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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凛冬热吻(尤洇)


却在看清对面男人的模样时,僵住了动作。
悬于半空中的手机“啪嗒”一声摔落到桌面上,激发出一道沉闷却重的声响。
她双眸内载满了吃惊道:
“——你这是,怎么了?”
作者有话说:
猜猜 是谁

弥留下些许隶属于初秋的凉爽。
深褐色的木地板被不同材质的鞋底踏响,有几桌人拿好随身物品离开,又迅速有几波人手疾眼快的占住空座位, 等候忙的脚不沾地的服务生前来收拾。
鼻腔内充斥着咖啡机自动研磨咖啡豆而散发出的浓香, 眼帘中映入的是正对面再找寻不出一丝一毫不知天高地厚的轻世肆志气息的秦决。
他一改华衣豪饰,锡纸烫发。
通体着一件深蓝色v领长褂,头冒青茬, 脖戴珠串。
不再似高中那般,坐没坐相,站没站样,还没等开口,就先与人笑。如今,他将随身挎着的素色布包与一束包扎精良的粉百合稳妥的放置在一旁, 双腿并拢, 腰杆直挺, 无论是鼻眉还是目光,都给人一种无欲无求却又信奉着什么的稳重坚韧感。
那份陌生的成熟,令阔久未见的屠杳惊诧不已。
“杳总,好久不见,”
秦决一张口, 说起话来也是慢声稳气的,虽然音量不大, 但每个字都掷地有声, 根本无法让人窥探出七年前的他曾是那般活泼跳脱, “还认识我吗?”
“废话, ”蓦然回想起沈菡初的去世, 以及, 因她的去世而给他们带来的人生变化,屠杳笑都笑不出来,满腔皆是辛酸,“别说只是变个样子,你小子就算化成灰我都认得出来。”
他弯唇笑,眼底终于翻涌情绪。
指尖把玩着手持,一本正经的打趣道:
“给你发微信不回,给你打电话不接,就连你出国的消息都还是从你们班同学的口中得知的,以为你连朋友都不想和我做了。”
“走的太仓促,对谁都没说,”她避而不谈当时明明是他们先扔下她,不接她电话也不回她信息,就算她想要通知,也通知不到,仅仅避重就轻道,“后来我的手机丢了,在国外也补办不了国内的卡,就全都失去联系了。”
他应了句:嗯。
看样子,好像早已知晓。
“在国外这几年过的还好吗?”
“就那样吧,反正委屈没少受,难事没少捱。”她轻描淡写的一笔带过道,“不过,可能是因为心理解脱的原因,也可能是因为无论遇到什么都只有我一个人,就总感觉自己很自由。”
角落处隐匿的木质楼梯被踏响。
很快,从楼上下来一位看起来就忧心忡忡的女孩。
与当年出事前的沈菡初的状态十分相似。
“好像再也没有什么能够禁锢我,也没有什么好令我畏惧的,只要遵从自己的内心想法,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就好了。想在暴风雨里跳舞就跳,想在大白天喝个烂醉就喝,想活着就多活几天,想死就可以毫无顾虑的死,不需要再因为任何人而缩手畏脚,思前想后。”
前面一桌的人等的有些不耐烦了,出声喊服务生赶紧过去收拾。
秦决手弯处不停交替的白玉菩提珠子停下。
半晌没再动一下。
“真的吗?”
他别有深意的问道。
她没太明白他的深意,顿了顿,应道,“当然啊。”
“那你现在的这个男朋友呢?”
“你说施骋?”
“嗯。”
“他怎么了?”
“你和他在一起,是因为喜欢他吗?”秦决没再跟她绕弯子,开门见山道,“无关其他,无关任何,就只是单纯的因为喜欢他,觉得和他在一起开心自由,打心底里想要和他谈恋爱,才在一起的吗?”
“这是遵从了你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做的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情吗?”
屠杳的背脊僵了僵。
挪开视线,不再注视他的眼。
到现在为止,说句实话,她都不知道自己对施骋到底是什么感觉。
仅仅是觉得,有个人陪着挺好的,不至于那么孤单。
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真要像这样正儿八经的追问她,那她一句都答不上来。
只能沉默。
“……”
“……”
“……杳总,”秦决显而易见的叹了口气,瘦出线条走势的下巴朝一旁素包上放着的那束粉百合扬了扬,问出的话语听起来完全跟上一句无关,“国庆那天下午,你去看她了吧。”
实际上。
却关联巨大。
“其实我一直都以为这是个巧合。”他说,“恰好沈菡初喜欢施骋,恰好你那几年都靠贩卖江欲铭公司里的明星歌手们的周边挣钱,然后在机缘巧合下认识了施骋,恰好你挺喜欢他,他也挺喜欢你,所以你们就在一起了。这一切的一切,看起来都那么像巧合。”
“可是。”
“直到国庆那天晚上,我在她那看到了你放的那个蛋糕和那十二张落逃玫瑰的亲签专辑,我才知道,这根本就不是什么巧合。”
“是你有心而为的。”
咖啡店的玻璃门被推开,进来一位看起来有些年级的叔叔。
他没点咖啡。
目不斜视的路过他们,径直走上二楼。
“秦决——”
她想打断他,不让他接着往下说。
秦决毅然决然的道出了审判她的最后两句话,“——你知道她喜欢听落逃玫瑰的歌,所以特意集齐所有的限量版亲签专辑送给她;你知道她喜欢施骋,所以哪怕你并不是那么的喜欢他,也仍然决定和他在一起;你知道她有多喜欢他们,所以在她去世以后,你就替她去喜欢他们,替她完成她生前没能实现的梦想。”
“可是,杳姐,你忘了,”
“你不是活着的她,她也不是死去的你。你不能擅自替她向他们表达她的喜欢,同样,她也不能为了传达她生前没能传达到的喜欢就霸占了你现在能够表达爱意的途径。这样,于你,或者是于她来说,都是一种心理折磨,不是吗?”
屠杳的瞳孔控制不住的缩了缩。
频繁眨动几下眼睛,感觉喉咙发干的吞咽了几口津液,右手臂曲折以膝盖支撑到桌面上,手掌抚额。
这可能就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吧。
自从沈菡初跳楼去世以来,比起没能早些发现她的状态不对劲、及时将她救回来的后悔情绪更甚的,是后怕。
后怕如果没有亲眼目睹过沈菡初的死亡,可能她就会如她那般,被铺天盖地的抑郁情绪指引着去寻死。
后怕自己明明是这么爱美的一个人,到最后,却变成一个浑身狼狈、都快要看不清面容的冰冷尸体。
更后怕。
死后家里人都不愿给她买块墓地,将她好好安葬。
一切一切在沈菡初死后所经历过的事情,都让她觉得是那般后怕。
怕到她每天都在感谢,感谢沈菡初在不知情中以结束自己生命的方式阻止了她寻死;怕到她每天都在内疚,内疚如果当时是她先寻死的话,可能沈菡初就不会那么毅然决然的往下跳,或许现在能够好好活着的人就不是她,而是沈菡初。
就是这些乱七八糟、如同梦魇一般紧紧缠绕着她的情绪,令她无法放下沈菡初已经去世的事实,也同样令她无法心安理得的享受接下来的生活。
她必须要做些什么。
必须为了沈菡初做些什么,才能够让自己的心理愧疚感不要那么强。
而当时阴差阳错在爱丁堡机场帮助过她、并且想跟她在一起的施骋就是最好的机会。
她抓住了这个机会。
抓住了这个可以称得上是心理赎罪的机会。
无关喜欢,无关欣赏,无关其他,无关任何,只是单纯的因为愧疚,对于没能救回沈菡初的愧疚,对于沈菡初救了她的愧疚,所以,她同意和他在一起了。
仅此而已。
“可是——”
“——没有可是,”秦决斩钉截铁的拦住她的话头,将手中的白玉菩提手持平放于桌面,用指尖顶到她面前,“这段不管是愧疚还是后悔的血色青春,由我一个人来收场就够了。”
“她生前没能看过的世界,我替她全都看完;她生前想学的东西,我替她全都学完;她生前喜欢的东西,我替她全都收藏…..剩下的时间,我全都会在净觉寺内为她祈福作祷,祈盼她来生一定要生在一个幸福美满的高门大户中,朋友万千,爱人常伴,别再遇到我这种不负责任的渣男。”
“而你们,你,和,铮铮,”他眼眶微微泛红,吸了吸鼻子道,“趁这辈子还有机会,趁着现在情投意合,就把误会说清楚,好好在一起吧。”
“如果觉得心里实在过意不去,就每天盘盘手串,为她祈福祷告,再多,可能她知道了也并不会开心,反而会觉得是她拖累了你才没能让你得到该得到的幸福,岂不是好心办坏事儿?”
屠杳被他这一番逆耳真言打醒。
原先还无比坚定的想法在这一瞬间变得摇摇欲坠。
“你说的对,”
她仔细琢磨了琢磨他所说的话,从手边捞起手机来,点开通讯录,给施骋拨去电话,“或许我应该借着这个机会早点和他说清楚,不能光是为了减轻自己的愧疚就将一个什么都没做过、甚至毫不知情的局外人拉进来,这样对他也不公平。”
更何况。
那人还是沈菡初生前最喜欢的歌手。
她不能、也不该这么做的。
秦决闻言,如释重负的呼出口气。
不动声色的褪去眉眼间驮着的怀念与沉重,端起腔调玩笑道:“施主,苦海无涯,回头即是岸啊。”
还单掌立于鼻梁前,向她压首。
屠杳正歪头聆听听筒中传来的“嘟——嘟——嘟——”的声音,这句话一出,瞬间将她沉甸甸的心思打散的七零八落,失声笑了出来。
随手捏起桌边放置的咖色卫生纸,朝他扔过去。
他没再像高中时那般手忙脚乱的躲避。
目无波澜的观察纸巾在空中的行进路线,然后,眼疾手快的在纸巾快要靠近他的时候抬起双手将它们夹在掌心之间。
稳稳当当的放下,将它们角对角、边齐边的叠好。
装入自己带来的素包中。
那一刻。
屠杳的鼻头倏然酸了酸。
她实在无法想象,他这七年来究竟都过的是什么日子。
竟然能让他这个以前前脚刚走出奢侈品店、后脚就迈进时尚潮牌馆的人甘愿年复一年的穿同一身没有任何花纹的衣服;能让他这个以前只愿意吃不愿意动、怎么都瘦不下来的人变得比靳砚北都要苗条;能让他这个以前除了玩以外,干什么都坐不住的人长久而认真的坐在庙堂里念经诵词;能让他这个以前点一桌菜吃不了两口都不愿意打包的人开始珍惜几张卫生纸;能让他这个以前大大咧咧、格外跳脱活泼的人变成现在这般处变不惊、稳重踏实……
完完全全就像是换了一个人。
不容她细想,电话听筒内的“嘟嘟”声忽然被切换成一道冰冷的女声:“您所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请稍后再拨。”
与此同时。
吧台后身着黑白制服的女服务生稍重音量,边扣塑料杯盖边环顾四周,柔声询问道:“请问外带147号在吗?您的两杯冰拿铁可以过来取餐了哦。”
秦决看了眼手中写有147号的小票,举手示意。
准备起身去吧台取餐。
“两杯冰拿铁?”屠杳将耳畔的手机拿下,点击屏幕下方的红色挂断摁钮,不解的问道,“还有一杯是给谁的?”
她进来点单那时,吧台处的外带票已经发到了169号,而秦决手中的是147号,足以证明他比她来的要早。
那么多出来的这一杯,肯定不会是点给她的。
“给初初的,”
他起身理了理长褂,将素包拎起挂到肩上,款款捧起那束开的正盛的粉百合,面含笑意道,“她生前最爱喝冰拿铁了,我给她带一杯过去解解馋。”
她欲重新摁通电话的手指停在屏幕上方。
眉心蹙起,面露疑色道,“沈菡初?她爱喝冰拿铁?”
“是啊,没想到吧?”
“其实当时刚知道的时候我也挺不理解的,明明她是个那么爱吃甜又怕苦的人,放着一堆甜到齁的咖啡她不喜欢,却偏偏喜欢喝这么苦的冰拿铁……”
屠杳越听越觉得不太对劲儿。
稍加一回想,便想起七年前某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傍晚。
那个傍晚。
秦决和靳砚北在篮球场打球,她和沈菡初在图书馆做题。
她不想喝靳砚北给她准备的养乐多,也不想喝甜到发腻的奶茶,便打开外卖软件,先给自己勾选好几乎天天都要来一杯的冰拿铁,然后将手机递给沈菡初,让她自己选择自己想喝的,选好后她一起下单。
沈菡初局促窘迫的跟她说,她从来没喝过咖啡,不知道该点什么,和她一样就好了。
她拿回手机,问她喜欢偏甜一点还是偏苦一点,她说偏甜,她便自作主张的给她点了杯热的焦糖玛奇朵。
待咖啡送到。
沈菡初先是喝了一口自己的焦糖玛奇朵,眼睛亮晶晶的,说很好喝,然后,她将她手中的冰拿铁递给她,让她尝尝。
只小小抿了一口,沈菡初就被冰冷而苦涩的液体弄到皱紧脸颊。
艰难的咽下那口又冷又苦的冰拿铁,赶忙端起自己面前的焦糖玛奇朵咕咚咕咚喝了两口,张开嘴巴略吐舌头想要散去喉咙附着着的苦意,眉压眼挤的跟她吐槽,“哇,那个好苦!还是这个好喝。”
她“哈哈哈”的笑她。
她不好意思的吐吐舌头。
她给她科普她手中那个叫焦糖玛奇朵,里面有奶沫和香草糖浆,所以很好喝,而她手中这个是冰拿铁,里面只有牛奶和咖啡,所以很苦很涩。
她庆幸还好她没给她也点这个,她还是喜欢喝甜甜的焦糖玛奇朵。
自那之后。
只要再点咖啡,她都会给她点焦糖玛奇朵。
“……但是能怎么办呢?”秦决浑然不知的收拾好随身物品,将她从抽离的思绪中唤回,“她说喜欢喝,我就只能给她带,然后陪她一起喝。只要她开心,我也就开心了。”
屠杳抿抿唇。
隐下舌尖快要冲破唇瓣的苦涩,僵硬的笑了笑。
“那我就先走了杳总,我跟她说好今天上午要去陪她的,”
秦决没注意到她的奇怪之处,抱着那捧粉百合朝她挥手,道别,“铮铮估计在忙,我就不上去看他了,如果之后见到他记得替我跟他说一声,我把纸巾拿走了,等有空我们再好好聚。”
以为他所说的“上去”,是上歙山。
心头堵着无法说出口的思绪,没太仔细思考他话里的其他意思,脱口而出的喊住他,“欸!秦决!”
“嗯?怎么了杳总?”
“如果,我是说如果,”她滚动喉咙,试探道,“如果当初沈菡初不喜欢你,在她去世之后,你还会这么做吗?”
“会吧,”他敛下睫毛,没怎么思考就答,“她喜不喜欢我是她的事情,我喜欢她是我的事情,这两者之间没有什么必然关联。我现在这么做,只是因为我想这么做而已,无关其他。”
在这世界上。
总会有那么一些人。
是只顾着喜欢,而不在乎能不能得到回应的。
“如果杳总你是想劝我放下,那就算了吧。”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是,这个南墙,我睁着眼睛也要撞,就算撞死都不回头。”
话都已经说到这个份儿上,就没必要再劝了。
再劝,就是她多管闲事。
“我不是要劝你,”屠杳审时度势的更换话题,眼风朝吧台一挑,没说明话,“只是想跟你说——”
“或许可以往给她带的那杯冰拿铁里多放两包白砂糖。”
“毕竟,生活已经这么苦了,多吃点糖总没坏处。”
秦决秒懂。
微压下巴,表示知道了。
“杳总,”他侧仰头望向窗外被金灿银杏遮挡的炎炎烈日,意有所指道,“四季更替日升月落从不停歇,不管过去如何,将来怎样,我们都该跟随时间长河往前走,在光的尽头寻找答案,对吗?”
“对。”
“她曾经和我说过,长夜尽头见曙光。”
秦决好似看破一切,不卑不亢的迎着从落地窗外打进来的光芒转身,手捧一束粉百合,长衫摆微微摇晃,身影逐渐虚无。
“在我不懂得什么叫做「爱」的漫漫长夜中,她就是我的曙光,”他的声音飘扬在半空中,明明很空灵,却又听起来十分真实,他说,“所以,我这一生的任务,就是要在曙光的尽头,寻找名为「爱」的答案。”
“我想,我已经快要找到了,那你呢?杳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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