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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代猎户的养家日常(今日不上朝)


卫大虎直接朝他丢了个碎银子,马六接过,直接跑到院子里冲着对面便叫道:“爹诶, 过来一下, 来活儿了!”
卫大虎在县里足足待了三日,朱屠夫才带着他的“妻儿”登门吃酒。
这日下起了鹅毛大雪,那家的门前一大早便有小厮出来扫雪,朱屠夫到时已临近午时。
他身上穿着一身好料子做的新衣裳,头上戴着皮帽子,驴车停在那家门前,坐在板车上的女子很自然地把儿子抱下车。丫鬟通知了夫人和姑爷, 两位主人家亲自到门前迎接, 态度不可谓不亲。
迎面对上大步走出来的马脸衙役, 女子乖顺地站在朱屠夫身旁, 面上带着克制的笑容,做足了随“男人”上贵客家做客的腼腆做派。
马脸衙役也没看她,他大笑着弯腰一把抱起站在女子身边的男娃,搂在怀里和朱屠夫亲热寒暄,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他逗着和他略有两分陌生的男娃,对牵着女儿站在门口的夫人说了句什么,引得原本表情淡然的富态女子脸上立马露出笑来,亲昵地伸手捏了捏男娃的耳朵。
那双和她相公一模一样的招风耳。
在场三人见此面露微光,朱屠夫侧首抵拳轻咳一声,带着一脸镇定的女子被丫鬟客气迎进了大门。
大门关上前,还能看见走在最后的马脸衙役一口亲在了男娃的脸上。而他的夫人牵着女儿走在前头,正好错过了这一幕。
门缓缓阖上,“砰”一声,沉闷的响。
卫大虎收回视线,从怀里摸出一张纸条,上面写了两行字,内容直白:那女子是你男人在外头养的外室,那男娃得称你一声母亲才是。
老头字写得不错,笔画瞧着好看,但卫大虎一个都不认识,是马六念给他听的,他听完觉得很满意,一两碎银子没白花,写得非常有水准,直击重点。
他去买了几个热乎乎的馒头,在街边儿寻了个嘬着手指头望着他直流口水的小娃,招手叫他过来。小孩儿也不怕他,小跑到他面前,卫大虎递了个馒头给他,看着他狼吞虎咽吃完,一个劲儿拍着胸口,等他缓过劲儿来,才把手头的纸条递给他,道:“你去敲那户人家的小门,然后把这张纸条递给开门的人,就说‘你家姑爷今儿把他在外头养的外室和儿子带进家门了,你把纸条拿去给你家小姐’。就这两句,能记住不?”
小孩儿猛点头,伸手接过纸条,一脸垂涎地盯着他手头的馒头。
卫大虎见此便又递了一个给他,小孩儿蹲在地上抓了把雪塞进嘴里,待雪化成水润了喉咙,嗓子眼没那么干燥了,他抱着馒头边啃便朝着那户人家的小门跑去。
卫大虎站在远处,见他敲了门,不过片刻,小门便开了。一个丫鬟模样的姑娘站在门口,小孩儿对她说了两句话,便见一只手落在腰间、瞧着是要摸铜板的丫鬟脸色巨变,骤然低头看向这个被她当做上门乞讨的娃子。
小孩儿把纸条塞到她手里,不顾她的身后大声叫喊,一溜烟便跑没了影儿。
卫大虎抹了一把头上的积雪,迈步走到一家面摊前,他要了两碗卤面,又叫隔壁给他做上几个炊饼送来。他从木竹筒里抽出一双筷子,往桌面上一怼,双目落在那家紧闭的大门上,大掌捞过老板端上来的第一碗卤面,挑起一夹便吸溜进嘴里。
卤面虽贵,但卤子是真香啊,待隔壁摊主的小儿把炊饼给他送来,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碎银子递过去,叫他再给做上二十来张炊饼包好给他送来,再把小儿找给他的铜板一半塞怀里,一半拍桌上,对老板道:“再上两碗卤面!”
吃到第二碗卤面时,那家紧闭的大门开了一条缝,之前那个拿信儿的丫鬟从里面出来,埋头便往外头疾步走去。
吃到第四碗卤面时,那丫鬟跟在一个富贵的老头身后,一路小跑,嘴里嘀嘀咕咕小声与他说着啥。而在他们身后,跟着两个体态健壮的汉子,他们护卫在老头身旁,瞧着是府上的护卫。
四人一路疾行,走到门口时,老头的脸色已黑沉如墨。
最后一筷子面下肚,卫大虎起身,拿上用油纸包裹好的炊饼便起身离开。
回到马六家,背上用麻袋装了满满一篓的麦麸,麦麸本轻巧,但落在肩头却不是那么回事儿,老重了。他花了大价钱买的粗盐和药材都在里头,最上面甚至还放了一袋粗粮面粉。相比进城,出城检查没那般严格,卫大虎也不咋担心,这般放是马六强烈要求的,甚至因为麦麸能吃,乡下都是麦麸混着米煮粥,他还小气吧啦斤斤计较直捻手指,还有这个背篓,愣是气得卫大虎反手便朝他丢了一两银子。
拿去,都拿去,日后江湖不见,你自安好罢。
背上花几十两买来的大量粗盐和药材,卫大虎离开了马六家。
出了巷子,他又去对面街上买了不少馒头,在付账时,几个官爷从另一条街挎着刀小跑过来,为首的官爷长着一双阴狠的三角眼,他们所到之处,百姓无不避而远之。
刀鞘撞击的声音沉闷冷硬,脚踩雪地的急促让人心惊。
卫大虎叼了个馒头在嘴里,像一个好奇心旺盛的莽汉,一路慢悠悠跟在官爷们身后,直至走到他之前站过的地儿。
卤面摊子的老板还记得他,见他也被那户人家的动静吸引来,连连摇头道:“就这么一会儿工夫,那府里的姑爷就没了。那家姑爷可是个官爷啊,你看,连衙门里的同僚们都来了……”
“咋地,死的蹊跷?官爷来查案呐?”卫大虎故作不解。
“哎哟,咋可能上他家查案,你是不知他家是什么人?”面摊老板看了眼周围,见大家伙都被那家的动静吸引去,他以手挡唇小声道:“那可是咱们主簿大人家的亲戚!就他家那姑爷,你当我为啥说他是姑爷,全因他是个上门入赘的赘婿,生的娃都得跟着夫人姓。那群官爷哪里是上他家查案,顶多是走个过场,死的毕竟是衙门的人。”
至于蹊跷不蹊跷,哎呦,他们老百姓哪里懂得那些,就看那家人是啥态度呗,若是闹大要查案,那定是有蹊跷。若是啥事儿都没有,悄无声息埋了,蹊跷?什么蹊跷?
蹊跷不了一点,就是突发急症人没了。
卫大虎深深看了面摊老板一眼,这世上有多少蠢货,便有多少明白人。有些人自作聪明,把别人的脸面尊严踩在地上随意践踏,还洋洋得意,自以为能瞒天过海。
却不知一朝事发,他有几条命来承受他人的怒火?
猫有九条命,人可只有一条,丢了就没了。
官爷们一来一往,不到半刻钟。
待他们前脚刚走,那府上的后门便抬出三卷破席,一个壮硕的家丁赶着驴车,顶着风雪出了城门。
卫大虎跟在他身后,一路顺利出了城。
飘扬的白雪像摇动的丧幡,大雪迷人眼。都说老马识途,尽忠职守的驴也是如此,它的蹄子踩着厚重积雪,驮着它的主人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叮当,叮当……
板车上的破席被颠簸散开,露出一只胖嘟嘟的手腕,挂在小娃手上的银铃铛发出了清脆的响。
叮,当。
【作者有话说】
对峙的场面没写,只以旁观者的角度结束了这场纷争。

走山路的卫大虎和走大路的驴车几乎同时到达定河镇。
驴蹄子踩着风雪, 路过镇子半刻没停,它似真能找着家般,不需家丁驱赶, 自个便晓得往前走。
朱家在长桥村,离周家村不远,卫大虎从山上下来,便一路跟在驴车后头。赶驴车的家丁瞅了他一眼,没看出啥不对来, 除了身高体魄有别于普通的乡下汉子,脚下那一双造得都快露出大脚趾的旧棉鞋就和泥腿子没啥两样, 没什么值得关注的。
家丁冷漠收回目光,手头鞭子一抽,驴挨了疼,下意识加快了脚步。
驴车驶入通往长桥村的泥泞小路,乡间小路难走,深一个坑浅一个坑, 愈发颠簸, 积雪已有半指厚板车上,卷起的破席不知何时全部散开,露出三具身子已然僵硬的尸体。
大雪纷飞,乡下却少有躲在家中窝着烤火的,这两日雪下的大,除了清晨,傍晚也有不少人家搭着梯子扫屋顶的积雪, 怕的就是晚间雪不停会压塌房屋。
住在村头人家看见驴车进村, 晓得这是朱屠夫回来了, 他们村就朱家有驴车, 往日朱屠夫便赶着这辆驴车进进出出好不威风。村里人人都羡慕朱老汉和他婆娘生了个有本事的儿子,小时候没看出朱老大有啥出息,矮壮矮壮一个,干活儿还爱偷懒,十来岁了,地里的活儿都丢给老子娘和妹子,一看就是个没出息的懒汉。
可你猜怎么着?还真是,有本事的人瞧不上这一亩三分地,他不爱干农活,学别人跑去外头闯未来,还愣是叫他给闯出来了,不但在外头认识当官的大老爷,自个还在镇上开了个猪肉铺,有赚不完的银子不说,一日三顿餐餐都有肉,连家中那两间泥土房都翻新重建,如今村里最阔气的便是他家那几间砖瓦房。
建了房,买了地,娶了妻,生了子,日日忙活生意,结交县里的大人物,十里八村谁说起朱屠夫不竖起大拇指赞一声本事人呢……
临济过年,家中养了肥猪的这些日子都往朱家走得勤,今儿你送鸡蛋,明儿我拧一篮子菜,伏小做低哄着朱家老两口,为的便是指望朱屠夫上门收猪时价格高上那么几分。
因着他背靠官爷,连镇上另一家开了几十年的猪肉铺都不敢和他掰腕子,何况是村里人,十里八村,除了他朱屠夫,就没有第二个杀猪匠敢在他的地盘上收猪抢生意,这些大家伙心里都有数,也没人愿意得罪他,为的便是过年卖猪多赚几个铜板。
故此这家汉子看见驴车进村,连忙把手头笤帚一扔,从竹梯上下来,冲堂屋里的爹娘道:“朱屠夫回村了,娘,你收拾几个鸡蛋,我给朱老叔送去。哎哟,赶紧的吧你,别磨磨叽叽的了,那可是个贵人,人家忙着呢,今儿跑县里,明儿在镇上,下回他再回村怕是得过年了!”
他娘不情不愿去屋里捡了十来个鸡蛋,把篮子递给他,嘀咕抱怨:“年年往他家送多少东西,也没见他来拉猪的时候多给几个铜板,咱家攒几个鸡蛋容易吗?墩子昨儿便念叨着要吃鸡蛋,你这个当爹的都舍不得,要留着送去朱家,自己的儿子都不心疼,满心满眼都是捧他人臭脚……”
汉子一听,气得把篮子猛地一拽,再不愿和娘说一句,扭头对爹道:“您听听娘说的是啥话,我这么做为的是啥?你当我愿意捧别人臭脚,那你可晓得那些没哄着朱家的人,你去问问,他家猪圈里的猪卖价多少!”他怒气冲冲说完,没看爹娘难看的脸色,顶着风雪便一路疾驰去了朱家。
和他一般想法的村民不少,就这么一会儿,便看见好些个人和他一般朝着朱家走去。
年年都是如此,平日还罢,临近年关,村长家都没朱家人气旺,就如汉子的娘所言,年年往朱家送多少东西,平日里又帮着他家干多少活儿,他们能得多大的好处?
得不着!半点好处都落不着!
可即便如此,也多的是人上他家献殷勤,在村里,甚至外头,唯一不把朱家放在眼里的全是家中没养猪的人家,但凡你家中养着肥猪,你只要想卖,就不得不讨好朱屠夫。得罪了他,他若不愿收你家的猪,那便没人敢在这个地界和他对着干,你家的猪要么留着自家吃,要么只能便宜卖给他。
他们长桥村的人好歹占了个同村人的好处,只要不是得罪了朱家人,便是价格抬不上去,朱屠夫也愿意高抬贵手不压价。所以汉子他娘说什么“没多给几个铜板”,汉子气得眼皮字浅,只心疼那几个鸡蛋,却没想过他心里能好受?送礼还得弯着腰排队呢,他干的也是吃力不讨好的事儿!
他忍气吞声装乖卖傻图的是啥?还不是他家猪圈里那两头大肥猪!
汉子在家受了一肚子气,在路上遇到了相熟的人家,心头的火气被冷风一吹,霎时熄灭。雪愈发的大了,连几步外的人都有些看不清面容,临近朱家,他脸上的不忿退去,变成了热切讨好的笑。
他已经在心里演练了一遍待会儿登朱家门时,腰得弯多低,说些啥能叫人心里舒坦的讨好话,他记得朱老大的儿子在夏日里看上了他家墩子的竹蜻蜓,那是他亲手编的,当时便叫儿子送给了朱小宝,一个秋季过去,那个竹蜻蜓已经被耍坏了罢?他改日再编一个新的送去朱家……
汉子一路沉思,就这么一会儿工夫,盖在篮子上的布便积了一层薄薄的雪。当朱家的砖瓦房出现在眼前,汉子捻着布角连忙把雪抖落,再迅速盖上,走一步,腰便压低一分。
“你说板车上的是谁——?”一道尖利的哭嚎声冲破厚重雪雾,直直刺入走近朱家的众人耳中。
汉子下意识顿住,和路上结伴同行的村民对视一眼,随即加快脚步。
朱家大门大开,一辆驴车停在院子里,三张破席在泥泞小路上被彻底抖开,那被站在竹梯上扫雪的汉子认为是“货物”的板车上,直挺挺地躺着三具尸体。
一男一女一少。
男子身材矮壮,他的身躯被厚雪覆盖,远远望去,就像后山鼓起的坟包。在他身旁,躺着一对儿母子,小娃的手腕软趴趴地坠在板车外,银铃铛一路走一路响,好似道士手中摇晃的招魂铃。
三张青白僵硬的脸,就这般毫无遮挡的暴露在朱家人面前。
就在半盏茶之前,这个高大的汉子驾他们家的驴车敲门,当时朱家刚吃了夕食,朱家老两口盘在炕上取暖,这叫啥地龙的玩意儿还是当初翻建新屋时他们儿子特意要求工人修的,他们老两口哪里懂这镇上富贵老爷才能享受的好东西,当时也不敢阻拦,自从他们儿子从外头闯荡回来后,家里就是他说了算了。
结果这冬天一到,好么,他们可算是体会到这玩意儿的好处了,人坐在真是半点不冷。
住在儿子建的阔气砖瓦房,坐在儿子让修的土坑上,老两一边数着这些日子村里人送上门的东西,自然便惦记上在外头辛苦奔波的儿子。
朱老汉说:“王老汉年轻时和我有过过节,前头他叫他家大儿往咱家送了不少鸡蛋,蛋你收了,但这事儿你就当不晓得,回头别和老大说,他家那两头猪,外头是啥价,就收啥价。”
朱婆子一口老牙咔嚓咔嚓嚼着干果,壳子满地扔,闻言撇嘴:“我也不喜他家那老颠婆,以前还在山里和我抢过柴火,你当他们老两口咋不敢亲自上门,不就是怕我下他们老脸?以为支大儿来就成,呸!美得他们!还外头啥价就给他们啥价,凭啥?回头等老大回来和他说说,找个借口别上他家收猪,我倒要看看他家能咋整!”
朱老汉朝她竖起一个大拇指,笑得露出一口大黄牙:“还是你这老婆子有主意,他们拉不下老脸,嘿,我偏要他们亲自上门来求我。老大说啥时候回来没?这眼看着快过年了……”
“你急啥,老大是有大本事的人,你当他和村里那些汉子似的,一到冬日就窝在家中?”朱婆子换了个坐姿,懒洋洋道:“窝囊废才缩在村里,有本事的人自然都在外头奔波,就是辛苦我儿了。”
正说着,他家的大门被敲响,老两口也没管,自有儿媳去开门。他们以为又是村里人上门送东西,结果等来的却是朱屠夫的婆娘踉跄的脚步声:“爹,娘,老大的驴车……”
老两口还以为儿子回来了,一把掀开盖在腿上的棉被,趿拉着鞋便匆匆出了屋门。
屋内门外两个温度,院子里铺着石板子,驴蹄子踩在上头啪嗒啪嗒响。他们家的驴车站在院子里,但赶车的却不是他们心心念念的儿子,而是一个高大的陌生汉子
傍晚时分,天色暗沉,大雪遮蔽了视线,他们只隐约看见车板子上堆着啥,都鼓起来了。
朱婆子正想询问你谁啊,咋赶着她家驴车,可是她儿子叫他往家中送东西。结果还不待她开口,那陌生汉子便冷眼瞅向他们,声音比冬日的天还冷:“你们就是朱屠夫的爹娘?”
“是啊,你谁啊?”朱婆子不咋喜欢他的态度,啥人啊,一个帮忙送东西的居然敢用这种语气和他们说话,回头得叫老大别和他来往了。
“我?”家丁目光一厉,猛地一鞭子抽在他们脚边,声如雷霆,“自然是来给我家姑爷讨个公道,顺便把你儿子儿媳孙子一家三口的尸体给你们送回来的人!”

◎完事儿了◎
嚯, 这句话就跟那惊雷在耳边炸响,不但把朱家人骇得连连倒退,连一群拎着鸡蛋抱着菜的村民都吓得停在朱家大门口不敢再往前迈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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