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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嫁纨绔(旌墨)


梦醒了,她还在箕城的小院里,起床后会和青枝说笑嬉闹,一起做山茶糕。
今日下了暴雨,一早便雷声轰隆,黑云积压。
豆大的雨珠砸在琉璃瓦上劈啪作响,殿宇楼台矗立在雨中如冰冷的怪兽,静默无情地俯视整个皇宫。
秦归晚趴在屋内的窗边,透过廊庑,出神望着朦胧雨丝,思绪纷飞。
四天了,她看不到宇文延的踪迹,也找不到任何逃走的机会。
不知道自己还要这样被困多久。
下午,太医冒雨过来给她换药,说她手上已结痂,不必再裹纱布,余下的只要按时涂药即可。
用了晚膳,有内侍端来一套宫婢服饰,让她换上去太坤殿。
秦归晚询问,是不是要让她当宫婢,再也不让她当大妃了?
内侍摇头说不知,只说是奉大汗之命来的。
秦归晚换好衣裳,跟着内侍去了太坤殿。
进了大殿,宇文延正端坐在桌案后看奏折,内侍躬身说人已经带到。
她跪下,规规矩矩行礼。
宇文延从桌案后抬起头,冷漠看着她,让她上前研墨。
“赫连其格,寡人给你大妃位置你不要,以后,你就老老实实在这里当一个小小的贱婢。”
她恭敬谢恩,举步上前,低垂着眼睛,开始研墨。
大殿内诡谲安静,外面雨声不断。
秦归晚不敢侧眼看奏折上的东西,一颗心七上八下,不安之感在体内逐渐扩大。
宇文延还没折磨她,怎会大发善心,让她留在这里当一个小小的奴婢?
果然,没多久,宇文延放下手中朱笔,长长伸个懒腰。
“宣乌查大妃来侍寝。”
秦归晚心中猛一咯噔。
宇文延的乌查大妃就是东羌右大将的女儿,乌查娅。
十三岁时,她代表赫连家去参加射箭比赛,因赢了乌查娅,遭对方报复,差点被人侮辱失去清白。
从此,她和乌查娅成了死对头。
乌查娅每次见到她,都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
后来,右大将为了向宇文延示好,将乌查娅嫁给对方当侧妃。
乌查娅婚后得知九王子几次想抢走她,对她更是恨之入骨。
还曾设计绑架她一次,幸好沈晏之及时发现救下了她。
宇文延登基后,乌查娅成了乌查大妃,身份仅次于阏氏。
见她面色变了一瞬,宇文延的嘴角缓缓浮起嘲弄的笑意。
“赫连其格,寡人的乌查大妃素来性子跋扈,一会你伺候时,可要千万小心。”
言毕,他让宫人送进来一份葡萄酒。
第158章 来晚
乌查娅听闻要侍寝,打扮的花枝招展过来了。
进殿便看到站在宇文延身侧的秦归晚。
她愣了一瞬,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去年,秦归晚跟着沈晏之离开后,她和其他宫妃打赌,秦归晚能活多久。
她赌秦归晚这个病秧子在沈家活不到新年。
后来,听闻秦归晚真的在腊月被烧死了,她心情大好,专门让人烤了羊腿以示庆祝。
前几日,宇文延带进来一个神秘女子关在了中室殿,后宫人尽皆知。
几个宫妃都想去一探究竟,奈何中室殿大门紧闭,里面的宫人又守口如瓶。
大家不敢贸然去质问宇文延,便佯装不知。
她现在似乎知道了中室殿的女人是谁。
恨意和妒意接连涌上,她想撕碎秦归晚这张脸。
宇文延冲着走神的乌查娅招招手,笑道:“爱妃来陪寡人小酌两杯。”
乌查娅收回神思,佯装没看到秦归晚,袅袅婷婷扭到宇文延面前。
坐到他怀中,一手环着他的脖子,一手端起酒盏给他喂酒。
妩媚娇嗔道:“大汗几日都未召见妾身,妾身以为大汗厌恶妾身了。”
她生得艳丽风情,婀娜有致。
今日特地穿了齐胸拽地长裙,扬手喂酒时,不经意间露出了心口层峦迭嶂的大片雪肌。
宇文延双手揽着她的腰,低头饮下了递到唇边的酒水。
酸甜的酒水溢满口舌,他俯身轻吻了一下乌查娅的娇唇。
“寡人怎会厌恶自己的大妃?”
乌查娅咯咯笑了起来,又悄悄将自己往宇文延身上贴了半分。
秦归晚默默在一旁斟酒。
待到宇文延喝的面色微醺,秦归晚再次上前添酒时,乌查娅的手不经意间抖了一下,琉璃盏里的酒水全部洒在了她的绯色长裙上。
秦归晚忙跪下,“奴婢失职,还请大妃宽恕。”
乌查娅噘着嘴,望着宇文延的脸,嗔道:“大汗,你从哪找的宫婢,行事如此马虎,把妾身的裙子全弄脏了……”
宇文延似笑非笑望着她,“爱妃想怎么惩罚这个贱婢?”
“她是大汗的宫婢,妾身哪敢惩罚。”
言毕,她不动声色地观察宇文延的表情。
宇文延朗声大笑,“既然她弄脏了爱妃的裙子,那寡人便把她交给爱妃处置。”
乌查娅惊喜交加,“真的?”
“爱妃先伺候完寡人,再处置这贱婢。”
宇文延打横将她抱了起来,走向了内殿。
路过秦归晚身边,冷冷瞥了对方一眼。
乌查娅娇笑不停,二人进入内殿,很快传来女子的惊呼呻/吟。
秦归晚跪在外殿的地上,浑身冰凉,胃中不断翻腾作呕。
这就是宇文延给她的新选择。
和乌查娅一样侍寝,或者被乌查娅带走。
只要她愿意接受大妃的位置,就可以和乌查娅平起平坐。
许久后,宇文延走出内殿,居高临下看着跪在地上之人。
“贱婢,你弄脏了爱妃的裙衫,寡人要将你交给爱妃处置,你有何话要说?”
秦归晚淡然回答:“奴婢无话可说,任由大妃处罚。”
宇文延满身寒气,一张脸如淬了玄冰。
乌查娅神采奕奕地带着秦归晚回了自己的宫殿。
不过,她并不敢贸然下狠手。
宇文延的性格暴戾古怪,她尚且摸不透对方对此事的态度。
思来想去,让秦归晚在暴雨中跪了一夜。
第二日,天晴,骄阳再次浮空。
乌查娅并未让秦归晚起身,而是让她在烈日下继续跪着。
到了天色晦暗,秦归晚的膝盖已经完全麻木。
唇色干裂苍白,呼吸越来越烫,整个人摇摇欲坠。
宫人打着扇子,乌查娅悠闲地坐在屋内,观赏着秦归晚越来越难看的脸。
秦归晚实在支撑不住,眼前一黑,歪斜着倒了下去。
乌查娅面无表情,无动于衷。
很快有宫人悄悄来汇报,大汗知道秦归晚昏死之事,神色淡然,并未说什么,更没来找秦归晚的意思。
乌查娅彻底放了心,让宫人找来一桶冰水浇在秦归晚身上。
昏死的人被冰水激的抖了一下,费力睁开了眼。
她因暴晒太久,头脑浑噩,眼前阵阵刺白,有气无力抬头,看到乌查娅艳丽且恶毒的脸。
“赫连其格,出嫁前,你有赫连家当依靠,出嫁后,你有沈晏之护着。”
“今日你终于落到了我手里。”
她走到秦归晚面前,伸出染着蔻丹的长指,轻轻划过秦归晚的脸。
因在屋里待得久,指尖染了冰盆的凉意,好似滑腻的毒蛇。
“现在没人护着你。”
“我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她一声令下,有宫人上前把秦归晚架了起来。
将她拖到一个破旧的大殿内,用力扔了进去。
秦归晚经历了夜间的暴雨,又经历了一日暴晒,现在额头发烫,浑身起烧,骨头酸疼。
她摔得眼冒金星,舔了舔发疼的嘴唇,正要艰难爬起来,进来了十个身长力大,长相丑陋猥琐的太监。
咔嚓一声,有人从外面锁上了门。
太监们冲着她嘿嘿笑了起来。
“大妃让我们来好好伺候伺候你。”
秦归晚浑身汗毛倒立。
她早就听闻过,东羌这些阉人性格扭曲,有无数蹂躏女子的手段。
落到他们手里的姑娘,生不如死。
她不知从哪里迸发出了力气,飞快爬起来,伸手抓起旁边的灯架护在自己身上,怒道:“别过来!”
她虽气势凌厉,却能明显感觉到自己因发烧脱力,手脚都在疯狂颤栗。
太监们相视一眼,嗤笑着围了上来。
秦归晚拿着灯架,对着最靠近她的太监头上狠狠砸了下去。
这群太监皆是会拳脚功夫之人,以为秦归晚一个半死不活的弱女子根本无反抗之力,没想到对方竟然如此狠辣,二话不说就下了死手。
被砸中的太监满头是血,怪叫一声扑上来。
一把抢过她手里的灯架,顶在膝盖上,双手狠狠用力折断了。
秦归晚自知不是这群人的对手,飞快朝着窗户跑去。
跑到窗边才发现,窗牖被人从外面钉死了。
绝望感漫上心头,后面的太监再次扑了上来,她尖叫着摸到手边的一个花瓶,朝着众人扔了过去。
太监们闪身躲过。
她抓起地上一块花瓶碎片就朝着这群人刺了上去。
一个太监的脸被划伤了,另外几个太监趁机从后面拧住她的胳膊,抢走了碎片。
被打伤脑袋的太监走上前,对着她的肚子狠狠踢了一脚。
她疼的双耳嗡鸣,腹中好似抽筋一般,绞痛连连,喉咙中涌上一股浓郁的腥甜。
那太监阴森上前,啐了一口,怒骂:“贱人,居然敢伤了咱家。”
“把她的衣裳剥了!”
一瞬间,秦归晚脑海中闪过无数念头。
她曾在父母牌位前发誓,以后要好好活着。
曾答应顾濯缨,会在箕城等他回来。
曾承诺青枝,要给她的孩子做衣裳。
曾告诉柳四娘,找时间给她绣一条凤尾裙。
她不要被侮辱,死在这里。
有太监上来拽她的腰带,她对着那太监的手狠狠咬了下去,生生咬断了对方的两根手指。
对方疼的倒在地上嚎天喊地。
众人惊骇了。
拧她胳膊的太监怔了一瞬,她趁机挣脱出来,凄厉地大叫着捡起地上的瓷瓶碎片,割向了踢她的太监脖子。
那太监本就被灯架砸的满脸是血,视线模糊,只见眼前一个纤弱的身影飞快冲上来,还没等他回神,脖子猛然一疼。
有温热的东西从颈部喷溅出来。
他无声倒下了。
血溅到了秦归晚的脸上,眼前血红一片。
她咬牙噙泪,蓬头污面,疯了一样,去刺其他太监。
她的手亦因为抓碎片而被割得鲜血淋漓。
这种疯魔的状态唬住了所有人,一时竟无人敢再靠近她。
凌乱的头发很快全部散下来挡住眼睛,鲜血彻底模糊了视野,她什么都看不清,亦不敢耽误时间去擦,依旧发疯的挥舞手中瓷片。
不断发出尖锐刺耳的尖叫。
她不知道自己伤到了几个人,也不知自己还能坚持多久,只知道,不能让任何人靠近自己。
忽然有人从后面抓住了她的胳膊。
她如惊弓之鸟,猝然抖了一下,侧身就要对那人刺过去。
对方用力将她按在了自己心口,声音含颤。
“晚晚,是我……”
“对不起,我来晚了……”
第159章 沉迷
“晚晚,别怕,我来了。”
熟悉的声音和气息让秦归晚当场被冻住。
男人扔掉手中的花瓶碎片,伸手将秦归晚额前的乱发拨到耳后。
女子憔悴苍白的脸溅满了血滴,秀眸因惊魂未定还兜着泪水,干裂的丹唇上全是竖纹血疤。
秦归晚僵着身子,抬眼发现,来人穿着太监服饰,长相平淡无奇,一双黑沉双眼全是红血丝。
意识到眼前人是谁,瞬间百般酸楚滋味涌上心头。
她泪流满面,哽咽询问。
“沈晏之,是你吗?你为何在这里……”
“晚晚,是我,是我。”
沈晏之再次将她狠狠拥在怀中,回想起刚才进门时的情形,还是忍不住后怕。
如果不是他及时进来杀死那些太监,晚晚可能就被糟蹋了。
“晚晚,现在什么都别问,你先听我说……”
话音未落,外面有一阵宫人的惊天呼声,还有宇文延的暴怒声。
“开门!”
沈晏之面色猛变,飞快躲到屋内的旧紫檀架子床围廊后。
秦归晚还没反应过来,门便被人大力撞开,挑灯的宫人把大殿照的亮如白昼。
宇文延穿着皇帝常服,提着一把泛着寒光的长剑,带着滔天杀气,阴森如地狱阎王,跨步走了进来。
他进屋便环视一圈。
秦归晚站在屋中,蓬头散发,满手是血,双手拿着花瓶碎片,神色呆滞,身子瑟瑟发抖。
虽衣裳皱乱,却还算完整。
几个太监已经被花瓶碎片全部刺死了,横七竖八躺了满地。
“把人拖进来!”
随着一声怒吼,两个内侍拖着乌查娅进来了。
她已经完全没了刚才的得意张扬,这会肝胆俱裂,双腿发软。
“谁给你的胆量,让这群阉人碰她?”
宇文延提剑走到她面前,从嗓子里挤出一声渗人的笑意,面色青白恐怖。
“大汗饶命,大汗饶命!”
乌查娅跪趴在地上砰砰磕头,血顺着额头流下。
她感知不到痛楚。
恐惧让她不断狼狈求饶。
她后悔了。
不该因为私仇让太监来折磨秦归晚。
她小看了秦归晚在宇文延心中的位置。
一阵寒光遽然从众人面前闪过,乌查娅发出惊天嚎叫。
宫人们跪在地上魂飞魄散。
宇文延一剑斩掉了乌查娅的右臂。
温热的鲜血迸溅到秦归晚唇上。
她终于从这场巨大的梦魇中回神,意识到自己唇上滴的粘稠东西是何物,胃里忽然开始痉挛,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赫连其格!”
宇文延扔下滴血的长剑,飞快上前。
秦归晚因淋雨加暴晒,昏厥后一直高烧不断。
中室殿的宫人们来来往往,噤若寒蝉。
太医一夜未歇。
宇文延暴躁地来回踱步。
到了卯时,秦归晚并未好转,高烧反而越加严重,太医们的后背贴了一层厚厚的汗。
有内侍过来,小心翼翼提醒宇文延,百官皆已到前殿,该上朝了。
宇文延声音冰寒:“今日早朝取消。”
内侍欲言又止,悄悄抬眼,窥到宇文延如刀剑般霜寒的脸,最终唯唯诺诺退下了。
宇文延守着不走,秦归晚又迟迟不退烧,屋内的空气越来越沉重,太医们偷偷吞咽口水,呼吸艰难。
后宫所发生之事被隐瞒的滴水不漏,前朝百官一无所知。
内侍告诉众人,大汗身子不适,暂时取消早朝。
此事最近几个月常有发生,官员们并未怀疑。有人想来探望宇文延,内侍找理由阻止了。
太阳出来,日头渐盛,蝉鸣燥人。
有宫人进来汇报,说乌查娅的血已经止住了,人刚刚清醒。
宇文延听完,面无表情。
“找十个太监去折磨她。”
“折磨完,把她和她的宫殿全烧了,就说宫内走水,乌查大妃葬身火海。”
内侍躬身退下。
到了中午,秦归晚还是昏死不醒,一张脸被烧的着火似的通红。
宇文延的面色越来越难看,质问太医,人到底什么时候能醒?
带头的太医颤颤巍巍跪下汇报:“回禀大汗,赫连姑娘曾有旧疾,虽已治好,但身子并不算强健。”
“忽然淋雨暴晒,这才一时难以退烧清醒……”
话未说完,宇文延火冒三丈,一脚踹在了太医的心口上。
“今日天黑之前,若是不能让她苏醒,你们全部人头落地!”
满屋之人胆战心惊。
太医们把能用的药材都用上了,在心中暗自祈祷天神,让人早点退烧醒来。
到了傍晚,秦归晚终于开始慢慢退烧,几个老太医差点喜极而泣。
宇文延的脸色总算好看了少许。
夕阳归隐,晚风摇竹,秦归晚悠悠苏醒。
入眼便看到宇文延那张深邃阴翳的脸。
“你醒了。”
声音冷冷的,听不出感情。
秦归晚浑身无力,不想和宇文延说任何话,选择抿唇不语。
“乌查娅已经被寡人处理了。”
“你想如何处理她的骨殖?”
她淡淡看着他,依旧不语。
“赫连其格,你以为自己不说话,寡人就对你无可奈何?”
宇文延坐在榻边,伸手捏住了她的下巴,逼着她看向自己。
犀利的眼眸缓缓扫过她的脸。
这张幽婉秀美的脸,因生病苍白严重,眉宇间氤氲着淡淡的哀愁,好似月下梨花,风一吹便会凋零满地,带着楚楚惹人怜的脆弱。
可脸上的一双潋滟水眸,明明清澄雅静,对上他的时候,偏偏刚烈无比。
从他第一次看到秦归晚,就迷恋上了这种纤柔又坚韧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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