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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君千岁(水上银灯)


“嗯,已经查清了。”
“那,敢问督主,是什麽人做的?”她抬起头,看向督主。
卫衣瞥了她一眼,似乎想起了什麽,道:“暂还未明,过几日就知道了。”
翠羽宫主殿。
“娘娘,听说,陛下已经准备下旨,废除庄嫔的封号。”碧秀脸上掩不住的雀跃,把这个好消息笑嘻嘻地告诉主子。
“不会的。”桐妃娘娘没有想象中那麽兴奋,而是异常淡然的否决道。
碧秀睁大了眼睛,不解道:“娘娘,怎麽不会,娘娘腹中可是龙子,庄嫔此行罪大恶极,陛下可是怒不可遏呢。”
“因为庄嫔姓卢,所以,不会的。”一旁侍奉的清平,忽而幽幽道。
桐妃对清平向来赏识,闻言笑道:“噢,清平你来说说。”
“是,奴婢拙见,”清平在旁颔首,低眉道:“因为太後娘娘绝不会允许母族出现废妃,所以,要麽死,要麽降位。
但今娘娘腹有龙胎,宫里不宜见血,必然不能出现妃嫔横死的病症,所以庄嫔唯一的结果就是失宠降位。”
说着,清平端着一盏汤药递到桐妃娘娘面前,桐妃并不娇气,只是皱了皱眉,屏住鼻息一口饮下。
碧秀连忙端来了青梅蜜饯碟子,桐妃娘娘拈了一片含入口中,淡化了口中的苦涩味道,才檀口轻启,点头道:“清平说的不错,正是如此。”
碧秀放下碟子,闻言蹙眉委屈道:“原来如此,那娘娘这一次,岂不是白白吃了苦头去。”
桐妃笑着摇了摇头,支颐道:“倒也不是全无好处,碧秀,你要知道,有时候,一个人的喜恶能影响许多事。”
陛下经此一事,只怕会对卢氏女子充满戒心,庄嫔的失宠,就意味着卢国公府用她她曾经为卢氏女所铺的路,至此全部坍塌。
而如今作为位份最高的桐妃,只要她好好的诞下皇长子,即便是溧阳郡主入宫,她也能够站稳脚步,在这後宫方有她真正的一席之地。
清平柔声道:“此次把西厂督主的对食也牵扯了进来,好在最後无事。”
桐妃懒懒道:“的确不能得罪了他,你们以为,这一次能够如此顺利,就没有他的推波助澜吗?”
庄嫔惹恼了他,他便去打压卢国公府,至此庄嫔再不敢去招惹他,不说是本事手段如何,这是个睚眦必报的性子。
“即便不能拉拢过来,万也不要得罪了这等人。”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桐妃曾对这句话嗤之以鼻,此时却不得不信。
“是,奴婢等谨记。”清平二人异口同声道。
桐妃见事清楚,枕边风只有对掌权的人用才好使,而今陛下大权旁落,所谓枕边风简直就是笑话,还是安安分分的才是正道。
“娘娘慧敏,连大人都长了面子。”桐妃笑了笑,她家里是书香门第,她能入宫为妃少不了前朝父亲兄弟的帮忙,自然也是要为自己的母族谋名谋利的。
“娘娘,那接下来该怎麽办?”碧秀问道。
“接下来,就没有咱们的事情了,本宫现下唯一要做的事,就是好好养胎,为陛下诞下皇长子。”
说完,桐妃手掌轻缓的抚过小腹,目含锐色,庄嫔这个不知死活的,胆敢算计她的孩儿,就要付出应有的代价,但凡世间女子,性虽柔弱,却为母则强。
“吓到了?”
“我以为,这次不能活着出来了。”劫後余生,仍然心有余悸,繁缕低低声道。
卫衣看也不看她,轻描淡写地说:“不会真的把你们都砍了的。”
若是桐妃还想要在陛下面前保持善良的面目,存留贤惠的名声,必然会在揪出真凶後,为这些被无辜牵连的人求情,这也是一种收买人心的手段。
繁缕抿了抿唇,天知道她这十几天里,闲得把遗言都颠来倒去想了十几遍,再关她们几天,不用陛下圣旨来砍头,自己都快把自己吓死了。
隐隐的痛意丝丝缕缕的袭来,她捂着腹部,不仅没能缓解疼痛,还越发严重,繁缕闭了闭眼,半个月,半个月了,她竟然给忘了。
繁缕自从回来便不讲话,卫衣想,她与那个名为桔梗的宫女,已经好到此时便开始伤情了?
“繁缕,你怎麽了?”
繁缕眉头微微皱着,蜷着身子抿着唇不说话,卫衣见状伸出手探了探她的脸,有点凉,并没有发烧的样子。
“你是很疼吗?”他略略蹙眉,这半个月虽然她们都被关了起来,但并没有人用刑。
“疼……”她轻轻吸着气,轻轻蹙着秀眉,眼睛几乎快沁出泪来。
想也知道,这半个月都在那偏西殿里打地铺,也没有阳光,身体进了寒气,此时来了月信才会这样疼。
卫衣也想到了这里,挑眉道:“你莫非来了月信?”
繁缕无力的点头应道:“是。”
“那个东西放在哪里?”他问的是月事带。
“不劳烦大人,我自己去拿就行。”繁缕怎麽好意思让别人去拿,可她头一次疼得这麽厉害,才站起来又弯下腰去,话都快说不出来了。
卫衣看她疼得连腰都直不起来了,直接按下她,问道:“在哪里呢?”
“嗯,在靠着西墙角的箱笼里。”繁缕萎在椅子上,她想,自己现在这样子一定难看极了,真不想让督主看见。
“给。”
“多谢督主。”繁缕垂着头接了过去,她站起来转身去里间换,等她换完了出来,便恹恹的趴在椅子上,动都不想动一下。
“先在这里躺着吧,你屋子里太冷。”繁缕的房间半个月没有人住,现下倒是森冷冷的,紧接着繁缕就被抱到了床上。
她疼得几乎没什麽力气了,蜷缩成一团虾子在床上,只是恨不得死了算了。
她萎靡的蜷缩在床上,从被子里钻出来,低声虚弱道:“大人,能不能帮我灌些热水来。”兴许捂一捂就好了。
卫衣倒不曾见过她这个样子,分外可怜虚弱,抬手给她掖了掖被子,温声应道:“好。”
过了半刻,督主端着东西进来了,热乎乎的,亲手端到了她的嘴边,道:“来,先喝一口这个。”

第41章 采女
繁缕倒是休息好了, 外面开始飘起雪花来, 小平子期间进来满过一次热水, 繁缕迷迷糊糊一直睡到了午後。
醒来後, 觉得身体已经没什麽感觉了, 繁缕看时辰还早, 穿上厚厚的衣裳拿了一柄伞, 踏着雪到女医馆去,事情还没有结束,都还不能安下心来, 这些事情随时都有发生变故的可能。
到了清秋院的时候,院子里大片的雪地,只有几条扫出来的小径, 走到廊下收了手中的竹伞, 跺了跺鞋子上的雪,伞面上也滑落下一层雪花来。
“紫苏姐姐, 在吗?”敲开了紫苏的房门, 果然都在这里, 紫苏看见她忙迎了进来, 热切道:“外面可够冷的, 来, 先喝杯热茶暖暖身子,我去隔壁叫栀子过来。”
女医馆因为她们受惊的缘故,便没有安排她们的轮值, 而是好生歇息几日, 再重新上值房。
栀子很快就过来了,这里也没有别人,三人共处一室,嬉笑戏谑都没有人管的,繁缕才放松下来,同姐妹们抱怨道:“唉,你们不知道,昨日来了月信,疼得快昏过去了。”
“怎麽样,今天还难受吗,那个疼起来可真是要命了。”栀子起初身体并不算好,也曾深受其害,对此怨言颇多。
“好多了,第一天过了,就不再那麽疼了。”繁缕抱着热茶,面对栀子和紫苏关切的眼神,暖入心肺。
栀子道:“你拿帕子沾了酒,在耳朵里擦一遍,擦得发热就可,一个时辰的功夫,应该就不怎麽疼了。”
“真的吗?”繁缕有些可惜昨日不知道这个法子,不然也不至於疼得那麽死去活来的了,不过想及昨日的督主,倒是格外暖心。
栀子答道:“我也不知道,我自己试过还挺管用的。”
繁缕坐在椅子上,看着她们的样子,虽然还有些惊魂未定,但却也恢复的七七八八了。
“对了,还有一件事你肯定不知道。”栀子的闲话从来不少的,她人缘好,什麽都能听得一二,也因此避开了不少灾祸。
繁缕很给面子的接着问道:“什麽事?”
栀子见她果然不知道,清了清嗓子,扬了扬眉,道:“这一次清查整个太医院,发现了不少别的事情,这一翻出来整个太医院都震惊了。”
“噢,是吗?”繁缕倒是真的有些好奇了。
“你也知道,这宫里互相下绊子的人不少,就尚食局的那位赵尚宫,原来当初是勾结了太医院的某一个太医,陷害了原先的尚宫,才得以上位。”宫里这样的事稀松平常,人心险恶,惯是如此。
“啊,原来是这样,这下子全被翻出来了。”繁缕很捧场的认真听着,然後跟着连连嗟叹。
“不光如此,我和你说,这还不算……哎呦,紫苏姐姐,你拧我做什麽?”栀子忽然跳了起来,指着紫苏叫唤道,一脸埋怨。
“哎呀呀,栀子,你怎麽又开始了,祸从口出,不记得了。”紫苏恼怒的戳了戳栀子的脸。
“啊,我知道了。”栀子显然也是一时得意忘形了,立刻闭上嘴不说了,只是不服气的鼓了鼓腮帮子,紫苏见她一脸的不情不愿,立马就想开口说教。
“好了,好了,紫苏姐姐我知道了。”栀子看她要变脸,立刻拧着身子,朝紫苏撒着娇道。
紫苏装作受不了的样子推开她,数落道:“你呀你呀,都快要收徒弟了,还这麽孩子气,我看你来年怎麽带徒弟。”
“谁说的,我明明把青黛教得很好,你看,她现在在所有医徒里可是拔尖的。”栀子抬起头,一脸不服气道。
紫苏一根食指戳着她的额头,道:“那是你教的吗,明明是青黛自己好学,你说说你,哪回不是教着教着,就东拉西扯去了。真不知道你呀,什麽时候才能长大。”
“紫苏姐姐日後数落你相公,也要这般罗里罗嗦不成?”栀子吐了吐舌头,并没有受教的意思,笑话,再过一阵子她也是做师父的人,还能听人数落不成。
“你,你这个臭丫头,说话没羞没臊的,也不知是和什麽人学的,看我今天不好好教训你。”
紫苏顿时被羞得俏脸通红,站起来追着扬起手,作势就要打她。
“哎呦,紫苏姐姐,你可快快松手罢,日後成了泼妇可怎麽办?”栀子站起来,一边躲一边笑,还抽空向繁缕挤眉弄眼一番,那样子好不可气,两人嘻嘻哈哈闹成一团。
紫苏追不上她,最後只得作罢,故作大方的掸了掸袖子,在繁缕身边坐了下来,哼了一声道:“算了,不和你这丫头计较,繁缕还在这里呢。”
“没事没事。”繁缕一直笑眯眯的坐在圆凳上,捧着茶杯看着她们嬉笑打闹,她知道,她们早就不一样了,早就不如从前了。
即使每个人都竭力让自己看上去很亲热,但这疏离不可避免,她们早已经不是过去初入宫廷的白纸。
并不难过,只是有点悲哀,并且怅然。
栀子突然从後面冒出来,双手压着她的肩膀,与她脸贴脸的,笑眯眯道:“回来後,青黛还问我你怎麽样,看她话少,心里可惦记着你这个师姐呢。”
对此繁缕倒也很感动,点点头,道:“青黛的确是个好的,我照顾她也不算多,难为她还惦记着我。”
“对了繁缕,你知道桔梗最近怎麽样吗?”
繁缕放下杯子,自己给自己满上茶水,闻言抬眉不解道:“桔梗,她大概是没事的,她是江月宫的宫女,怎麽样也牵扯不到这件事上吧。”
繁缕现在还以为是哪个太医开错了药方,毕竟忙中出错,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栀子摇了摇头,“也没什麽,只是之前桔梗来过女医馆,感觉她有些怪怪的。”
紫苏插话道:“不见得吧,桔梗虽然投靠了庄嫔娘娘,不至於掺和进这种事情。”
三人一时无言,眼看着天色就晚了,繁缕一个人走是有些害怕的,便起身告辞,就着暮色走回去,正好窗外的雪也稍停了。
走到门口,栀子突然追出来,叫了她一声:“喂,繁缕。”
“怎麽了,还有什麽事?”繁缕摸了摸眼皮,不知道为什麽,从今早眼皮就跳个不怕,她总觉得心里慌慌的。
“你的伞没有拿。”
“啊,我忘了,你回去吧,我走了。”繁缕这才反应过来,她一直心慌慌的,手里空荡荡的就往回走。
回到西厂,繁缕仍然坐立不安,是不是有什麽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而当夜,殊知真相的陛下大发雷霆,宫闱争斗,从来都没有休止过,只是左淩轩没有想到,如今连庄嫔手底下一个小小宫女,都敢算计到堂堂宫妃头上来。
烛火幢幢,左淩轩的面容半隐在淡淡的阴影里,缠枝牡丹翠叶香炉里的升起,卫衣立在陛下身後,低垂着眉眼,神色淡然。
庄嫔被召来翠羽宫对峙,丝毫不落下乘,她眉眼精致,妆容美艳,左淩轩从前觉得她生得丰腴美丽,此时看过去只觉面目可憎。
左淩轩端起了帝王的威严,沉声道:“庄嫔,你可知罪?”
庄嫔没想到陛下一点情面都不给她留,上来就劈头盖脸的诘问,深吸了一口气,扬起红唇冲桐妃微不可见的一笑,以示挑衅,随即镇定自若道:“陛下,臣妾并不知所犯何罪。”
左淩轩从未审问过宫妃,这也是第一次,没想到庄嫔是个有胆色的,一点也不惧怕,左淩轩有些不悦。
桐妃看到了庄嫔那一眼,差点没笑出声来,死到临头还敢挑衅她,真是愚不可及,落到今日,也是她罪有应得。
“姐姐,想不到你对妹妹怀有如此大的敌意,妹妹不知哪里得罪了你,但这孩子是无辜的呀。”
桐妃梨花带雨,哭得哀戚不能自已,伏在美人塌上宛如泪人一般,将谋害皇嗣的罪名,抢先扣在了庄嫔的头上。
“陛下,臣妾并无此意,给臣妾再大的胆子,怎敢谋害妹妹。”庄嫔跪在地上,迅速低伏下身子去,丝毫不顾及自己平日里的傲慢姿态,悲声哀泣道。
那般声泪俱下,如泣如诉,看得桐妃暗暗吃惊,这没想到,庄嫔素来个傲气蛮横的,竟然也有这一面,若非陛下在此,桐妃简直是要笑到捧腹。
庄嫔很清楚,现在这个境况,她绝不能承认是自己陷害桐妃,只是有些切齿的恨意,只觉得自己匍匐跪在桐妃面前,受到了莫大的羞辱。
陛下,怎麽能这样偏袒桐妃,连争辩也不让她开口了。
左淩轩却不吃这一套,霍然道:“好了,庄嫔你不要狡辩了,寡人已经查明了,就是你手下的宫女受了你的指使,意图谋害桐妃腹中孩儿,你妒心之重,不惜谋害皇嗣,你真是太令寡人失望了。”
不管是不是庄嫔所为,这件事情都必须结束了,再闹下去,就是丑闻了,皇族的威严不能有任何损伤。
“不不,陛下,真的不是臣妾所为,求陛下明察啊!”饶是庄嫔自诩算无遗策,此刻面对陛下的厉色也惊慌起来。
“哼,你还在狡辩什麽,你的贴身侍女已经都交代了,铁证如山,你还想狡辩到什麽时候。”
左淩轩一把将桌上的供词甩到了庄嫔的脸上,让她仔仔细细的看清楚,里面所言之事简直令人发指。
桔梗都交代了?庄嫔才是那个更想不到,桔梗竟然敢将自己攀咬出来,她的父母家人还在自己的手里,她居然反水了。
怎麽,可能?
她怔怔的,手上的供词飘落下去,左淩轩已经没有耐心再听她申辩什麽,面色冷若冰霜,下旨道:“即日将庄嫔降为采女,挪出江月宫,移居清露殿,禁足三月。”
直到最後,庄嫔还是百思不得其解,桔梗既然如此重视家人,为何会突然背叛她,她又是何时投靠桐妃的。
她此时才真正的意识到,桐妃果然不是个好对付的角色,她早已经一败涂地,即便是卢玉采进宫了,也一样讨不到好。
左淩轩此刻的脸色不大好,他身体其实不算太好,今日又被气到,唇色隐隐有些发白,但除了卫衣,没有人注意到。
“陛下,都是妾身不好,没有保护好腹中孩儿,才致使如今的局面。”桐妃秀眉微颦,神情愧疚,令人分外怜惜。
“不是你的错,你不要怕,从今日起,这西六宫一切事物由你掌管,有寡人在,没人能威胁到你和孩子。”
“多谢陛下恩典,臣妾感激不尽。”桐妃在塌上低低拜了下去,望着左淩轩的目光一片柔情与依赖,令左淩轩心中甚是宽慰。
庄嫔仓皇失措,她进宫也有好几年了,可一直都这麽张扬跋扈着,也没遇到过什麽钉子,陛下虽然起初对她不喜,但却从不会扫她的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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