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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二娘流放种田日常(湘也)


蛇肉,大补!
刚才就瞥了一眼,那条蛇灰溜溜的,不像是有毒的,可以吃?
再,再瞥一眼。
顾冉左右前后看了看,发现没人理睬自己,前头麦大婶母女离得自己更远了,于是又走前一步,悄摸摸朝方才自己扒拉出来的树洞里又看了一眼。
估计被冷风灌进去,那蛇盘得更紧了,蛇头就盘在中间,似乎毫无知觉,七寸就暴露在她眼前。
听说,蛇冬眠的时候,是毫无防御力,连区区老鼠都可以逮着蛇蛇吃干抹净。
顾冉眼里闪着一丝光芒,叫做惊喜。
这蛇头是圆锥状,前端细而后端粗,不是毒蛇的三角状,能吃。
再度看了看周遭,很好,依然没人瞧过来。
她在工作间里头找了找,找出了一把切割兽皮的小刀,拿出来,毫不犹豫地戳穿蛇的七寸之处,而后迅速抓起来,丢进了工作间。
整个过程勘称快准狠,电光火石间就完成了杀蛇藏蛇的动作。
在所有人察觉到之前,顾冉已经抓着笤帚快步跟上麦大婶母女,积极地扫雪去了。
原本偷懒的手挥舞得飞快,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心里雀跃:今晚,她有蛇肉吃了!
因为有了这个意外收获,顾冉总算熬过了今日份扫雪的差使,回到驿站里上交笤帚回监牢之前,差役让他们先去伙房领用一碗姜汤。
眼见着天寒地冻,解官跟官差也不能眼看着有人受冻出事的,不仅派发了驿站标配的席子棉衣,每日劳作完后,都让伙房给囚犯煎一锅驱寒的姜汤。
姜味不浓,胜在暖和。
顾冉领完姜汤出来先喝了一口,感受暖暖的姜汤从喉咙下肚,在胃部散发姜的功效热起来时,整个人都舒服多了。
而跟她干同样差使的囚犯们均在大口大口喝着姜汤,脸色满意极了。
顾冉见到麦大婶跟麦香跟另外两个囚犯站到一块,一边喝一边笑着说着什么,看模样,估计就是麦香她爹跟阿兄了。
麦家大伯一副农家汉子的打扮,身体敦实,一看就是做惯了农活的,力气应该颇大,至于那麦冬,跟麦家大伯差不多高的样子,只是身段要薄个一半,除了眼睛小了一些,也算得上是个五官周正的儿郎。
她又下意识地就去看那位铁窗同友裴六娘,发现她独自一人站到一个离人群稍微远的角落,默默捧着姜汤喝着。
似乎是注意到了投过来的视线,那裴六娘也冲她望了过来。
这一眼,倒是让顾冉惊艳。
在监牢里这裴六娘似乎总是避着他们,所以顾冉对她也就只有大概的印象,知道她长得不错,却没料到,长得这么不错。
因为年岁尚幼,脸容透着稚气,却有着如玉雕琢般精致的五官,大概是因为天凉冷的,肤色分外苍白,鼻子尖儿带着淡淡的绯红。
但尤其让人印象深刻的,不是这张脸出色,而是一双过于清亮的眸子,透着一股与年纪不符的凛寒。
对上她视线的那一瞬,顾冉便快速挪开了眼睛,心里头不知为何忽然便怦地跳了一声。
哟,那裴六娘可真好看。
等听到有人喊“裴六娘!”的时候,顾冉再抬头去看,见到又是那位冯副官,不知道在跟她说些什么,而裴六娘似为难地抿了抿嘴,无助地弯着脖颈垂下头去。
看这情形,顾冉忽而猜到了一些什么。
像裴六娘这般美貌的女囚,被流放千里,途中最容易生出什么事端,据说一些德性不好的差役,不怕流放路途遥远辛苦主动做解押小吏,就为了有机会在路途上对女囚犯们使坏。
看那冯副官秃鹫一般虎视眈眈,怕是已经盯上了这位裴家六娘子。
顾冉没有察觉到自己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还让走过来的麦香吓了一跳,“顾姐姐,你怎么了?是不舒服吗?”
“有点。”顾冉想起了今日扫雪时,冯副官刁难裴六娘时,麦香便下意识地跟麦大婶求助。
想来麦大婶她们是明白冯副官是什么德性的。
也是,麦大婶母女本身就是郑州人,从郑州流放动身,这一路接触得多了,多多少少都能了解到解押官的为人。
看麦香这般害怕,而麦大婶又如此忌惮,怕这冯副官人品有限,不是个好东西。
“香香,那冯爷怎么老黏着那个裴六娘?他一路都这副德行?”
顾冉看麦大婶还在跟自家夫君说着什么,一时半会不会回来这头,故意这么问麦香。
果然,听顾冉提到冯副官的名字,麦香脸色一下变得惨白,再看了一眼站在裴六娘身边的冯副官,下意识地躲到了顾冉身后。
“香香?”
“顾姐姐,你快别说了。”麦香压下喉咙小小声地哀求,“你不知道那冯爷多可怕,可别说这些话,不然会出事的。”
“会出什么事?”
麦香支支吾吾不敢说,“总之,以后顾姐姐你,避开冯爷就是了。”
“为什么要避开他呢?”顾冉装作不解,“冯爷不是我们的副解官吗?我有事,还不能找他?”
“不能找他。”麦香急了,碍于一起取暖的交情,透露了一点内情,“阿娘说,这冯爷,不是什么好东西,方姨就是被他害死的。”
顾冉心里头一沉。
她猜到这冯副官不干好事,却没猜到竟然还闹出过人命。
“方姨?”
“就是,要跟我们一去到闽地去的,她……”麦香害怕地下意识地攥住了顾冉的胳膊,“她,原本还跟咱们一起好好赶路的,后来,后来爬过一座大山的时候,她就自己跳崖摔死了,阿娘说,都是冯爷逼的,冯爷是坏人。”
后来,年节后跟着这群人启程南下的时候,顾冉才无意中知晓,这方姨原来是郑州辖下某县的一个小商铺的姑娘,嫁与了同县的一个秀才做娘子。
秀才家里头一贫如洗,但才学不错,故而才被方姨的父亲相中,不仅将自家女儿嫁过去为其操持家计,还倾囊相助,就盼着有朝一日秀才高中,带携着自家女儿过上好日子,也让方家有个靠山。
然而方姨嫁过去后,却因是商户之身被秀才家里头瞧不起,被婆婆姑子屡屡折磨,最终方姨忍无可忍,反抗时杀死了婆婆,就此入狱,判处流刑。
所以,方姨是麦大婶口中,他们这群流放犯里,死的最后一个。
被冯副官逼死的?
怎么逼死的?
顾冉抬头,又朝裴六娘那头望了过去,狠狠地咬了咬唇。
她大概,也猜得出。

等喝完姜汤,回到女监牢的时候,看守将门锁上的时候,顾冉发现裴六娘没有跟着她们回来。
麦大婶母女也发现了,却彼此觑了觑,一副了然的神情,默然不语。
顾冉想起方才在冯解官跟前局促不安的神情,又想起裴六娘软弱无助的模样,隐隐不安,忍不住问了一句看守:“官爷,咱们女囚,还差一位!”
“差哪一位?”
因为麦大婶他们没来之前,女监牢里就只有顾冉一人,那窦婆子进进出出给顾冉张罗东西的时候,也给过看守好处,所以看守的官差态度算不错。
“就是那位裴六娘?”顾冉故意回头看了一眼监牢里头的麦大婶母女,“跟她们一起来的那一位犯人?”
“哦,裴六娘子啊,她让冯爷给叫过去做差事了。”看守毫不在意地提了一句。
“什么差事?”顾冉一听,再问。
“我怎么知道?她是冯爷管的囚犯,要她做什么差事就做什么差事,你别这么多废话。”
看守看顾冉问个不停,不耐烦了,“人是囚犯你是囚犯,你管好自个儿的事就得了,干嘛多管闲事?别问了,再问爷爷不知道,知道也犯不着告诉你。”
顾冉只能闭嘴。
坐回自己的位置上时,看旁边的麦大婶母女也不作声,默默蹲到一边,歇息起来。
不是顾冉多管闲事,毕竟她如今也是泥菩萨过江,自顾不暇,就是,她害怕自己成为倒霉的那个。
第一世的车祸是对方司机酒醉驾车蓄意闹事,她成为了受害者,第二世的雷劈是大能渡劫,她也成为了受害者,这会儿,被夫家牵连后又在流放途中丢下任由她自生自灭已经够惨了,她不想被另一队官差接收后,又因为这冯副官的无耻在第三世成为受害者。
要知道从此地去闽州还得赶两三个月的路程,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
前儿有那位方姨是前车之鉴,当下他纠缠裴六娘是眼见为证,谁知晓冯副官日后会不会突然就兽性大发?
那可能被他盯上的……
顾冉看了一眼休息片刻后,拿出针线包缝缝补补的麦大婶母女,抿抿嘴。
极大可能,下一个受害者,或许就是自己。
麦大婶一家子都在流刑队伍里,有麦家的两个郎君给他们撑腰呢,流放地对官差送达的犯人数目有要求,麦家就占四个人犯数,冯副官万不会轻易招惹。
而自己虽然强行用和离一说给自己支了张侯府大旗,但,万一,他们不信呢?
很明显,自己才是势单力薄的那个。
只是现在冯副官尚还将信将疑,心思明显都在裴六娘身上,所以她暂时无虞。
但顾冉觉得很有必要未雨绸缪,挪动身子凑到麦大婶母女那头,“你们在干什么?”
“路上穿破的衣裳,难得停下来了,得补一补,不然没法穿。”
“还有布鞋,袜子。”
“哦!你们针线活可真不错啊。”
顾冉羡慕地看着麦氏母女娴熟地穿针引线。
原主是当做侯府千金抚养长大的,女红勉勉强强,她自己也是个拿针比拿笔更困难的人,要她针线活厉害,她早拿工作间里头的兽皮悄摸摸做衣裳靴子了。
尤其是靴子,开年后上路,单凭自己走两步路就觉得脚底发寒的棉布鞋,肯定不够用。
看了一会儿,顾冉才问,“裴六娘,总是让官爷叫去做额外的差事吗?”
她不敢提冯副官的名字,生怕一提,麦大婶会打住话题。
上一次就是说到最后死的一个囚犯,是方姨的时候,麦大婶不敢说下去的。
“也不算经常,偶尔吧!”麦大婶瞅了顾冉一眼,随口应道。
“都是些啥差事?”
“就去给官差斟个小茶递个酒之类的,都是些很轻巧的活儿。”
顾冉不说话了。
看来,是将裴六娘当丫鬟来使了。
虽然身为女囚,被官差指使着干些杂活,很常见,但顾冉还是不安:“那裴六娘……”
“哎呦,顾二娘啊,你可别担心裴六娘,她不会有事的。”麦大婶打断顾冉的话道。
“啊?”顾冉不解。
“就是,上次那事后,李解官出面表过态,不许其他官爷再生事端,而且,”麦大婶看着她,显然已经知晓顾冉从麦香嘴里问过方姨的事了。
“你还不知道裴六娘是犯啥事进来的吧?”
“我还真不知道,要不麦大婶你给我说说?”
“这裴六娘啊,咱们招惹不起!”
郑州裴家,在本地亦是大姓之族,裴六娘是四房所出,自小父母双亡,被养在长房膝下,今年初裴家遭了灭门惨案,裴六娘是唯一的幸存者。
等郑州知府亲自调查此案后,才知竟是裴六娘□□,至于杀人动机,却是裴家长房为了谋财,在六年前害死了裴六娘的双亲。
年幼的裴六娘记住了害死自家爹娘的仇人正是裴三其余三房,而长房大伯则是主谋。
她忍辱负重多年,最终筹得重金,聘用了天字第一盗的刺客,灭了裴家满门,甚至手刃仇人,亲自杀了大伯替爹娘报仇雪恨。
真相水落石出,众人唏嘘不已,有褒有贬,裴六娘就此判处流刑。
“便是可怜,她也是个沾过血的,跟咱们不一样,你可千万小心。”
顾冉明白麦大婶的意思。
她与她们母女都是他人犯罪,被牵连成为流放犯的,但裴六娘是真正实施过犯罪的凶徒,难怪麦大婶会如此忌惮。
看麦大婶依旧在说什么心机太深,顾冉想起亲眼见着的裴六娘在冯副为难时的无助与脆弱,心里头依然躁动。
修真界实力为上,她亦见过身负血仇,修炼得成后寻仇家雪恨的事,所以在她眼里,裴六娘便是处心积虑聘用杀手,做得太过,亦是在自己实力范围内为自己爹娘复仇,勇气可嘉。
但到底是个年纪尚小的娘子,如今又为女囚,沦为官差砧板上的鱼肉,她能从容应付吗?
雇凶杀人,跟直接面对强权倾轧,可是两码事。
顾冉总觉得如今的裴六娘,怕可能便是将来的自己。
而自己如今一无修为二无武力,她有股对将来无能为力的恐慌。

第10章
顾冉担心没多久,裴六娘便趿拉着脚踝上的铁链回了女监牢里,默默回到远离众人的那个角落。
顾冉看裴六娘并不想是有事的样子,才总算稍微放心下来。
天渐渐黑下来,寒气越来越重。
顾冉将身上那件棉衣裹得死死地也没防得住冷气的侵袭,只能将新扎好的稻草席子拉过来盖上,再将火笼里的炭火烧旺一些。
麦大婶母女也停下手头的活计,凑到顾冉这头烤火。
烤一会儿觉得没用,那冷风还呼呼地灌,三人双双抬头,去看监牢里唯一一扇透气的窗子。
“就那头,老是进风,难怪这么冷。”
“要能堵上就好了。”
“咱们啥都没有,怎么堵呢?”
“布啊,衣裳也行。”顾冉说着,将做稻草席子剩下的绳子拿了出来,“绑上去就可以了。”
“顾二娘,你出的主意,你拿块布出来吧?”
“我全身上下的布就只有身上穿的这些衣裳,少一件都能冷死我,哪来多余的布?”
“阿娘!”
“行吧,咱们还有一些旧衣裳,看看能不能用。”麦大婶说着,不情愿地转身去翻自家的行囊,嘴里絮絮叨叨,“总不能让大伙儿都冻死在这里不是?我这人就是太好说话了,见不得人受苦啊。”
麦香尴尬地瞥了顾冉一眼,顾冉笑笑,没说话。
麦大婶翻出一件洗得浆白,还打满了补丁的夏衣,走到窗子下的时候,又犯难了。
窗户有点高,她一个人够不着。
驿站的监牢跟官衙里关押犯人的监牢不一样,是匹配着旁边住人厢房建造的,房梁约莫有两米高的样子,为了提防囚徒越狱逃跑,那唯一一堵窗户开得自然高过常人。
最后还是麦大婶跟顾冉一起,将麦香扶高后,让她拿着绳子将衣裳绑到了窗户上。
虽然还留有缝隙,寒风依然从边角吹进来,但比全敞开着窗那会儿好多了。
等三个人重新回到火笼边时,刚好看守将今日的晚膳送了进来。
“不是粗粮疙瘩,就是酱菜窝窝头啊,能不能换点别的?”麦大婶拿回自己跟闺女那份时,不由得埋怨。
顾冉拿了自己那两个窝窝头,坐在火笼边,如往常那般打算慢慢咽下去时,心里惦记起今日扫雪的时候抓到的那条蛇,登时那窝窝头变得寡淡无比。
但她还是慢慢将食之无味的窝窝头吃了一个,而后装作吃饱的样子将余下的一个窝窝头收了起来。
好不容易熬到众人正常的休息时间,烤暖了被子,将棉衣脱下盖在身上,铺上被子,而后再将稻草铺盖也覆盖上来。
将自己厚厚的埋进去后,顾冉又将那只火笼拎进了铺盖里头。
如今麦大婶母女都知晓顾冉睡觉时要将火笼捧进铺盖里的习惯了,虽然都奇怪顾冉睡相这般好,那火笼在铺盖里竟不会被打翻,但也羡慕这么冷的夜里头能捧着火笼便取暖边睡。
而她们如今的取暖方式,除了临睡前烤暖被子,就是两个铺盖并作一个,两母女紧挨着一起睡,而后将衣裳一层层往被子上面铺得严严实实地御寒。
至于裴六娘怎么熬过这么寒冷的冬夜,她睡在角落里,不说,她们就不清楚了。
当然,她们也不清楚顾冉夜里头的取暖方式,是拎着火笼直接整个人都进了另一个空间。
囚犯夜里头没什么娱乐,早早地就寝,因为不用赶路,所以第二日倒是可以容许睡到自然醒——这是没安排差事,不用干活的情况,若安排了差事,那就得起早了。
这个早,也比顾冉想得要迟,因为冷,最早的差事也在辰时末,能够让她有充足的时间从工作间里出来。
这个时候,她才不再嫌弃自己的空间,而是觉得庆幸。
工作间里头的时间是固定的恒温,跟外头的零下负温度比起来暖和得很,所以顾冉才更愿意无所事事呆在监牢里,白日烤火,晚上就可以躲进来睡觉,原本很完美的,如果不是被安排了活计要轮值到外头干活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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