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桓肃听了,却没有马上回答。
顾运看着他的脸,生怕他拒绝,连忙补充道:“先前那样欺负我,可是承诺说了要报答,言我说做什么就做什么的,你还记得,还是说你要反悔了,原是骗我的?”
司桓肃见她一脸上,模样严肃认真,忍不住哼地一下笑出来。
方慢声道:“我何时说要反悔?既然说要去,那去便是。”
顾运一听,瞬间,眉眼就漾笑开了,那脸蛋皮肤洁白,瞳孔水泠泠清澈,衬着外头敞亮的太阳,在明亮的光辉下,愈发明艳动人。
“那可说定了不能反悔,咱们去梧州城喽!”
一路走走停停,半个月后,终于抵达梧州郡城。
已经派了人骑快马先行进城通知,是已,他们车马到时,顾孟庆亲亲自到了门口相迎。
顾运高兴任谁一眼就能看见,顾承丰就内敛克制许多,但从他眼睛里也能窥出分毫他内心的激动。
自他出事到现在已经过去好几个月,就没再见过父母。让父母家人为自己牵挂担忧,顾承丰心里极为内疚。
而顾孟庆,一向淡然的人,看见儿子,双目几乎涌出泪意。
顾承丰当即跪下,砰地磕了一个头,激动喊了一声:“父亲!不孝孩儿回来了。”
顾孟庆心里高兴,到底在外头,也敛了敛情绪,上前一把将顾承丰拉了起来,“好好,平安回来就好,快些起来,回屋见过你母亲,这几月,你母亲为你忧心良多。”
顾承丰忍住泪意,才站了起来。
顾运唤了声大伯父,几人说了几句话,才随着下人一起往内宅里头去了。
崔氏得了消息,早焦急等着了,过一会儿就问到没到,打发小丫头去看,去瞧少爷回来没。
已是等得心急如焚。
“来了,来了!少爷和九姑娘都来了!”
庭院里,丫鬟一声接一声叫着。
崔氏噔地一下站起来,急迎了出去。
一看顾承丰,那眼泪唰一下就掉了下来,“我的儿,你终于回来了!”
顾承丰瞬时一撩袍子跪了下来,“孩儿不孝,令母亲忧心,实在该死,请母亲责罚。”
两人抱头痛哭了一场。
场面让人动容。
见着差不多,顾运就上前劝几句,把顾承丰扶起来,细声说:“大伯母可不能再哭啦,哥哥见着心里该难受了。”
崔氏一时止住了泪,轻点了点顾运额头,“你个小促狭鬼。”
一旁嬷嬷丫鬟才围着上前说话,一边将几人往屋子里请。
顾承丰与母亲说了些宽慰她的话,又讲些一路上有趣好玩的事引她开怀。
又有顾运在一旁插科打诨,很快,崔氏就眉眼舒展笑起来。
待又说了一会子话,顾运方问:“大伯母,怎的不见我阿姐,莫非是已经回京城了?”
崔氏笑说:“哪里这么快,正在平阳忙着呢,不过,我观这两天也该回来了,阿就莫急。”
“原是如此。”顾运说,“有些日子没见大姐姐,前些日子梧州又有事,心里一直担心呢。”
崔氏摸摸她的脑袋,“好孩子,难为你了。总算事情结束,一切平安,你们父亲母亲也该放心了。”
晚上,顾府治大宴,给顾承丰和顾运接风洗尘。
几个姑娘都过来了,顾运一时姐姐妹妹叫个不停,热热闹闹吃了一顿饭。
晚上洗完澡,好好睡了一觉。
第二天起来,陪着崔氏一处吃了早饭,饭毕,正饮着温茶,就听下人跑着进来回话说:“大姑娘回了!”
可把两人都高兴得,崔氏笑说:“好好,到哪儿了?还不快请进来。”
下人笑回:“已经到前院儿了。”
顾泰路上,就听下人那里说:“司大人也过来了。”就先去了书房与她大伯父说了会子话。
司桓肃自是要见的,不过也不必急在一时。
从书房转去了内院子,丫鬟们噙着笑,一路把人引了进去,边打趣说:“九姑娘心急,都问好几遍,说姑娘再不出现,她就要去前头书房寻人了。”
顾泰失笑,“这丫头,什么时候也成了个急性子。”
抬脚上了阶梯,进了大门,正要转去内室,不妨一下从里头蹦出个人来。
一张言笑晏晏的脸蛋,不是顾运是哪个。
“大姐姐,你回来啦!”
顾泰牵着她的手进去,一边仔细打量,半晌,方说:“几月内见,你似又长高了些,模样也张开了。”
顾运跟她姐姐极亲昵,“真的嘛,我自己倒没察觉。”
然后顾泰又说一句:“可也觉更调皮了,性子上不见长进。”
顾运耍赖一依,嘿嘿笑,“我在家方如此的,外头里可不这样,姐姐误会我了。”
顾泰摇摇头,进来与崔氏请了安,崔氏拉着她坐下,又问了几句平阳那边诸事可都调理好了之类的话。
顾泰一一都答了,只说一应都安排妥帖,顾运跟着认真听了一会儿。
此事毕,姚州牧倒台,现梧州公务暂且都由顾孟庆代为处理。
还需等朝廷那里定下对姚州牧的处置,皇上应该会择派新的州牧过来。
她大伯这段日子大概也有得忙了。
“姐姐,咱们什么时候回京?”
顾泰道:“应当就这两日,司大人也该回京述职了,不宜在梧州逗留太久。”
这顾运也都知道,能求得司桓肃拐个弯,多走些路先来这里,已经是十分庆幸,哪里还好意思再要求那许多。
说两日果真是两日,顾泰抽了个空先与司桓肃见了一面,两人说了一阵话,就定下来回京的日子。
一大早上,天刚蒙蒙亮,马车早已经打点好候在一旁,顾运被人扶着,睡眼朦胧上了马车。
又赶路去了。
梧州可比襄州热上不少,现下是正暑热的天,倒不早些出门,太阳出来,更是不畅快。
崔氏原要叫两个小丫头跟着,给她们姐妹打打扇子也好,只看哪家小姐如她家这两个似的,现出门,身旁一个伺候的人都没有。
顾泰却是给拒了,只说在家就罢了,也并不是出门游玩来的,既赶着时间,这次就不叫小丫头跟,只谢过了崔氏一片好心。
第一百三六章
这番回去, 不似来时她一个,有顾泰一路同行,姐妹两人一块说话, 顾运央着姐姐给她说之前的事。
顾泰顺带还给人讲讲学, 问问功课,顾运捡着会的认真回答, 不会的刚好就认真听一听, 路上半点不无聊。
只顾泰发现一件事, 顾运对司桓肃好像多有放肆, 一种与人说话时都完全不拘束非常自如的感觉。她这会儿倒没说什么, 冷眼瞧着片刻, 只在心里记下这件事,打算回了家再细问。
车里,为着舒服些,顾运发簪也拆了下来, 半散着头发, 躺在铺了凉席的软榻上,枕着枕头,女儿看看闲书, 热了就打打扇子。
中午正热的时候, 他们就找地方停下来休息一个时辰, 待没那么热了再赶路, 如此早上就更早些起来, 毕竟凉爽。
顾运在车里补睡, 顾泰不与她这般在车上肆意, 却也不拘着她,左右是在外头, 盛暑之季一路行来本就辛苦,没见姑娘那下巴已经尖尖的,一点儿肉都不挂了,嘴里从未对她抱怨一句难受,每日每日的还瞎乐呵。
十来日后,终于抵达了京城。
可是怎的说,到家那日顾运还好好的,当天既摆了接风洗尘宴,一家人说笑,热热闹闹聚了一场。
没承想第二日,顾运就生病了。
请了大夫来看,倒也说是连日来在外颠簸赶路所致,并无大碍,在外精神身体就紧绷,现下归了家,情况乍然变化,身体一时反应不及时,难免失调,可不就是生病了。
文氏忙问严不严重,可有妨碍。
大夫捋了捋胡须,说:“倒也无妨,现好生休养一段日子,我开一剂药,小姐先吃上两日,但见症状消退,就可停药。等盛夏暑热之季过去,入了秋,正好滋补养身的好时候,到时一定再用些好膳方,细细地养,这就也无碍了。”
文氏听着点点头,“倒是这个理。”
接下来这段日子,顾运就在屋里好好休息,为着怕闹人,文氏特定吩咐了下去,不叫小丫鬟们每日在走廊下院子里嬉戏打闹。
顾运吃了几贴药下去,果然见好,就停了药,听大夫的话,在屋里静静养着,索性她在外也玩了许久,暂时不想出门。
每日用过午饭,顾泰会过来陪坐一会儿。
这日,顾泰过来,顾运忙问:“我听外头丫鬟说,二姐夫过来咱家了?”
顾泰点头应了一声,“嗯。”
“可是想来接二姐姐回去的?”顾运当初领教过赵家那一家,心里实在没有好印象。
“赵淮山必定是这么个主意,就不知道你二姐心里是什么想法。”
顾运就嘟嘟囔囔说:“还回去做什么,赵家倒是倒了,除了赵淮山他娘没了,其他人却还都在,那赵老太太又顶刻薄的人,如今只怕脾性更差,我们家又不是养不起一个女儿,何必还要去别人家看脸色。”
顾泰听了失笑,“你二姐姐又非是你这样的性格,她心思细腻周全,考虑的定然也多,倒怕因着自己,影响了你们。”
顾运道:“该叫二姐姐别想那么多才好,如何就影响我们了,她若是听了那些闲言碎语,真委屈了自己,却还是小看了我们。”
“这事你别多话,莫去你二姐姐跟前多说什么,回头我与祖母商量商量,索性不看赵家,我观你二姐姐对赵淮山不是没有情谊的,这才是关键。”
这点顾运先前在赵家是也没看出来,顾池春夫妻有矛盾,却也有感情,这才是最难办。
要真如她大姐姐当初似的,对那男人看烂抹布似的,早就能一脚踹开。
晚些时候,顾泰去老太太院里说起此事,就提了起来:“这一家上的事,不是一言一语,一时一刻能做出个选择的,这确实是叫二丫头为难,现下心里不定如何煎熬。依着我看,不若将赵淮山调到京中来做事为妥,一则,二丫头不用再去永城,那里到底离家里远了,不说受了委屈我们不能知道,一年到头也不能回家一次,也太苦了;二则,赵家那些人先前差点害了九儿,虽是他们已经受了惩罚,可那一家子人都还好好在那里,二丫头认死理,也过不得自己心里那道坎儿,如此勉强去,怕心里不能时时舒畅痛快。”
老太太听了点点头,“你说得有理,回头我与你们祖父说说,让他去托人问问可有这样的缺。到时候他在外这边置办个小院,也不必多大,他们两人带着姑娘能住下,就很和美了。”
说完了顾池春的事,顾泰才将自己心里观察到的关于司桓肃和顾运的一些细节与老太太一同说了说。
老太太沉吟片刻,就将之前她与司桓肃约定那事告诉顾泰。
顾泰才是明白过来。
“祖母为九儿考虑得周到。说来,她这样的性格,轻易受不得一分委屈的,夫家也并不好择。一般人家里做亲,爱寻那等大家族,子弟人口多的兴旺之族,与九儿来说的确也不合适,倘或与哪位妯娌小姑闹起矛盾,那必不是个能忍的。司桓肃自有他的可取之处,罢了,总归不急一时,我们家也不会让她吃亏。”
且说那赵淮山,顾泰那头与祖母说将人调来京是个法子,让祖父找人问可有这样的空缺。未料赵淮山自己是个有志气的,他敢来京城,来见顾池春,并不是只带了一张嘴过来博取同情求人原谅,却是早考虑过,让妻子再回去永城赵家,对谁都不好。
这几个月下来,心里已经想清楚明白,想要迎回妻女,就必须给他们安定的生活。
就跟顾泰说的一样,他预备来京城定居,甚至去托求了他师父,想在京城寻个活儿。
等了好几个月,终是等到了空缺,把他补上了,这才怀着满心思念来了京城。
一切都打点妥帖,才敢登顾家的门求见。
顾泰也是过得两日,才知道此事,心里对赵淮山倒添了一分信任,好歹是个心里有谱的。
既人在这边定下,顾池春也就不用着急,两人心里有什么矛盾,慢慢解开就是。
又几日,从朝中传来消息,圣上下旨,擢升顾孟庆为为梧州州牧。
圣旨一发,顾家一时风头大盛,亲朋好友都上门庆贺,很是热闹了好几次。
不少人看着他家这几个女儿,年纪都正好,除了归家的顾泰,都水灵灵的。一问,得知五姑娘也说亲了,还有个小七小九。
是以,文氏这几天忙起来了,有问顾纤云的,有问顾运的。
文氏问顾泰,“小九先不提,七丫头也看了好几家,眼睛都花了,你且与母亲参考参考。”
说到这个文氏就有些头疼,“她姨娘是个闹腾的,眼睛比谁都高,我倒有心给七丫头挑着好人家,人做亲娘的还看不上,眼皮子又浅,只看那表面的门第上去了。”
“母亲不必太过理会姨娘,寻着适合的,与祖母父亲他们看过也就罢了。”
文氏道:“我也是忙,五丫头的婚期也近了。幸得现在有你大嫂,也能帮我一帮。等你这几个妹妹都出阁了,我倒能轻松一会子了。”
顾运在屋里好生歇了一段日子,又生龙活虎起来,看着要入秋,忽然馋起螃蟹来,可巧,周家这日就送了两筐过来,文氏让人送一筐过来与她们姊妹,顾运就乐得说不如在亭子里治一桌,晚上衬着月色吃螃蟹在,再饮些酒,岂不美哉。
忙拉扯着里人把这主意一说,让她们晚上定都要来。
回头就让丫鬟拿了钱,让去去厨房吩咐点了那些菜。
原是个姐妹间的聚会,,没想到这一吃,还吃出问题了。
却原来是顾纤云吃过螃蟹,第二天,人就起不来,说是病了。
顾运得了消息,才就要去看。
没想到有人比她快一步。
翠姨娘跑到周姨娘屋前,一通阴阳怪气,骂什么黑了心肝的不好好教女儿,挑唆干这些缺德事,把她女儿脸毁了,她做鬼也不放过她们。
周姨娘在屋里一头雾水,听那些话,立刻皱起眉头,就要起身就去看,忙着叫丫鬟拦住了,“姨娘别急,我先去瞧瞧。”
转头就出了屋子。
翠姨娘见出来的是个丫头,越发觉得周姨娘叫她说中了,心虚了,冲着丫头就是一顿骂,丫头自然不服,才分辨两句,不妨翠姨娘一个巴掌打过过来。
周姨娘哪里还做得住,立刻摔帘子跑了出来,冷脸吩咐下人:“还不快去通知太太!”
转头对着周姨娘道:“了不得,我说什么厉害人物,跑到我这里来撒泼,污蔑我就把罢了,怎么敢把脏水往姑娘身上泼!走,且与我去太太那理论!”
周姨娘平素不爱与人计较,不代表能让人踩到她脸上,尤其是牵扯上自己姑娘,动物还知道护崽呢,何况是个人。
文氏那里很快收到消息,大奶奶也在,听到是姨娘们的龃龉,正要退避,文氏拦了,说:“你日后是要当家的,什么事不管,看着吧。”
大奶奶这才又坐下。
不大一会儿,两个姨娘并着一些丫头过来了。
周姨娘扑通一下就跪了下去,哭道:“太太,求你给九姑娘做主!好生生的,翠姨娘就冲到我院子里,什么都不说,张口就骂,连丫鬟也打了,是什么道理!骂我也就算了,怎么红口白牙就说九姑娘害五姑娘?九姑娘担不起这样大的罪,果不说清楚,我也没脸活了!”
文氏听见牵扯到姑娘们,当即脸色就是一沉。
第一百三七章
“七姑娘怎么了, 出了什么事,谁来说说!”文氏脸色难看,她这里尚且还没听说七姑娘有事, 那边就先自己吵架起来, 可是不把她放在眼里。
翠姨娘闻言我赶紧跪下来,嘴里却丝毫不让, 十分夸张说:“太太, 我可不敢说谎啊, 可怜的七姑娘, 昨儿晚上应了九姑娘的螃蟹宴, 今儿早上起来, 丫鬟就发现,姑娘那身上,脸上全都起了红色的疙瘩疹子,密密麻麻一片, 十分骇人, 丫鬟也吓着了,又不敢太惊动,才悄声来告诉了我。”
文氏心里气得一阵翻涌, 手“啪!”地一声, 重重拍在桌子上, 厉声呵斥, “姑娘病了不速来禀告我请大夫来看病, 谁教你们的规矩!好好, 好得很!还不知道什么原因, 就先跑到周姨娘跟前撒泼,满口混账话浑赖上九丫头, 你可知道错?!”
翠姨娘吓得一哆嗦,“太太,你可怜可怜七姑娘吧,你没看她那脸,红通通的疙瘩点子,万一留了疤,可叫人怎么活啊,姑娘还没说亲呢,这不是要毁了她么,她昨儿就是在九姑娘那里吃了螃蟹宴回来才如此的,这难道是冤枉了她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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