,问姚蕤:“最后那支商队是哪家的?”旁的商人只看棉花,唯有那一支紧紧盯着棉籽不放,重金买了一匣子,半点不计较棉花价格,围着农人只问种植技巧。
“约莫是皇甫家的吧,当家人杨大妇与我大母是旧相识,据说会陶公之法,最擅经营,水旱无惧、吉凶有资。当家人姓杨,早年是嫁去皇甫家的,后来做了寡妇,反倒是将家业扩大数倍,是个相当了不得的人。从前,贵族家中也多的是妇人经商,家中有靠,来钱便容易。而今女人也出门做官了,各家各户的钱财也都少了,吃穿用度不及从前。”姚蕤说到这笑得开怀,那些人鄙薄商人又如何,照旧是要靠为商牟利的。
棉花推广是好事,有商贾自发种植更是美事一桩。
阿四“噢”一声以示了解,随即道:“我记得阿蕤家从前就是一方巨贾,但从你口中知道的旧友不少,但至今也没听说几个亲戚。”
这可点到姚蕤心坎上了,她嘻嘻笑:“我大母是独子,为守住家业断了不少亲缘,后来我阿娘入仕,大母更是祖谱都烧了,从我阿娘开始写。不过,我阿娘觉得没有母亲哪儿来的孩子,于是最后商定从大母开始写。”
“听着感觉不错。”阿四摸摸耳垂前的鬓角,心不在焉地想:她老姬家是不是也该修修族谱了。
为国朝安定,烧是不太方便,但把从前那些无关紧要的删一删、改一改,给后面的人腾腾位置,应该也是无碍的吧?

这头送走了商贩, 清理杂乱的现场,晚间阿四挑着灯火对账本。
多少棉花卖出、换来多少财帛、又花在哪里……一笔笔花销勾勒出的是阿四这大半年的血汗呐!
可这三成棉花仿佛凭空消失一般,只留下轻飘飘一点儿铜板。
阿四捂着额头, 难以置信剩下的会是这样可怜的数字。
王诃负责联系管事和农人以及外界沟通, 姚蕤负责管钱、做账。阿四不能接受这账上的情况,让绣虎敲响了姚蕤的房门。姚蕤心中有数, 因此尚未安寝, 显然也是有话要与阿四说道。
姚蕤坐到阿四面前, 不必再看账册, 轻易将内容复述一遍,而后苦笑:“四娘, 再这样下去, 我们可就吃不起米粮了。”
阿四合上账本, 目光呆滞:“怎么会呢?前两天我看库房里粮食堆积如山。”
“那是谢大学士准备的,即日起,老裴相要从账上抽走部分算饭钱的。”姚蕤摆着手指给算, “除此以外,还有先前农人的用具、衣食、管事外出联络时的花销、今日商贩停留的嚼用等等加在一块儿,我们快要养不起人了。”
“就算是这样, 我们账上的花销也是不对劲儿的呀。”阿四拿着薄薄的账册,恨不得把它丢进火盆烧去, 不敢相信自己忙活大半年就是这样的成果。
这要是回到太极宫,谢大学士不得笑话她一整年!
姚蕤从小就接触账本,非但大母是行商好手,母亲也是户部侍郎, 家学渊源,断然是不能让自己在这上头出错的。她提醒道:“白日里, 四娘一人发了一匹绢,这大头都发给农人了。这倒没什么不好的,就是我们手里的财帛还需再多做计较。或许得再卖出去一批棉花,才能支应后半年的开销。”
因阿四白日随口送出去的八十三匹绢布,再加上请工匠的费用,一来二去,卖棉花的大头都搭在里面了。
这实在是怪不得人,阿四只能接受现实。
阿四将账本推还给姚蕤:“那过几天再卖去一批棉花吧,至于粮食,老裴相收费也随她去,不过我们也得多做准备,趁着过些日子新粮出仓,带人去多买一些回来,猪羊崽子也买一些。唉,这些我是难弄明白的,反正让管事带熟手的农人出门去看着办吧。”
姚蕤应下,反过来安慰阿四:“四娘别太担心,大不了今年先过去,旁的来年再说。”
管事是谢大学士精挑细选出来的人才,面对几个小主家的命令,从不做任何意见和建议,照例平静地接受了阿四想一出是一出的命令。管事走进剥棉籽的屋子,招来三个自告奋勇圈养过牲畜的农人,问起蓄养猪羊的事,三人商量说:“庄子里的都是好粮食,哪里舍得给猪羊吃,倒是棉花留下的叶子,瞧着应该是喂羊的好料。”
管事一字不落地将原话告知阿四,阿四听完就说:“那就养羊吧。”
从前的布庄还会将部分棉籽榨成油,但这回阿四就不费那个闲心思了,吃用都不够的情况下,实在没必要再去雇佣榨油的匠人。
管事带着农人往临近的村子里买了三对小羊,在农庄角落圈了一块地,扎上篱笆,放水盆木槽,搭了个草棚。阿四和两个伴读都是第一次近距离接触小羊羔,站在羊圈外看了半天。
王诃说:“瞧着怪可爱的,不能再看了,否则来日我怕是舍不得吃。”
这话有道理,阿四和姚蕤跟着一起离开羊圈。
秋日里,除了储备过冬的粮食,取暖的炭火和保暖的衣物被褥也是很紧要的。
阿四估摸时间,冬天自己和伴读们都已经回家,农庄里大概只有农人们在,因此不必准备太多。而剩下的财帛也不足以购买足够百人使用的炭。
这回,王诃问过农人的看法,允许她们自己挑时间外出砍柴、购买布匹,准备过冬。
阿四观察农人准备用来御寒的东西,竟是收集废纸,制成纸衣、纸被。用纸张抵御寒冬酷暑,多少有些超出阿四的想象了。
面对农人真诚解释纸衣的保暖时,阿四瞠目结舌,当即就要把剩下的棉花通通发给农人保暖……
这回,王诃及时拉住了阿四的腰带,接过话头:“我让人去还些麻布回来,只穿纸衣容易淋湿破碎,多一层外布也是好的。”农人纷纷谢过。
走出农人的住处,阿四谢过王诃的提醒,苦恼道:“她们往年是这样过的,想来应当没问题,可真叫我眼睁睁看着她们穿纸衣,又良心不安。但是,我们的财帛确实不大多了。”
“我们剩下的棉花也不够多了。”姚蕤叹气,“新打好的织布机试用一段时间了,耗去不少棉花。本来就不剩多少了,现在那点儿棉怕是不足以让每个农人都添一件棉衣。”
不患寡而患不均,若是不能人手一件,这棉衣怕是不发更好。
王诃附和:“昨天还在和管事说,有余钱就给庄里买些常用的药材,惯常用的药方备着。今天又想到衣服的事,这钱怎么也不够花。”
仅仅只是关照农庄上下人手的衣食住行,就让三人焦头烂额,难以想象主理一县、乃至于主政一方的刺史该是多忙碌的生活。
发完牢骚,该做的事还是要做的。
阿四厚着脸皮找到老裴相,想要借点儿钱粮:“总不能让我看着她们有人饿死冻死吧,今年先赊一笔给我,来年我照三分利还给裴先生。”
老裴相握着书卷头也不抬地说:“这可不是向我借的,农庄里的库存都是谢大学士提前交代过的,包括人手在内届时大半都是要带走的。留太多东西在这儿未必是一桩好事。你要是信我,就不要做的面面俱到。”
“我只是想做好基本的衣食医药,远远称不上面面俱到。”阿四伸手盖住书卷,另一只手向老裴相比划一,“我不要多,就给她们一人添一篮炭火、一床褥子。”
老裴相抬头道:“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寻常贫苦人家哪个用得起炭?如今入秋了,外面的商贩也不傻,这炭是一日比一日价贵,等到飞雪之际,这些炭未必能用在农人身上。”
阿四思忖,人受穷太深,多有惜物而不惜力的,严重些,以命换财的也不在少数。
但是,“可让我什么也别做,也是不大甘心的,且很不放心。”
老裴相笑道:“这才多久,你对待这些农人要比对待小儿还要用心了。她们都是二三十岁的成人,且在流民中好好活下来了,且比你所想的要有能为的多。过犹不及,不要太过操心了。”
说了半晌,阿四被老裴相半推半就地送出门,愣是没说通老裴相借些钱粮。
月底阿四给阿姊们写信时,抱怨老裴相太过古板,有时候比谢大学士还难说话。
姬赤华读完信,没对这事多做评价,只是安慰妹妹不要心急,建议阿四早一些回宫,这样或许能留下更多的米粮供应农人冬日使用,又添了许多思念的话语。
随年龄增长,许多仪式和活动阿四就不能再避开。她赶在秋祢之前回宫,等游猎结束,又被杂事绊住脚,每日与留在农庄的伴读以书信沟通。
入冬之前,农庄内一应事情安排妥当,老裴相将当日搬去的家当一件不落地再次带回。
年底,各地大员入京述职,远在北境的闵大将军也难得回京。
阿四被皇帝留在太极宫等待见客,皇帝一如既往地设宴招待闵大将军,歌舞一片。阿四在宴上与姬宴平说笑吃喝,随意扫视全场时,瞥见了熟悉又陌生的两个小郎。她盯着两人瞅半天,把两人脸看红了才想起来,这不是闵玄璧和阿史那舍尔么,两个都长这么大了!

第166章
阿四不敢相信地问坐在左手边的姬宴平:“那两个——就坐在鸣阿姊身后的那两个, 是不是闵玄璧和阿史那舍尔?”
两个小郎关系十分亲近,坐在一处有说有笑。从两人的座位排布来看,应当是闵玄璧两人不错, 但模样似乎与记忆中出入颇大, 给阿四一种“自己仿佛不是在外经营一年,而是三五年没回家”的感觉, 家里暂住的表兄弟一夜长大许多。远远观望着, 只比阿四矮半个头左右。
姬宴平无需多看, 直接回答:“都坐在阿鸣边上了, 还能是谁。奇怪了,你连在北境吃沙子的阿鸣都认得出, 活在眼皮子底下的闵玄璧和阿史那王子都认不清?”亲手端了一碗枸杞瘦肉羹放在阿四桌前, 说:“多吃点, 明目。”
月前阿四难得记起写信给阿姊,却送到了楚王府没给宋王留只言片语,好三姊说话都不对味了。
阿四自知理亏, 端过肉羹吃了,夸:“鲜美非常,多谢阿姊啦。”
姬赤华笑眯眯的看着妹妹们说话, 问起阿四这些日子在农庄理事的感想:“难得离开太极宫一段时日,是不是添了诸多乐趣?”
阿四登时伸出双手, 手心一只、手背一只,笑道:“确实是难得——晒了好多日头,黑白棋子莫过于此了。”
“可见我们小阿四这些日子用心了。”姬赤华乐得,取过琉璃杯敬妹妹。
阿四喝了果酿, 且敬一杯酒向姬宴平:“阿姊这些日子都在做什么?”
姬宴平一口饮尽杯中酒,辣得眯眼:“我么, 主要是往各地收棉花去了。北境能种棉的地方少,听曾家人说,回鹘的地正合适。”
回鹘的地方大,人却不多,自有大片的空置土地。不过,两国之间的关系也没有要好到能容忍对方到自家国土种地的地步啊。大周近年是不适宜再起战事的,好好的土地这样浪费下去,也让人看不过眼。
阿四说:“不如就以给姬难赠礼的名头,送一些去,届时再买回来。”
“眼下棉籽不足,境内都不足够,更何况回鹘。还是得从长计议。”姬宴平颇为遗憾。
阿四连自家小农庄都没摆弄明白,便不去深想远处的事,张口又和姬宴平抱怨起老裴相和谢大学士不近人情:“先生们太过分了些,农庄上总归就那么一点儿人,何不让我多留下些吃食用具,我们回城也少些负累。”
姬赤华乐的:“当日我与你说的,只要你先回来,保管老裴相将事情安排的明明白白。老裴相定然是要比你更操心的,她那个人,平白比旁人多出两分愧怍,是放不下的。”
姬宴平听出其中意味,目光划过坐在殿内一角自斟自饮的老人,笑道:“等开春了,你回去再看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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