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翻个白眼,没奈何,爬进去掏。
就在这时,却听见珠帘碰撞,疏疏作响,继而,是我姐的声音:“说起来这三山最近好生奇怪,上次祭狩大会,他家就称病没来,这次我生辰,又只送了礼,不曾见人。今日我收到一封折子,说他家想请安氏援助百石药材,五百石谷米,可所为何事,又语焉不详,怎能不令人挂心。”
接下来是男子语音,似乎带点笑意:“姐姐不必多虑,他不来,咱们过去,我回程路上正好经过‘三山’,去拜访一趟便是。”
“也好,那些药材谷米,你也可顺路带去。”
这两个声音好生熟悉,正是我姐和凌青云。
说话间两人已经进来,我在床底下看见靴子和长袍下摆,几乎要飚出脏话:
怎么办,我这可太尴尬了,我要爬出去跟我姐解释只是不小心走进来的吗?别的不说,要是突然灰头土脸地从床底下钻出来,简直跟贞子一样啊!
还好,凌青云还是有分寸的,我看他的靴子停留在进门不远处,并未靠近案几和床榻,笑语道,“不早了,姐姐好生休息,在下先行告辞。”
我心中呐喊一声yes!他要走了,我好歹丢脸能少丢一份。
然而,就在此时,只见安玉暖身形一软,歪坐在案几之上,以手扶额,整个人跌进我视野里来。
案几不是给人坐的,她甚至打翻了墨砚,大大失仪,我吓了一跳,凌青云更是一惊,冲上去扶住人,连问了三四声:“姐姐,你还好么?”
烛光之下,我看见安玉暖歪在他怀里,一手抓着他垂下的一绺头发,突然喊了一声“沐云”,声音有些娇糯。
凌青云神情大窘,默了一默,低声道:“姐姐,你喝多了……”,说着,回头向外张口,看口型似是欲喊“来人!”。
然而,他一个“来”字还未落地,嘴就被堵上了。
我在床下,一时也惊得圆睁双眼,捂住口鼻。
因为……他是被我姐骤然推倒的,压在那青玉案几上。
我姐一手勾着他脖子,疯狂吻他。
我艹,这什么情况?也太刺激了吧!
凌青云似乎也大感意外,我看他眼睛睁得老大,被亲了半天,才想起反抗,但对方也是有武力的,他挣了两下都没起来,我只听他唇间含糊而急促地骂了几声:“安玉暖……你疯了?!”
然后我姐把他吻得重了,他便连这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我看着这一幕,一时间真是很难以形容自己的心情。
你说我震惊吗?吃醋吗?
好像有一点。
但你说我怨恨安玉暖吗?
好像也不。
我早就说过,一直能感到他俩求学的时期,应该有点什么化学反应,用现代话说,可能叫双向暗恋吧。以我对凌青云的了解,觉得他和我姐精神上的契合,要超过他和安可心。
但是出于现实形势,凌青云娶了安可心,我相信不管安玉暖还是他,就此是保持了克制,从未有过逾矩之举的。
可是如今,在原版安可心身体还在,灵魂突然出意外穿走了情况下,我和“我姐”,安莉和安玉暖,到底谁才算一个“外来者”?
现在,是她的行为在介入我们的婚姻,还是我实际上介入了他们早就存在的感情?
这真是个让人掰扯不明白的问题……
那么,先不说“我姐”怎么样,凌青云那边呢?
我想起在棺材里那次,都差点死了,也没逼他说出一句喜欢我。
我猜测,说不好听一点,或者我就是另一个红重,可以温柔,可以利用,是他一把锋利的长刀,称手的工具。他对我不能说差,但或许就是没什么男人对女人的兴趣吧。
如果他心里一直有别人,反而好理解很多了。
从第一次见他们我就能看出,他心里藏着对安玉暖的感情,甚至可能像火山一样压抑很多年了,我在床底下试图望天,胡思乱想着,在那些不与我同宿,安静无人的夜里,他是否都会肖想我姐?
凌青云被亲了一会儿,渐渐不怎么挣了,闭上眼,双手环上我姐的背。
姐姐的外袍已经掉了,上身只有一件青绿色的肚兜,后背白皙肌肤衬着烛光,呈现一种柔和的冷玉色,单薄的蝴蝶骨随着呼吸轻轻耸动。
我扶额,心态又有点崩。
虽然在契约里,我跟凌青云说好了,互相找什么男人女人都互不干涉。
如果他找的是我姐,我甚至算祝福他俩。
但现在这个局面也忒尴尬了,我真没准备好看活春宫啊……
这可咋办?
就在我抓耳挠腮时,一抬头,发现凌青云修长手指游上我姐的肩胛,因为此时他已不像开始那般抗拒,我姐也就没有强按他的胳膊。
然而,就在此时,只见他那只手猛然一紧,手指像爪子一样切入细腻肌肤,登时溢出汩汩鲜血。然后似乎抓到了什么似的,猛然向外一扯!
我姐尖叫一声,长发都甩了起来。
我张着嘴,大气都不敢喘。
直至一两秒后,我才看清,他手上,有一只蠕动的小玩意——看轮廓,竟像是一只蜘蛛。
我震惊,他从我姐后背里抠出一只蜘蛛!
峰回路转,安玉暖从他身上翻下来,神情也从迷离不定恢复了正常,用惊疑的眼光看向那只蜘蛛,反应了两三秒,继而哇地一声,像是哭了出来,扯过外袍,双手掩面,低头冲出门去。
我尚且不明就里,但是意识到她这一跑,肯定很快会惹来众人。
那现在,就是我脱身的最后机会了。
我迅速从床底下钻了出来,手脚并用。
凌青云看见我,脸上的表情像叫雷劈了一样……
我没多说,一把抓过他:“没时间解释了,先跑!”
而他向我介绍了那只蜘蛛:
这东西叫“情蛛”,顾名思义,寄生到人的身体里,能让人做出无法自控的举动来。有那不良的风月场所,就会用到这种东西,胁迫性子烈的姑娘就范。
他说这话时,那蜘蛛还没死,背上有两根金线,大夹子似的嘴一动一动。凌青云把它装在一个小铁盒里。
我说现在怎么办?
他说等一下安玉暖肯定还会过来,既然大家都恢复了冷静,这事肯定要当面锣对面鼓地说清楚的。
说着,凌青云拉过铜镜来,整理一下衣冠。慢悠悠地把被撕破的外袍换了一件,扯皱的中衣抻平。
我坐在他身边看着他做这些,心情十分复杂。
我说过,他要是真跟安玉暖在一起,我还挺祝福。
但他推开了我姐,我又莫名有点高兴。
这时,我瞧见他嘴上沾了一点口脂,眼神带点迷离,对着镜子看了半天,要擦不擦的。
我不禁从鼻孔里笑出一声。
他还挺恋恋不舍。
我想,以我对男人的了解,凌青云肯定幻想过我姐,大概半辈子也只有这次最接近梦想。
然后他自己还怂了。
我想起我在棺材里吃瘪的样子,现在也轮到他肉疼了。
这种天道轮回让我觉得有点好笑。
“你笑什么?” 他怪道。
“你喜欢我姐吧?” 我不答反问。
他眼神马上移开了:“别乱说。”
是说我说的不对,不要乱说不实信息,还是我戳到了事情真相,不要到处乱说?
“人生苦短,你喜欢谁就跟她在一起去嘛,横竖咱俩都明确,这婚姻不过一个假壳子,”我半揶揄半真心地笑道。
凌青云终于抬头,笑眯眯地看回来,轻描淡写地道。
“我要真同意了,只怕有些人表面不介意,内里要堵心……”
我:“……”
果然穷寇莫追,刚才还是我占上风,这一句,倒叫人反将一军。
我嘴硬道:“是吗?谁啊?啊,也对,毕竟凌大国主很受欢迎嘛。”
凌青云不说话,只看着我笑。
我叫他笑得有点恼。赶紧在心里再度申诫自己:好不容易平静的情绪,可不能因为一句半句话再起毛边。横竖我要回现代去的,他到底喜欢谁,到底为什么拒绝安玉暖,对我来说都不重要。
说话间,我姐果然过来了,已经穿整齐了衣物,但看见凌青云和我,脸还是红了。
凌青云倒表现得很大方,挂着笑容,让她进来坐——虽然我看着,觉得他那笑也有点生硬。
我们三个就着桌子坐下,我姐看见我,一脸欲言又止。
她大概不知道我当时就在床底,此时想跟我解释,又不知如何开口。
“姐姐不用尴尬,”还好,凌青云把话头接过去了,眯眼笑道,抓起那只八只脚耀武扬威的蜘蛛,“我跟可心没有秘密,已经跟她说了事情经过,罪魁祸首是这个腌臜东西。”
安玉暖听说我已经知道,苍白脸上现出红晕,但想想,总比让她亲口说出此事少些窘迫。于是低头向我一揖:“可心,姐姐对你不住……”
“姐姐何出此言,” 我道,“是外力所致,又不是姐姐存心的。”
凌青云接过话去,用筷子夹着那只蜘蛛:“……安国主,这东西哪里来的?宫中如何会有此物?”
姐姐用双手捂起面孔,半晌才道:“我也不知……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
姐姐像下了决心一样抬起头:“陈年往事,为尊者讳,我本来不想多言,只是……沐云,你可知道,我母亲为何再嫁给风宣文?”
凌青云笑容难得凝固在脸上。我一颗心,也提起到嗓子眼里。
“没错……” 我姐艰难地说下去,“就是情蛛。当年,娘亲因情蛛所惑,向所见之人投怀送抱,事后百口莫辩。最终不得不含羞忍耻,与对方共结连理……”
我惊愕不已,但似乎意料之外情理之中,这正解答了我先前的疑惑,为什么安昭鸾再嫁会选择风宣文。
而过去成功过的手段,再使一次,理所当然。
我猛然反应过来,此事现在,指向谁。
“情蛛”常在风月场所使用,而欢夜坊正是全境有名的青楼。所以风家熟悉“情蛛”这一邪物的存在,乃至能取得“情蛛”,都是很容易的事。
至于能把这种东西下到安氏国主身上,那更不用说,是今天参加宴会的人,而且,离得远的八成不行,得是地位尊贵,与安氏坐得很近的。
果然,我姐说下去,语速快的惊人:“沐云你可知道,若你方才没有偶然遇我,本来风家那边曾遣人来,说间月他有事找我商议……”
把这一串像竹筒倒豆子一样倒出来后,她又捂住了脸,不知因羞耻还是后怕,捂住脸颊的手指有些颤抖。
我听得像晴天霹雳,懵得嘴都合不上了。
安玉暖+风间月,这也太扯。
但是静止了几秒,回头想想,似乎也能明白里面的逻辑。
我会觉得这组合夸张,是因为我认识他们两个人。
但是如果把两个真实的人的感情剥离,只留下头衔属性。安氏的国主配风氏的王子,怎么不是一对强强联合呢?风家可以撬动安凌的联盟地位,安氏亦可在两国之间左右逢源。
想着,我耳中突然灌进一声低吼:“把风间月找过来”
看过去,原来是凌青云双手撑着桌子,啪地一下站起来了。把我都吓了一跳,我很少见他这么真情实感地发火。
我看了他一眼,心想。
唉,臭男人啊。
就算自己一辈子得不到的白月光,想到别人要染指,还是这么大火气。
风间月很快被找来了,进了门,还一脸天真无邪,带着酒气道:“你们,你们三个怎么在一起?宴席上还没喝够不成?”
我捂脸,他果然也是个被蒙在鼓里的。
“间月,你且看看,这是什么东西?” 凌青云哑着嗓子,似乎尽力压抑情绪,将那铁盒往他面前推了推。
“什么?这虫子背上两条金线,还怪好看的!” 风间月说着,甚至伸手想去戳弄一下。
凌青云从牙缝里吐出一口气,啪地一把把盒子扣上了。然后一手扶着额头,咬牙切齿地低声道:“看来他是真不知道……”
风间月似乎这才感到我们这里的低气压,看看四周,道:“你们怎么了,这房里怎么连个伺候的下人都没有?”
安玉暖拉他坐下,一脸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侧过脸去,道:“可心,要不还是你来说吧……”
我说就我说,因为我不是当事人,讲述的时候还能稍微减少点尴尬。
我字斟句酌,努力把事情不失委婉地表述清楚后,风间月脸色也肉眼可见地变化,等我说到我姐本来被人去通知是要去找他的,他噌地跳起身:“岂有此理!怎么可能……我真的,真的什么也不知道!”
他脖子都红了,一手做起誓的样子指着天,急切辩驳:“这蜘蛛……这蜘蛛我的确从来没见过……我也不是这样的人!玉暖姐……我一直当亲姐姐一样待的,绝不可能,绝不可能动这种丧了良心的心思!”
凌青云靠在椅背上,仿佛刚才的怒火也抽干了他的情绪,此时干巴巴地道:“间月,你也别急。我们知道不是你,不然,也不会私下把你找来。”
安玉暖低声,有些艰难地把话说出来:“间月……你没这样的心思……不代表,风间雪没有。”
风间月又险些炸毛,跳起来道:“我哥他……”
凌青云一把把他按回去了,我也紧随着圆场道:“间月,我知道你们兄弟感情深厚,一时难以接受。可现在不要感情用事,你想想,这事如果不是你哥,那你说是谁?我姐连上一代的事情都说了,难道她用自家娘亲清誉,诬赖你家不成?”
安玉暖微微偏转过头,显出痛苦的模样。
风间月颓唐地靠在了椅背上。作为原著的男主,他智商并不低,只是个性上不愿去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但如今被我一问,大概自己也难以说服自己,如果事情跟风间雪无关,那跟谁有关。
安玉暖幽幽道:“间月,我知道你心思单纯,不喜欢这些权谋诡诈……只是,你也看见了白天那场逼婚的戏码,还觉得你哥没有动机吗?”
凌青云又补上一刀:“便是之前欢夜坊的事件,我当时不曾跟你挑明。但你回过头想想,欢夜坊不过是一家青楼,挣钱就是了,为何要培养姑娘,到处攀入四方权贵人家?你真认为背后没人主导?”
“你们……你们别说了,” 风间月脸色慢慢涨红,摇着头道:“不会的……不会的……我哥,他明明知道我有汀兰了,他不会拿我的人生幸福当棋子的。”
凌青云嗤笑了一声:“间月啊,你若不提那楚姑娘还好,若是提她……这个逻辑可就全合上了。”
“怎么?” 风间月张大眼睛问。
我现在也想明白了里面的弯弯绕,小心地把话接过来:“你哥一心希望你娶一个显贵女子,为风家联姻……间月你也知道的对吧?”
“可我把汀兰的事告诉他时,他也没极力反对啊!” 风间月道。
“他没极力反对,是因为了解你的性子,” 我耐心道,“可他心里,完全不是这么想。如果你能接受欢夜坊不过是你哥手里的一把刀这一点,那你想想,上次楚汀兰出事,是在你家王都,劫走她的黑衣人,与欢夜坊的人如出一辙,你觉得,这事跟你哥没关系吗?”
“风间雪想拆散你们,不是一天两天了,” 我说下去,“上次没能成功,这一次,如果真的让情蛛奏效,大错铸成,对于他来说,不更是一石二鸟?”
安玉暖在旁摇了摇头:“间月啊,我们都知道你单纯明亮,与世无争,可是,有人的地方便有江湖,你生在漩涡之中,不是想躲,就躲得开的……”
风间月靠在椅子背上,像失去了全身支撑的力量,眼睛失神地看着前方,久久没有开口。
第六十一章 多山之国
情蛛事件引爆了一个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结果:从神木京回来后不久,风家传来了十分震撼的消息。
风间月在家里大闹一场,声称对他哥所作所为十分失望,控诉他哥干涉他的感情,还想伤害他的爱人,最后甚至打伤了一同施压的叔伯,将楚汀兰一把抱走,反出宫去。
毕竟打伤了长辈,风间雪脸上挂不住,气得也放了狠话,说不到黄泉再不相见。然后一夜之间,大街小巷都是这狗血的八卦。
听到这消息时我愣了半天,原著线里,风间雪就是反对男女主成婚,然后男主打伤长辈,离家出走了。当时一众读者为他们的忠贞爱情感动到流泪。
对于这件事,我想你听过我的“叉烧”理论,不过让我惊讶的不是风间月的作为,而是,为什么又跑回了原著情节?
小王那次开金手指,带我们去见夜华夫人,等于一下跳到了故事的大后期,我以为已经出了原著线,然而现在发现,原来的故事还存在,并没有“走出”,反而是被“打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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