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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成即将被刀了的老婆(月裹鸿声)


第五十五章 “我”的父亲母亲
思琴宫原来另有名字,为安氏的先代国主安昭鸾所居。我姐爱戴母亲,在她驾鹤西去后,将整座宫殿原样封存,改名为思琴宫,谐音“思亲”。
在之前背过的那么多材料中,我不止一次听过安昭鸾的名字,她是安氏浓墨重彩的女王,亦是安可心与安玉暖共同的母亲。
虽然我已经不是真正的安可心,但从那些只言片语的记录,依稀能感到一颗跳动灵魂,一代英武强主的风采,心向往之。
比如说,资料记载,说安昭鸾博闻善记,骑射精通,又善于制作机关,少年时,戏作的木鸢曾于天空滑行,久久不落。
又比如说,她曾与凌氏风氏子弟同学,在一众名门贵女中,依然闪烁如星辰,拜倒在其石榴裙下的少年不计其数,然而她却选择了不起眼的一个小国的王子,与之成婚,一时爱慕她的人群中哀鸿遍野。
再比如说,关于丙辰战争的记载虽然不多且模糊,但还是可以得知,她曾与夜人正面交手,取得大胜。
想到这里,我低了头,说想去看看娘亲。
作为“失忆”的安可心,这个要求应该是合理的吧。
而我内心,也有另一种酸楚,我自己的母亲还活在世上,可平生我们都没有非常融洽的关系。
或者,我想沾一沾“安可心”的光。
姐姐不疑有他,听我这样说,还有几分哽咽,道“择日不如撞日”,停下马车,带我走入那巍峨宫殿。
日光照着那些女萝,升起嫩绿的一层烟气,我扬起头,被阳光刺得眯眼,看那高大门楼上蓝底的匾额,题着三个笔力沉郁的金字:思琴宫。
姐姐在前,拨开藤蔓,推开了沉重的大门,带我进入。
进来后,我却略有些失望。
房间是空的——即使摆放了些桌椅家具。大概是经常有人打扫的关系,凤床上被子是折起来的,香炉的香灰也倒掉了,可一旦没有了这些东西,就缺少活人起居那种烟火气,如果这里真的封存的是对亲人的记忆,那记忆也像风干了的水果,不再鲜活了。
安玉暖似乎看出了我在想什么,轻声道:“里面那小房间,专门存放了娘亲的遗物。”
我闻声而入,果然,这房间就生动得多。
“可心,这是你小时的手印啊,” 姐姐说着,指着一张陈年宣纸道。
我看过去,也笑了,那纸上是一只墨拓的婴儿手印,小小一团,现在我将手伸开放上去,已经不知大了多少倍。
姐姐也有手印,还有长命锁、红肚兜这些。我一边翻,一边听姐姐讲解,姐姐时而笑言,时而拭泪,连带着我都有些感同身受。
然后我又翻起一打宣纸,几乎失声叫了出来。
这是一沓设计图,用炭笔画成草稿,我结合大学的专业一张张看过去,虽然是榫卯结构,却与现代的机械有异曲同工之妙,可见古人的智慧并不输给今人。
前几张,是一些简单的木兔、木鸢,后来有木人,而最后那张最大的,令人叹为观止。
那似乎是一座神像之类的东西,人类的身体上顶着一个巨大的鹰头,纸边缘上草写着尺码,如果我没看错,这东西的成品应该足有三层楼高。
“这是?” 我忍不住问安玉暖。
“木人计的‘木人’。”
“那是什么?”
我姐叹口气:“很多人知道娘亲打赢了战争,却少有人知道,她是怎么赢的。她向夜人假意臣服,塑造了一尊巨大的鹰神送与他们。实则藏匿其中,这才从内部捣毁了夜人的堡垒。”
听姐姐这样说,我对这没见过面的“娘亲”,尊崇感更多了几分。
也不知是何等的男子,配得上这样刚强的美人。
这答案并不难找,因为我很快发现,精密的设计图之后,很快又有一些涂鸦,仿佛是小憩之时随手所画。
那涂鸦的主角,毫无例外,都是一个男子,那男子或正面,或侧颜,或乘马,或静坐,但相同之处是无一不明朗英武,神采斐然,仿佛随时能从泛黄的纸张上走下来一般。
我看看他,又看看我姐的面孔,抬头小声问:“这是江叔叔吗?”
安氏世代女君,传统是招人入赘,子女若不同父,惯呼为“叔”。我现在口中的“江叔叔”,便是我娘的原配,我姐的生父,本名江佑安,出身于一个叫三山的小国。
姐姐点了点头:“是我父亲。”
真好……我看着那些熠熠生辉的涂鸦,想着,安昭鸾一定很爱他。
他应该也很爱安昭鸾,我听凌青云说过,最终,他是在与夜人作战时,为安昭鸾引开敌军而死。
想到这里,我心中又突然一揪。
涂鸦上那微笑的少年,当首级被插在长矛之上,又该是何等的表情?
我娘当时应该很痛苦吧。
可是,我又突然想,既然如此,两人是这般相爱。那为什么,江佑安尸骨未寒,安昭鸾又迅速再嫁,生下了安可心呢?
说起来,我也想找找“我”的父亲。
安可心的生父叫风宣文,是风家上一辈国主的堂弟,风间雪和风间月的堂叔。明明有不错的出身,却是一个存在感极低的人。因为他从小懦弱平庸,多病又寡言,平生最大的成就,就是捡漏娶了安昭鸾,还不幸连女儿出生都没活着看到,在当年冬天哮喘发作殁了。
我能想象这人存在感不高,但也没想到能低成这样,安昭鸾的诸多遗物中,没有关于他的一星半点。
这让我有点难受。都穿了一个世界,换了一个身体,我的父母,都还是那么不相爱吗。
姐姐似乎发现了我的低落,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地笑道:“对了,也有可心的阿爹呢,我见过的,给你找找啊。”
说着,她翻开那画册,一页一页地细翻。
我没好意思说的是,翻的这样仔细这件事,本身就挺伤人的……
然后她终于找到了,道:“啊,在这里。可心的性子其实很像阿爹的,温婉和气。”
我拿过那张图来看了一眼,吸了一口凉气:幸亏只有性子像他……
这是一张群像,图上其实有四五个人,在追着木鸢,姐姐指的那一个站在构图的最角落,瘦弱苍白,头发稀疏,甚至眼神都带着一种死气,与其他人格格不入。
这更加打击到我,看起来如此猥琐的人,就算是政治联姻我都想不通为啥我娘会跟他在一起。
我又把眼光移向画面其他几个,似乎都是明朗的少年,方才我已经在涂鸦中熟悉了江佑安的样子,他站在画面正中处,牵着木鸢飞跑。能看出画外的作者,对他有多么偏爱。
而江佑安的另一侧,有个正张口大笑的男孩子,和一个被他逗得也直乐的白衣女子,女孩头上扎着双螺髻,一画面的人,大抵都只有十四五岁。
“这两个是谁?” 我问安玉暖。
我姐看了一眼,以手扶额,现出哭笑不得的神情:“可心啊可心,你这儿媳妇当的,公公婆婆你都不认得了。咱们阿娘,当初跟他们一起进学的。”
“啊?”我惊了一下,再看进去。
我真不敢相信,这梳高马尾,张着嘴,笑得见牙不见眼的憨憨是凌海流,同样,我也难以把这双螺髻的娇俏少女与拿着簪子烫凌青云的恶毒嫡母风宣若联系在一起。
我不知,这张图画,是当时无忧无虑少年生活的一张侧写,抑或是出自我娘亲头脑的想象。
只是当时画上的几个人,又有没有想到过他们未来的走向?
凌海流与风宣若成了一对怨侣。
江佑安惨死。
安昭鸾似乎与风宣文走入无爱的婚姻。
而且最终,他们都不在了。
只留下这张图画,记忆着他们永恒的少年。

第五十六章 那晚发生了什么?
接下来几天,主要是凌家的使团与风家这边相关部门的对接和谈判,比如说,一国的人犯了罪,然后跑到另一国,该怎么合作抓人,怎么判刑,又比如说,今年凌氏鱼获颇丰,期待安氏能扩大进口,但相应地,安氏希望适当削减价格。
我这次来,本来想多陪陪姐姐。不过很快发现,她比凌青云还忙,每次见面几乎都是来去匆匆,有时一起吃个饭,中途还要接跟使团谈判的人发来的简报。
唉,果然,世界上哪来那么多闲出屁的霸道总裁。大老板们都是恨不得每天有28个小时。
但姐姐倒也体恤我的无聊,为我开了绿灯,给了我一块玉牌通行宫禁,让我微服逛逛神木京。
于是我带上瑶姬梧桐,去了摘星楼。
摘星楼是神木京最有名的建筑,我在凌国时就听过这家酒楼的大名,楼中有一参天巨木,整座建筑竟是围绕这树建的,树越高,建筑也越高,下盘宽大,顶端玲珑,像是一把收拢的雨伞,坐在最高的一层,是否能摘星不一定,但一定可以俯瞰全城风景。这儿最出名的,还是个说书的老师傅,讲了四十年了,除非你特别去点某段书,否则他能天天没有重样儿的。
我坐定,闲翻着菜单,有些眼花缭乱,便问瑶姬梧桐做参考。
梧桐笑道:“夫人,您真是……连自己爱吃什么都忘了。您之前不是一直说,这里的酸辣莲心菜吃着过瘾,不像宫中的菜品,往往平淡寡味么?”
瑶姬附和道:“松木烤乳鸽您也喜欢的,说陈年的松木有特殊的香气。”
我“哦”了一声,笑道:“还真是忘了。”
而她们提到的“安可心的过往”,却让我心里不平静起来。终于忍不住问:“你们两个,是从小伺候我的,对么?”
两人都点头:“自然,夫人何以说起这个?”
为什么说起这个?当然是凌青云棺材里提到的事,在我心里总有些在意。
于是我压低声音道:“我想问你们,我小产那一夜,到底发生了什么?”
瑶姬一愣,道:“夫人,伤心事,不要多想了吧。”
“叫你们说就说,” 我板起脸道。
两个丫鬟不敢违抗,梧桐小声道:“那天……”
两人一替一句地说着,互相提醒着回忆,而我从她俩的证词中,脑补了当夜的场景。
南海宫,静波殿。
一张宽稳床榻,双人锦被,可锦被下,明显只有一个人。转来转去,睡不安稳,正是安可心。
“沐云!沐云!” 她突然惊叫,像是从梦魇中醒来。
当年的安可心十六七岁,大概因为惊醒的关系,一头乌发有些蓬乱,一双秋水似的眼眸中点点泪光,小腹微微隆起,是刚刚三个月的身孕。由于怀孕她脸颊略显浮肿,不过还是能看出倾城秀色的底子。
“夫人,您还好吗?” 几个宫人忙从侍立之处上去扶她,连连关切。
“沐云呢?” 安可心抓着梧桐的手,问。
“夫人,公子他……去给老夫人请安了。”
回答的是瑶姬,她口中的老夫人,就是凌青云的嫡母,凌海流的正室:风宣若。
安可心扶着心口,似乎慢慢缓和下来,但还是忧心忡忡地道:“我倒是知道他去,可这都半夜了,还不回来?”
瑶姬梧桐对视一眼,瑶姬上来宽慰道:“夫人不要太担心,公子现在毕竟也要当爹的人,不是小孩了,老夫人再罚他,也不好像以前一样动手打骂,上回,不就只是罚他在神堂抄经吗?”
梧桐忙附和道:“可不是,抄了一宿,那回可把夫人吓着了,但天亮不也就自己回来了嘛。”
我心里掩面吐槽:这是神马庆幸的语气?!抄一夜的经,手腕子都快断了好么……
安可心舒了一口气,轻声道:“也是。”
但想了想,她又压着眼皮道:“可我怎么心惊肉跳的?到底不放心……”
“要不,让顺子去老夫人那边瞧瞧?” 瑶姬道,“能把人弄回来最好,不成的话至少探探口风,看看老夫人又找什么岔子,是打了罚了,心里也有个数儿。”
安可心点头:“善。”
我此时才知道顺子当时也在安可心身边。据瑶姬说,她生得平淡,不过在那个时候到底年轻,鼓鼓的脸颊红扑扑的。
顺子出去不太久,就回来了。
“怎么样?” 三个女人几乎一起问出来。
“没……没在老夫人那里……” 顺子回答。
“那在神堂么?”
“在……啊……没,也没在神堂。”
很难令人不注意,顺子说话,颠三倒四,低着头根本不敢看另外几人的眼睛,脸色苍白,全没了之前红扑扑的颜色。
“那人呢?” 安可心被她越说越急,瞪大眼睛问。
“奴,奴婢……不知道……找不见人……”
梧桐听了急的骂人:“没用的东西,派只鹦鹉去也比你强!你这探不出来,怎么连话也不会说了?白让夫人越问越着急不成?”
顺子被这一凶,说不出话,两眼竟是流下泪来。
安可心本来就急,越看她哭,越是揪心害怕,抬腿想跨下床榻,可腿还没落地,竟是一软,捂着肚子,闷哼了一声。
“瑶姬,梧桐,我肚子好痛……” 说话间,她额头已经冒出豆大的汗珠,清秀的脸庞也渐渐扭曲。
梧桐一声惊呼:“夫人快别动,见红了!”
瑶姬冲了出去,大喊快来人,招御医……
而我们都知道,安可心这一胎的结局……
这就是瑶姬梧桐视角看到的全部故事了,却没有回答我最关键的问题,我睁大眼睛,问:“所以凌青云他到底去哪里了?”
瑶姬摇头:“没人知道。只知道国主早上回来时,一身是水,他自己说,是摔到荷花池子里去了。”
梧桐补充:“国主出门之前,好像是带着坠子的,可后来好一阵子没见他戴过,直到登位,才又戴起来,但只剩一只。”
我怔在当下,久久不能释怀。可怜原版安可心和她那孩子的薄命,却也疑惑,凌青云当年到底什么情形?顺子说他没在老夫人那也没在神堂,那他去了哪里?
还是说,顺子说了谎?可她又为什么说谎?她到底看见了什么?
在我所知的剧情里,她后来向安可心揭发,凌青云强暴了嫡母。可听听这前言后语,这像是一件能成立的事情吗?
我正想着,突然间,身后有人打招呼,语气张扬潇洒:“你怎么在这儿?好巧!”

身后有人打招呼,语气张扬潇洒:“你怎么在这儿?好巧!”
我转头看去,居然是风间月楚汀兰两口子。
我眼珠一轮,反应过来,风间月出现在这,倒也不稀奇。
他应该跟我的使命一样,是带着风家使团来祝寿的。而他这家伙一向潇洒不羁,又精通吃喝玩乐,来了神木京,肯定要带楚汀兰上摘星楼来逛逛。
我跟小王也好久没见了,在这里虽然不能说破身份,但也热情地打了个招呼。
于是我们并了桌子,在一道吃饭。风间月熟练地拿起菜单,点了一气。
“间月,你可来的不少啊,” 楚汀兰倚靠着他,笑道。
“自然,”风间月大笑,“我可是老主顾啦,每次祭狩大会若在安家举办,都少不了要来这里一趟。听说小姑进学时,也喜欢往这儿跑。”
他姑?风宣若?
就在我们刚才的讨论中,这位还侧面出过场。
我心里拉响一根弦,小心翼翼地插一句问:“你姑……是个怎样的人?”
“我姑?”风间月似乎没料到我问这个,愣一下才道,“我姑年轻时,那真是又美又飒,一身白衣,扬鞭纵马。待我也很好,她自己没有孩子,所以每回回来归宁省亲,都特别疼我,还教我骑过马呢。”
我暗自吐下舌头。好比豺狼必定被羚鹿所痛恨,然而巢穴的幼崽却在殷切期盼父母归来,这事我问风间月,得到这么个答案也不奇怪。
“唉,不过呀,”他话锋一转,“虽然我那时小,也能感觉,每次回来,她像是越来越没有光彩了。大概是嫁了个拈花惹草的丈夫,烦心的吧……”
瑶姬在桌下碰了碰我,我也意识到,话到此处,我俩都不太方便再延伸,风间月再多说,好像在埋怨凌氏的前国主,我再多说,又好像在议论前婆婆。
于是我们默契地转了话题:“来来,那说书先生上来了,今日也不知他要讲什么故事。”
他们这种酒楼里,为吸引食客,常备说书的娱乐。前头提过,摘星楼的说书人从业四十余年,是全安国最负盛名的。
至于讲什么本子,若是食客肯单独出钱,声明要某段书,那就按客人的来,若是无人特别去点,就由说书人自行发挥。
楚汀兰来了兴致,摇着风间月胳膊道:“间月,我要点那个,那个,对……《拱手江山讨你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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