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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子的逃妻(水墨染)


陆迟沉眸遐思,手上把玩着小小的猫儿木雕,指腹摩挲在它凸起的棱角,片刻后他微微扯唇,终于将他和她之间的一切想的彻底明白。
他不是犹豫不决的人,或许他根本无须纠结,如今和最初并没有差别,除了他开始想得要她的真心。
她对他厌恶,妄图改命逃离,他对她势在必得,只信谋事在人,那就让他们比一比。
到底谁改得过谁。
作者有话说:
翻译一下,就是陆狗说,我要认真追老婆了。
第40章
郗南叶被墨老师傅唉声叹气地搀扶到家中, 天色入夜渐深,酒的后劲上来,他倒头沾得床便昏睡了过去。
翌日清晨醒来,东亭给他做了醒酒茶, 他昏昏沉沉喝完, 仍不忘吩咐小厮要多做一份送到苏家。
儿子破天荒喝醉回家, 郗南叶的母亲郗魏氏最段时日忙着与楚家走动,终于觉出他的不妥。
她肃着一张脸拦住从房里端出空碗的仆从, 皱眉道:“少爷最近在干什么, 与人吃酒了?”
往年出去见叔伯都不肯多饮几杯,时下却醉熏熏地回来,奇怪来哉的。
魏珴作为寡母养大独子, 年轻时也曾是温柔闺秀,可惜丈夫早逝, 经年的操劳使得她较同龄妇人更显精明强势,吊稍眼角颇有威严。
东亭不敢对当家的隐瞒,可他又怕少爷被责怪,唯有模糊道:“是, 少爷与朋友小酌几杯。”
魏珴冷笑, “你当我糊涂, 几杯?”
“若不想被我发卖出去, 就老实告诉我, 他最近在和谁见面?”
东亭低着头,“夫人, 小的总站外面伺候, 真不知道。”
魏珴抿嘴眯起凤眸, 倏忽一个巴掌利落地打在小厮脸上, 甩出五道红指痕,“说不说!”
“嘭——!”
门被狠狠推开。
郗南叶黯着一双眉眼,扶着门框摇摆走出,展臂挡在他的小厮面前,“母亲,你欺负东亭有何用,有事要问便问我。”
他毫无畏惧,看着有些习惯地迎上妇人的目光,“的确,我近来交了一位新朋友。”
魏珴待下人狠,对儿子到底不舍得,软下语调提醒:“南叶,交好友可以,但你可别忘了,你已和楚家小女儿结亲。”
知子莫若母,她一看就猜到他的朋友是女子,怕不是在被哪家姑娘勾引,毕竟在京城,想嫁进郗家的小户数不胜数。
“母亲你在说什么?!”
郗南叶锁眉抬头,他攥紧拳头,声音气愤到颤抖,“父亲过世前说过婚事随我所愿,我从头至尾没答应,这次回来,也是因你说不再提楚家!”
在遇到动心的姑娘之前,郗南叶一心图稿,对男女之事很没有憧憬,他只想画出世上最好的船。
他立志不愿意像他父亲那样,胡乱成婚毁了旁的女子一辈子,他甚至为了逃避母亲的约束而离家出走,上一次也就是苏轻眉没找到他的那段日子里,他正是回到了大朔东部的祖父老屋。
后来是魏氏信中承诺不再强迫他心意,他才同意那么快回来。
魏珴对这事显然不肯轻易放弃,同时也怕与儿子离了心,牵起儿子的手反复劝说:“南叶听话,楚家幺女哪里不称你心,她姐姐与我说了,蓉蓉从小属意你,又是个善良的孩子,你怎的就不满意。”
“从前不满意,现在不满意,我说了只会与我喜欢的人成亲!”郗南叶清隽的面庞不似平日温柔,冷声道:“母亲,你晓得的,逼我没有用!”
他从小便受魏氏严苛管制,用膳眠觉皆有定时,一个月只得上一次街,过了十五才得些许自由。这些年他一直很坚定本心,不曾愚孝,发怒起来也有几分和魏氏一般的固执和强势。
魏珴一看他气颤的唇,知当下多说无益,转而摆手,“哎,好了好了,我不提此事。”
总归,暂时不能再提。
她就这一个儿子,着实不忍心与他闹开,但和楚家结亲是必须,他以后就会明白,她做的全都是为了他好。
窗外已是日上三竿。
督院街上的小户院儿里,苏轻眉呆滞地睁开双眸,足底还有一丝仿佛在云朵上行走的漂浮感。
她感慨自己当真不能喝酒,醉的太糊涂,昨日饭桌上昏睡过去前居然看到陆迟了。
女子扶床起身,先拿起木架上的青盐牙具洗漱,然后出去到外室看到了一樽冒着热气的双层白瓷盅,大包小,瓷间倒了热水保存热度,绿桃办事还挺细心的。
甫一打开,人参葛花汤清香扑鼻。
苏轻眉肚子正饿,拿起调羹喝了几口,果然是滋味浓郁,鲜美甘淳,闻得出是用摒了油的鸡汤吊过味道,浓而不腻,回味无穷。
绿桃从门口小跑进来,手里拎着另一只青花瓷盅,到得屋内小呼了一声,“小姐……”
“嗯?”
苏轻眉看着她手里的东西,“怎么还有,绿桃你别煮那么多,我喝不下,剩下的你与拂冬喝了。”
“不是啊,这是郗公子送来的!”
“哦……”苏轻眉脸上微红,“这盅我就够喝了,他送的晚点再喝,你记得帮我与东亭说声谢谢。”
绿桃见她神态自若地继续喝勺中白汤,忍不住道:“小姐,您真的不记得了吗,您手里这份也不是奴婢煮的,是世子送来……”
苏轻眉喝汤的动作稍停,讷讷抬头,“你说,陆迟?”
她说出那个名字后一阵晕眩,记忆经绿桃的点拨如潮水般涌来,那么,她昨日确实在厅里倒在了陆迟的怀中?
“嗯啊。你刚醉,陆世子就来了。小姐,都怪奴婢没有保护好您,世子他还把你抱进房间……”绿桃说着说着要哭,“他有没有欺负您!”
苏轻眉真怕她哭,忙拦住她的话头,“瞎想什么,绝对没有!对了……我在席上有没有乱说话?”
“好像没有,不过,世子没逗留太久。”
“哦。”
至于绿桃第一个问题,苏轻眉压根没担心过,想都不会多想。
一是陆迟那人藏着与生俱来的傲气,趁她喝醉强占她便宜是不可能的,二来,他又不喜欢她,面对一个喝得毫无反应,甚至吐过的女子,他嫌恶来不及,如何会起兴趣。
她的疑惑在于,陆迟怎么会来,呜圆都送给她了,他有来找她的必要吗。
绿桃见状便将手里的多余汤盅摆在桌角,复又纠结道:“小姐,还有个事儿,长庚送醒酒汤时是手捧走过来的,他还说往后邻里,见面机会繁多,看来就住隔壁。”
苏轻眉这下差点将口中的醒酒汤喷出来,“他,他搬过来了!”
苏轻眉对陆迟的作为,思索了一下午没想出眉目,期间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地补眠,到了第二日才恢复了先前的精气神。
她今朝有正事,得先去城中府衙领几艘船的凭照。
她问郗家买的不止那艘巨船,还有两艘可穿梭南北商贸的中小商船,毕竟这一年她闲来无事可以利用小船做点小生意探路,沿途试做打点。
郗南叶上次当即帮她做了担保,府衙里保证年关前可办完。
苏轻眉坐马车到了衙门口,进去后接待她的正是掌管水利的同知文大人,文大人和郗家素有交情,合作颇多。事既已办成,苏轻眉让绿桃与他怀里塞了银票。
“文大人,上次说过年前能拿到的,我得空正好过来拿。”
文老大人却是推掉银票,捋了捋白白胡须,“苏姑娘,不大顺利,我想年节前是出不来了,你且继续回去等吧。”
苏轻眉发现他态度坚决,示意绿桃将银票摆在桌上,她走近拿起书册压住那张票子。
她扯起一抹笑道:“无事,我等的了,可若哪里有做的不妥的,还请文大人明示,我也能提前更正。”白白浪费时间算怎么回事,她都等了一旬了,东西要到手才能踏实。
文老见银票摆定,瞟了瞟她,看在她懂道理的份上说道:“总之,我们大人早已将文书转交给都水监,别家的十几条船都过了,偏姑娘的被打回来。我看苏姑娘不如多想一想,个中症结所在。”
“……”都水监,那还能有谁。
长庚跑来送了材料扎实的醒酒汤,他莫名其妙搬来住隔壁,表面看似在与她交好,正事上却卡着她,她何时得罪的陆迟?
他有洁疾,她昨晚莫不是吐他身上,他要报复?
苏轻眉坐进马车,简直是越想越烦。
陆迟住的那座大宅在她回家的必经路上,她紧抿红唇,掀开窗帘,目光扫到长庚在大门前同侍卫们吩咐些什么。
他在,陆迟想必也在。
“李焱,停下。”
“好的,小姐。”
苏轻眉跳下马车,长庚留意到她竟是立刻就快步走近,“ 苏姑娘,世子正在里面等您。”
“他知道我会来?”
“世子说,他欠苏姑娘一样东西,苏姑娘定然会来讨。”
苏轻眉起初并没有定下决心见见陆迟,还待再问,长庚已转身引路,她不由得跟了上去,绿桃被拦在庭庑外,她随着长庚踏进主院。
她并无心情欣赏美景,但也不得不承认,陆迟原本替她备下的这间宅子的确布置的很清雅精致。
光说主院,穿过三道彩漆垂花门,庭廊两侧的花草鱼池皆是找人专门排布过位置,错落有致且不觉拥挤,假山形象特异,犹如真是从深林峭壁中寻来的饰景怪石。
山顶磨成十数方尺平地,还建了一座六角飞檐亭台,亭台周围加了罩帘,看不清里面光景。
长庚站石梯旁伸手引导,请她进去。
苏轻眉本就要见陆迟,登时不再犹豫,提起裙摆爽爽快快地往上走钻进了帘子。
一瞬间,扑面而来一股暖意融融,亭子底都能提前铺设了火道。
面前的大理石桌面垫了块薄薄软毯,上摆着茶具在煮花茶,陆迟听得动静看她,示意她坐。
苏轻眉暗自腹诽,拜他所赐,她在外徒劳奔波半日,他倒是很逍遥,还在这儿惬意品茶。
“坐。”
桌子呈实心柱,剩余座位是座石墩,无法移动且似乎紧挨着男子,苏轻眉没在意这些,压下心中忿忿,坐下后单刀直入,“世子,民女过来主要是想问,民女是不是得罪了世子?”
她对陆迟向来秉承能少讲一句便少讲一句,陆迟也很了解这一点,学她一般直接道:“是。”
换苏轻眉诧异,“哪里?”
陆迟侧身面朝她,膝腿自然也得转过来,桌下面空间小,他人高大,显然摆得很局促,左腿不得不绕过她,最后演变成她整个人坐在了他腿间。
男人为了煮茶,斜倚调整换了副姿态,腿无意间撞到了她的膝,恍若不觉,“贺寿船纹是你替郗南叶想出来的,通过书生做给你的风车。”
苏轻眉被他碰了碰,才发现她位置所处的尴尬,并拢双腿不敢乱动,生怕膝盖再撞到他的大腿内侧。
正小心在收,听他说出得罪的缘由,微微一滞。
“……”就因为这?
那风车不就是个随手摘叶片做出的玩具,礼物都算不上,材料也不珍贵,他堂堂世子为何与她计较这个?
不对,陆迟怎知船纹……
苏轻眉潜在深处的记忆被唤醒,临近年关,非富即贵的人物过寿,郗南叶说从宫中赶来……竟是太后寿辰。
其实,当时街邻巷闻谈论太后寿辰的百姓不少,全因苏轻眉当真对宫里发生毫无兴趣,听到看到也如过眼云烟。
说来惭愧,前世的三年,她一次都没进宫参与寿宴,唯一的一次更是走到宫门口临时调转车头被赶回的国公府。
那时她对陆迟业已死心,去不去都懒得与他置气,无非坐马车来回闲逛一遭,她还乐的看看长街风景。女子一旦对夫君彻底心淡之后,很多记忆就会被沉闷的高墙压抑着消散,甚至比不上她娇养的那株兰花给她的印象深刻。
陆迟看她神情,料她在回忆“旧事”,他很不喜欢她这样,每次结束,她总会对他更加冷淡,可她记忆里的‘他’根本不是当下的他。
男人语带双关地打断,“苏姑娘,我不喜你这样。”
苏轻眉收拢神思,端坐,回到眼前的问题。
陆迟不高兴是因她在外人面前,提到了他,会不会以为她泄漏了他在落魄时候的困窘?
除此之外,她想不通他还能为何事生气。
她摸不清他的想法,坦白解释:“世子,当时郗公子提起船纹,我莫名想到那只风车,记得那日风车转起来是极好看的,我提点了一句,其余是郗公子画出。”
“世子请放心,我没有与郗公子讲世子曾在扬州的境况……”
陆迟右手拨动着煮茶的火舌信子尾,指尖薄茧传来偶尔的灼痛,他没有撤开,静静地趁她说话时观察她。
她定然又在误会,她好像无论如何,都不曾设想原因是他对她的动心。
按照他原本的性子,他很讨厌被人了解到弱点,即便那人是弱点本身,可她若总这样往错误的方向揣测,对他只会越来越怕,遑论得到她。
陆迟敛下眸色,另斟了杯茶,慢条斯理地推到女子那边,“苏姑娘,喝喝看。”
苏轻眉就好比说在兴头上,等了他半天答复,等到一杯无关痛痒的茶,感觉一拳打在棉花上。
不过,她也说渴了,就端起尝了一口,原来是国公府里的玳玳花茶,浮有柑橘的香气,微酸带甜,清香回甘。
府里有那么多茶叶,大多依着男子的口味偏苦和涩,她那时最喜欢就是这一种便宜的,因为陆迟也喜欢,二伯母就没斥责她不够体面。
苏轻眉真心赞了一句,“挺好喝的。”
看来他猜的口味没错,陆迟心情转好,“那等会带点回去。”
“不用了。”
苏轻眉看向陆迟,硬是将闲谈绕回正事,“世子,我来是为了商船的凭照,既然都解释清楚,您能不能让都水监别再扣住我的文书。”
“没有扣住,是我想亲自给你。”
说罢,陆迟从身后矮杌上抽起三张薄纸摊在桌面,以指腹点压推过去,笑道:“当然,你得答应我两个条件。”
苏轻眉听言,反而松了口气,她果然更习惯这样有来有往的陆世子,放下茶盏认真道:“世子请说。”
男人离她近,闻到了她身上的清香,混在玳玳花茶里,显得她特别甜,“苏姑娘遇到任何阻滞,随时像今日一般,来寻我。”
苏轻眉不理解他突如其来的示好,本能拒绝,迫于他的势压,垂着眼睑宛转地说:“世子,我想,我应该可以的。”
诚然少不得得打点过路官员银两,这时的市舶司是前朝遗留,几乎是个荒芜的衙门,她年关后就有去走动送礼的意图。
再说等铺面租出去,她手上也会日益宽松,普通营商用不到陆迟的身份吧。
陆迟轻笑了声,“可以?我不松口,你连船的凭照都办不下来。”
“……”怎么又变成威胁她了。
她带着疑惑,禁不住问:“世子,您帮我是想要什么,银子?我不一定能赚很多。”
“我不缺钱。”陆迟这时完全与她直面,看向她的目光灼灼,“我只是,不想看到你求别人。”
苏轻眉被他的语气愣住,她看着正对眼前男子的俊美面容,和似有暗火的漆黑深瞳,脑海中一团乱麻,什么叫作“不想看到她求人”,她求谁和他有关麽。
她猜不出他的意图,要说陆迟想借生意害她,断然不可能,她不值得他迂回对付。
苏轻眉向后挪了挪,虚咽了口,“世子,你要不先说说,第二个条件呢?”
男人盯着她,眼都不眨,低声道:“别和郗南叶走的太近。”
“为什么?他是我的朋友。”
“他不适合你。”
“……”
陆迟见她对此表现排斥,一说完就企图起身要走,他的两腿立刻收拢勾住她,不让她再往外挪动半寸,“苏姑娘,这个条件你没得选。”
苏轻眉被他的话连番说懵。
他的两个条件皆称得上无稽之谈,他管她与人往来做什么。
苏轻眉慢慢想到一个缘由,陆迟此刻就是闲的无聊,在戏耍她罢了。
二人的地位悬殊,她很难避开他的主动接近,她自觉已在他面前谨记不去招惹,他非要抛下她无法拒绝的鱼饵,每每都等她‘自愿’上钩,再进行一番折辱。
女子想着想着,气到深处,无力得厉害。
片晌后。
苏轻眉低着头,嗓音绵软,听来却有压抑的薄怒,她说:“陆世子,我做生意你要管,交朋友你也要管,那是不是索性我成日躺在家中吃喝,世子就不会再来与我找玩趣了。”
“与您相比,我的确身份卑微,您喜欢雕刻木偶,可木偶不会与您说话,于是我成了那木偶的代替,供你看笑话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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