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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月长明(云华渺渺)


高坐白马的少年身着红衣,手执银枪,如骄阳般灼目,冰凉的眼眸却似黑沉沉的深潭。
他望她良久。而后,唇边挑起冰凉的笑意,轻缓出声——
“卫七姑娘,耍人好玩么?”
一字一句,恨意蚀骨般。
她确实对不住他。
卫姝瑶以为这辈子都不会与他再有交集。
可如今,外面站如松柏的颀长身影,成了整个大魏朝她最得罪不起的人。
大魏皇帝早年有一子流落民间,久寻不得。此后多年,后宫子嗣竟越发单薄。正因天子后继无人,宁王才生出了别的心思,暗地里勾结党羽,意图御极九五。
三个月前,皇帝终于寻回了那位失踪已久的皇子,刚接入宫中就立了太子。这举动彻底激怒了宁王,宁王索性反了。
彼时乱党逼宫,是这位东宫新主率兵救驾,活捉了一同作乱的兵部尚书及一众肱股之臣,更亲手搭箭射杀了宁王,平息了宫变。此后,他又以雷霆手段将宁王党羽连根拔起,清剿殆尽,就此坐稳了东宫之位。
东宫太子,谢明翊。
这是所有牵涉谋反案的臣子最害怕提及之人。
现在,亦成了悬于她头顶的利刃。
凌冽冷风拍上窗户,发出噼啪声。
卫姝瑶怔了一瞬,被这点细微声响吓得面色惨白。
她不再犹豫,仓促踢开割断的绳子,然后果断从窗户翻身,逃了。
她不想死在董兴手里。
更不能撞上东宫的人。
————
偌大的公府庭院异常寂静,雪风带着浓重的血腥气掠过,吹得衣袍簌簌作响。
谢明翊站了片刻,冷淡看了众人一会儿,才慢条斯理地开口。
“董指挥使手段见长,倒学会了先斩后奏。”
他平静的声线不辨喜怒,又似乎隐隐带着寒意。
董兴莫名不安,垂首道:“禀殿下,英国公之女挑唆众人,臣厉喝不止,不得已才斩杀了作乱者。”
今日借机屠杀英国公府,董兴筹谋已久。他以为自己携天子口谕,又安排亲信随同,必能叫公府上下肝胆生寒,让卫姝瑶痛不欲生。
甚至,他还怂恿了与卫家有仇的镇国大将军沈兴良,由沈将军接下宣读圣旨的差事,以绝后顾之忧。
谁料,沈兴良没来,太子却来了。
谢明翊半晌没出声,抬脚朝前走了一步。
迫人威压迎面而来,董兴不敢抬头,掌心浸出了汗。
落雪纷纷,只听得太子缓步走近的咯吱声 。
“为防卫家女妖言惑众,臣已将她捆缚起来。”董兴将腰弯得更低,强作镇定道:“臣所言句句属实。殿下可追问旁人……”
话未落音,董兴就感觉脖颈一凉,他的佩刀“嚯”地被谢明翊抽出了鞘。
那双修长的手把玩着刀柄,刀刃不经意掠过董兴的鼻尖,惹得他起了一身毛骨悚然。
董兴艰难抬眼,触及谢明翊的视线,竟是一个字也说不出口了。
这位回京不久的太子,虽流落在外多年,却像是天生的贵胄,只淡淡一瞥,便能叫人浑身凉透。
许是烛火黯淡的缘故,谢明翊面色又沉了几分。大片阴影投在他脸上,衬得他愈加神色莫测。
他搭在刀柄的手指轻点了下,勾唇笑了笑,“带人过来。”
不过短短瞬息,董兴却尝到了劫后余生的滋味。
他想起初见太子的情形,冷汗淋漓。
那时他奉命审讯北狄细作,用上各番手段,仍毫无所获。直至太子亲自来了诏狱……不到半个时辰,细作便将所有情报如实交代了,所求只为一死。
念及此,董兴不敢耽搁,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朝着厢房奔去。
落雪愈大,簌簌雪声中夹杂着呜咽低泣,寒风掠过乌桕树,吹得枯枝颤抖不止。
前院厢房里没有点灯,门窗紧闭,仅右侧窗牗半开,透进些许光线来。
烛光从外面洒下,落在男人干净修长的指尖上。
谢明翊半撑着额,眼帘轻阖,骨节分明的手指放在膝上,轻轻点着。
眼见寒意更甚,立在他身后的小宦官苦起了脸,见那手缓缓放平了,才小心给他盖上了薄毯。
刚挪了挪身,就见一双黑眸朝自己望来。
小宦官垂首,毕恭毕敬地开口,“殿下,您旧伤未愈,可得仔细自个儿身子,别惹了寒气。”
谢明翊眼睫低垂,指尖拨弄了一下案上的兽首青铜香炉,丝缕青烟从镂雕小孔中逸出,慢悠悠飘进织金暗纹的衣袂里。
许是见太子神色如常,宦官松了口气,话又多了半句,“天这样冷,您何必亲自跑一趟英国公府……”
话未落音,便见谢明翊眯起眼眸,唇角翘起了点弧度。
宦官心头一跳,自知失言,连忙伏身认错。
漫长的沉默,静得落针可闻。
彻骨寒意从宦官的掌心渗进身子里。良久,才听到太子缓声开口。
“长顺,取长弓来。”
长顺怔了怔,自家主子虽是武艺卓群,却独不爱用弓,怎的突然想起来要这个了?
可他不敢多问,忙不迭地下去了。
很快,长弓取来,小宦官蹑手蹑脚放在案上。
“寻遍了公府,只在卫姑娘的院中找到了这张弓,殿下看是否合意?”长顺小声问询,提及那人时特意放轻了声音。
等了许久,也没听到太子应声,哪怕像往常一样敷衍的鼻音也没有。
他不敢再冒昧开口,只得融入满屋死潭般的安静里。
直至一声惊呼,打破了这片死潭。
“禀殿下,卫家女逃了——!”
长顺闻言一惊,悄悄瞥了眼太子。
却见谢明翊薄唇微抿,起身拎起长弓,轻掸了掸弓弦。
窗户倏地被冷风吹开,飘雪扑袭着落在他雍容华贵的黑狐大氅上。
他低声啧叹,“是把好弓。”
那双黑眸望向庭院深处,闪过一瞬的慨然,显然想起了什么。
————
腊月大雪,冻得人骨子里都发僵。
后院柴房的窗上结了冰棱子,夜色浓稠,唯有冰晶泛着莹莹亮光。
卫姝瑶缩在一隅,攥紧了手里的簪子。因着过分用力,纤细手指冻得愈加发红。
大氅丢在了屋里,现下只着了件单薄里衣,她实在冻得厉害,只能努力蜷成一团,极力压抑着低咳。
卫姝瑶撕了条白布绑上额头,这点小动作也疼得她眉心拧成了麻花。那伤口虽划得不深,已慢慢止了血,但看着尤为可怖,算是彻底破相了。
眼前又浮现出董兴的脸,就那样直勾勾地盯着她,贪婪而扭曲。
她后背生出层寒意,忍不住又打了个颤。
“快搜,一处都不能放过!”
“大人有令,掘地三尺,也要将她挖出来!”
外面突然传来脚步声,铠甲摩擦的声音在耳中炸开,如惊雷轰鸣。
脚步声逼近,卫姝瑶别无他法,只得提起裙摆,推门往东边花园跑去。
雪地行路艰难,她踉踉跄跄,深一脚浅一脚地朝前狂奔。
假山下潺潺溪水流动,遮掩了走动的声响。
大雪纷飞,落了她满头满身。
她仓皇躲进一处六角亭,迅速关上门,藏在柱旁。额上的伤口又裂开了,疼痛折磨得她面容煞白。
刚平复了气息,就听得亭外传来一声大喝。
“别跑,什么人!”
卫姝瑶头皮一紧,绷紧了全身,心吊到了嗓子眼。
她小心往外瞧去,果然见到一队锦仪卫疾步走来。
然后,又听得一声厉喝,“再不停下,格杀勿论!”
外面响起惊慌的惨叫声,夹杂着骂骂咧咧的叱责,紧接着是拔刀声。
“噗嗤”一声,刀子直捅下去,四溅的热血腥气让那几个锦仪卫变得更为亢奋。
惨烈的哀嚎充斥着耳鼓,卫姝瑶胃海翻腾,用力捂住嘴。她指尖冻得像冰,竭力咬牙才让自己抖得没那么厉害。
“若我能活着,必要叫他们血债血偿……”她心中念叨,像是给自己镇定鼓气似的。
待那些将士离去,她才悄悄出来,拖着僵硬的腿,往外挪去。
不知何时,雪已经停了。
远处天色渐明,天光从云层后照下来,落在她苍白的小脸上。
卫姝瑶思前想后,决定从密道出府,去投奔卫家世交,陆太傅。
这世上若还有人愿意救她,怕是只剩陆家长子了。
卫姝瑶拖着疲乏的身子,走上幽暗的甬道,脑袋逐渐昏沉。
一日来,她东躲西藏,疲于奔命,快撑不住了。
可眼皮稍微耷拉下来,便想起公府遍地流血漂橹人头坠地,她摸到一手温热的血……
还有那个长身玉立的男人。
东宫太子。
想起这人,卫姝瑶呼吸一顿,脚下差点打滑。
她深吸了口气,放缓步子,咬牙摸着墙继续往前走。
走了许久,她终于看见甬道尽头的一线亮光,心跳狂奔,呼吸也急促了几分。
但,原本淡淡喜悦的瞳仁瞬间一缩。
尽头有人。
低垂的红梅枝条下,隐约可见一道丰神俊朗的身影。男人正在抬腕,宽大的袖袍在风中曳动不止。
微光描摹出的那道剪影,宽肩瘦腰,与记忆里如出一辙。
是谢明翊。
男人漆色眼眸微微眯起,冷淡目光落在她身上。
他手背上淡青色的筋脉微微凸起,掌上弓弦开如满月,羽箭对准了她的眉心。
卫姝瑶全身紧绷,头皮发麻。
她瞬间白了脸颊。
这情形似曾相识。
只是,和三年前恰好反过来了呢。

三年前。
京郊的鹿谷山,层林尽染,霜叶红艳。卫姝瑶想去打猎,又怕被父亲责骂,便偷溜去山下的驻地找兄长。
她拎着箭筒和弓箭,悄声走进营地。
暖风吹过,她看见一个瘦削的影子站在校场,正在练剑。
落日霞光洒下来,和剑刃冷光交相辉映,在他身上融为一体,让那凌厉的出招也柔和了几分。
卫姝瑶想戏弄他,从箭筒里抽出了羽箭,恶作剧般搭上了弓弦。
少女身着明艳衣衫,像天际垂落的绯色晚霞,手中飞箭如流星直坠。
谢明翊手上动作没有半分停顿,轻轻挥剑,砍断了羽箭。
卫姝瑶诧异于他的剑法,更恼怒自己没能得逞,气得连射了十来支,将箭筒射空了。
她望着一地的断箭,懊恼不已,逼着他赔自己的箭。却见谢明翊慢步后退,垂下眼眸,不急不缓开了口。
“卫七姑娘有这样好的箭法,合该对准了北狄大军,而非在下。”
说完,长剑入鞘,他对身后的娇喝充耳不闻,居然就这样走了。
匆匆时光如飞雪被寒风吹散,一桩桩往事愈加清晰地显露出来。
卫姝瑶从一阵疼痛中麻木地回神。她想逃离这里,可双腿灌了铅似的,根本挪不开步子。
额头的伤口又裂开了,疼得她呼吸都有些不顺畅。
一片寂静,静得只能听见她起伏的呼吸声。
卫姝瑶咬紧唇,想努力让自己看起来镇定点,身子却禁不住后退,后退,再后退。
直到脊背抵上了石壁,坚硬的石块传来寒意,激得她浑身又是一抖。
“哐当”一声。
袖里的簪子砸在地上,珍珠流苏散开又跳跃出去,滚到了墙边。
谢明翊清冷的眸子扫过金簪,而后慢移至她身上。
卫姝瑶被冰凉的视线压得喘不过气来。
她想,自己应该是谢明翊最不愿提及的人。
她故意戏弄过他,笑话过他是小哑巴,甚至还欺骗过他……
而现在,那被她欺负过的哑巴少年和眼前陌生的身影慢慢重迭,正拿捏着她的生死。
她本能地抬脚,想立即转身。
刚迈了半步,一支长箭“嗖”地射过来,险险擦过了她的耳侧。
不等她反应,又听得两道利箭破风声。箭矢猛地扎进石壁中,尾羽颤动不止。
像是警告她不要轻举妄动。
卫姝瑶大脑一片空白,战栗从骨缝里蔓延开来,刺得她满心满肺都是针扎般疼。
许是呆滞了,许是冻僵了,卫姝瑶身子晃了晃,直直跌坐在地。她挣扎了两下,来不及后退,便见颀长挺拔的身影抬起步子,径直朝她走来。
男人背光而行,五官渐渐清晰。
那张记忆中冷冽的面容长开了,褪去了少年青涩。唯一不变的是眼尾的那点黑痣,如白玉上的微瑕。
卫姝瑶死咬着唇,一时动弹不得,伤口疼得她太阳穴突突直跳。
直至半年前,她还是这京城最明艳的世家贵女。
她虽是自幼失恃,但颇得父兄疼爱,又有皇后姨母撑腰,对那些士族权贵向来不放在眼里。
故而,即便行事偶有骄纵,世家公子们也都将她捧若明月。
后来兄长战死,父亲落狱,国公府便成了垮塌的青苔碧瓦堆,曾经的追捧者或有避之不及,或有落井下石,任谁都敢上来朝她啐两口。
卫姝瑶其实并不在乎那些闲言碎语。世态炎凉,她心如澄镜。
何况,再难听的话听了三个月,也听腻了。
但现在……她却莫名觉得鼻头发酸,忽然生出了前所未有的难堪与委屈。
“卫七姑娘。”
下一瞬,她突然听见谢明翊开口,声色漠然。
“这弓箭不错。”
他半撩起眼皮睨了过来,语气一贯的漫不经心。
卫姝瑶指尖发颤,大脑净是空白。她想说些什么,最终却只是微张了张唇,“沈奕……”
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到。
三年前自他离京,他便成了她最不想见到的人。
可如今乍然听他说话,陌生至极的语气似利刃出鞘,扎得她心坎里都疼起来。
谢明翊眼尾微挑,唇角勾起散漫的笑意,“啧,想去找陆大人?”
这条密道出去,正是通往陆府所在的海晏街,他怎会知道?
“不……”卫姝瑶心下慌乱,垂着眼,声音细如蚊吶,“不是。”
她总不能再牵连旁人。
“哦?”谢明翊敛去笑意,略压低脊背,俯视着她。
他站得那样近,离她几步之遥。近到能闻到他身上的雪松香气,陈年酒酿一般清冽。
他目光低垂,居高临下,似是低笑了一声,“罢了,孤也不关心这个。”
约莫是觉得同她多说半句话都嫌弃,谢明翊面色微沉,抬了抬下颌,直接问道:“英国公将北境三州堪舆图放在哪里?”
他音色冷冽如冰,不是询问,而是命令。
卫姝瑶身子一僵,恍然醒悟过来。
原来东宫太子今日特意前来,是为这个东西。
大魏与北狄接壤的河州、雍州、肃州三地,地势复杂,易守难攻。北狄常年虎视眈眈,三州舆图历来是排兵布阵的利器。
先帝久未立储,又颇为宠爱长公主,这份图便交由了长公主保管。熟料,十数年前,长公主竟不慎遗失了此图。
宫中传言,长公主悔恨莫及,以至郁郁心结,未及而立之年便溘然长逝……
因着涉及长公主之死,当今圣上登基后便下令,严禁谈论此事。近年来北境狼烟不断,北狄人越发得寸进尺,却无人敢再提及寻图。
前些年,英国公偶然得到一份三州舆图的临摹版,曾献与天子,可群臣细细鉴定后却说那是假的。
父兄皆在军中,卫姝瑶对这桩秘闻亦有所了解。她明白三州舆图对大魏来说,意味着什么。
现下河州沦陷,边线岌岌可危,若有舆图,必能痛击北狄,收复河州。
身为太子,心系边疆战事,谢明翊前来搜寻这等要物也是情有可原。
可,他要一份假图作甚?难不成那图是真的?
卫姝瑶思绪飞动,眼角余光瞥见染血的簪子,又是一晃神。昨夜锦仪卫屠戮公府的惨象历历在目,她绝不能落到董兴手里。
她需要一根新的救命稻草。
即便这稻草,是另一个隐匿了獠牙的凶兽。
进退维谷的绝境,卫姝瑶忽地生出个大胆的主意。
她心一横,用力咬了下唇,唇瓣上立即显出深深的牙印儿来,“那份临摹版,原先确实放在公府,可我兄长出征时带走了它……”
少女纤细的身影伏在地上,她长睫扑朔,沾染了冷意,在雪风中如脆弱晶莹的冰花。
“兄长身陨沙场,那东西也随之不见了。”
额上一滴血缓缓顺着面颊滑落,她浓重的鼻音有些沙哑,“公府已经没了殿下要找的东西。”
未等谢明翊蹙眉,卫姝瑶深吸了口气,立即接道:“但我曾见过那张舆图,熟记于心,我可以给殿下画一份北境三州舆图。”
她强压住心绪,尽力让音调听起来平稳些。
“不过……我有一事想恳求殿下。”
“董兴要我的性命……请太子殿下,护我一时周全。”她轻轻眨眼,鸦羽般浓密的睫毛在下睑处投下阴影,“……您手里握着我父亲的性命,公府众人的脑袋只是您一句话的事,我本没有资格求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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