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运放着胆子推门往里跑去。
“二姐姐?二姐姐?”
“小九?你怎么回来了!”顾池春从里头走出来。
第二眼看见司桓肃,神色一愣。
“二姐姐你别担心,先听我说,这是我搬来的救兵,外甥女也没事,我将外甥女送到安全的地方去了。他们果真把你关起来,我二姐夫呢,他就任由你这么关着?”
顾运真的非常生气。虽然她猜到顾池春境遇可能会不好,但想着有赵淮山在,心里就始终还是存了一点点的侥幸,觉得不至如此,赵淮山不能连自己老婆都护不住。
却见顾池春眼神淡淡,然后幽幽说了一句:“赵淮山?大概是听老太太的吩咐,去抓你去了。”
顾运迷惑睁了睁眼,“什么?”
顾池春看她,“傻了不成。”
为何她二姐姐如此镇定?
不过现在不是讨论这些的时候,顾运收起一言难尽神色,说:“二姐姐,你快跟我们出去吧。”
“我欠着一个人一份人情,这么多年,好不容易等到一个机会,趁着这次,就一并还了。我得在这里。”顾池春看着顾运,平静说,“那年五少奶奶枉死,我知道是大太太害的,可是没有证据,赵家所有人都包庇凶手。五少奶奶救过我一次,终归我要还她这份情,现在由我来当这个饵最好,大太太现在情绪失常,老太太恶了我,不会留我,所以她故意留了个空,再使人在大太太耳旁挑唆几句,大太太必然会来对我下手。”
顾运急要跳起来,“那你还敢在这?”
顾池春:“放心,我有后着,赵淮山不会看着我死。我会给他两个选择,其一,交出大太太杀人的证据;其二,我死。我相信我若枉死,父亲定会来调查此案,如此,赵家别想好了。”
“不可以!你绝对,不可以拿性命冒险!”顾运简直要疯了,“我们有一千种办法,一万种办法使他们伏法,灭亡,他们也值当你用性命去换一个机会?!”
顾吃春一下就笑了,面容如春日一样温暖,她说:“我知道。小九,你来了我就知道了。他们算什么东西,怎配得叫我伤害自己?所以,你要帮我,与我打个配合。”
顾运这心情,真是一会儿天上,一会儿地下。
“姐二姐姐你说。”
顾池春附在她耳边说了两句话。
顾运认真点头,“这个简单,不就是请本地太守和先五少奶奶父母过来。姐姐可知道我身旁这人是谁?系什么身份?”
顾池春顺着看向司桓肃。
“堂堂稽查司指挥使司大人便是了!他什么做不到,别说一个小小太守,就是京城的太子爷,要请过来那也不在话下,姐姐只管宽心!”
司桓肃手上拿着刀, 抱臂冷静看着顾运。
顾运还在为安顾池春的心,能说的都说了,压根没注意到别的。
司桓肃按了按太阳穴。
“好。”顾池春拉着顾运的手, 拍了拍, “姐姐知晓了,你们不能在这里多待, 过会儿会有人过来, 快些离开罢。”
顾运虽然还想说点什么, 但是确实时间地点都不对, 便只有乖乖听话, 跟司桓肃先离开去办事。
按照顾池春所说, 她的人传递来的消息,大太太今日晚上就会过来对付她。
大太太从前就是那样对付五少奶奶,因对方不如她的意,她心里不痛快, 就下了狠手, 简直丧心病狂。
而在赵家老太太看来,顾池春因为一个娘家庶妹就敢与他们作对,这便是个完全不可控制拿捏不住的人, 已经没有留下的必要。
赵家人皆冷心冷肺, 将人命视作儿戏, 随意操控旁人的生死, 并毫无害怕愧疚之心, 比之恶鬼都不遑多让。这样腐朽脏污的家族, 早就应该戳破它虚假薄弱的皮囊, 令之暴露在烈日阳光之下,接受人的审判。
天黑之前, 司桓肃把人找来了,正是五少奶奶父母以及本城太守。
他们被司桓肃悄无声息带进赵府,就安排在如今只关着顾池春的院子里。
这房间内屋子有一个高高的斗柜,顾池春告罪一声,请三人暂且进去躲着。
其中先五少奶奶的父母神情尤为激动,知道顾池春要为她女儿翻案子,拉着她的手眼泪直流,半晌说不出一句话。
顾池春心中都懂,便低声宽慰:“二位且在内静静等一会儿,今夜,这家人的恶行都会被暴露出来,你们女儿不会白死,我们会帮我讨回公道,很快她在九泉之下就能安息了。”
顾池春看了一眼刻漏上的时辰,见快到时候,连忙让顾运和司桓肃也藏起来。
大太太快来,还有一个人又怎么能不登场呢,虽然赵淮山被老太太使唤出去,但顾池春有的是法子让他回来,她漫不经心想着,这会儿人恐怕已经往回赶了吧。
噔噔噔。
一阵细碎而急促的脚步在寂静的夜晚宁静的小院响了起来,声音尤为清晰。
顾池春风雨不动。
紧接着,两盏泛着幽幽昏黄光晕的灯笼,被前头领路的人提着,先一步出现在院子里。
犹如幽幽鬼火。
大太太耷拉着一张阴毒干瘪的脸,睁着那一双三角眼,脚下走得飞快。
前后一共跟了四个婆子,个个板着着凶如阴罗。到了门口,大太太上前,挥开下人,自己上前抬起腿,砰一声踹开了门。
一行人赫赫扬扬闯进屋子。
眼睛四下一扫,然后定定粘在顾池春身上。
顾池春坐在炕上,手边摆着小茶几,几上放着茶杯,她正在给自己斟了一杯茶。
大太太嘴巴仿如喷粪,上去就骂:“个小贱妇,你还有心思在这里喝茶?作死的东西,你将那贱丫头藏到哪去去了?还不快点交代!你可是想想清楚,看是你嘴巴硬,还是我手里的板子硬!”
顾运被司桓肃按在屋顶上,气得直抠手,恨不能冲下去给那老东西几个耳刮子,给她嘴巴撕烂,看她还敢不敢乱说话!
屋子里,顾池春就冷静得多,大概是根本没认真听,看小丑似的看人满嘴喷粪,愣是没有给半点情绪反应。
只等人停下,终于安静了,才抬起眼皮,说:“太太说了这些,可要喝些茶水。”
大太太面色狰狞眼球都突了出来,“我让你说出你把人藏哪里去了,你是不是聋了?”
顾运淡淡看她一眼,“太太好生奇怪,你找我妹子作甚,她自然是家去了,难道还留在这里过年?这府上难道是什么好地方不成?别人不知道太太难道还不清楚,果真是糊涂了,如今说话越发没个谱。”
“闭嘴小娼.妇!你少给我在这里扯东扯西,揣着明白装糊涂,你那不要脸的妹子勾引男人,是个狐狸精,她想出去坏我儿名声,我自然不能饶了她!像那样不守妇道的货色,就该一包毒药药死,省得活在这世上也是恶心人。”
顾池春声音幽冷,“一包毒药药死……好一个大太太,我知道你不是第一次害人,三年前,五弟妹,不正是被你毒杀的么,人在做,天在看,太太,不知你每日夜半时分醒来时,心里怕不怕,怕不怕人来找你索命,怕不怕死后入十八层地狱?”
大太太目眦欲裂,那张脸像是要吃人,眼珠子一鼓一鼓,眼白浑浊,瞳孔急剧紧缩,像一只快要被勒死的青蛙。
顾池春继续道:“哦,我说错了,你当然不会害怕。太太的脏手,沾满了多少血,一条两条人命,何曾放在过眼里。”
“贱人,你们都是一群贱人,那是她该死!”大太太疯了一样扑过来,指着顾池春,“她在我面前做那副样子给谁看,日日霸着我儿,将他的身体都勾坏了!对,是我给她下的药,她早就该死了,离了男人不行的货色,还在弦玉很前挑拨离间,编排我的不是,这样的放□□人,怎么能留在我儿身边?自然是死了干净!”
“啊呸!你给我闭嘴。”顾池春一个转身,狠狠朝大太太啐了一口,“谁有你贱,谁有你毒!?你既那般爱你的儿,为什么要让你儿成亲娶妻,说别人正经夫妻是勾引,那你何不亲自出马,将人勾在自己身边,自己受用,岂不是正好!?却叫你这毒妇去祸害别人家女儿,去满足自己心里变态的私欲,简直恶心至极,令人作呕!”
“你,你……我要杀了你!来人啊,给我把这贱妇给我勒死!”
那四个婆子立刻七手八脚上前,又拉又扯,去制服顾池春。
却在此时,外头一阵响动,众人转头去看,赵淮山提着刀走进来。
“住手,谁敢再动一下,我送她去见阎王。”
“大、大爷!”几个婆子看见赵淮山心中俱是狠狠一惊,看见他手中雪亮锋利的大刀,吓得忙放开顾池春,连滚带爬退到了旁边,不住解释,“奴婢们都是听太太的吩咐办事,大爷饶命!饶命啊!”
赵淮山冷面森森,“滚!”
那大太太,在愣了一时片刻后,忽然又活过来的一样,“老大,老太太不是叫你抓人去了?那贱人你可抓回来了?”
赵淮山拧眉,“母亲,我还没问,你带人来这里,是要做什么?”
大太太冷笑,“自然是来教教她规矩。”
“母亲。”赵淮山冷着脸,“池儿并未做错什么,你为何定要为难她?”
“赵淮山,你终于来了。”顾运春打断那母子毫无意义的对话,“来得正好,我有一件事正好要与你说。”
“你……池儿……”赵淮山欲言又止。
顾池儿道:“我并非要问你为何要去抓小九这事,不需要露出这样的神情。”
她慢慢垂下眼皮,“我只是厌倦了你们赵家这样阴险虚假,勾心斗角的生活。有一事,我放不下,不知道你放不放得下。我嫁给你第二年,怀了身子,五个月时,那日你出门,大太太叫人将我推倒在地,我大出血,她拦着不让人救我。后来,是当时的五弟妹发现后替我请了大夫,我在床上熬了大半夜,胎落了。侥幸捡回一条命,你赶回来,我躺在床上就告诉了你事情真相,我想让你帮我,帮我主持公道,帮我报仇。赵淮山,你还记得你当时是怎么做怎么说么。”
顾池春抬起眼睛,平静无波,看着赵淮山,“你告诉我,是丫鬟毛手毛脚做错了事,你已是将人发卖了。你说并不关你母亲的事。那正好,正好今日,你母亲在这里,我便代劳,替你问一句好了。”
“大太太,苍天在上,报应不爽,我且问你一问,当年你为何推我?为何下狠手害我性命,害我儿性命?你因何要做下那等丧心病狂之事,今日,你可说与你儿子听一听。”
大太太呵呵呵阴阴笑起来,“我自是不想你生个孽障出来,他父亲就是个八字硬克人性命的,我只恨不得你们绝嗣绝后才好!”
“赵淮山,你听见了吗。”顾池春眼睛幽冷,“你们赵家欠我一条命,你包庇凶手,难辞其咎。”
赵淮山那张向来冷厉凶恶的脸上出现痛苦之色,“我,不,我对不起你……我枉为人夫。”
“你母亲杀了我的孩子,杀了五弟妹,赵淮山,如果你想赎罪,就将她送去官府罢。”
赵淮山手上青筋暴起,那刀柄都要被他捏断。
“池儿,赵家不能毁在我手上。”他牙龈都咬出了血,“我曾经在祖父病床前答应过他发过誓,要带领赵家走下去。我,我可以,将人关起来,以后不让她见人,但是,我不能,不能毁了赵家……”赵淮山整个人向后踉跄了几步,眼睛里布满深深红血丝,异常可怖。
大太太却一下跳出来,指着赵淮山痛骂,“不孝子!孽畜,这个家还轮不到你做主!你和你娶的这个丧门星,都是贱东西!你看着吧,你今日阻了我,明日老太太还派不派人来结果她!”
“啪!”
赵淮山抬手甩了大太太一个耳刮子。
“你闭嘴,别再在我面前说一句话。”
这一巴掌打得大太太嘴巴噗出一口鲜血,脸颊立刻肿了起来。
大太太发了癫,“畜生!你想弑母不成!”
赵淮山摸了一下锋利的刀刃,指腹立刻被割破,血柱子一下冒了出来。
他说: “你可以试试。”
“你个畜生!休要吓唬我!当初生下来就该将你溺死在马桶里才是!”
哐当一声重重的响声,壁橱里躲着点人外人认不出,冲了出来!
对着大太太一阵踢打,眼里喊着悲痛的泪水大骂,“毒妇!毒妇!你还我女儿命来!”
大太太一看,认出冲出来的人却是五少奶奶的爹妈,乍然整个人呆住,很快,她脸上惊恐得抽搐起来,双腿失去力气,噔地一软,砰一下摔在了地上。
第六十九章
若只有先五奶奶的父母, 冯家夫妻在此,赵家这些下人还只是害怕却到底心存侥幸,那么, 等当太守黑着脸袖子一甩从后头走出来时。
连一直癫狂的大太太脑子里从蹦出两个字:完了。
太守在内, 兵卫自然都守在外头,等到司桓肃给了个讯号, 那十几二十个差兵就提着兵器小步飞快冲进来, 将这一院子全部围了起来。
太守一声冷哼, 随即吩咐, 将大太太一干人等全部羁押, 带回衙门审理!
顾运还趴在屋顶, 抓扶着司桓肃的衣服,悄声说:“大人还下去吗?”
似乎他们不用下去也还行?反正太守从头到尾旁听了一场,想狡辩都没有余地。
司桓肃还站在后面,太守也不会怵赵家, 肯定会将事情办得漂亮, 这在他政绩上也能成为亮眼的一笔。
果然,司桓肃说:“不必下去。”他身份特殊,不好随意露面。
顾运点头, “那好, 我也不下去, 不想听赵家人干的那些见不得人都勾当, 反正有我二姐姐在, 先五少奶奶的父母在, 他们是跑不了。”
屋内情形水深火热, 司桓肃搂着顾运的腰,几个跃步, 将人带出了赵府。
先下天已经全黑,顾运只好先跟着司桓肃到了他下榻的客栈。
孟诲早候着,从里头出来,行了个礼,问:“大人,赵弦玉怎么处置?”
顾运一拍脑袋,差点忘记这么个人。
“人呢,在哪儿?我有几句话要跟他说。”
孟诲:“绑在房间里。”
“走,过去看看。”顾运提着裙子,往楼梯上走。
后头,司桓肃问了一句,“审过了?手上可有犯过人命?”
孟诲点头,“已经审过,是个纨绔子弟,手中倒并未沾过人命。”
司桓肃:“上去吧,看看顾拙要做什么。”
顾运刚推开门,后头两人都跟了上来。
赵弦玉被捆成粽子一样扔在低上,那张略有些生白阴柔的脸,多了几分狼狈之色,不似第一次见时的嚣张。
顾运盯着这张脸看了一会儿,赵弦玉与他大哥赵淮山完全是两种不同的长相。
与赵淮山凶煞硬朗的相貌不同,赵弦玉却有男生女相,脸上线条并不凌厉,这原是一种温润的长相,却因为这人时常气质阴沉,眼睛看人时总是有股渗人的意味,所以给人都感觉就非常差。
顾运想了想,也理解了,有大太太那样精神不正常的母亲,养出来的孩子能正常才奇怪。
她盯着人看得久了些。
赵弦玉嗤嗤一笑,“怎么,顾小姐是看上我了?”
顾运回神,目光把人上下一打量,反问:“看上你?可有自知之明?”
赵弦玉脸色骤然一遍,立刻只觉阴冷可怖,下一秒,他又一笑,神经病似的。
“顾小姐真有意思,我好喜欢。”
她为刀俎人为鱼肉,顾运不与他计较,只说自己的,“你不问抓你来做什么?”
赵弦玉勾着嘴角,眼神直勾勾:“大概是,我绑了你一回,你就也要绑我一回,准备报复回来么,岂用得着这么麻烦?你要对我做什么,何需绑我,我自躺下一动不动,随你处置可好。”
话还没说话,司桓肃上前一脚,踹得赵弦玉脸色立刻煞白几分,再没空调戏人了。
“你不用说这些有的没的,我顾运的确奉行有仇必报,绝不吃亏。你意图欺辱与我,我自然不会就这么算了。你放心,我不对你出手,我只让你去看一场审问戏码,你还不知道你娘被抓了的事吧?正好,明日送你去衙门听一听,听你娘是交代她的杀.人动机和杀.人过程。”
说完再不理人,起身,出了这间屋子。
想了想,又往旁边仰头,问司桓肃:“大人觉得我着报复的方法如何?”
司桓肃:“尚可。”
顾运满意了,嘴边抿出一点笑来,一边说:“对了,我的屋子在哪儿?孟诲带我过去,我累了,要休息。”
事情解决了大半,情绪上放松下来,顾运才觉着累了。
孟诲:顾小姐使唤他使唤得好顺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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