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纨绔怜娇(二十天明)


宋殊眠往日虽习惯了早起给长宁公主请安,却也未曾这样早过,昨夜倒在谢琼婴的怀里因着担心明日之事睡着也不踏实,到了后半夜才好不容易睡着,是以这会听了晴萱这一声音,只觉不真切,迷迷糊糊似还在睡梦之中。
谢琼婴素来没有赖床的习惯,闻此就要起身,却听得怀中的人哼哧了一声,眼睛半睁不睁,似乎还是不肯起来。
少女乌漆墨黑的头发柔软的趴在细白的脖颈之上,床幔被人掀开,微弱的晨光正好照在了那张白皙精美的小脸,像是镀上了一层柔光,睡眼惺忪模样较平日更为娇憨。
谢琼婴把人从怀中扯起,凑到耳边恶趣味地说道:“你再不起来我就和晴萱进宫了,不管你了。”
他凑得极近,声音一点不落地传入了宋殊眠的耳中。
进宫?!不管她了?!
宋殊眠闻此瞬间就惊醒了过来,那双本还半睁不睁的眼睛瞬间瞪大,她叫这话刺激到了,尚未从睡梦中反应过来,只死死抓住了他的手臂,“不能不管我!”
明明方才还睡不醒,现在竟叫这句话吓成了这样,散乱的头发以及惊恐万分的表情,此刻就宛若一只炸了毛的猫。她渐渐清醒过来,转头就看到正在憋笑的晴萱,以及已经笑出了声的谢琼婴。
看着二人这样,宋殊眠才发觉自己是叫谢琼婴耍了。她没有说话只是看了他一眼,嘟囔了一声“无聊”便起身了。
因着这是宋殊眠第一回 进宫,沛竹为其梳妆打扮的时候也更加用心,镜中,宋殊眠不同往日不施粉黛,脸上的妆容精致干净,淡淡的柳眉宛若远山,俏脸若雪白牡丹,极清极妍。
一身墨绿的长袍尽显端庄。
宁国公府到皇宫半个时辰的功夫,马车停在了午门那处,二人下了马车之后就见到里头有一老太监迎了出来。
这太监已临近六旬,身量不高,那张脸堆着笑,看着很是慈眉善目。他到了谢琼婴的跟前微微俯身,说道:“奴可算等到三公子了。”
这太监名李进,官拜司礼监掌印,算是宦官之中地位顶峰的那位人物,多被下头的人尊称“老祖宗”,今日正他在崇明帝跟前当值,知谢琼婴进了宫,便亲自来了午门这处迎人。
像李进这样身份地位的人,就算是在权贵们面前也都可以自称为“臣”,然在谢琼婴跟前却称呼自己为奴。谢琼婴一无官职,二无人品名声,能得此殊荣,除了国公爷的地位身份之外,就是因为崇明帝的宠爱了。
谢琼婴听出了李进话里头的自贬,只是微微一笑,说道:“掌印不必如此。”
谢琼婴虽为人纨绔,喜欢玩些下三流的东西,但其终归是在世家大族之中长出来的公子,若是金装玉裹亦是有人模人样,同李进说这话的时候还真像是个端正的公子。
李进见他这样微微失神,谢琼婴的语气淡淡听不出情绪,今日一身黑金锦袍,额间系着宋殊眠给他绣的黑金抹额,身姿挺立,黑衣非但未曾压了其势气,反而模样气度更显风流倜傥,若细细观其神情,依旧是那副漫不经心模样。
李进回过神来只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也不再多说转身便领着人进去了。

第二十章
李进领着二人一路走到了崇明帝的乾清宫,这是宋殊眠第一回 进宫,黄琉璃瓦重檐庑殿顶,诺大的宫殿座落于单层的汉白玉石台阶之上,庄严而又肃穆。
宋殊眠想到上回谢国公让谢琼婴向皇上求情一事,恐就要在今日说了。
这事本就难办,她有些忧心,若是崇明帝向谢琼婴发难,到时候自己跟在一旁岂不是遭罪。
三人一同上了台阶,到了殿门口那处,李进向正在门口站着的一个小太监问道:“人可走了?”
皇帝每日政务繁忙,有不少的大臣会来乾清宫同他议事,李进既然如此问,想来现在这里面正是有人在商议政事。只见那面容稚嫩的小太监摇了摇头,虾腰垂眉,答道:“还未曾走。”
李进方想要转头对二人说先再等一会,却见里头并肩出来了二人。
一人身穿四品文官的绯袍,一身红色官服衬得平日里头向来清冷的人更加风姿出众,腰间仍旧挂着那个碎了一半的玉佩,这人便是徐彦舟。而在他身边的那人头戴玉冠,身穿黄色圆领袍,看着与徐彦舟差不多大的年岁,虽模样还算俊俏,然在徐彦舟的旁边衬得失了颜色。
这人宋殊眠认得,正是当朝二皇子朱睿言。前一两年在徐府的时候,宋殊眠偶然见过一回朱睿言,徐彦舟带着二人认过一面,是以这会也皆认得彼此。
徐彦舟见到二人,便知道是他们是来面见圣上的。两人郎才女貌,现下这番站在一处好不般配。他的手指不自觉地缩紧,就那样定定地看着宋殊眠。
未曾想竟然这样子巧,竟还能在这处碰上了徐彦舟。宋殊眠哪里不知道他在看自己,只是垂着头当做看不见。
朱睿言和徐彦舟将从里头出来,宋殊眠同谢琼婴方要进去里头,堪堪打了照面,躲也躲不开了。
四人相望,周遭的气氛都怪异了几分。
谢琼婴只是淡淡地睨着眼前二人,丝毫没有想要行礼的意思,不知晓的人还以为他是皇子。
谢沉看重正统,国公府自然是与皇太子交好。且因谢琼婴不喜徐彦舟,自然也不会同和他交好的朱睿言有过什么交际。
总归大家都知道谢琼婴的德行不好,就是旁人看见了他不给皇子行礼也不会多说什么了。
朱睿言同徐彦舟是好友,知晓他们二人之间感情非同一般,侧过去看徐彦舟的神情,只能见得他收紧的下颌,便知晓他见到二人如此心中定然不好受。
朱睿言的母亲是皇贵妃,其母家出身不低,且他聪明能干,心思活络,如今颇受崇明帝的器重。
他左右见那谢琼婴没甚想要同他们见礼的意思,也不会闲得热脸去贴他的冷屁股,只是瞥了他们一眼便扯着徐彦舟离开了此处。
双方这场无声的交锋就在此刻偃旗息鼓。
周遭没有什么声响,过了良久,谢琼婴俯身凑到宋殊眠耳边小声说道:“你说,他既然这样放不下你,当初为何又要将你送过来呢?”
明明是徐彦舟让她替嫁,然等她嫁完了人后却又开始故作深情,这不是成心恶心人吗?
谢琼婴的声音很小,小到只有宋殊眠一人能听见,他语气嘲弄,说是疑惑,不过是想借机讥讽二人一回。
宋殊眠只是小声说道:“是他于我有意,又非是我于他有意,郎君刁难我作甚。”
那李进见二人不知怎咬起了耳朵,也不知道是在说些什么话,但他等在一旁却也不好出声催促。
谢琼婴轻笑了一声,他的气息喷洒在宋殊眠的耳边竟有一二分凉薄,“那娘子可千万千万不要叫我发现你对他有意啊。”
他的声音低低沉沉地传入了耳中,十分好听,然就是这样好听的声音,激得宋殊眠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通体寒凉,这是他一回喊自己娘子,然而其中却没有丝毫的爱意。
宋殊眠脸色白了几分,然却见得谢琼婴已经转身往殿里头走去了,背影一如往常,仿若方才他什么也没说一样。
她收拾了心绪,匆匆跟上了谢琼婴,两人很快便到了殿内,崇明帝此刻正端坐高位批阅奏折,宝座上头悬挂着一张硕大的“正大光明”牌匾,这会子似有金光在闪。
李进凑上前去说道:“皇上,三公子和三少夫人来了。”
崇明帝约莫四十左右的年岁,其面容硬朗,看上去颇为威严。
宋殊眠同谢琼婴向崇明帝行了礼。
崇明帝闻此放下了手上的东西,抬眼看向了底下的二人,谢琼婴不用看,一看也是如同往常那样,他转头上上下下打量了宋殊眠一番。天子耳目遍布京都,宋殊眠是替嫁过来的这件事情他自然已经知晓,谢琼婴可不叫自己委屈,既然未见他来闹,想来是满意这个妻子的。
他其实早就好奇宋殊眠是个怎样的人,竟然能叫自己这个娇惯坏了的侄子老老实实吃了徐家这个哑巴亏,只不过碍于公务繁忙,且皇太后尚在病中才一直没个时间唤他们进宫。
待崇明帝看清了宋殊眠的长相之后,他了然一笑,果真是不叫自己吃亏,像他这样的薄媚郎,娶了这样的妻子还闹什么呢?
他出声道:“起来吧。”
宋殊眠和谢琼婴闻此起了身来,崇明帝对宋殊眠问道:“你先前是徐府的表小姐?”
宋殊眠虽后来被陈氏认做了干女儿,对外头说是徐府二小姐,然崇明帝只消让锦衣卫的人去查一番就知道其中龌龊。
宋殊眠闻此只能点了点头。
崇明帝说道:“果真是如此,那你表哥方从这里头出去,可曾碰过了面?”
崇明帝只知道二人是表兄妹,然其他再多的也不清楚,念及宋殊眠寄住在徐家,和徐彦舟定然相识,才问上了那么一嘴。宋殊眠心叹这崇明帝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余光瞧见那谢琼婴已经坐到了宫人搬来的椅子上了,崇明帝示意宋殊眠也坐到椅子回话。
她也不扭捏,坐了下来后开始回话,“恰好碰见了。”
崇明帝见宋殊眠言行举止皆十分得体,更加满意了几分。
崇明帝明明生得严厉,然在二人面前俨然是慈祥长辈模样,崇明帝同宋殊眠唠起了家常,他笑道:“那还真是赶巧了,你可晓得当初琼婴和你表哥同过窗?”
宋殊眠哪里晓得这些,徐彦舟和谢琼婴同过窗?这是她从未曾听说过的事情。
她表情有些错愕,那崇明帝便知道她不晓得此事,方还想继续说下去,却只见谢琼婴开口打断,他沉声说道:“都过去了的事,舅舅说这些作甚。”
谢琼婴同崇明帝说话也不曾收敛,宋殊眠偷偷打量崇明帝的眼神,见他被打断却也未曾生气,而旁边的掌印太监李进也面色如常,像是习惯了一样。
崇明帝叹道:“也对,往事不提也罢,提出来也叫人难受。”他顿了顿,正了神色说道:“那你现今娶了妻,总该收收心了,往后在家里呆着,别老往外出跑,若是闲得无事,给你排个闲散的官当当也成。”
宋殊眠在一旁听着,心叹无怪乎这谢琼婴如此嚣张,这皇帝哪里是把他当侄子了,对他是比对自己的儿子都要好了。
但见他没有自己想象之中那样的严苛,倒叫宋殊眠松开了一口气来。
崇明帝与谢沉之间的关系是比亲兄弟还要近的关系,想来也是因为此等缘故,待谢琼婴也更加疼爱。
崇明帝当年在当皇太子之时,不得圣上疼爱,大臣们眼见崇明帝失去圣心,也都倒戈向了其他皇子。谢沉同崇明帝年少相识,当初崇明帝的身边也只有谢沉始终伴在左右。谢沉为人仗义直爽且又年少有为,许多时候若有人落井下石欺负崇明帝,也都是他出面护在身前。
到最后夺嫡进入最终的关头,也是谢沉当初这个兵部侍郎拉拢了大都督以及一些臣子跟着反了。崇明帝的皇位,可以说是谢沉替他夺下来的。
谢琼婴靠在椅背上,拒绝道:“舅舅,官倒也不必了。”
崇明帝闻此也只是叹了口气,说道:“成成成,知你现在不爱读书,少闹腾些就好。”他又转头对宋殊眠说道:“婴哥儿媳妇,往后好生看顾些三公子,都要及冠的人了。”
宋殊眠只点头应是。
崇明帝该说的也说的差不多了,只是抬了抬手想要挥退两人,那厢谢琼婴突然开口,笑着看向崇明帝道:“舅舅,我成婚你还未曾送过我礼呢。”
崇明帝闻此微微皱眉看向了李进,问道:“你没安排?朕不是让你送了礼去?”
当初谢琼婴成婚,李进明明是送了礼去的,闻此额上沁出了一层薄汗,“奴才是送了的啊。”
宋殊眠分明也记得在管账的时候见到过宫里来的一笔赏赐,这谢琼婴莫不是记错了?
谢琼婴说道:“不成,那不算舅舅送的。”
崇明帝被这话气笑了,他道:“你这无赖耍到了朕的头来了,怎就不算?”他知道谢琼婴是想要些恩典,继续问道:“那你这是又想要赏赐?”
“侄儿想要现在被关在都察院的陈让。”

谢琼婴终是提起了此事,宋殊眠闻此只低着头在旁边扣弄着手指头。
一时间殿里头忽安静了下来,崇明帝的神色未变,只是眼神锐利了一些,他问道:“谁叫你来求的?”
想也知道会是谁,除开皇太子和他爹还能有谁。总归是做了二十多年的帝王,这副模样纵是不冷脸却也够骇人,然谢琼婴的眼神没有闪躲,说道:“没谁,陈让先前同我玩过几回,我看那些弹劾他的折子实在是夸张了些,谁喝酒不说糊涂话。”
他先前确实见过几回此人,但却不曾玩过,现如今这样说也不过是胡诌的罢了。
陈让贬损新政,摆明了和崇明帝过不去,偏偏这会谢琼婴又来为他求情,崇明帝冷哼一声,“糊涂话?他那话有理有据的我听着可不像是糊涂话。”
这陈让也确实倒霉,当日喝酒的时候原以为都是自己人,他自顾自地在那里唾骂着新政,转头就被人散播了出去,后被徐彦舟听到了些许风声,便押解了他到都察院进行调查。
陈让酒醒之后才发觉自己闯了祸,却咬死了不认那事。虽证据确凿,但因此人身份特殊,和皇太子挂钩,至今尚未处理,方才徐彦舟与朱睿言过来也是为了谈论此事。
见崇明帝如此,谢琼婴也不强求,反正他话已经带到了,若是不成也没了法子,他道:“好吧,既舅舅不愿赏我这个恩典,那便罢了,我先去见皇祖母了。”说完就要起身告退。
宋殊眠也起了身跟在谢琼婴的屁股后面,然还未曾走出几步就听得崇明帝说道:“就要这个?”
言下之意便是应了。
宋殊眠闻此都惊了几分,这也成?
如今闻昌正首辅推举的是以法理政,坚持刑赏予夺,秉持公道。崇明帝多年来也坚持着这条法则,然今日谢琼婴一求情,崇明竟然就放了人。
谢琼婴转身笑着谢礼,“多谢舅舅赏赐,这就够了。”
崇明帝想让李进送二人去慈宁宫,谢琼婴拒绝了,道:“晴萱认路,不劳掌印了。”崇明帝闻此便作罢了。
二人走后,殿里头只剩下了崇明帝和李进,李进思虑了许久还是出声说道:“陛下,就这样放了人会不会不太好啊,若是首辅知道了的话,定要不满了。”
闻昌正这人出生寒微,如今却能走到首辅这样的地位,且他辅佐着崇明帝将大昭治理得井井有条,可见其手段有多厉害。而崇明帝放了陈让,坏了刑法规矩不说,于新政的施行定也会造成了一定的阻碍。
崇明帝重新拿起了方才搁置的奏章来看,他神情晦暗不明道:“此事是小,不会有多大的阻碍,只是谁要是敢拿这件事情作笺,才叫其心可诛。”
陈让的背后是皇太子,而皇太子有个疼爱他的国公爷,是以无论如何他都不会被重罚,就算此刻不应谢琼婴的请求,拖到了最后谢沉定然会亲自出面。
现在大多数的人都在观看陈让的后续处理,若是陈让好端端地被放了出来,他们必然会借这次的势头跳出来说上几句新政的坏话。
但陈让背后有个国公爷在,你们有吗?敢跳出来,就敢抓你罚你。届时崇明帝必然不会手软,只消杀鸡儆猴即可。
李进也是在宫里头混了几十年的人物,一下子便明白了崇明帝话里头的意思。
李进问道:“那方才徐公子和二殿下来了,可是想要叫陛下给陈让定罪?”
崇明帝笑了笑,“那徐清和是个聪明人,今日来就是叫我放了那陈让行此法的。”
清和是徐彦舟的字。
谢琼婴和宋殊眠很快便到了慈宁宫。
宋殊眠在迈进慈宁宫的那一刻便开始极尽端庄之态,生怕出了一些错叫那皇太后生厌。
进了殿内,皇太后正端坐在主座之上喝茶,身后站着三四个宫女侍奉指元由口口裙幺污儿二漆雾二八一收集。皇太后的黑发之中已经混杂些许银丝,她已经年近六旬,生得威严尊贵,举手投足之间带着一股雍容华贵之气。想来前些日子生得病已经好全了,这会并无任何病态。
长宁公主像极了她,只不过较长宁不同的是,皇太后的气势较长宁来比更加咄咄逼人,虽什么话都不曾说,然就端坐在那里就叫人生畏。
宋殊眠恭谨地行了一礼,皇太后并未为难于她,只是让她平了身。
在慈宁宫中,谢琼婴较方才在乾清宫更加随心所欲,只自顾自地就往椅子上坐去了,晴萱也已经在旁边为谢琼婴倒起了茶水,皇太后见此只是嗔道:“都要及冠的人了,怎么还是没个正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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