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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月长明(云华渺渺)


一路踩在泥泞草地上,卫姝瑶和谢明翊相顾无言。
直到抵达营账,谢明翊伸手为卫姝瑶撩起了厚重的门帘,他才靠过去,慢条斯理地扯了一缕卫姝瑶的青丝,缓声开口。
“不是想和谈吗?”他问。
卫姝瑶垂着眼眸,神色黯淡,沉默地走进营账里,背对着谢明翊。
她抖着手去打火折子,掉落了两次才将烛台点燃。
在昏黄烛光里,卫姝瑶慢慢回过头来,纤细的长睫上泪珠将落未落。
可她却是笑着的。
“我以为我素来行事莽撞,今日方知,世子殿下发起疯来……甘拜下风。”她声音轻轻的,没有唤他太子,而是世子。
谢明翊哂笑一声,漫不经心道:“婵婵不是说,兵不血刃解决此事方是上策?”
他从不太顾忌平衡,从不在意如何进退,习惯我行我素,习惯将一切纳入眼底再细细拆解赏玩。
即便成了太子,也只是偶尔扮一扮宽仁孝友光风霁月的模样,做做表面样子罢了。
不知为何,耳畔忽地又回响起陆淞说过的话:“越是位高权重,越要深思权衡,一味快意恩仇或会适得其反……”
他目光凝视在卫姝瑶发红的眼眸上。
她一双柔软的眸子最是净澈,但凡酝酿起丁点儿泪意,就似那红眼的兔子,叫人顿生怜爱。
分明是撒娇时温软如水的人儿,却心怀大局想得长远。
谢明翊抬腕,指腹刮了刮她眼下的泪痕。
“婵婵是心疼我了?”他问。
“即便不提皇帝,朝中迂腐之人不在少数,若此时叫旁人知道你的身份,我当真担心,怎会不心疼?”
卫姝瑶握住他的手,让他掌心贴着自己微凉的脸颊,柔声说:“慎王招揽兵权是想要对付皇帝,并非要与你为敌。只要应允他所求之事,何愁不能保住萧家父子性命?”
又何必,非要拿世子身份出来?
谢明翊忽地勾唇笑起来。
“知道他所求什么吗?就说应允二字?”
卫姝瑶愣住,难道慎王不是想为长姐罗浮郡主报仇杀了皇帝么?
谢明翊薄唇轻抿,忽然朝卫姝瑶招招手。
“过来,让我抱抱。”
他嗓音低沉,带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卫姝瑶伸手搂住他的腰,指节攥紧他的衣裳,而后又慢慢收拢了臂弯,把脑袋贴在他胸膛上。
谢明翊手臂从她腋下穿过,将人打横抱起来,朝榻边走去。
她依偎在他怀里很乖巧。
谢明翊垂下眼眸,视线掠过卫姝瑶的面容。她安静缩在他怀里,慢慢闭上了眼。
因着心系北境战事连日赶路,她看上去倦怠乏力,莹白的小脸愈加苍白了。
谢明翊将卫姝瑶放在榻上,她眉心轻蹙,手指勾着他的衣衫没有松手。
“那你也要抱抱我啊……”她困顿地嘟哝。
谢明翊默了片刻,半蹲下身,一手抬起她的腿,一手给她脱了鞋袜,自己也脱了衣衫,才上榻揽住她的腰。
身子蓦地陷入熟悉的温热怀抱,卫姝瑶贴着谢明翊的胸膛,一直紧绷的脸色总算松弛下来,眉眼也微微弯了弯。
谢明翊将炙热的掌心贴上她的背,顺着她的脊弯慢慢滑下去,又从头开始,反反复复。
卫姝瑶虽然已经十分疲惫,但却没有入睡。她感觉谢明翊有话要说,只是不知从何说起。
她轻轻地用脸颊蹭蹭他的下巴,将软软的唇瓣贴了贴他的面颊。
谢明翊却抬起手,用指腹轻柔地拭去年她脸上的泪痕。
卫姝瑶被他的缱绻温柔所包裹,渐渐放松下来。她反手抱住谢明翊劲瘦的腰,听着他的心跳声,轻声开口。
“你是不是有话想说?”她柔声问。
他抚摸她后背的手指蓦地僵硬了片刻。
卫姝瑶察觉到谢明翊情绪的异样,摸摸他的脸,想了想,又说:“其实你不必出面,慎王一心想要三州舆图,我可以为人质为他画一份,等击溃北狄再说旁的事。”
卫姝瑶才听见谢明翊淡淡的嗓音开口。
“十四年前,天门关凤落桥,长公主谢锦为救马匹失控的宁王,不慎坠崖悬挂枯木。慎王与宁王奋力相救之时,有一人松了手。”
他声线平淡得几乎听不出任何起伏,像是陈述一件与己毫无瓜葛的事情。
“……事后,二人互相指责大打出手,随行将士各执己见,无人得知真相。”
卫姝瑶抱着谢明翊的手骤然紧了紧。
她心里咯噔一下,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雪。
她从未想过,长公主之死竟然会如此……荒谬而悲叹。
“慎王因此痛恨宁王,即便宁王交出兵权,慎王也不会履行诺言,萧家父子性命难保。因为……”
谢明翊还在平淡讲述,但卫姝瑶已经察觉到他手臂上绷紧的肌肉。
她搂着他,搂得更紧了,手心一点点顺着他的后背抚摸下去。
“他所求,不止是兵权,更是要宁王尝痛失亲人的滋味。”
谢明翊终于止住了话头,将脑袋重重搁在卫姝瑶的颈窝里。
似是耗尽了所有力气。
卫姝瑶沉默了许久,用力地抱着他,惶惶无措地默然流泪。
若说此前出兵天门关,只是他一声令下的问题。这回,他要亲手撕破伤口,鲜血淋漓地去告诉慎王,看在他母亲的份上,暂且同仇敌忾勿要再内斗,方能还北境一片安宁。
她怎能忍心见他给自己本就千疮百孔的心再狠狠剜一刀?
“不,不要这样……”卫姝瑶泪流满面,喉中哽咽无法出声。
谢明翊却扯起点温柔笑意,轻声问她:“经此之后,婵婵是否更为心悦我了?”
“这,是不是婵婵喜欢的明君模样?”
他眼角染了点猩红,声音低沉地继续问:“如今,可堪配为婵婵一生良人?”
卫姝瑶心里刺痛得难以呼吸,如万针密密扎进,她觉得难受得快要喘不上气。
谢明翊却只是淡淡呵笑了一声。
他调查了这么久,但其实得知昔年来龙去脉,也不过是比卫姝瑶早了几个时辰而已。
他不是没想过一如既往地快意恩仇,有很多别的法子处理此事。
比如,把云舒作为人质去交换萧家父子。
比如,隔岸观火等云萧两家两败俱伤时再出手收拾。
又比如,直接拿剑砍了慎王,再拿萧家父子去要挟宁王。
但北狄大军不会等,内斗之后分崩离析的人心不会等。
相比之下,只是身为世子,去慎王面前轻飘飘说两句话,可简单太多了。
然,他殚精竭虑图谋北境之事,却不料最终竟是要和害死母亲的两个人周旋平衡。
罢了,这就是造化弄人。
卫姝瑶泪如决堤,慌乱地抱住谢明翊。
“你不要去见慎王了,萧家父子也不用管了……咱们,咱们和沈将军联合,逼他们束手就擒,不用考虑什么兵不血刃了……他们拢共加起来也不过十万兵马,不是对手……或者,或者先等他们鹤蚌相争……”她说话已经完全混乱,脑子一片混沌。
“不成,北狄又新增了十五万援军,而大魏援军迟迟未有,以后也不会有了。”
谢明翊眸底带着点森森阴冷,笑着说:“涿野这里合计二十五万人马,是抵御北狄三十万人马最后的防线了,内斗无益,少一个都不行。”
卫姝瑶眼泪扑簌簌滚落,突然翻身坐起来,用力拽起谢明翊的胳膊。
“沈奕,我带你去昭宁。”
她猛地想起他的封号来源地名,正是在崀山附近。
她知道眼下并非得闲,可她实在难受,她不能再让他自虐般用母亲的死来折磨自己。
她要带他去昭宁,让昭宁的那位告诉他一切。
卫姝瑶和谢明翊同乘一匹马,快马加鞭,两个时辰后赶到了昭宁。
昭宁位于崀山山脉高原之上,地势平坦,是整个崀山一带沐浴日光最多的地方。
因着战乱,这小镇已经只剩下几户人家居住。
谢明翊没有过问卫姝瑶为何突然要带他来昭宁。或许,他也需要短暂的缓和。
他知道自己的封号是母亲提议,先帝亲自择定的。母亲曾告诉过他,昭宁是崀山最美的地方。
此刻晨曦微亮,日光如纱幔轻柔覆上大地,入目所及皆是璀璨光明,碧草摇曳艳花盛绽。
二人在一条潺潺小溪边下了马。
卫姝瑶推了推谢明翊的背。
“你一个人过去吧,但是答应我,好好地说话,不要让他生气,也不要气着自个儿。”她咬着唇,眉目里担忧浓烈。
谢明翊瞥了她一眼,笑:“我为何要气自个儿?”
这天底下哪里还有值得他气自己的事?
他缓步走向蜿蜒小溪尽头的一座小院落,推开篱笆门,朝屋里喊了一声。
“有人吗?”
谢明翊放空思绪,静默等候在竹篱笆前。
他手指缠着篱笆上的藤蔓,漫不经心地将叶片轻轻戳上小洞,然后摘下来遮在眼前,像小时候曾玩过的那样。
他听见小屋开了门,老人的脚步声在慢慢接近。
而后,耳畔响起一声再熟悉不过的沧桑沙哑的声音———
“混小子命大啊,没死吶?”
谢明翊全身霎时僵硬。
透过叶片的小洞,他从刺目的光线里看见,身形佝偻一瘸一拐的老头儿,手里拄着那根揍过他无数次的黄杨拐杖,板着脸朝他望来。
贺春水眯着眼,细细打量了他一眼。
“没死,但傻了?见了老子,也不知道喊人?”
谢明翊捏着叶片的手,抖动得剧烈。
谢一:那一天,想起了被藤条和拐杖支配的恐惧(无助弱小版)
(关于太子纠结的问题,对不起作者只有小学鸡思维水平,如果觉得降智或者啰里八嗦,肯定是作者的问题,和聪明机智的谢狗没有关系)
好了,谢狗可以把刀拿开了吗?

谢明翊本能地就想转身,可脚步却迟迟挪不开。
他垂着眼,面无表情地看着指腹间被捻碎的绿叶,点点青汁染绿了指缝。
他听着身前再熟悉不过的声音,沙哑之中带着点不耐烦。
“多大的人了,还爱扯叶子,和小时候一样……来都来了,杵在门口干啥,进来干活。”贺春水拄着拐杖,一下一下地敲击着地面,转身往里走。
谢明翊盯着他蹒跚的背影,脸上没有什么情绪。他目光落在贺春水一步一瘸的步伐上,手指慢慢收拢,收得越来越紧。
离开千花谷十三年了。
这十三年里,他只见过贺春水三次。
第一回是他被沈兴良带去军营大病一场,醒来后成了哑巴。第二回是他在海上漂泊了七八日,被陈伯捞起来后,死里逃生。第三回,是两年前他在肃州旧疾发作,半只脚踏进了鬼门关。
每次相见,贺春水都不会和他说话,他也不想主动开口。
可细细想来,每一次见面,都是贺春水救他。
明明那张沧桑老脸一如记忆里严肃板正,却为何在看到的一瞬间眼底莫名酸涩?
谢明翊沉默地站着,沐浴在灿烂的日光之中,凝眸望过去。
他听着贺春水在屋里絮絮叨叨,说这次北上是因为贺祈年再三恳求,又说到了故人的忌日,才过来祭拜。
老头儿说话一如既往地粗俗,脾气不大耐烦,谢明翊却从他语气里听出一丝局促不安。
是怕见他?还是怕他不愿见他?
谢明翊恍惚中,回到离开千花谷那年。
他拉着崔嫔的手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听见贺春水在背后破口大骂,骂他小白眼狼,骂他不知感恩,骂他不懂旁人苦心,骂他一意孤行……
暮色消逝之前,他听见老头的最后一句话,却是说——
“傻孩子,前路难行,熬不下去了就回来。”
谢明翊慢慢闭上眼帘。
他安静地听着老头略显聒噪的念叨,似是回到了幼年。
不,他从未觉得前路难行,他只是……
想晒晒太阳了。
谢明翊终于往前迈了一步。
一步,又一步。
他走得越来越快,却又在靠近小屋时,慢慢缓和了步子。
谢明翊悄无声息地走到贺春水对面,拿起他手侧的药杵,开始慢吞吞捣药。
贺春水没有看他,一边收拾药材,一边继续说话。
“净妙师太说了,你体内余毒已经彻底肃清,活个七八十岁没得大问题。既然如此,祈年也不必跟着你了,放他早点回来。”
谢明翊稍稍抬起眼眸,看着眼前这个等同于他再生父母的老头。
方才日光刺目,他没能看太仔细,此刻在屋里才能仔细端详对方。
老头儿已过耄耋之年,身形又弯了几分,皱皱巴巴的脸看着更是沟壑纵横,记忆里只有些许斑白的发,也已经苍白如雪,耷拉的嘴角上蓄起了更长的白须。
扑面而来的苍老。
半晌,谢明翊才抬手,小心翼翼地替他拢起耳边垂落的一缕白发。
老头耳朵边缺了一口,是他背地里偷偷练剑被发现时,不慎误伤的。
十三年了,缺口还是那样崎岖不平。
谢明翊指尖将将触及那道伤口,灼手般又缩了回来。
“你知道,你母亲为何会提议你封号昭宁吗?”贺春水忽地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抬起头来,望着谢明翊。
他目光直视着谢明翊,沉声道:“因为,她便是在昭宁发现有了你。”
谢明翊浑身一怔,漆眸沉了下去。
小屋里静谧了片刻。
贺春水等了片刻,没有听见谢明翊出声,才重新开口,“是我给她诊脉的。那时候我受你祖父所托,跟在军中随你母亲来了河州。”
“那天日光也很好,比今日还大。她就坐在门口那个摇椅上,笑着朝我招手,叫我给她诊脉。”
“我告诉她有了身孕,她很高兴。那时院里种了不少萱草,她折了一朵别在衣襟前,笑得比萱草还好看。”
贺春水悠悠叹了口气,“她于我有救命之恩,你祖父也待我不薄,所以……她托我以后多照顾你,我记在了心里。”
这一记,就是二十年。
“那日,你母亲第一次和我说了那样多的话。她想你将来会是如何坦荡磊落,想你会怎样正直仁善……”
谢明翊听着贺春水逐渐凝重的声音,目光望向门口的摇椅上。
恍惚中,似是看到一身绯红衣衫的母亲坐在摇椅上,满庭萱草芳华之中,她笑靥如霞,灼灼朱华。
他闭上了眼,忍下眼底涌动的泪意。
“你母亲走的那日,我也在场。不是有人推她下去的,最后是……是她自己松了手。”贺春水沙哑的嗓音开始发抖。
“他们两个起先抓着她,可后来不知从哪里射来了一支箭,云家的小子躲了下,箭射中了宁王,但也只剩宁王抓着她了……她、她最后掰开了幼弟的手……”
贺春水忆起昔年那一幕,一双老眼盈满了泪。
“要是我知你会因此事耿耿于怀十数年,我早该告知于你。不过只怕我如今说了也没用,我知你怨我。”
“你怨我管教严厉,怨我不让你铤而走险,也怨我斥责过怜儿。”贺春水声音越发哽咽,“怜儿也没错,她想让你顶替她的孩子而活,她也是没办法。”
“可你母亲,是如此期盼你成为骄阳……”贺春水止住了话头。
谢明翊指尖颤抖,掐进掌心里。
疼痛袭来,强压下了心里剜心般难受的心绪。
母亲盼他昭昭如骄阳,他却偏偏选了最暗无天日的一条路,甚至不惜扼杀“启晟”存在的所有痕迹。
院门口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谢明翊抬起眼眸,与卫姝瑶四目相对。
她泪盈于睫,看见他的第一眼急忙错开视线,转过头,用手背用力蹭掉脸上的泪珠。
贺春水侧目看见卫姝瑶,一直紧绷的手臂总算松了下来,清了清嗓子,说:“要成家了,好好对人家姑娘,有话就说,脾气别再那么倔。”
“你昏迷那两日,她整日整夜守着……听说我要来昭宁,又托人给我送吃的,又找人陪我过来。”
“小姑娘也不容易,小时候就多灾多难的,如今捡回条命,别辜负了她。不行啊,就让我们家祈年来。”
“当年,你说要拿剑砍上龙椅……”贺春水忽地抬手,在谢明翊额头上敲了敲,宛如儿时那般亲昵,“行喽,有出息了。”
谢明翊终是再也忍不住,偏过头,微红的眼角落下一滴泪。
他站起身来,缓慢迈步往外走。
他一步一步朝着日光灿烂的小路行去,朝着小路尽头的卫姝瑶走去。
谢明翊听见身后贺春水走动的声音,听见老头在门口那张早已破旧不堪的摇椅上躺下来。
他顿了顿脚步,忽然转过身来。
然后,双膝跪下,双手交迭额上,以头触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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