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禾,ktv,夜风,湖面,摔碎的手机……
南禾,南禾。
“林加栗,这不可得好好庆祝啊!”
两个月前的ktv里的吵闹喧嚣而上,一群人闹哄哄地聚在桌子前玩骰子倒酒。
一人站起来端起酒杯,举到我面前真诚,
“兄弟我第三十九次复合,谢谢你来参加!”
坐在沙发上的我说:“跟同一个人分手三十九次居然还没腻,要是我都得买保险。”
“我哪能跟林姐你比啊,一个腻了换一个,喝啊喝啊,林姐!”
我挡酒:“不用了,我开车。”
“你有司机别以为我不知道,不要怂,再喝一杯。”
对方一指房间里另一个alpha,
“你看人家都喝了三瓶啤的,你是不是也得接上?如果我去跟人家喝了,林姐你不会生气吧?”
“……”
这喝的是酒还是茶啊!!
可恶,绿茶虽然可耻但有用。
“啤的算什么,那都是不入流的喝法,”
我一巴掌拍桌上,之前下肚的几杯已经让我开始脑袋发晕,我任由我的嘴掌控我的命运,一指桌上的酒瓶,说出了酒局上的四字箴言:
“给姐满上。”
之后的事情都昏昏沉沉。
说实话,我林加栗,长着张能灌两斤白酒的脸,其实是个喝不过三瓶盖的菜鸡。
稍微多喝一点就能上房揭瓦,在厨房里拿锅碗瓢盆开演唱会,在院子里撒泼,还有一次冲进了我哥那儿,非要他跟我一起去厕所里把裤子脱了讨论人生真谛。
……当然,人生真谛没谈成,人生真理给我哥冷笑着给我讲完了。
拿着手机,我摁亮屏幕找了我哥的联系方式。
陈年旧事,旧仇要报就得现在报,
拒绝了包厢里其他人要搀扶的手,我摆摆手,“我自己出去打电话,单挑就是单挑,我不需要帮手。”
一瘸一拐地往外走,我还秉持着alpha的尊严,努力装作面不改色。
坐下在后门的台阶上,我已经摔了第三个跤了。
我一键拨通了我哥的电话。
盲音响了三声。
一个低沉的男声传了出来:“什么事?”
我:“我找林时渊。”
对面:“……”
对面:“林加栗,你喝酒了?”
嗯?这是我哥的声音?
我气沉丹田:
“林时渊你给我听着!”
“虽然以前我怕你,但我不会了!我跟你说,在这个家里,我称老大没人敢称老二!以后你叫我姐,我喊你哥,我们各算各的……”
“接下来,我要给你数数这些年你欺负我的事情。第一,我的狗竟然更喜欢你不喜欢我……”
在我把我哥的罪证数到第二十八条,断断续续打到第五个电话的时候,我哥终于回应了。
他打断了我放的狠话。
“你在哪?”
男人的声音沉着冷静,他似乎是在车里,我能听到隐约的车鸣声。
我:“我在哪关你什么事!”
他听到了背景里的音乐声,报出了个地址,“这么晚了还在ktv。”
“……”我说,“我才不在。”
我哥沉默了。
过了一会儿,他说,“我来接你。”
背景里他跟司机说掉头的对话声断断续续。
靠,我哥真要来?
我手一抖,啪地挂了电话。
抓着手机,我瘫倒在了台阶上。
夜风习习,凌晨两点的绿地公园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地方。
没有人。
没有人的地方都漂亮。
只花了一秒,我立刻就把和我哥的对话抛在了脑后。
我盯着自己耳边的碎发被吹起来,晃悠在我眼前,扫到鼻子的时候还有点痒。
……然后,我看见了一个少年。
绿地公园湖边的灯光远远地落过来,隐隐绰绰。
风吹起他耳后的碎发发尾,在我的视线里,几乎和我的发丝重叠。
少年穿着黑色的单衣,露出一截白皙优美的脖颈,和纤细的手腕。
他在台阶上走过来时,我有一瞬间的恍惚。
他是刚来吗?还是他一直在这儿?
少年走到我身边,停住了。
我以为他要问我有没有事,刚想开口:“我没什么事……”
他说:“你多大?”
我卡了一下。
我诚实:“这个问题不太好回答,但我大概有20多厘米。”
他:“……”
我:“……”
我们面面相觑。
他的表情有一瞬间的掉san:“我是问你年龄多大。”
“……”
我卡机重启了,下意识,“二十。”
“哦。”
他说,“成年就行。”
漂亮少年就在我身边坐了下来。
我不明所以,扭头,“你是便衣警察来突击检查未成年的?”
他:“我不是。”
我试图掏出身份证:“你要看我的证件吗?”
他:“不用。”
我说:“我不信。”
他忍住了:“…………”
见他没说话,我又转头去看我的夜间湖景了。
反正怎么看也是看,旁边多一个人少一个人对我来说没区别。
多坐了一会儿,美少年一直安静地坐在我旁边,一言不发。
他握着他的手机,似乎很有心事。
我的嘴瘾犯了:“你怎么一直坐这儿?不回包厢?”
他说:“太吵。”
“不喜欢吵你来这儿做什么。”
少年沉默了几秒,“高中毕业聚会。”
我猛地坐起来:“你成年了吧!”
他乜我:“当然。”
我又躺下了:“哦。”
关爱未成年人的身心健康是我们所有人的责任,我义不容辞。
但既然成年了,那就爱谁谁。
“你同学不找你吗?”
“他们都走了。”
“好可怜,你不会被美式霸凌了吧。”
“…………”
少年终于转过脸来,他漂亮的脸上有几分难以言喻的神色裂痕,“你到底多大?”
“都说了啊。”我好迷茫啊,“我20多厘米,再大有点离谱了吧。”
“…………”
他拳头握紧又放松。
最后,他松开手。
他弯了弯唇角,竟然笑了起来。
美丽的少年莞尔笑起来的威力实在太大,我一瞬间有点傻神。
“你看起来不太清醒。”他说,“跟你说说也无所谓。”
“今天我父亲告诉我我的命运就是为家里联姻,”他晃了晃手机,“这很可笑,不是吗?”
“L大的录取通知书对他来说也一文不值,唯一的作用就是在他心爱的筹码上贴了个闪亮的标签,提高了卖出的价码——一个录取了L大法律系的omega,真是荒谬。”
我眨了眨眼。
想要一下理解这么多话,对于脑袋发昏的我来说还是太超前了。
但是L大我听懂了。
我说:“你想做法官?”
他说:“对。”
“L大出身的法官。”
“对。”
“omega大法官。”
“对。”
我鼓掌:“好厉害啊。”
“……”
他转过来,有点无言,“果然和你说,也没什么用。”
“……是吗。”
我晕得要命,之前酒劲全上来了。
昏昏沉沉地抱住我的膝盖,把头靠在一旁的栏杆上,感觉远处的灯光都在视线里模糊成了一片。
我小声嘟囔:“但我感觉第一个omega大法官,听起来真的很酷。”
他没说话。
下一句嘟囔:“而且你还长得挺好看的。”
夜里的风突然又卷了起来。
夏夜里只有凌晨两三点的风带有真正的凉意,吹得人浑身燥热都褪去,连远处的蝉鸣都消歇。
只是静谧。
我去摸我自己的手机,想看看几点了,却没拿住,啪地将它滑了出去。
手机翻滚着从台阶上一级级滚落地。
我听到清脆一声响。
“……”
“要换屏了。”
我痛苦面具,摸索着站起来,去拿我的手机。
弯腰的时候,眼前光一闪,似乎是有一辆黑色的车停在了不远的窄街上,车停得很慢,车灯也在我面前晕成光渍。
这个点的车……
正在愣神,手中一空,是旁边的人抽走了我的手机。
“喂……”
我下意识抬头,眼前覆上阴影,是少年抓住了我的衣领,吻了过来。
“至少第一个吻,我可以自己选择。”他说,“你不算太讨厌。”
我睁大了眼。
少年的唇干燥又柔软,青涩又不容抗拒。
他慢慢地贴近摩挲,少年的气息带着清香,与我的交换。
在夏夜里,我一时分不清,究竟是蝉鸣又响起来了,还是我的心跳隆隆作响。
亲吻结束的时候,我呆滞地看着他。
深吸了一口气。
我伸出手,卑微:“就算你亲了我,手机还是要还给我的。”
“……”
他捏着我的手机,一时说不出来话。
“如果以后结的婚我不喜欢,怎么办。”
带我回包厢的时候,他说。
“这好办。”我机械地出馊主意,“你找个情人。家花野花两不误。”
“怎么两不误?”
“一三五正牌,二四六野情人,”我说,“周日缓缓。”
他凝视向我,似笑非笑,“你安排得很清楚。”
“是啊,那当然了。就算偷情也要有长久的计划,这样才能可持续发展,”我头头是道,“不要小看时间管理,这也是一门学问。”
“你看起来很拿手。”
“不敢当不敢当,唯手熟尔。”
“……”
走到我的包厢面前,少年停了下来。
他摁亮我的手机,输进去一串数字。
按了通话键,一秒后,又切断。
“我叫南禾。”
他说,少年浅色的眸在凝着沉沉星点的光,他把手机塞进我的手里,离开前转头道,唇角掠过似有若无的笑。
“以后,二四六见。”
再之后,我怎么被送回家的,完全是一片模糊。估计我已经在那个时候完全断片了。
据我那些不靠谱的朋友的说法,是我哥的车来接的我。
从那些零碎的记忆片段里出来,回到现实。
孤零零地坐在两个月后的同一段台阶上的我,捏着碎得可怜的手机,重重地吞了口唾沫。
现在我知道了,白秘书和我哥都在那辆送我回家的车上。
就是不知道他们到底看了多少。
难怪之前富源老板说想要矿山就要做亲家的时候,我哥的表情那么古怪。
“……”
我cpu烧了。
现在我知道的就是两件事。
一,两个月前我跟南禾接的吻,被我哥和白秘书看见了。后来我哥以为我跟南禾有一腿,才会同意联姻的事情。
二,我鸽了南禾两个月。
我:“………………”
林加栗,你活该!!
我整体淡定局部颤抖地将手机塞回口袋里。
虽然也许有些人遇到这种事情会尴尬得脚趾扣地,但我会吗?我不会!
真正的猛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
我会放弃追老婆吗?我会吗?我不会!
第二天的我,又宛如一条崭新的好汉,重新出现在了南禾的校门口。
与我同时出现的,还有我的朴素T恤长裤,以及一辆普通的自行车,甚至还背上了一个双肩包。
标准的L大配置。
这能融入了吧!
然后我一扭头,发现了跟我复制粘贴一样T恤长裤自行车的贺枕流。
我:“……”
他:“……”
我们俩,都是八百年没骑过车的人,各推着一辆看上去绝对称得上破烂的自行车,停在了L大门口。
旁边有人路过:“呸,情侣装。”
我和他:“?!!”
这不必了。真的不必了。求你了,不必了。
我慢腾腾推着我的破自行车走到贺枕流旁边。
当一下,我把脚撑踢了下来,装作自然但不熟练地停了车。
“哟,这是谁啊,你也来L大?今天穿的不错。”
“你不是也来了?你的衣服倒是……”
他打量了下我,在看到我们俩都是白衣黑裤之后凝固了一瞬间,勉强道,
“……的确还挺不错。”
我们俩对视一眼。
“混进L大还是挺简单的。”我说,“但恕我直言,你有没有发现你有个破绽。”
他扬头冷哼:“哪来的破绽。”
我看他那一头迎风飘扬的骚气冲天的红发。
“没事。你很好。帅得要命,梦中情a。”
贺枕流猛地转头瞪我,他下意识捋了一把他的红发,挤出几个字:“你上次也是这么说。到底哪里是破绽?”
“你猜猜看?”
“我不猜。”
“那算了。”
果然,如我所料。
在我顺利地推自行车进了L大校门之后,我身后的小红毛被直接拦了下来。
“同学,出示一下学生证。”
“我?要我的学生证?”
“没错。麻烦给我看一下。”
“可是刚刚进去的那个人,那个白衣黑裤的,她就没——”
“你这头红发明显跟我们L大校风格格不入!”
“……林加栗——”
我余光扫了下被保安指着红发警惕质问的贺枕流,微微一笑,踩着我的破自行车歪歪扭扭地继续往校园里骑去。
深藏功与名。
实不相瞒,昨天为了弥补我的短板,我回到家之后,痛定思痛,向保姆阿姨借了她的自行车,在家里院子里狠狠骑了个四五圈。
事情发展得很顺利,就在我逐渐上手,要大功告成的时候,离开的白秘书路过,笑眯眯地跟我打了声招呼。
“林小姐好兴致。”
——我直接给骑进池塘里了。
人没大事,车比较惨,被我骑没了一只踏板,至今没找到。
最后被白秘书眼睁睁看着从湖里爬起来的我,好像几亿年前历史上第一只上岸的鱼——稀里糊涂。
当时的我咳嗽了下:“我只是想进池塘抓鱼。”
白秘书眉眼弯弯:“啊,是吗,多好的爱好。”
看,多好的男人,看破都不揭穿我。
湿答答一路滴着水的我目送着白秘书上了车,才找到保姆阿姨报销自行车。
真alpha不可以在自己的初恋面前露馅。
在梦中情老婆面前也不可以。
就像现在,我其实有那么一点脚崴,但骑着个自行车还是能面不改色。
在L大里一路骑,七拐八拐地问人问到了法律系的教学楼,我停好了车,放下脚蹬,拎着车钥匙坐在了教学楼门口的花坛边上。
没等多久,下课铃就打响了。
不少人开始从楼的大门里涌出来,还有许多目光向我投来。
我对出来的人都报以腼腆真诚的微笑。
虽然自夸并不是人类基础美德,但我还是知道自己长了张不错的脸蛋。
在街上被人看已经是习惯了,这点小事,不会大惊小怪。
我对他们行注目礼。
他们对我行注目礼。
直到有一个人上前来跟我说:“同学,自行车要停到自行车棚的。”
我:“…………”
我:“?”
我默默地踢起脚蹬,架起自行车往他指的方向推。
他拦住我:“对了,停错要交罚款20。”
我停下自行车,沉默良久。
掏出手机:“我扫1000,能包场吗?”
他:“?”
我:“?”
就在我们对峙的时候,我余光扫到一个身影从台阶上走下来。
黑衣白肤的貌美少年,抱着书本,就算混在人群里,也实在很难不让人注意到。
我第一眼就看到了他。
我速速给面前的人扫了钱,推着我的车叮呤哐啷地就赶上去了。
“南禾!”
他朝我的反方向走去,我猛推车追上了他。
跟南禾齐平了步伐,少年的嗓音慢慢传来,“是你啊。”
“当然是我。”我说,“行不改名坐不改姓,便衣警察要看证件吗?”
他脚步一顿。
我用了那天说过的话。
南禾哦了声,“原来你这次想起来了啊。”
“那当然。”我说。
接下来我开始了我的“两月那天我真断片”“什么都不记得”“手机拿去修就完全没看通话记录”一系列狡辩……辩解。
南禾一直匀着步伐走,没看我,似乎在听,又似乎并不在意。
末了,他只是轻飘飘地说了句,“是么。”
“真的!”
我对天发誓,
“不然我肯定早就跟你约二四六了。怎么会鸽你两个月!”
南禾站定扭头看我,眼神匪夷所思。
我一个愣神。
自行车车把手因为我突然的松手咵地一下垮向一边,我手忙脚乱地扶稳。
南禾似乎很会在我措手不及的时候贸然靠近。
他向前一步,到我面前,在我抬眼的一瞬间与我贴得极近。
近得我能看到他根根分明的睫毛,姣好的唇形张开。
他吐着字,字咬得很轻,像是柔软的柳絮拂过我的耳际,酥酥麻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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