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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年阳寿换的公主命(舍自不甘心)


话说到这儿份上,内官只得忍笑应下,拿着习作退离小厅。

第94章
隔日, 阿四掐好时间和谢大学士一前一后走进课堂,时辰尚早只师徒二人在,然而两人谁也没先开口, 安安静静地各坐其位。阿四大老远就瞧见桌角的茶点盒子, 迫不及待地打开,八只晶莹小巧的透花糍、边上配有一小碗蔗浆。
阿四拈起透花糍左看右看, 硬是舍不得入口。
半透明的糍糕内包裹着若隐若现的白牡丹, 犹有花香气送到鼻尖。
阿四再三犹豫后放下点心, 让垂珠去沏两杯微苦的茶, 等候期间她走到谢大学士身边,叉手道:“昨日是我的错, 师傅莫生气了, 我请师傅吃茶点赔罪。”
谢大学士放下手中书册, 说道:“四娘的过错我哪里敢定论呢?有圣上说情在先,四娘自然是无错的。”
阿四努力地察言观色一番,凑近谢师傅的手, 小心握住往座位上拉扯,同时笑道:“师傅原谅我是师傅的肚量,我的赔礼还是得请师傅收下。我知道师傅是为我好, 习作我都补完了,请师傅查验。”
谢大学士这才勉强颔首, 跟着在阿四的桌案沿坐下。垂珠适时端入托盘,其上两杯热茶是正好入喉的温度。
正式师徒之间名分是很重的,即便是太子也要起身迎送师傅,阿四也不例外。她忍痛将茶点盒子摆在偏向谢大学士的方向, 然后请师傅先用茶点:“师傅请。”
谢大学士接过湿润的帕子擦手,不客气地先用茶润喉, 再拿过一块透花糍塞入口,脸上的表情颇为惬意,夸赞:“食之齿醉。”
“师傅喜欢就好。”阿四跟着喝茶吃点心,微苦的茶水在前,更衬出白芸豆沙的滋味,美妙的味道足以酥掉牙齿。奈何不如谢大学士有学识,说不出太高深的夸奖。阿四瞅数量稀少的茶点,心中谴责送茶点的内官不多带些,暗暗思考如何把做糕点的白案从东宫捞到自己手上。
阿四也不挑剔,要是这白案有个手艺不输她的母亲、妹妹、女儿都成。
谢大学士吃了两块就停下手,旁观阿四吃喝,等阿□□卷残云般扫荡完点心,她开口问:“吃也吃了、喝也喝了,四娘昨日弥补的习作呢?”
阿四眼尖,早瞅准习作所在,她就等着谢大学士这句话,顺势从桌角拿出一叠不甚齐整的纸张交给谢大学士,笑道:“我写了许久,手都抄酸了。”
小孩子运笔总有失误,开小差更是常有,阿四扯破、划破纸的次数也数不胜数,谢大学士习以为常地收下这叠纸,随意翻看两页。阿四状似无意地转头和垂珠说起从东宫捞白案的事儿,实则眼珠子不住往谢大学士手上瞟,可惜没能从谢大学士的脸上瞧出任何端倪。
没一会儿,其他的伴读们陆陆续续走入课堂。谢大学士收起阿四的习作,算是原谅了阿四昨日的欺师行径,开始今日的授课。
阿四有时过于脱跳,学士们为将四公主的注意力抓住,总得寻摸些有趣的逸闻趣事穿插在课堂中。比如今日说起周边各国使节来访,各类译名繁复的小国和包罗万象的习俗直将阿四听得昏昏欲睡,谢大学士轻敲桌案,召回阿四一丝精神,说起一国:“东女国,俗以女为王。女王号为“宾就”。有女官曰“高霸”,平议国事。在外官僚,并男夫为之。其王侍女数百人,五日一听政。①女王之夫,号曰金聚,不知政事。国内丈夫唯以征伐为务。②”
阿四果真来了精神,凝神细听,大致明白个七七八八,和边上的孟长鹤咬耳朵:“这不比那些乌七八糟的佛说好得多?我听了就头疼,里头的恶习更是不堪入耳。倒是这东女国令我耳目一新。原来大周边上就有一直由女人主持的国家,真有趣。”
孟长鹤也笑:“天下广阔,或许是什么都有的,只是从前我们没听说过。”
“下回,东女国的使节来朝,我定然要去好好聊一聊。”阿四丢开笔下刚画好的乌龟,换了一张纸记下东女国的事迹。
谢大学士对阿四声响不小的“悄悄话”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东女国的国王如果死去,会从王族中选立两位贤德的女人为新王。大者为王,其次为小王。若大王死,即小王嗣立,或姑死而妇继,无有篡夺……③”
裴道叹:“要是有机会,真想周游列国啊……”
阿四不自觉写下四个数字,出于耳濡目染下的谨慎,阿四花了鬼画符似的四团墨水,微不可闻地复述:“大者为王,其次为小王。若大王死,即小王嗣立,无有篡夺。”
这大概是历朝历代的中原皇帝几乎不可能得到的继承人和继承方式吧。
大小女王,共知国政,无有篡夺……谢大学士从诸国中专门挑出东女国来讲述,是无意的吗?她做了二十年的弘文馆大学士,学生从太子姬若木轮到阿四,东女国的故事她又给多少人讲过?
谢大学士下课时说:“四娘后头还需往楚王府去,今日就不留习作了,都早些回去歇息吧。”
阿四和伴读们一块往弘文馆外走,一路都在议论东女国的事,对于满篇男人的“正史”,她们更爱女人多的故事。几人都是从未离开过鼎都的,说起遥远的国度都带有向往的神采。
孟长鹤说:“将来总能见到东女国的使节的,至于故事,我们的将来的史书上写就的必然是女人的故事,这样一想似乎也就不稀奇了。”
在转角处,伴读们向阿四告辞。虽是伴读们告辞,却是她们目送阿四离开才动脚。
四个伴读都是极知礼、也极为明事理的,至少要比阿四懂事得多。
但“懂事”本就不会让孩子幸福高兴,而是会方便大人行事。这个获利的人可能是孩子的亲长、也可能是孩子的同伴、以及孩童长大后的那个成人。
阿四偶尔会心疼她们,即使小伙伴们几乎可以说是占据这个时代的天时地利人和,但毕竟都是孩子嘛。完全都没有任性、哭闹的痕迹,每个人都迅速适应了宫墙内的生活,并且能反过来照顾在太极宫长大的阿四。
真是一群了不起的人啊,阿四心想,她们配得世上一切最好的。
除非有意安排,阿四出宫时路上是见不着行人的,禁军分立两侧,前头还有鸣鞭开道,直到进入楚王府,阿四才能嗅到一点属于她的烟火气。
楚王府的属官和阿四已是熟人,眉眼带笑地将人引入里屋。
姬赤华衣着宽松,靠在引枕上和玉照合起伙儿来逗长寿玩。
前两年玉照有孕是姬赤华照料她,今儿情况倒过来,玉照一有空就带着女儿往楚王府跑。真论起来,其实也说不上是玉照在照顾姬赤华,毕竟孩子也都是楚王府上的人在照料。
长寿是个脾气很大的孩子,一有不合心意的就要哭闹不休。姬赤华和玉照稍微不顺从,长寿就有吵翻天的架势。阿四进门时,长寿瘪嘴正要嚎,玉照手疾眼快将手里的胖金鱼塞进女儿手里,及时预防了一场持久战。
阿四见姬赤华精神头很好,就知道怀孕没有给她造成太大负担,顿时放下心来。
长寿也注意到既熟悉又陌生的来客,露出带牙的笑容。
因为从阿姨阿姊们那里得到许多关爱,阿四对姪女也有极大的好感,高喊一声:“小阿姨来啦!”阿四脱履上床和长寿玩儿了许久,对孩子的无尽问题也一一解答,直到长寿困顿被乳母抱走。
小阿姨立刻放弃了刚才在姪女面前苦苦坚持的形象,瘫倒在床,“小孩的精力真旺盛,我就不行啦,我也得在这儿先睡一觉。”
明明自己也还是个孩子,姬赤华忍俊不禁:“辛苦阿四了。”
“哼哼,”玉照揭阿四老底,“你小时候和长寿半斤八两,不知道祸祸了太极宫多少花花草草。”

第95章
阿四捂住耳朵不听, 有意转开话题,大声问姬赤华:“我听说三姊也要纳侍男,这事也太突然了, 明明前两天三姊还与我一起挑剔赵家的教养, 如今就要纳他家的人了?”
姬赤华笑道:“那是赵家人是有心与三娘修好的,没成想热脸贴了冷脸, 许是赵家叫三娘的话恶心了, 于是瞅准三娘的直爽脾性将事传扬开了, 想臭了三娘的声名。不过他们总记着老一套的女男风流事是女人吃亏, 没料到我们家三娘是个不要脸的泼皮,差属官上门提亲, 又让王府令向圣上请婚, 眼下弄得赵家下不来台。”
赵家这一脉千盼万盼得来一幼\男, 哪里舍得嫁出去?要是稍微开明些,也不至于早早将五个女儿都嫁了人,眼见之后就无人承袭家业, 要落到姬宴平手里讨日子了。
阿四就爱听讨厌的人家的倒霉事,笑个不停,连困顿都笑没了:“那真是太有趣了, 果然,遭了报应的人家就得事与愿违。”
“谁说不是呢?”玉照斜靠在坐床上, 颇有两分钦羡,“三娘这一手倒是意料之外的,赵家数百年的积累,席丰履厚的。要是能就这样落进三娘的口袋, 我也得寻摸一家来试试,我端王府也很空旷啊。”
谁能不爱吃绝户呢?玉照拒绝不了这个。
阿四拍手道:“这主意好, 今后谁家只有男儿的都要学着忧心忡忡,天底下再没有比我们姬家更尊崇的了,以后让宗室女可劲儿挑,但凡有相中的家底,就取回来。往后百年,瞧瞧是谁家无女有男的先绝后。”
玉照大笑:“这话我爱听,就为这个我也得娶两个小郎回来。”
好好一场喜事儿在玉照和阿四口中硬是说成土匪接亲,好似已经展望到宗室女一口吃三家,各个堆金积玉的场景。
姬赤华道:“你们俩都是饿着肚子来我楚王府的?一个个的,垂涎三尺。快端上些瓜果饮品,别叫我两个姊妹望梅止渴画饼充饥了。”侍女依言端上各色吃食饮品,围着坐床两侧摆的整整齐齐。
吃喝的同时,姬赤华简单和阿四说了一嘴斗金阁的事,背后眼花缭乱的关系网不提,最后是太子和姬赤华商量着预备择两家杀鸡儆猴。那日不少人都承了姬宴平的情,因此这回赵家被迫嫁男的事儿其他世族装聋作哑,任凭姬宴平强抢民男似的定下亲事。
说到底,天水赵姓一族人多势众,这一脉虽在族中影响力不小,少了他也没到让赵家伤筋动骨的地步。凡是大族,同一辈的孩子多的数十个,少的也是两只手放不下。只要狠得下心,死后将家产往族中一交,或者再过继一姪儿,困局可解。
可话又说回来,他们要是放得下,又怎么可能落入今日窘境?
阿四突然想起一些残酷又血腥的案例,先放下手中茶杯以免呛住,而后问:“假如赵家的人都没了,我说是假如啊,假如赵家人在做出安排之前不幸横死,赵家的家业是归谁呢?”这话一说,阿四自觉不妥,眼睛悄悄望左右。
玉照和姬赤华可比阿四所想的平淡多了,玉照甚至没停下咀嚼糕点,咽下后说:“这有什么好假如的,满鼎都哪户人家敢说自己从发丝到脚尖都干干净净?就是主家没犯事,仆从、族人、家中不止拐了几道弯的亲戚……多多少少沾点罪名。尤其是这种所谓的‘千年世家’,只要肯查,保管赵家人一个也少不了。就是这么做太伤情分,也容易引起其他世家合起伙儿来反弹。不是非常时刻,一般不会这么绝情,谁家没点麻烦亲戚嘛,我们也有啊。”
姬赤华依然那副笑盈盈的模样,她比玉照更了解阿四,知晓阿四想的更直白简单。她温声劝告妹妹:“这事你这么想没错,但行事得审慎一些,兔死狐悲物伤其类,凡事我们还是得按规矩来。杀人买凶的恶事太容易留把柄,做不得,想要推倒这些根深蒂固的朽木,须得从长计议。”
其实,阿四真心只是问问看,没想实施来着。
怎么感觉阿姊们一瞬间连怎么去做都在考虑了?
阿四默默咽了一口水,也不反驳,点头道:“我知道了。”
话说到这份儿上,阿四心知肚明这赵家大概是没好下场的,她在心里将赵家人标注为“将死之人”,遂不再关注。
挑了些顺口的吃食点点肚子,坐床上的小几和周边的桌案撤去。阿四身量小,直接就着宽敞的坐床小歇,姬赤华和玉照则在阿四睡着后入内在卧床休息。直至盛日偏西,侍女唤醒阿四。
阿四揉着眼睛坐起来,推开身上盖着的色彩艳丽的薄毯,问:“阿姊们呢?”
侍女低声笑答:“大王正陪同嗣端王在内室歇息,大王近日嗜睡些,因而晚些叫起……”话音未落,玉照已然揭开帘走出来。
阿四闭紧嘴,换好衣裳,跟着侍女走到外厅再吃些热乎的茶点。玉照坐在一旁端茶看阿四吃,她疑惑的是:“现在的小孩儿都这么能吃吗?分明只是睡了一个时辰也会饿肚子?”她不记得自己小时候有饿的这么快过。
阿四哼唧:“每个人当然是不一样的,吃的多才长得好,玉照阿姊将来肯定没我长得高,所以才不如我能吃。”说着,阿四又选了一块点心吃了,顺带踩一捧一:“不如上回吃的透花糍。”
玉照作为不会再长高的二十三岁成人,决定不和小孩子在身高上头争论,改说点心:“透花糍?东宫的白案做的吧?那可是老手艺了,据说她的孩子都没能学到精髓,白案年纪也大了。再过个十来年,可能再吃不着如此恰到好处的透花糍喽。这上头还是得早些出生好,我就比阿四多吃二十年。”
阿四才不听玉照的骗,学着她的语调说:“那我也能吃到其他的美味,那还不是二十年?单论透花糍的话,那还是长寿最可怜,一不小心可能就尝不着这等美味喽。”
玉照好笑道:“太子殿下嗜甜,二娘、三娘偏爱咸口,倒是四娘又更喜欢甜了。”
关于阿姊们的口味,阿四头回听说,怪不得好白案在东宫,原来是太子阿姊喜欢甜口。
“我更喜欢混着吃,吃多了甜的就想吃咸的,这样更好吃。”阿四大嚼两块甜点后,拿了咸口的调味,主打一个让人猜不透。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了些闲话,不知怎的话题又绕到姬宴平头上,玉照问阿四:“你晓得三娘近来忙些什么?”
阿四奇怪道:“刚才还在说呢,就是斗金阁的事儿啊。”
玉照摆手:“闵大将军回来后,她是三天两头往卫国公府上跑,铁定是心里憋着坏呢。”
虽然姬宴平确实不是什么好人,但玉照这么说,还是让和三姊第一好的阿四听了不高兴,她给姬宴平找补:“怎么会呢?三姊多半是想念鸣阿姊了,她们俩关系这么好,又很久没见面了,三姊往卫国公府上多问问很正常呀。再说了,我也没听说三姊经常往卫国公府跑的传闻。”
玉照却说:“这就是最不对劲的地方了,三娘此前和齐王阿姨商量,想往北境去驻军,被拒了。她想做的事,哪儿有轻易放弃的。三娘被齐王阿姨否决后,再没往卫国公府上问候过才是最为古怪。”
不得齐王支持,皇帝处不用想也知道不许,此外就只有闵大将军和太子能说上两句话了。除非姬宴平放弃……凭她那死倔脾气绝不可能。
阿四仔细一想,好像真是如此,最微妙的是陈文佳成了卫国公府的常客,而陈文佳和姬宴平的关系堪称莫逆。
她不得不承认,姬宴平好似在盘算一些不被阿娘允许的大事。
皇帝不允许孩子们去北境,主要考虑的是安全。对皇帝而言,仅有的继承人们安安稳稳地活着,就是另一种家国安定。从某些角度来说,这方面甚至比北境的安定还要重要。
姬宴平理解长辈们的苦心,所以她不再明着争取,但想要让她彻底放下这个念头实属不易。
姬难还在的时候,满太极宫的人都没能弄明白姬宴平为何厌恶姬难,而今,阿四和玉照也商讨不出姬宴平真实的想法。
最终,阿四下定论:“我过些日子要过七岁生日了,到时候卫国公也好、阿姊们也好,都会参宴,我再下帖请陈文佳一道就是了。何必冥思苦想,届时我直接问个明白。”
而话题的中心,姬宴平正在宋王府里监督属官清点库房,务必找出最不值钱的玩意儿送到赵家去,空出的位置就放上前些时候从斗金阁搜刮回来的宝贝。
尤其是心爱的大宛马,必须在府上新辟一处风水上佳、干燥通风的马厩,安排最得力的侍从,专门照顾姬宴平的心头宝马。等点清财帛,姬宴平就专注地给大宛马喂草料,满心满眼都是情谊,凭深厚的经验迅速和马儿成为好友。
属官走近马厩,谨慎地在一丈开外站定,说:“大王,还得选一处院落、选择良辰吉日,将赵孺人迎进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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