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眼睛也跟着望了望,才说:“回姑娘,那边是官府的告示栏,寻常有什么事,就在那处贴着红榜的。”
顾运叫车夫将车停在路边,对丫鬟说:“你去看看,那上面张贴了什么。”
“是,姑娘。”丫鬟应声去了。
顾运就扒拉在窗户边继续看。
人来车往,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
江阳靠水,水运发达,与南六州商贸来往密切,地理位置非常好。
不怪梧州的姚州牧这么想将江阳控制住。
不多时,丫鬟回来了,回话说:“姑娘,奴婢问了人,原来是边布营在那里贴了招兵告示。”
这事顾运是知道的,程斐通新官上任忙着征兵重建边布营,就是不知道招上多少了,人数凑齐没有。
问得消息后,继续往前走,两刻钟后,终于到了楚府。
丫鬟上前叩门,自报家门,那家丁小厮立马回去通禀。
很快,侧门打开,从里面出来一个管家模样的人,身后跟着几个四五个下人,躬身把顾运迎进去。
“不知是小姐来访,快快请进。”
顾运提着裙角一边慢上台阶,一边仰着脸笑说:“原是我一时起了兴致,知道姐姐在此,才想来看看的,你们勿要见怪。”
“不敢当小姐这话,小姐乃是贵客,且跟老奴进来。”
进来后顾运才发觉,这‘楚府’外面看着其貌不扬,凋零无一人都大门,灰扑扑的小门,连门牌匾额都是普普通通的板材,黑底刻写着两个字,叫人一看只会认为是极普通的人家。
进来后才知道不一样,一步一路都是一景,是那种宽博古朴的质之美感,磅礴大气,并非那种小意精致的的私家园林。
有一种胸襟广阔开朗的感觉。
就笑说:“你们府里怎么这么大,跟别府都不同。”
是的,这里的建造制式规格有别于传统的北方宅院形式,所以顾运才玩笑说了这么一句。
管家半侧着身体,声音宽和回说:“小姐可是累着了?奴才去使个嬷嬷来背小姐。”话说完就要让人去喊个嬷嬷来。
顾运忙阻了,哭笑不得,“走这几步路怎么会累着?以前山也爬过的,只是说你没这里修建的别具一格,很有特色。”
管家方笑回:“这是请了一位园林建造大家画的图形,所以有些地方跟别处不一样。”
说话间,管家带着顾运到了一处花厅,一串的丫鬟秩序井然地上来倒茶斟茶,又是送点心又是送果子。
来来去去,一副画的似的,脚步轻盈如莲,半点没有闹出多余动静。
等了一会儿,顾泰才慢慢走过来,那位“司楚”公子也一同在侧。
顾运先后唤了人。
而后,她的目光不自觉移到楚昭身上。
看似偶然不经意,实则是精神奕奕充满灵动情绪的好奇观察,探查。
顾泰对顾运了解得不能再了解,见此情景,就知道她心里已经捋明白了一切,知道楚昭的身份了。
不过也只是坐下来,一手略撑着额头,一手端起茶杯,假作品茗。
楚昭看着顾运微微挑起眉。
心道这这小孩今日怎的了,这样看人。
好在顾运过了一把近距离见当朝储君的眼瘾后,就收回目光,并未太出格。
“阿姐我扰了你做事了?”
顾运看见顾泰袖口处有墨迹,就知她刚才都在工作。
“并无妨碍。”顾泰道。
顾运说:“今日休假,连先生不上课,我又见天气极好,就想着出门逛一逛。才还在外头看见招兵的榜子,许多人在看呢。”
顾泰刚才就谈了这件事,事实上,张榜都张了好几天,却还未招满五百人,越到后面应征去报名的只会越来越少。
“只恐怕程的人现下正愁得要掉头发呢。”顾泰说道。
顾运唔了一下,问:“难道没人去报名吗?”
江阳郡这个地方太好了,物产丰富,水路交通方便,大家生活水平好,能挣上钱,自然从军的意愿不会高。
毕竟总归打仗是危险的,很容易没命。再有一条,程斐通以来就把边布营的军饷削减半数,愿意当兵的人自然更少。
顾泰摇摇头,“难得很。”
但边布营是一定要重建起来的,不管对内还是对外,都是一个震慑。
不可能放把蒋氏拔除,倒又让詹太守起来。
毫无疑问的,程斐通是皇上的人。
难怪会把他从山脚旮旯复又调出来,此人出身寒门,现身后无攀附结交任何世家权贵,可不是可以放心任用了么。
现连太子都隐瞒身份待在江阳,必然有什么大计划吧?
顾运心想着,目光忍不住又挪到了楚昭身上。
楚昭内心啧了一声,亦淡淡对着看了过去。
第五十二章
顾运叫人看过来, 有点不好意思了,赶紧收回视线,垂眸, 端起茶盏以作掩饰, 专心盯着杯子里的茶叶。
缓了半日,见没人说话, 觉得应该没看出什么异样。
才又去跟顾运说话:“今日天气尚好, 阿姐, 不若我们去城外骑马踏春罢?”
“骑马?”顾泰微微顿了顿, 似是在思索, 而后开口说, “可以,也正好,公子不妨趁此去边布营走一趟。”
后面半句话便是对楚昭说的。
楚昭闲适坐于上首,整个人平淡随和, 容貌皓月皎洁, 神情朗朗,真个如一位翩翩浊世佳公子,忽略他藏于眼深处那两分摄人气势的话。
“依你之言。”
顾运一下高兴, 问楚昭:“你们府上, 可有马?”
管家上前几步, 笑呵呵说:“自是有的, 小姐别担心, 凭小姐去挑选。”
楚昭便道:“一同过去吧。”
管家在一旁领路, 后面还跟着两个侍卫。
走了很大一圈路, 才到了地方。
顾运才算看出来这府里是真大,竟然直接修了一个练武场, 以及马场就在旁边。
她还以为是在马房挑马。
一众人见到楚昭自行躬身合掌行礼。
马场大约养了几百匹马,
顾运和顾泰都自小练过骑射,不说多么厉害,基本功都很扎实。
太子自有自小驯养的千里良驹,不必在此来选,顾运确是兴致勃勃过去相马。
马师傅跟在一旁帮着介绍。
来来回回,眼睛都快看花。
最后,顾运挑了一匹刚皮毛非常油亮顺滑,刚成年不久的黑色小母马。
“就它了!”顾运摸了摸马头,喂它吃了一块糖?
边高兴对顾泰招手,“阿姐你也快些过来挑一匹呀!”
顾泰不似她一样,饶有兴趣翻来覆去地看,又说要好看的,又说说眼睛里透着温顺懂得人话的。
她极快地择出一匹马。
楚昭问管家,“阿桓到了不曾?”
管家回说:“回公子,司少爷已经到外厅了。”
原本是顾运邀请姐姐的出游,现既增加了太子楚昭,再又加了稽查司指挥使司桓肃。
顾运跟司桓肃不能说是陌生人,但也绝对仅此而已。
如果说见司桓肃第一面时,顾运的身体本能反应是沉迷在他俊美的容貌冷然的气质里,那么对方紧接而来算计,就是让她迅速回神冷却情绪的一个重要原因,认清那是一个几乎非常冷厉且目的性极强的男人。
深刻领教到,这位稽查司指挥使,绝对不是可以深交的人物。
这还是在她家与司桓肃有亲缘关系的基础上,司桓肃都依旧能有条不紊执行自己的任务,丝毫不被任何其他东西干扰动摇,可见其心性之坚毅冷然。
早在心中失去信任的同时,忌惮和戒备之心同时悄然升起。
所以并不能做到放松心神与之交往。
不过众人皆在的场面上,她也能做到笑意盈盈。
外人看顾运时,因着她习惯性营造的情绪放在脸上并不深藏,以及开朗的性情,加之她年岁未长,故而很容易让人不设防,多半都会认为她是年幼尚未定性。
但司桓肃不这样。
他不会因为一个人的年龄和外表改变自己的情绪和行为认知习惯。
譬如他第一次看见顾运摘樱桃而摘不到时,并不会因为她小,因为她是个姑娘,就上前去帮忙。
彼时的顾运,在司桓肃眼里,就是他的“人质”,而他不必要为一个人质做任何事情。
顾泰有观察人的习惯,所以她能察觉到司桓肃骨子里的冷漠和这个人的不可控性。
这是她后来在心底和对方划了一道安全线的初始。
小厮在旁边帮忙调整顾运那匹马的马鞍。
顾运看着司桓肃,睁着一双清亮的眼眸说:“司大人也在啊,我还以为你回梧州了呢。”
身为稽查指挥使,司桓肃只听令于皇上一人,他所要执行的任务别人亦不会知道。
故而大多时候就是行踪不定。
司桓肃并没回她这句话。
倒是管家在旁边哄小孩似说:“司大人武艺高强,一同过去,却是更安全的。”
顾运上了马,随即几人都翻身上坐骑,一行人出了城门。
大概只有顾运一人来城外是抱着郊游的目的,其他人都是去边布营查看现状。
放开疾驰,速度就非常快,跑了将近一个时辰,终于到了边布营。
这里环山而建,此山峦的另一面是能通两州的长古关道。
程斐通接到先行侍卫的通知,一早从营里出来相迎了。
对着楚昭合手躬身行了一礼,刚要喊:“殿……”
下字还说出来,就被楚昭抬手打断。
“不必多礼,且唤公子便是,此番出门外在,并未要暴露身份。”
于是程斐通从善如流改了称呼,直把几个人往里面请。
楚昭面目舒朗,又自有一派从容不迫漫不经心的出众气质,一边看此地规格模样,一边询问:“现还留存不少人?又新招入了多少人。”
程斐通苦笑回道:“原本存留下来的人数不足一千,分别是看管伺候马匹的马倌,押运看管粮草辎重的后勤人员,兵器库里的,伙房里的,再有些年纪大的,零零总总这些,不成气候,都是在这里做杂事的。这些日子新招来的新兵堪堪只四百,正都在演武场操练。”
一万的名额只填了四百,连十之一二都未曾有,实在是不够看。
不止这些,还有程斐通没说的,兵器库里没兵器,马场里没有马,边布营真真正正就是个空壳子。
而更大的问题是,已经到了梧州的蒋虎必是比谁都清楚这个情况。
如果他们想踏平江阳,可以说是简直是轻而易举。只是因为某种制衡和博弈,又或是时机未到,姚州牧或者说他背后的中山王,才没有贸然同朝廷撕破那维系在表面、摇摇欲坠的最后一层面皮。
但显然,他们必须尽快建立起来江阳的边布营,与清河郡形成互拥互助之势。
楚昭看了看远处的山峦,淡声说:“增引流民。”
去岁冬多地受灾,以襄州靖州禹州来说,不知死了多少人,人活下来却生活不下去的,多少成了无家可归的流民。尤其是靖州,先时夏秋两季遭遇旱灾,转头又遇寒冬,去岁一整年都不安稳。
襄州、靖州与梧州接壤相邻。
只是……
程斐通迟疑道:“襄州因是重兵布防之州城,历来对人口把控十分严格,并不会允许流民逃窜,恐怕早已收拢得差不多。靖州却是更穷困些,人口又多,倒是适合引增,只是,要用个什么引接之法,方能不如此引人注意?”
顾运一旁听着的,忽而开口说:“这岂不是奇怪,为何定要不引人注意?靖州受灾严重,朝廷和地方都无力镇灾管辖,未必眼睁睁看着人吃不上饭饿死?又或是怕人说江阳招募不来兵马丢人?要我说,光明正大接收过来都无妨,此乃于两州都有利的极好之事。”
众人都看向顾运。
顾运面目半点羞怯退缩,反而仰着脸反问:“难道我说得不对?”
楚昭那双斜飞入鬓的眉眼溢出几分轻笑,他道:“并无不对,极是。”
须臾,看向程斐通,“程大人以为如何?”
程斐通即刻说:“小姐之言发人深省,令人醍醐灌顶,下官亦以为对极。”
顾运真是没眼看程斐通那张分明生得一脸端正正直,却能脸不红心不跳拍自己马屁的样子。
当真有种割裂错乱的美感。
顾泰略沉吟:“不经过梧州州城,又最方便最近的路线,是走长古官道。”
程斐通:“走长古关道,势必要同中州借道。”
其他的东西不论,引渡流民却又不一样。只要人数一多,就容易引出问题,谁不担心?中州未必肯借道。
不过也幸而是中州。
站在这里的楚昭和司桓肃,一个母家是中州出身,一个自己就是中州人。
果然就听楚昭说:“此事不是问题,我会手书一封,送去与中州州牧,他自不会为难。”
程斐通笑:“有公子出手,却是好办了。”
顾运带着耳朵听了一会儿,见他们已是议定,便又耐不住,心里飞着骑马放风去。
与顾泰打了声招呼,“阿姐,我骑马出去转转。”
话说完就拉着她的小黑马,跨坐上去,飞出了营地。
顾泰连叫都没叫住,忍不住按了按眼角。
程斐通见状忙说:“小姐无须担心,我使个人去跟着九姑娘。”
只听楚昭轻声哂笑一声:“让阿桓去吧,你随意叫个人,只怕劝不住那丫头。”
司桓肃微一颔首,骑马疾驰而去。
在宽敞的野外骑马的确畅快,飞马疾驰,早春的风的裹着草木的气息迎面扑来,带着丝丝缕缕的寒气,却也沁人心脾。
顾运肆意驰骋了一段路后,发现后头跟着人。
速度渐缓,勒马停下转身。
半眯着眼睛看过去——
“司桓肃?”
这也没人在跟前,顾运直叫了名字。
“你怎的在此?”顾运歪头故作一笑,“难道是来看我的?”
司桓肃轻轻瞥了她一眼。
顾运心说这模样看着实在心烦。
“有本事就追上来!”
双腿一夹马腹,缰绳一拉,马鞭一甩,随着一声“驾——”
人影策马奔腾而去!
司桓肃紧随其后追了上去。
不多时,就将人拦截追上。
本来两人的马就不是一个档次,顾运也不是认真来赛跑的,但她就是故意闹人,故意不消停。
“不骑了。”顾运跳下来,把马绳一甩,冲司桓肃眨眼嘻笑,“我要去小河边洗手。”
蹲在浅水边,洗了手,撩了会儿水花玩,一时掐几朵草坪上的野花,打发着时间,就是不说走。
司桓肃抱臂站在岸边,终于冷冷开口:“顾拙,你再不准备走,我不介意打晕你。”
顾运也站起来,“打晕我?”她笑了一下,容颜明媚,灿若朝阳,“司大人,我还是你的人质吗?”
继而平铺直叙地挑衅,“有本事,只管来。”
顾运的确与许多人非常不同, 司桓肃又一次这样想道。
顾家养孩子的确有过人之处,比之其他人,她身上不见那些由规矩训教出来的东西, 那些会附在人骨子里带着一辈子的东西, 难以摆脱,永远都有痕迹。
司桓肃想起了自己的母亲, 他母亲是极温顺之人, 温良恭俭, 没有脾气, 侍夫孝公母, 可最终, 她死在这种不懂反抗刻板温顺的性格之下。
顾运性子既独又野,并且她从不藏着这一点。
顾家如何养顾运,从顾泰身上就可以看出端倪,他们给她最好的, 教她尊于自我。
而顾运非常聪明, 她更知道自己聪明,所以才可以用无逊与男子的骄傲、胆量以及从容不迫的姿态,与别人对抗。
“顾拙, 你是在跟我闹么?”司桓肃看着顾运说。
顾运眨眨眼睛, “没有, 我不敢。我怎会与司大人闹, 倘或下次, 大人办案再办到我家头上, 活是不活了?”
司桓肃嗤地一笑, “放心,只要顾家好生地忠于皇权, 那案子自不会办到你们头上去。”
忠于皇权?还敢忠吗?顾运心想,早就绑在一条船上,成了一根绳子上的蚂蚱,除此之外,他们还有别的选择吗。
顾运慢吞吞往前走,爬上了她的小黑马。
这次没有再狂奔撒野。
他们坐在马上,沿着河岸草坪往上溜达。
抬眼一望,却看见远处官道上,正有差兵衙役押解犯人经过。
再一仔细看,竟有一个是认识的。
顾运拉着着马,靠近司桓肃,身体也往那边倾了倾,低声问他:“你看那边是不是蒋氏的妇孺?他们判了哪里的流放,是今天才出发的吗?”
司桓肃随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然后说:“判的流放靖州昆县,这是最后一批,就剩蒋家几个主子,他们府上那几十上百多奴才,早就已经发卖各地。”
相似小说推荐
-
好男人穿成年代文女主假弟弟(无尾北北) [穿越重生] 《好男人穿成年代文女主假弟弟[七零]》全集 作者:无尾北北【完结+番外】晋江VIP2023-11-02完结总...
-
大美人是我老婆!(十万橙) [仙侠魔幻] 《大美人是我老婆![gb]》全集 作者:十万橙【完结】晋江VIP2024-4-21完结总书评数:20877 当前被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