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站首页男生小说女生小说纯爱耽美

当前位置:趣书网 > 女生小说 > 全文免费阅读

善男恶女(实颖)

三月三上巳节,春意正盛。
曲江边,踏青游玩的香车宝马盈塞道路,沿岸的围障连绵不绝,青草香压下了空中漂浮的脂粉气。
一道纤挑身影步出帷幕。
少女双手背于后腰,脚步轻快,一路拣着人少僻静处走,寻到河边无人草地,弯腰折了片草叶,卷起放到唇边,吹出响亮哨声。
少顷,她似有所感,仰脸望天。
一只白鹰无声而下,由远及近。
少女从袖中掏出手掌大的纸包,握在虎口处再打开,里面竟是块红色的生肉。白鹰落到她那覆锦的手腕上,低头嗅了嗅,看着她,眼珠一动不动。
“不饿?”她瞪了它一眼,掏出一根细绳,绑住肉块,手捏住绳子另一端,抛了出去。
白鹰追逐肉块而飞,她一边后退一边控制绳索,使肉始终在半空中。白鹰绕着她低低地徘徊,在空中划出优美而锋利的弧线。
“非要这样才肯吃。”少女抱怨道。
藕色的身影如草地上轻盈的蝴蝶,华美衣装掩不住她的飒遝之气,微风裹挟着她清脆甜美的声音,吹入泊在河边的舟舫。
三三两两的少年郎倚着船杆,居中者身穿团花袍,手握酒盏,朝少女的方向微抬下巴,“谁家女郎胆大,敢在这里顽鹰?”
尽管隔得远,他们也能依稀看出女子身段高挑,纤秾得宜。
少年郎旁边也是个十六七岁的小郎君,姿容颇俊美,面带揶揄道:“阿舅不识得?”
“我?”花袍少年眼一横。
对方一字一顿卖弄:“兰陵县主萧童,范阳、河东节度使萧恕之女,你郑大郎之未婚妻,我未来的舅母。”
此话一落,船上之人一窝蜂涌到栏边,争睹风采。唯有两个青年静坐舫内。穿着灰白袍的那个正翻阅书卷,青瓷衬得他修长的手指格外细白,指甲修剪得整齐光滑,朝上打量去,高鼻大耳,双眸空澈,一副端肃雍容的温厚之相。
他对面的绿袍青年在棋盘上着子后,抬头道:“大王请。”
那人视线从书卷中移过来,稍加思忖,落下一枚黑子。
船舱外,郑大郎酒酣迷离的眼神忽明,问外甥裴放:“隔这么远你都能认出来?萧童不是在幽州吗?何时进京的?”
裴放得意道:“我猜的。天下除了萧家女,哪有顽鹰的?”
岸上的少女似乎意识到不对劲,停下脚步,转过身,笑容慢慢褪去。
她抱起双臂交叉在怀,朝河边走去,迎着几十道齐刷刷灼热视线,打量了一圈,都是不认识的京都面孔,一个个穿锦簪金,眼神或好奇或轻蔑或玩味或惊艳。中间那个格外瘮人,颧骨通红,看来喝了不少,眼都不眨地看着她。他旁边那人也好不到哪儿去,直勾勾地盯着她。
美人岂会不自知,会有数不清的人提醒其美貌。萧童从小就知道自己漂亮,也见惯了各式反应。
她嘴角一弯,脚尖一旋,小腿朝后一提,俐落地朝前甩出去,石子应声落地,舟舫上传出惊叫痛呼声。
郑大郎捂着右眼连退数步,众人围上去关切,他却指着岸上人大声责问:“你是谁?竟敢打我!”
少女微微歪着头,笑得无辜。那圆圆的大眼睛,高挺的鼻子,微翘的樱唇,缀在雪肌上,捏合成了浓丽样貌,偏偏笑起来带出两点梨涡,一派无邪可爱,却看得人寒意丛生。
“一群无礼之徒也配听我的名字?”
这话点了众怒,少年郎们忿忿然,都看着郑大郎,等他的反击。他冷哼一声,折入船舱,很快擎弓箭而出,站在船边,张弓搭箭。
少女面不改色,却见他忽将箭尖指向空中白鹰。
她眸色一凛,吹了个急促的口哨,白鹰闪电般飞速下坠,扑向郑大郎,直冲其面门。
众人如鸟兽散开,一声惨叫后,郑大郎倒地不起,脸被啄得鲜血淋漓。
萧童拍手称乐。
“快弄走这畜生!”郑大郎呼号道。
可惜无人敢上前——白鹰体型不小,凶猛无比。
而郑大郎的外甥裴放,仍杵在栏边凝视那女子,似乎中了邪,丝毫不关心小舅父的死活。
“让开。”一道温平男声从人群后面响起。
“大王。”众人拱手,为其辟出通道,原是船舱中灰白袍的青年,布衣玉簪不减风华,长身玉立如松柏。
场面暂态安静下来。
永王李慎,今上和废后杨氏所生的长子,因品行贵重深受时人敬待,在朝中也颇得人望。
他捡起地上的弓,拉满空弦,连崩三声。
白鹰受了惊吓,应声腾起,越过河面,绕着主人盘旋。
萧童背着手,提气一跃,轻点河面,施施然落在船头。
她扫了眼青年手中的弓,傲慢道:“阁下为何多管闲事?”
永王淡淡一笑,望着她,“他罪不至此。”
“此人失礼在先,还想射杀我的鹰,我不过略施小惩。”
随永王出来的绿袍人蹲下身子,扶起郑大郎,见其血肉模糊,抬头怒道:“小小年纪如此毒辣,你家人如何教你的?你可知他是谁?”
说话者乃永王伴读卢岱。
萧童冷笑,斜睨着他们,“我管他是谁!”
卢岱正欲发难,裴放却近前来,微笑着朝萧童拱手行礼,“娘子息怒。在下裴放,这位是我舅父,郑家大郎。”他指着地上的血肉模糊之人。
“郑家?哪个郑家?荥阳郑氏?太仆卿郑存之子?”
“正是。”裴放观察她面色。
“原来是荥阳郑氏,文教传家的五姓七宗……”她嗤笑一声,“那你便是裴相之子了?”
“在下族中行十三,娘子可唤我十三郎。”
裴家十三郎,貌如冠玉,极擅诗赋,京城人送诨号“小潘安”。
她打量这个一身月白绸衫的的少年,长得不赖,年纪轻轻,眉眼间却风流涌动。
“小潘安啊,诸位都是官家子弟,我少时听闻圣人云‘非礼勿视’,还听经书里记载,佛陀涅槃前,弟子阿难问他如何与女子相处,佛陀答勿看、勿先语、持正念。不知与诸位所学是否一致?盯着我瞧,岂是君子所为?”
裴放等人被她噎住,见她不露身份,也不敢冒然指其是兰陵县主。
郑大郎指着她怒道:“你纵鹰伤我,‘礼’在何处?”
“我又不是君子,”她微仰着下巴,立在船头,漫不经心的眼神掠过一张张面孔,最后停留在永王手中书卷上,“我一不做官,二不育人,三不标榜自己读圣贤书。”
这话把在场子弟们讽刺了个遍,正骚动私语,永王却道:“诸位,天色不早,都请回吧。”他脸上仍挂着浅笑,低调从容,气质拔群。
郑大郎咬牙道:“大王,不可放过此女!”
“你治伤要紧,其他事,交由我处置。”永王言辞温和而态度坚决。
众人只好行礼告辞,卢岱和裴放扶着郑大郎先走,后者捂着脸颊,不忘狠狠回瞪萧童一眼,心不甘情不愿地下了船。
裴放则恋恋不舍,一步三回头。
郑大郎见外甥失了魂,气急,骂道:“你要不留下?”
裴放尴尬一笑,“她不会真是兰陵县主吧?”
“我怎么知道!不是你说的吗?”
“我倒希望她不是。”裴放嘟囔一声。
旁边的议论缕缕入耳。
“传闻萧童以虐人为乐,郑家竟要娶这样的女子。”
“美则美矣,可惜扎手哪。”
“哼!堂堂县主,毫无闺淑之范,若是我姊妹妻女,非管教不可。”
“萧恕盘踞范阳、河东,手握十五万重兵,天下十节度之首,威压一世。年初又打了胜仗,令圣心大悦。萧家并非皇亲,独女却被封为县主,闻所未闻。谁娶此女,前程无量,还管她是何种人?”
郑大郎扭脸喝道:“你说什么?!”
众人不敢看他血呼滋啦的脸,纷纷低下头快速走开。
习武之人五感敏锐,那些话或轻或重地落入萧童耳中,她蹙起眉尖,轻轻翻转手腕,指尖闪过一道银光,竟排着三根银针。
永王上前一步,“县主且慢。”
听到称呼,少女斜觑着他,心想,语气如此笃定,看来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份。她悠悠道:“阁下是永王?”
“是我。”
“初次见面,大王有何指教?”她并不行礼,全无恭敬之态。
“初次见面?”李慎喃喃自语。
他看着船头神气的女孩,下巴微扬,挺着胸脯,一如岸上盛开的牡丹,充满旺盛的生命力而富有攻击性,生来就是要做百花之王的,旨在搅闹人间春色,所到之处无一太平。
他不着痕迹地收回视线,“船中有上好的紫笋茶,县主可否赏脸?”
“我长于北境,饮不惯那苦物。”
她走了下来,绕着他看了一圈,见他目不斜视,讥道:“早闻永王贤名,今日一见,果然不虚。”
永王泰然笑道:“县主谬赞。”
“可我不是大王你。”萧童退至船边,诡异一笑,指间发出银针,方才议论之人捂着屁股又跳又嚎。
她若无其事地摊手,“这不能怪我,谁让他们编排我?我真不明白,为何总是有男人想管教我。”
李慎看着她得意妖邪的笑容,“世人一见出格之人,便觉冒犯。若是女子,更甚。”
“有理。”她赞许地点点头,转进船舱,走到小案前坐下,看到密密麻麻的棋盘,玩心大起,想也不想地随手一拨,棋局大乱。
男人跟了过来,对仆从吩咐道:“给县主上酪饮。”
她揭开壶盖闻了闻,“我只饮马酪。”
李慎坐到小案另一边,对她的挑剔并不放在心上,而是自顾拈起一粒棋子。
萧童看着他,“我与大王从未见过,大王是怎么认出我的?”
他拈棋的手未停,“我与令兄萧邗为友,听他提过你。五日前的酒宴,他早早离席,说要出城接幽州来的妹妹。”
“原来如此。”她点点头,似乎觉得他态度不错,语气便软了些。
日光西沉,从窗户洒进来的霞光洒在她的发丝、脸颊和绣金裙上,浓密的长睫投下一片阴影,她的美太富杀气,李慎敛了眸子。
粼粼水面反射耀目金光,闪了萧童的眼睛,她这才想起今日来曲江的目的,暗叫不好,起身欲告辞,一低头却被镇住——棋盘已经恢复如初。
“你能记得?”她睁大了眼。
李慎亦起身笑道:“自己的棋局,当然记得。”
萧童摸了下小巧的鼻尖,语气却振振有词:“我就是想验证一下传闻。”
以前听闻永王能过目不忘,背诵天下碑文一字不差,棋乱后摆正亦一子不差。
“无妨,我能记得。”
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他一遍,煞有介事道:“你这人不错,下次找你玩。”
“随时恭候县主。”
李慎从窗中看着她身子一振,如燕子般后退着飞上岸,一直看着李慎,见到他微微惊讶的神情,她扬起孩子般得意的笑容,落地后朝他挥了下手,转身离去。
隔着遥遥水域,他一直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树影帷帐中,朝身后道:“回府吧。”
随从面色为难,“大王,还是上岸看看吧,回头宫里问起来……”
众所周知,上巳节距离春闱放榜不久,不少贵妇借机为女儿觅婿,久而久之,上巳节便成了男女相看的好时机,永王今日也是依太后之命来此处。几日前,不少府邸的请帖就送到了他府上。
他看了眼仆人手中捧着的一小摞帖子,“宫里我自会应付。”

第2章 退婚
萧童在一宝盖行障前站住,透过缝隙,看见里面坐着几个人,断断续续地传出闲聊声。
她撩起帘子,信步而入。
场中骤然安静,十几道视线齐刷刷地投向不速之客。少女衣着光鲜,今日全城踏青,但能在这一处风光最好的草地上设行障的大多是官宦皇亲,于是,正位的老翁客客气气地问:“你是哪家娘子?走错了吧?”
萧童淡定地扫视四周,启唇笑道:“郑公安好。”
“你认识我?”
萧童心想,我不光认识你太仆卿郑存,我刚刚还打了你儿子。
她清清嗓子:“在下受西市珠宝商米剌儿之托,来贵府换物。”
一听说是商人,老翁语气陡变:“你一商贾之徒,未经允准,入我帐中,该当何罪?”
萧童镇定道:“三月前,贵府采购一批货,其中价最高者是一块和阗白玉,有手掌大小,在下说得对吗?”
郑存面露异色,与身旁的妻子对视一眼,后者看向萧童,说:“确有此事。米剌儿与府上常有交易,一向规矩,怎么会派你这个小娘子来?”
“米剌儿卧病不起,才将此事交托给在下。不知那枚白玉是否还在?”
郑夫人语气不善:“怎么?钱货两讫,米剌儿想反悔不成?”
萧童笑得甜美,“夫人错会了。那枚白玉并非产自和阗,实为昆仑玉,米剌儿清点库房发现有两块几乎一模一样的白玉,才知弄错了。”
在座的面面相觑。
郑夫人坚决否认,“我们亲自查验过,怎会不是和阗玉。”
郑存捻须嘲道:“小娘子把郑家当成什么了?汉魏以降,荥阳郑氏累代仕宦,岂能不会鉴玉?”随即下令:“来人,送客。”
见奴婢上前,萧童前进两步,笑意愈深,“诸位不信,不如听我把话说完再做判断。”
郑存下首的女子劝道:“父亲,母亲,胡人善于鉴宝,不如听她说说,若是胡言妄语,再轰出去不迟。”
萧童的目光在说话人身上打转,这女子三十多岁,想必就是郑存嫡次女郑弗,在御史台任要职,是朝中有名的实职女官。在其庶弟郑大郎出生之前,她一直被当成嗣子抚养,郑存把家族的希望全部寄托在这个女儿身上,即使后来有了儿子,也重视此女,很快为她择选新科进士为婿,婚后仍住在娘家,至今尚未出府别居,像今日阖家出游,也由她陪着父母。
此刻,虽然她神色平和,但双目透出的冷光仍让人不由打起精神提防。萧童观察她的同时,她也警惕地打量着萧童。
郑存听了女儿的话,微微颔首,“你说吧。”
萧童朗声道:“贵府所购白玉,虽然细腻无杂质,但油润不够、玉质松散,与以油脂著称的和阗玉大相径庭,石性有余而玉性不足,乃昆仑玉无疑,时日久了,便会干涩发灰。市面上多有昆仑玉冒和阗玉。”
众人震惊之际,郑弗笑里藏刀,“一派胡言!”
萧童不恼,从袖中掏出一块白玉,“诸位,自己看是否如我所说。”
郑存撑着食案,半身前倾,“这块玉怎么在你手里?”
郑夫人捂着嘴,轻扯丈夫衣袖,低语道:“不是放在聘礼中送去萧家了吗?”
萧童懒懒道:“郑公,你是既不识人也不识玉啊,这便是‘累代仕宦’荥阳郑氏的眼力吗?”
郑弗先认出了她,“你是……萧童?”
“郑女史终于想起来了?两年前,我随父兄进京,和郑女史打过照面。”
郑弗微笑道:“当年令尊送令兄入京,圣人赐令尊河东节度,赐令兄检校卫尉少卿,赐你兰陵县主——君恩浩荡啊,我可是记忆犹新。不知县主何时到的京城?怎么不见令尊令堂?身为闺阁女,只身来我郑家行障,这是边地的作风?”
听到讥讽之语,萧童眼泛寒光,刹那后消失不见。
她一手背在腰后,一手颠着白玉,“我与贵府郎君既已定亲,以后就是一家人,进你郑家行障有何不妥?”
郑存假咳几声,不满道:“县主要来敝府做客,递上名帖便是,何必假冒身份?”
“这不是和贵府学的吗?”她倏地将白玉扔向郑弗,被她接住。
“县主此话何意?”
萧童自顾自地拿起食案上酒钵里的鸭头杓,舀起一勺酒,见汤色不匀,露出鄙弃的表情。
她缓缓道:“贵府送来的礼单上,赫然写着‘和阗玉’,箱笼中装的却是昆仑玉,当我萧家人没见过世面吗?”
她手一松,鸭头杓溅出不少酒液。众人被吓了一跳。
郑夫人起身走下,笑着行礼,“县主请息怒,礼单是妾亲自打理的。傍晚天光晦暗,妾一时疏忽,未看出纰漏。”
萧童亦笑,“荥阳郑氏属五姓七宗,最重婚娅,竟对独子亲事如此敷衍,难道是因为郑郎君非夫人所出?”
闻言,郑夫人一口气憋在喉头,幸好亲女救场,郑弗走了过来,“县主既与家弟定亲,便应安心在府中待嫁,即使有话,也该让令堂传达。”
萧童抚着裙带,收了笑意,“何须劳动家母?我今日来就是告知各位,我与贵府的婚约已废,聘礼不日退还。贵府另择贤媛吧。”说完转身欲走。

首页推荐热门排行随便看看 阅读历史

同类新增文章

相似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