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额头暗暗黑线……这小王,就算穿越了,口味也是没什么改变。
不过来一趟,我还是想听些有特色的,于是委婉道:“汀兰,我们先听那先生讲一段他想讲的,然后再点你要的书,可好?”
风间月看我说话,也笑道:“客随主便,可心在这里怎么也是半个地主,就听她的吧。” 说着,伸手夹了一块鱼肉,喂到楚汀兰口中。
楚汀兰本来微微噘嘴,但我的意见,倒也没有剥夺她想听的书,而风间月特地来哄她,她便也回心转意,一笑媚生两靥。
说话间,说书先生已经上场,身着长衫,几绺疏疏的胡须,气度从容,不愧是四十年的老师傅。
“劳劳车马未离鞍,临事方知一死难,三百年来伤国步,八千里路吊民残。秋风宝剑孤臣泪,落日征旗大将坛,寰海尘氛纷未已,诸君莫作等闲看,” 他一拍醒木,悠然念出一段定场诗,场上陡然多了一股苍凉沉郁之气。
他这诗开的大气,令我以为是什么家国大义的热血史传,不想一转之下,却只是个村子里的小故事。
“话说先太祖时,东山脚下有一家村寨,叫做聚义村,这村里大大小小有百十户,却属三家大户为尊。哪三家?一户姓何,一户姓李,一户姓薛。那何家良田千亩,每年秋天,谷仓里稻米像水一样流;李家是做生意的,库房里铜钱堆积,连穿钱的绳子都沤烂了;薛家原来在城里做镖师的,底下一众弟子,人丁兴旺,武艺高强,也是举村公认的高门大户。”
“这三家里,薛家有个女儿,出落得国色天香,十里八乡赶着求亲的踏破了门儿,那何家李家各有一个儿子,也都垂涎三尺,上赶着想把这姑娘娶进门儿。但是啊,这何家儿子生得猥琐,又有残疾,姑娘自然不倾心。”
“不想一日,风云突变,东山上起了一伙儿贼匪。打家劫舍,无恶不作。遇上大姑娘小媳妇儿便糟蹋,遇上老爷们小伙子就当场砍杀,粮食银钱更是掠走无数。乡人愤怒,组织起来,约定有钱出钱,有力出力,抗击这伙贼匪。那三家大户更是歃血为盟,何家出粮,李家出钱,薛家出人,对天起誓,不杀光这伙匪人,决不罢休!”
“两边这一打起来,杀的是天昏地暗,日月无光,人头滚滚,血流成河!从冬天打到春天,从春天又打到冬天,却硬是还没分出个胜负。”
“渐渐的,何家开始起歪心思了。连着耽误两年春耕,扛不住啊,于是找另两家商议,说要不要各让一步,跟那群匪徒和谈算了,对方也损失不小,应该会同意。结果薛家主母一口啐在他脸上,当初起誓时怎么说的?忘了那群匪人如何杀灭村人,侮辱妇女?再说,如今仗已经打起来,如不斩草除根,必定死灰复燃!”
“薛家这边坚持不许,却挡不住那李家动了心思,他家私下找到何家,说要不就跟那帮贼匪和了吧,这打来打去,用的都是我们大户的钱粮,到时咱们几家都打成泥腿子了,倒给人渔翁得利。”
“于是这两家狗日的就私下与匪帮媾和了,突然找借口停止了补给。”
说书先生讲到这里,语气突然透出悲愤,作为一个说故事的人,竟然冒出一句粗口,让我吓了一跳。
左右看看,大家都在聚精会神地听,我也不好多问,继续听下去。
“薛家当时孤军深入,风雪千里,还不知后方发生的事情。补给一断,子弟冻饿而死无算。甚至薛家主母都战死其中。好在,薛家姑娘收敛母兄尸首,最终将余下人丁聚拢起来,奋一腔孤勇,有进无退,有死无生,同心协力,天佑之下,将那匪首刺杀,匪首既死,匪帮溃逃,从此不敢南犯。”
我注意到,风间月听得十分入神,听到匪帮溃散这里,表情也欣喜起来,却不想,下一句,又将他的嘴角打下来。
那先生将醒木在木台上磨了一圈,脸上突然苦笑:“你们以为,这就是个大英雄的故事了,是不是?告诉你们,不是……”
“那薛家姑娘打了这样大的胜仗,回来,却是一地鸡毛。家中人口折损一半,残垣断瓦,百废待兴。加上错过了农时,捉襟见肘,堂堂一家过往的大户,居然到了饿死孩子、人人可欺的地步。”
“而此时,那何家由于跟匪帮私通款曲最早,受的损失最小,恢复元气也最快,借着丰收,哄抬粮价,甚至将李家也收割了一番。成了村中最兴旺的大户。”
“薛家姑娘不得已,含羞忍辱,嫁了何家那残疾儿子,才换来一年之粮,让薛家延续下去。”
那说书先生最后一拍堂木,“可恨那何李两家狼狈为奸,怕把他们的龌龊事宣扬出去,公开处从不承认!私底下也百般阻挠,从此不许人在村中讲古。可怜那薛家子弟,好些如今还蒙在鼓里,以为何家是捐给他们钱粮的大恩人呢!”
一段书完了,跟着配乐的弦子声拨出最后一个余音。
我听了这段书,也感到沉重而悲凉,这样致郁的一个故事,仿佛不仅是一个故事,而是发生在现实里的。身旁一些年纪稍长的食客,纷纷用袖子擦拭眼角。
不过,我看楚汀兰的脸色,判断她几乎是耐着性子听完这段书。好容易讲完了,立刻眉开眼笑,从怀中摸出几片金叶子,推推身边的风间月,笑道:“现在可以点了吧?来来,你去点,我要听《拱手江山讨你欢》!”
我看她拿出的东西,心下不由一惊,低声道:“汀兰,你确定赏这么大?”
风间月却把话接过去,笑道:“钱财乃身外之物,有什么比得上美人一笑?”
楚汀兰笑靥如花,抱着风间月腰身撒娇道:“就知道,间月对我最好了。”
这样一说,我确实自感有些无趣了,人家花自己的钱,管我什么事,忙笑道:“不好意思,我也就那么一说。”
于是风间月拿着金叶子跳下去,找那先生了。
这赏钱实在丰厚,引来左右食客侧目,说书先生自然更不敢怠慢,遥向我们这方向作揖,响起锣鼓配乐,讲了楚汀兰要点的本子。
《拱手江山讨你欢》是个老话本,讲了几十年了,经久不衰。光听名字,也知道这是与先前那段书完全不同调性的一个故事:说的是某个出身高贵、容颜绝美的王子,深爱某个刁蛮任性的少女,为了她,不惜忤逆父王,放逐大臣,最终克服万难,与她共结连理,携手一生。
说书先生讲的很好,语气抑扬顿挫,必要时甚至还带点表演,将那女孩子的角色都表现得十分生动。逗得不少年轻食客前仰后合,至于年纪大些的,虽然反应没那么热烈,但横竖这是人家花大价钱点的,他们也没什么意见。
我们听一会书,又闲聊了一会。渐渐天色晚了,我要回宫里,就辞别了风间月两口子。
一出门,正赶上那说书先生也下了班,从后台出来,帮他配锣鼓点的艺人没拿稳,抚尺乐器掉了一地,我们一行人便俯身帮他们捡捡。
“你是……刚那一桌的?” 楚汀兰点书那回打赏得太丰厚了,说书先生认出我来。
我礼貌性地笑笑,感谢他精彩评书。
先生看着我,突然若有所思。
“怎么了吗?” 我问。
“没什么,老夫在这里说了四十年书,只收到过两回金叶子,”先生笑起来,“所以一下子想起上回来了。”
“啊?那是什么时候?”我有些来了兴趣。
“大概,三十来年前?”先生眯起眼,似乎搜索回忆,“那时候,一桌上也是两个姑娘,一个公子,两个姑娘一穿青衣,一穿白衣,公子一身金红,三个都跟画上下来的人似的。点的,恰好也是这本《拱手江山讨你欢》。”
“还真是巧啊,”我笑道,“当时是哪位点的?”
“是那位白衣姑娘,她生的美,坐在那里便有气势,给了老夫一把金叶子,老夫那时还年轻,腿都是软的,心里盘算,要按平常的分成,要站在这说少说两千场书,才挣得来这一片叶子。” 说书先生很健谈,笑道。
我也笑起来:“那您应该很感谢她吧。”
“是啊,”说书人突然敛了笑容,叹一口气,“若老夫未卜先知,便该提醒她一句。”
“什么?”
“一个说两千场书才挣得到的人,是不会随便给人金叶子的,一个历经艰险才得到江山的人,是不会拱手让出的。”
他说得对,可我不知他为何说起这些。
而说书先生并未向我再多解释,摇摇头,叹息着走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定场诗是百度来的,毕竟这种说书的定场诗比较制式化
感谢打赏和留言的亲们。大部分伏笔应该都出来了,我觉得可以猜猜剧情了哈:)
第五十八章 逼婚pua
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寿宴前一晚,凌青云到了,见了我,便亲热地上来招呼,一副小别胜新婚的模样,引得围观众人纷纷打趣,说我们老夫老妻还是如此恩爱云云。
我也不说话,挂着假笑陪他演戏。
我俩交换了一下情报。我跟他说使团谈的不错,几个贸易的大单都产生在安凌两国之间,颇有肥水不流外人田,让别家插不上手的意思。这点从风家使团的脸色也能窥出一二。
第二天,便是寿宴。
盛宴在神木宫的御花园举行,是日风和日丽,照耀得宫城中白玉栏琉璃瓦都泛着一片暖光,高鼎长鸣,弦乐飘飘,上首坐着寿星,也就是我姐,身旁伴驾的有许多安氏国内的贵族,我们凌氏与风氏两个使团被安排在一左一右,再往下,更有许多周边小国的城主、使节,前来祝贺观礼。
宴席前方,设置有一戏台,各家亦可在此戏台献戏,一为主人公祝寿,二为炒热宴会气氛,欢娱众人。
起初几出戏,都中规中矩,是些“麻姑献寿”之类的科班戏,待到高昌国献戏,唱的却是一出《小姑无郎》。
这戏本身倒没什么,讲的是一个校尉与其家人为国捐躯,国主为他们立庙祭祀,他最小的妹妹未曾婚配,成了清溪的一位少女神祇。歌曰:开门白水,侧近桥梁,小姑居所,独处无郎。
然而,世所皆知,我姐如今已届而立,尚未婚配的事实。那在此演这一出,就有些揶揄的意思了。
安氏女君的婚姻,大多数是令安氏本身的臣子,或附属小国的贵族入赘,好比“我娘”安昭鸾与江佑安的配对。不过,像他们那样少年同学,情投意合的状况并不多见,更多的时候,里头牵扯多方利益纠葛。
比如我姐的情形,抛开她自己的感情不谈,只要她嫁,便是一颗极为重磅的砝码,会颠覆如今世面上已经存在的平衡。
宴席上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有安氏贵族起了头笑道:“高国主,今日寿宴,怎么唱这个呢?我看,你还是自罚三杯,给寿星赔罪吧。”
他这提议其实算个圆场,如果高昌国主确实不是故意的,罚个酒也就过去了。
没想到,高国主捋了一下三绺清须,却没有接他这个台阶,也笑笑地道:“俗话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安国主这等才貌,却一直待字闺中,难免受人非议。老夫是祝她早日觅得如意郎君,享天伦之乐,怎么反倒要赔礼呢?”
我心里叹一声:谁非议?还不就是你这种人。可叹我姐一国之主,日理万机,手握三军性命,世上风云,还是不免因没有结婚生子而遭人诟病。
旁边另一个中年贵族接口道:“是呀是呀,安国主,你别嫌高国主说话不中听,他可是为了您好呀,您现在年华正好,还不觉得着急,可岁月不饶人,老了以后可怎么办呢?”
我看过去,这正是从前见过那长宁城主,年纪不大,爹味不小。
我姐身边的人的脸色不是很好看,不过我姐倒是神色如常。
我听他们有点得寸进尺,正想组织一下语言,反驳回去,却没想到,对面传来一声嗤笑,我目光转过去,发现是风间月。
这段时间风间月总跟楚汀兰像个连体婴,我倒是很久没见到他一个人出现了。大概因为跟楚汀兰毕竟还没成婚,不方便把她带到贵族寿宴上来。
风间月道:“常城主,别人说这话也罢了,您来说,令堂可泉下有知么?”
众人哄堂大笑。
因为也是世所皆知的事,常城主的母亲是他父亲的原配,而父亲左一个右一个宠妾地往家里娶,有些姬妾仗着得宠,甚至出言羞辱正室。最终他母亲不堪折辱,悬梁自尽,根本没有活到“老了”, 又哪知老了过的好不好呢。
风间月这话其实说的挺冲的,但他身份高贵,又一向肆无忌惮,是以一时竟没人敢驳他,常城主满面羞赧,讪讪退下。
这时旁边又有一个老头子发言:“安国主婚配与否,是国主家事,但国主有没有想过,所谓国运在储,这女人,年纪越大,越不好生养,安国主怎可不早做打算哪。”
这话有些令我火大,但火大之余,我又发现了一件事:提出问题的这几个,多半是与风氏交好或者附庸的家族城主,那他们在这pua我姐结婚,很大程度上,可能是有政治目的的。
逻辑是这样的:因为安可心嫁了凌氏国主,安玉暖如果在凌氏属地上再寻摸人,不管如何,都会显得嫁的“不如”妹妹,呈现不合理的倒挂,所以不成文的规矩,她不会在凌氏方面选人,而只要在其他方面选,无论嫁谁,对安凌同盟都只有削弱,没有增强的作用。
这时,我姐终于亲自开腔了,她的女声沉稳而悦耳,听起来便充满气势。
她轻笑一下,道:“有劳李城主为安氏储君着想,我虽然愚长年纪,我妹妹可心倒还年轻,又夫妻恩爱。赶明儿他们得了孩子,若是男孩,自然留给凌氏,若是女儿,只要他们愿意割爱,我这个当姨妈的抱过来养养,也无不可。”
此言一出,底下一片张口结舌,竟是一时无人敢接话。
因为这句话的潜台词是:你们tm再逼我,我就养凌氏的亲生女来继承安家主位。
我心道:只是……姐……只怕你不知道,我俩连那啥生活都没有……
凌青云本来很老实地在我旁边吸溜寿面,听这一句,脖子也不禁缩了一下。
众人目光瞬时都投过来,让他不得不给出反应。
只见他轻车熟路地笑起来,因为喝了酒脸色有些潮红,正好借酒装疯,作势嗔道:“你们这些为老不尊的!怎么就非得当人面儿催人生孩子?我家可心脸皮这么薄,臊坏了可怎么办?”
我忙也配合演出,捂着面皮躲到凌青云身后。
说着,他遣了侍女,拿了两个大酒尊,跑去那说话人前头,非要罚酒。
那老头欲要不喝,他干脆自己上场,一口闷了一尊,亮出杯底,笑道:“李城主再不喝,是看我不起?”
底下同时鼓噪:“喝!喝!”
可怜那老头被灌了一大杯烈酒,脸涨的通红,连连咳嗽,凌青云这才回来,道:“今日是姐姐的好日子,本应宾主尽欢,来来,敬大伙儿一杯,都在酒里!”
他这样一说,终于把气氛拉回来,不少人举杯帮着圆场,刚才发难的人也没占到便宜,倒不如专心喝酒。
我看着这一切,默默地想。
这就是凌青云与风间月的区别,凌青云圆滑,顾及整体场面,棍子不打到身上绝不出头,虽然是怼人,但怼完了,也还给个台阶下。而风间月更肆无忌惮,仗义执言,难怪在原著中,当他落难时,一堆人早就看他不惯,落井下石了。
第五十九章 谁才是外来者
宴会举行到一半,我量浅,不胜酒力,提前回房睡了一气,睁眼时,却发现这不是我自己的房间。
房间里没人, 烛影微微,照着半扇云母屏风,空旷中不知哪儿来的阵阵沉郁松木香气,房中有一张青玉案几,堆着一些书本,角落处放着一枚与案几配色相同的青玉小印章。
我也不知这一觉睡了多久,也不知前头宴席怎么样了,半昏半醒的,随手捞过案上一本书,才发现那不是书本,而是奏折。打眼一看,是关于一个叫“三山”的小国的事务。
“三山”国姓为江,我姐的生父江佑安,就是出自他家。加上地处风安凌三国的交界,因此国家虽不大,地位却不低。
啊……我猛地反应过来,这应该是我姐的卧房,我走错了。
安玉暖还真忙,在卧室里还要批折子,我心想。
虽说是我姐,但也是一国之君,我不是故意跑过来,更不是故意看她的折子的。我想着,连忙把奏本放回去,却按下葫芦浮起瓢,一不小心,又碰掉了那枚印章,叽里咕噜滚到床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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